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欢喜一笑,扑过来抱着巧儿的头道:“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巧儿让她闹腾的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忙挣脱开道:“那也只看我得不得闲了,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说完自己倒头睡了,青儿便也上了炕,一宿无话。
却说青儿只为了等巧儿得闲,竟是又等了四五日。原来这杜家开绣花大会果然是有目的的,只是不像巧儿说的那样简易,只因那日杜家母女两个从周夫人那里见了这么一条出众的松花汗巾,心里便委实有些放不下。暗道若是自家绣娘绣的倒也还罢了,回去查探一番训斥几顿就完了。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除却杜家的人,竟然还有更高明的人在,绣的既素淡又脱俗,倒比自个儿拿去的大红汗巾子还好上一倍。这口气换做旁人或许咽的下去,可偏偏那条大红的汗巾子是杜小姐花费了许多的功夫亲自绣成的,不成想刚露面就被不知名的人给比下去了,要她服输倒不如登天来的容易些。
故而从周府一出来,杜小姐便命人仔细搜查去了,说来也巧,那几日正赶上巧儿接了和亲王的差事,竟没有闲工夫做些别的,杜家的小厮从镇上转了几次都没再买到像样的绣品。荣锦堂的掌柜并小伙计又被换了遍,问什么都是三不知的模样,小厮们跑了几趟,实在无法只得说了寻不到等话。把个杜小姐气到了极处,竟生出一个法子来。
她想那人既然能把汗巾子拿去镇上卖了,家中肯定过的不如意,倒不如用些利益哄她出来,待到真身现了原形,再将新帐老账一块儿算了,方是上策。如此便有了这场不伦不类的绣花大会,只是乡野村民多属愚昧,一听杜家要办大会,且赢了的有银子拿,谁不乐意自家的女儿绣花去?原本安安静静的村落,只为了这一场大会,倒无端热闹起来。
这般吵吵嚷嚷,周府的人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周福襄因那一回与杜柏芳有过一面之缘,想她也是个钟灵韵秀的女子,又听到这主意原是她出的,便在巧儿面前夸赞道:“自古女儿多灵巧,想那上古有补天的女娲,汉代有劝君的班婕妤,唐代有称量天下的上官昭容,前朝又有闻名遐迩的********夫人,可知我辈男子污浊一生,竟比不得巾帼女子半分。如今杜小姐能有这份心思,开一场绣花大会,想必自然有她不平凡之处,我倒是好奇的很,到时又不知有多少故事留待后人传说呢。”
巧儿听了直笑他心思呆滞,却又喜他不为世俗所累,便嗔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话却不能说的圆满。女子与男子原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如你所说,掌持朝政的既有上官昭容一行,却也有西晋贾南风之流。前者貌美聪慧,后者色陋愚蠢,难不成这样的女子也是值得夸耀的么?男子之中亦是如此。所以男女之论,不过是见识浅薄的文人墨士所言,倒不必介怀。”
周福襄听罢不由拍掌叫好,倒****出许多别样想法。二人谈论的兴起,没留神外头天气,直到云霞渲染的时刻,巧儿才惊觉有些晚了,又不知板儿在山坡上等了多少时辰,忙忙的告辞出来,一直往庄子上寻找板儿。
她到的时候板儿正坐在树荫下,折了一截树枝在地上不知划拉着什么,走得近了才瞧见他写的是晨间她教他的五言律,正是北宋邵康节所作的《山村咏怀》。全文不过寥寥二十五个字,难得笔画简单,且又朗朗上口,恰适合初学之人。
或许是太过专一,板儿竟不知她已到了身边,犹在念念有词,巧儿抿唇忍住笑,凑近了听他说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又细看他的笔锋,由于是她一力教成,研习的均是卫夫人的笔阵图,内里颇有钟繇风骨。无声笑看他将字写完,巧儿不由蹲下来笑指点道:“这个烟字写的太过圆润些了,还要多练习才是。”
板儿闻声乍然回眸,见是巧儿才忙起身笑道:“妹妹何时来的,竟没听见声响,吓了我好大一跳。”
