“你到底怎么想的?”阿丽果然没睡,她翻了个身,黑夜里瞪着个大眼睛看着我。
“没怎么想。”
“你喜欢她?”
“嗯”
“真喜欢?”
我不假思索,“真喜欢。”
“哎”阿丽叹了长长一口气,又翻过身去了。
“喜欢谁啊?刚才是怎么回事啊?”兔子在上铺翻腾得厉害,“我不就早睡了两个小时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天再跟你说吧!快睡!”
“铃铛......铃铛......”是谁在叫我?我走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地上都是枯枝,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只想寻着那低低、细细的声儿。四周是看不清的雾,走着走着就到了水边儿。渐渐近了,这次我听得很清,那是一个女孩儿,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那声音轻柔婉转,我就伴着它落入更深一层的梦境。
☆、出走
在温柔的梦里稳稳睡了一夜,当第二天的初阳照向床头的时候,我好像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自然醒来,没有头疼,也不觉得乏力,眼神清朗,心跳平稳,五脏六腑宛若新生,身体里所有的陈旧都被一扫而空,细小的裂缝都被一一修复,从梦里,从一夜的白月光里,我仿佛得到了重生的力量,而我知道,这力量究竟来自哪里。
当我在早晨七点醒来,脑子里就浮现出的第一张脸,就是阿凉。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看我的每一个眼神,都在心底慢慢的回放,不知不觉有了笑意,不知不觉竟然笑出了声!我连忙捂住嘴,再撇一眼一旁的阿丽,还好她睡得沉。我开心地睡不着,索性起了个大早,去给阿凉准备一点早餐吧!刚一走到大厅,就看见了她!
阿凉穿着蓝色的短袖衬衫,背对着坐在第二个小厅的窗户边儿。没有开灯的屋子越往里越暗,那紫檀的香味就越浓。她坐在阳光刚好照得到的地方,暖融融的晨光就铺满她的全身:一头利落的短发,洗过以后还未干,水珠从发尾滴在肩膀和后背,衣服上点点水渍又慢慢被晒干。她双手交叉着放在木桌上,侧着头看向窗外,窗外是一排低矮的楼房、平整的街道和笔直公路,两旁葱郁的梧桐,和早晨偶尔路过的行人。我不知道她在注视着什么,那紧闭的唇,小巧的鼻子均匀的呼吸,眺望的眼睛似乎看得很远,而眼神却很淡。
“你起了?”我在后面不动声色看着她好一会儿,把心里的喜悦和兴奋压一压,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
她回过来头来看见我,“嗯,睡不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走近一些“你今天准备去哪儿?”
我又见她眼里的光彩,就冲她甜甜地笑,故意买个关子!“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她愣愣看着我,直点头。
于是我走出大门,走下798歪斜的楼梯,走过夜市后残留着烧烤架和一堆黑炭的空坝子,再穿过马路,在梧桐树荫下像这个城市里的居住者一样匆忙疾走,接着转入一条窄巷子,在路边人来人往的早市,找到了一家生意兴隆看上去又味道不错的早餐店,买了一杯豆浆,又走回去。
她还坐在那儿,那只小花猫不知什么时候放了出来,跳上了桌,阿凉用手臂圈住它,正笑嘻嘻地逗,那猫儿踮起后脚,前爪子勾着她的领口。我风风火火地把豆浆往她面前一放,开玩笑似的命令,“把这个喝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直笑,有些调皮地歪了歪头“是豆浆吗?嘻嘻,我一般不吃早餐的。”
“所以啊!”我本想理直气壮,最后还是撒了娇,“你就喝一点儿吧~”我扯了扯她的袖口,猫儿就从一旁溜走了,她弯弯的眼睛看看面前的豆浆又看看我,
“好,我听你的。”阿凉一口喝了,给我一个乐呵呵的傻笑。我害羞地看她一眼,就站起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连忙问,“你去哪儿?”
“收拾收拾,带你出去玩儿!”我俯身用食指轻轻擦擦她嘴角一点白色的豆浆,想到一整天都可以和阿凉在一起,差点高兴地蹦起来。
我火速回到房间,兔子和阿丽还在呼呼大睡,地上凌乱地摆放着我们三个人的行李,我也不开灯,蹲下来就开始翻箱倒柜。
“你找什么啊?”可能是动静大了些,被声音吵醒的阿丽半眯着眼睛,坐起身来靠在墙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对着我说,“大清早不睡觉,昨晚上玩儿嗨了是吧!”一醒来就不忘调侃我。
我也懒得和她废话,把箱子里的衣服统统翻出来,对着昏暗的光线一一地看,“今天我要和阿凉出去,你们自己玩儿吧!”
