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过后,我们四个慢悠悠地回了旅店。没见着人,于是整个下午,三个女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可能是走了山路,我睡得很沉,梦中是一团混沌不清的画面,一会儿是泥土的黄色,一会儿是血液的红色,还有墨汁一样的黑色,几种颜色混在一起随意到处涂抹。我觉得渴,从口腔到肠子、到胃,五脏六腑都干得难受,像是枯竭的河床,一条一条的口子在体内分裂。直到快6点,我突然醒来,胡头昏脑的从床上爬起来找水喝,可能是睡得太迷糊了,一伸手去抓水杯没抓稳,哐当一声水杯掉地上砸碎了,桌子上、地板上全是水和玻璃渣子。
“铃铛你手残啊!”这下全醒了。
“啊!我的箱子在地上,快看看打湿没?还有里面的衣服?”
“我手机放桌上充电呢!铃铛!”
我去!
等我把地上的碎玻璃和水渍收拾好,便走到了大厅:店主光着膀子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戴一副红色耳麦,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屏幕上正是一片厮杀;那两个画画的女生坐在另一张桌子前,一个安安静静地画,一个安安静静地看,一个低着头一笔一划,一个趴在桌边若有所思。我逛了一圈儿,却还是不见昨天晚上的那个妹妹,今天她去哪儿呢?在房间里吗?还没有回来吗?
阿丽这个时候穿了一件露肩高腰T恤,踩着一双粉红色人字拖走了出来,在楼道的另一个拐角,敲了敲房门,“来了!”穆南应了一声。
“走吧,今天咱们又去吃海鲜大餐!”接着兔子也走出来,换了一身纯白色荷叶边儿长裙。生完孩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穿这条裙子,今天穿上虽然比以前胖了一些,但那灵动的裙摆好像又把她带回曾经少女的时代,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结婚。
一说到海鲜,三个人都兴致盎然,只有我,有些索然无味。
出门叫了一辆车,她们在车上叽叽咕咕聊天,无非是说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看着窗外发愣。
漫无目的地看一排排树木从眼前晃过,那是有粗壮枝干的梧桐,高大的树冠和繁茂的树荫使人心生一丝凉意;天还没暗,灯还未开,街上行人匆匆而过。我觉得心里有些空,好像什么东西就像陌生的人潮一样,还没来得及招呼,就已经离开。突然,一个影子闯入我的视线,以致我暗然的眼神立刻聚焦,让人不得不觉得这一霎的美妙:
她提着一袋啤酒,换了一件灰色T恤、深色半腿裤,还是那个白色斜跨包,微微佝着腰,走得行色匆忙,埋着头就像赶路一样。
我吃惊地深吸一口气,半天没回过神。看着她飞快地出现又飞快地消失,心里就像坐上旋转木马,忽上忽下,顿时觉得沿途的风景都失了色。
直到再也看不见,我才转过头来,拍了拍坐在前排的兔子,“我们到哪儿去吃饭呢?”
“先去万达广场逛一逛夜市,再到附近去吃海鲜!”兔子兴奋地解说。
“能不能快点啊!”我很是迫不及待。
“你急什么啊!我们才出门好吧?”阿丽靠在后座,甩了一个白眼过来。
“中午吃得太晚,我根本不饿,也不想吃饭,更不想逛街!”我瘪着嘴,一副愁眉苦脸。
“正因为中午吃晚了,现在逛一会儿,消化消化再吃啊!”
头都大了!还要先逛街,逛了还要吃饭,等吃完再回去,估计人家都睡了吧!
“哎!”长叹一声。
夜幕降临,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说这里是青岛最繁华的大街,各大商场林立,人潮川流不息,美食也最具特色,他们几乎对每一家店都抱有巨大的热情和兴致,我只能无语地陪着,站在店门口一边急得跺脚一边等他们出来。
“铃铛,吃不吃鱿鱼?”兔子站在一块“老字号”招牌下,两只手都握着四五根烤串儿,上面的辣子不停地顺着竹签滴下来。
“不吃。”我看着都害怕,连忙摇头。
“汤包要不要?”又路过下一个店。
“不要”
“这个呢?”
“不!”
“你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都不要!”
“你到底怎么了?”阿丽一直和穆南在旁边偷偷摸摸地牵着手腻歪,见我实在反常,她看不下去了。
“一出门就不对!上午都好好的,在车上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事儿?你这么急是干嘛啊!”阿丽面对面看着我,我有点儿虚。
“没事,可能这几天玩得累了。”我重重点了点头,右手在后脖子上来回搓了搓,“你们想多逛一会,我就陪着吧。你看兔子,巴不得把这条街上每一种小吃都吃一遍!”
“哈哈,”兔子把油腻的鸡翅骨头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又走到我跟前,“没事儿,你要是累了我们就早点去吃晚饭,吃完回去吧!也是,我拜托那个妹妹帮我们买啤酒,也不好让人家等久了。”
“你现在才想起来啊!”我只能在心里一边抱怨一边急。
“那走吧,吃饭去!”