“不是吧你!”兔子也惊醒了,她从上铺伸出头来,没戴眼睛,眯起眼睛就咋呼开了,“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怎样?”我扭过身,抬了抬头,上下瞟了她们两眼。
“重色轻友!”
“行了吧!你俩,谁也别说谁!”我把自己的黑箱子关上,又打开了旁边另一个银灰色箱子。
兔子坐了起来,趴在上铺的围栏上,“我们今天可要去买特产,你不是说要买一些带回去给亲戚朋友吗?”
我停了下来 ,想了会儿,“也是啊,我怎么忘了!兔子你帮我买。”
“给你买什么啊?”
“随便,你看着办!”说完我又埋着头接着翻找。
阿丽从床上蹭起来,坐到了床边儿,头发散乱着,一脸不解地问我“你一直找,找什么东西啊?”
“裙子!”我应了一声。
她摊了摊手,“你找裙子,翻我箱子做什么?”
“我不没带吗?我全带的T恤。”我打开那个行李箱的最里面一层,把她压箱底的衣服翻了出来。
“那你就翻我的箱子啊?”她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
“少废话!”我抬起头冲着她一瞪眼,“赶紧把你最漂亮的裙子、最艳的口红,给我拿出来!”
“哈哈哈哈!”兔子在上铺笑得打了一个滚儿。
“铃铛,你魔怔了?”阿丽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接过她扔给我的裙子,往身上一套,抹了把今年最流行的“姨妈色”口红,对着两个还一脸茫然的傻子,“走了!”
七月的骄阳燃烧起热情的火焰,就像一场宿命的爱情 ,热辣而疯狂。街上的人渐渐多了,马路两旁的店铺也都开门营业,这附近多是旅馆和餐厅,门前坐着一桌一桌外地游客,正享用着丰盛的早餐。马路边儿停着一辆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衣着有些破烂,分不出性别。我打探地看着他,他也看见了我,朝着我咧开嘴,咿咿呀呀地指手画脚,他的面部有些歪斜,一个眼睛睁不太开。这时,一个穿清洁服的中年女人走过来,把长扫帚立在一边,递给他一碗稀饭,小孩两个手哆嗦地捧着,仰着头一边喝一边从嘴角流出来,那个女人一边给他擦嘴,一边让他慢点儿。
我不忍心再多看,就转过脸看着阿凉。她一直低头看手机里的青岛旅行攻略,一会儿摇头,又一会儿点头,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样子,我不经意地笑了笑。
“我们去哪儿啊?”我眨着眼睛瞅着她,发自内心的开心,竟然第一次体会到了旅行的意义。
就像下定了决心,阿凉把头一点,信心十足地说,“啤酒博物馆。”
“那我叫个车吧,外面太热。”
阿凉想了一会儿,“其实我更愿意坐公交。因为公交车会带我们到处转悠,去更多的地方,你也会更加了解一个城市。”
她的眼睛发出光,让我向往。“好啊,听你的。”
我们走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她站在站牌底下,仰着头挨个挨个地看,我站在一旁没事干,就趁机好好打量她:阿凉左手腕上戴着黑色手表,右手上拴一根绿色编绳,脖子上用串起来的小圆珠子吊着一枚黄色银币。肩膀自然地垂着,多想现在就牵一牵她的手,可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有意无意的眼光,让我有些胆怯。
“来了!”