阿丽和穆南带路,去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店,还是差不多昨天那些海鲜,他们三个吃得津津有味,我觉得很一般,胡乱吃了点,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吃完。
穆南把最后一口酒喝了,兔子看我一脸不情不愿,“走吧,回去吧”
“好叻!”我一秒钟阴转晴,就差从座位上蹦起来。
“铃铛,你今天是不是抽风了?”
我冲着阿丽就嚷:“少说废话,结账,走人!”
我很难得体会一次“心急如焚”,恨不得这就飞回去!可能也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一路上心跳得很快。
“她睡了吗?可能没有吧,这才十点。说不定睡了,说不定没有。”望着窗外的路灯,和被黑夜笼罩的异乡,心里就像有个小人儿在打鼓。
☆、一触即发
一下车,我两三个箭步冲上楼梯,一撩开门帘儿,看见三个女生坐在大厅,没见过,今天新来的,瞬间冒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她们坐了我们昨天晚上的位子。
我扫视了大厅一周,没影儿!心里就像气球突然被戳破,本来鼓着气儿没地方撒,硬生生给放了。
正当我拉着脸准备往房间走,就看见她拎着一袋蓝莓从底楼走了上来,瞬间我就站住了:她低着头没有看见我,一路走到洗手台,半弯着腰把蓝莓倒出来,仔仔细细地洗着。
什么感觉呢?我说不出来,只觉得烦躁了一天的心,就突然沉入了海里,舒服,安稳。
我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灯光不亮,我的脚步很轻,再把一个甜甜的笑意挂在嘴边,慢慢地靠近。
她转过头来看见我,脸上露出一个藏不住的惊喜,“你回来了!”
正当我准备软软地打个招呼,再顺便说说话,兔子就窜了进来,“我们回来了咯!”冲着她就一顿聊开了。
“你买了蓝莓啊!我们买了樱桃和葡萄。有帮我们带酒吗?谢谢!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去爬了崂山风景可美了,不过那个索道挺吓人的。你今天去了哪儿呢?......哦,哦 哦......”丝毫也不在意旁边脸色渐渐难看的我。
那股莫名的怒火又一下子烧到了胸口。真恨不得用毛巾把兔子嘴堵上!
稍稍安顿,我们五个人就坐在了另一个小厅的沙发上,这个小客厅在楼道的另一边,前几天我还没有进来过,里面有一台老旧电视机,放在一个长条木柜上,下面是两个笼子,大的关着银狐,小一点儿的竟然关着一只黑白小花猫。阿丽把它们都放出来,那只小猫最活泼,瘦弱的身体,圆圆的脑袋,一会儿跳上沙发,一会儿跳上桌子,什么都要抓一爪子,那又害怕又好奇的样子直把我们逗乐。沙发前面有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上摆满了我们的酒和水果,我又真正开心起来。
话题是从各自的大学生活开始。穆南是理工科,吐槽了整个学院都男女比例失衡,以致不得不展开的基情。阿丽调侃了曾经那些奇葩的室友,什么不洗澡的啊,什么炫富的啊、什么她要睡全寝室必须睡、她醒了全寝室都得醒,各种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我的故事呢?故事就是高考失利、去往他乡,故事就是每天和异地的男朋友煲电话粥,日思夜想,故事就是四年的时间一千二百公里的距离,我去看他,他来看我,四年就这么折腾,故事就是终于熬到了毕业,终于领了证、结了婚,可故事并没有完,男朋友变成老公,老公又变成前夫。这才算完。
这样的故事我可说不了,听他们嘻嘻哈哈地闹着,只好低着头喝闷酒。
“你怎么了?”她就坐在我左边,声音低柔,左右看了看我。
我抬起头就遇到她带一点关切的眼光,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没事,你今年大几啊?”
“开学大四了。”她又靠在沙发上,两只手交叉着枕在脑后。
我端起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她便也端起来仰头喝了。
“学什么的啊?”我也一口喝干,放下杯子。
“设计”她扬了扬嘴角,昏暗的灯光掩不住那光彩。
我傻傻地看着,“在哪里上学?”
“长春”
我们在彼此的笑意里又喝了几杯。
“诶妹妹,”阿丽叫住了她,“看你的打扮这么帅气,你谈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她这一问,我们一屋人都笑了,她自己也笑了,“你觉得呢?”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我就懂了。
眼看过了12点,兔子连打了几个哈欠,坚持了十分钟,“我不行了,困死了,我去睡了啊!”
临走还要出卖我一句,“诶铃铛,你不是在外面一直喊累吗?怎么还不困吗?”
如果白眼儿能化成刀的话,估计她现在已经被捅死了。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锋利,兔子站起身,知趣地点了点头,走了。
我们四个人又坐了一会,天南地北地海聊,说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又过了个把小时,穆南喝得有些心猿意马,一会儿拉拉阿丽的手,一会儿拢一拢她的肩膀,我们在旁边全当看不见。
“阿丽,我来之前啊......给你准备了礼物。就在我房里,你来......我,我拿给你。”穆南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阿丽歪着脑袋问,“还准备了礼物!是什么呀?”
“你来看了就知道了。”说着就牵起了她的手。
看着阿丽一脸娇羞无比、欲拒还迎的样子,我坏坏一笑,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很容易让人想歪啊。
穆南和阿丽走了以后,我觉得时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