一辆笨重的、并不太拥挤的公交车一摇一晃停了站。阿凉一手拉着我从前门上了车,一手掏出四张一元的纸币塞进投币箱里,我有些害羞地躲在她身后。一路上,她给我指那些有故事的建筑,告诉我她走过的每一条街的名字,指给我看她买酒的那一个小店,和哪一家的蓝莓最甜。我们俩挨着站在汽车后门,一人扶着一边的把手,透过车窗玻璃,说一会儿笑一会儿。
我们是世界上最简单最普通的情侣。
啤酒博物馆并不远,15分钟的车程我们就站在了大门口。半圆形的大门是由黑色铁架搭成,在周围新式楼房的衬托下,显得并不高大也不起眼。大门里是一排红色老旧洋房,每一栋洋房前都载满了低矮的植物,随处可见的花、附在墙角的爬山虎,使这些老房子焕发出新的生机。
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一群活泼热闹的大学生,其中一个女孩儿正大方得体地站在门口,其他人围成一圈,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大家眼前看到的青岛啤酒博物馆是青岛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投资2800万元建成的国内唯一的啤酒博物馆,其展出面积达6000余平方米。”她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底下的人发出哄笑,她自己也笑了,像突然想起什么又接着说,“博物馆设立在青岛啤酒百年前的老厂房、老设备之内,以青岛啤酒的百年历程以及工艺流程为主线,浓缩了......浓缩了中国啤酒工业及青岛啤酒的发展史,发展史......”女孩不好意思笑笑,左顾右盼可能是忘词了。
底下有个男生赶紧接话“集文化历史、生产工艺流程、啤酒娱乐、购物、餐饮为一体!”
“哈哈哈哈”大家笑作一团。
我和阿凉也觉得有趣,“看来这是一群学旅游的学生,我们跟着,说不定可以听一听他们的讲解。”
走进第一个展厅,果然是追溯青岛啤酒的历史。从德国人开设酒厂,移权给日本人,再到国民政府,最后是红色浪潮。展出每个时期特有的啤酒文物,那些老旧的物件,都封在玻璃窗里,锈迹斑斑,诉说年代。墙上的老照片,从第一代手握卷烟的德国总经理,到后来的小胡子日本厂长,轻描淡写地把动荡的年月酿成苦中带香的啤酒,历史的泡沫在此一口饮尽。
走进近现代的展览厅,灯光变得明亮,最中间的位置整齐摆放着一排闪着金光、银光的奖杯,四周的墙壁上,张贴着各种书法题字、名人照片,好喧哗。我们并不停留,接着往前走。
前面是生产工艺的模型,既有人物、也有器件,每一样都做得逼真,那些假人和真人一般身高,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有的手持铁锹正在翻动小麦,有的在实验室里用试管检测酒精浓度。身后是一个个巨大的发酵桶,足足有我的小卧室那么大,就像一间间木屋。我调皮地钻进去,让阿凉给我拍照。
“幸好没有工作人员,不然一定会把你赶出去!”她半蹲在地上,连拍了几张,又小心地牵着我出来。
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窗里,展示着世界各地的罐装啤酒瓶子。上面两排是国外的品牌,有美国的美乐、绿瓶装的嘉士伯,德国的贝克一身黑,还有好多我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酒。下面两排是国内的啤酒,青岛、雪花、燕京、百威......我和阿凉分别想找到自己家乡的啤酒,可花花绿绿的,实在太多了!我们看了十分钟,眼睛都晃花了,还是没找到!索性不找了,只看自己最喜欢的瓶子,
“我喜欢这个!粉红色,适合女孩儿喝。”我指着一瓶朝她眨眨眼睛。
“是挺漂亮!”阿凉指着最上面角落的一个,“我喜欢这个”她慢慢念出名字“科,罗,娜,你看它的线条很流畅,色彩搭配也特别,瓶子上的图形很现代,给人一种很有活力的感觉。”
我看着她有板有眼的样子,心里想,“果然是学设计的,嘻嘻。”
在没有人的地方,我们悄悄地牵手,她会偷偷吻一吻我的脸,再看着我一阵傻乐,我就害羞地低头,在她的肩膀轻轻靠一靠。发酵的甜蜜把两个人拉得更近,严谨的博物馆变成了浪漫的公园。
“铃铛你看!”走到这栋建筑的转角处,阿凉朝半空中指了指。
“哇!”
我顺着她的手望去,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金色水龙头:它悬在半空中,一直朝下哗啦啦流出黄色的水,那水应该象征着啤酒,下面一个大水缸接着。最神奇的是,龙头周围空无一物,没有一根水管,那水龙头难道是漂浮在空中的?从里面流出的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旁边还有一个引人思考的四个字:天外来水。
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门道,愣愣地站在那里。阿凉也懵了。
“哦!”突然兴奋的一声,“我懂了!我懂了!你看!”
她拉着一头雾水的我朝那个奇怪的龙头走近一些。
“你仔细看它流出的水。”她一会儿看看水,一会儿笑着看我。
“就是水啊?没什么不一样啊?”可我还是弄不明白。
阿凉摇了摇我的手臂,“你仔细看,外面一层是水,里面是一根柱子!你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