巧儿也站起来道:“哥哥刚写的时候我就来了,只是你用心专一,没听见也是有的。”
板儿笑了一回,抬头望了望天又道:“想不到已经是酉时了。那时你和我说古人读书读到兴起的时候,竟至衣带渐宽终不悔。我原还不信,今儿自己掉进学海里去,才方知读书写字的妙处。”
巧儿笑点头道:“看来哥哥毕竟是有慧根的人儿,能理解到这里已经算是难得了,改日只怕以我的学问竟教习不了哥哥了呢。”
板儿笑道:“妹妹也太过自谦,我才识得几天的字?方才还说我那个烟字写的不好,这会子倒违心夸起我来了。”
巧儿摇头忙说不是违心,兄妹两个又谈了些别的诗句。因见日落西山,暮色将至,正是牛羊回圈之时,便一起将羊群赶从坡上赶回了庄子里,交给冯大喜查点不提。
因这日回来的早些,巧儿思量那一回答应青儿的话还不曾允诺,便趁着家中做饭无事可忙之际,回屋取了针线,挑了红白两色布匹,以红绫为面,白绫为底,要做一幅鱼戏莲叶的活计。一时青儿忙活完过来,看着巧儿劈线如丝,笑坐在她身旁道:“不过是绣着带在内里,不需费那么多功夫。”
巧儿道:“针线活不论是鞋底鞋面,还是衣衫外套,都马虎不得。虽说是贴身****,但也要配色匀称针脚细密才可穿的起来,要不都马马虎虎的岂不成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么。”
青儿笑叹一声,看她眉间倒是正经,便道:“你总有这么多道理,左右无事,不如给我讲讲这绣花都有何讲究吧。”
巧儿笑道:“若说讲究我也不知该从何开口,这一幅告诉你绣的是鱼戏莲叶,那么我便讲讲荷花莲叶与文鱼的绣法。但凡绣花卉的花和叶,不论花的颜色是与枝茎相连处浅,而花瓣边缘处深。还是花瓣边缘处浅,而与枝茎相连处深,你只要记住一点,他们都是背面色浅而正面色深,就不会绣错了。对于文鱼而言,因他背脊有鳞,一般用刻鳞阵来绣它。首先要按照墨钩的轮廓线条,依序把鱼鳞绣出,接着在外缘处用细线绣短扎针,以表现鱼鳞前端的质感,而鳞线内呈现出铺针打过的底,使得色彩分明且色泽饱满。绣鱼鳞时,接近脖子的地方必须绣的细密,往下则因鳞片渐大而慢慢展开,如此才能绣出文鱼的神态来。”
巧儿一面说,一面便穿针引线绣了几针做示范。青儿看的认真,又是欣羡又是钦服,不由笑道:“且别慌绣完它,待我们吃过饭,你慢慢的说,我慢慢地学,好歹长些见识。”
巧儿想着合适,便笑答应下来。不多时姥姥和王刘氏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在棚子里叫她二人出来,巧儿搁置了手里的活计,忙与青儿一道出去吃饭。
至夜间,青儿因学的有趣,越发上了瘾,缠着巧儿直绣到二更才罢休。自此每日二人挑灯为伴,巧儿口述,青儿现学,不上四五日绣出来的东西竟也有七分相像。随着绣花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青儿的念头也越来越多。原来她连跟着巧儿绣了这些日子,有心想将自己的绣品与巧儿的绣品做个比较,只是碍于家里人多半会有失偏颇,评论她的不如巧儿的好,于是存了个心思,竟要把自个儿绣的与巧儿绣的一同递上去参赛,倒是要让杜老爷他们评个高下。
第六十七章王青儿误中绣花魁(1)
这日正是月末,趁着巧儿与板儿伴读的伴读,放羊的放羊,青儿便偷摸的拿了那件鱼戏莲叶的活计,并自己手中的花开富贵,悄没声的出了门,一径往杜家庄设在桥头的铺子里走去。
此刻杜家庄里只为了绣花大会已经单独拨了一半人马出来,专听杜柏芳差遣。
因在乡里,杜家又是后起门户,于礼数上并没有过多遵从,内中儿女也多是随心所欲之辈。故而这个杜小姐倒也敢担起大任,随身带了芬香葛香幽香三个大丫鬟,并四个才总角的小丫鬟,同住在杜家绣铺后面的三进两出院落里。又有三两老婆媳妇子安住在二门外,每日里通传消息,至晚便上夜巡查。男人们则另置了一处房舍,比邻而居。
主仆一众人住不满十日,前来参与的绣娘就已经写满了整整一部花名册子,胜景非凡,竟出乎杜柏芳当初的预料。
且说外头老婆子又递进了今日的各色绣品并织绣名单,芬香一路走一路翻着看,未进门就好笑道:“快来瞧瞧,昨儿你们说那个松鼠葡萄绣的完全没个样,还只以为世上再找不出比它更丑的了。今儿可算是让你们长见识了,这满满当当绣了一幅,难为她花费那么大工夫,我竟看不出来是什么。”说着,小丫鬟们看到走到了面前,忙帮忙打起湘妃帘子。
葛香正在屋内替杜柏芳箆发,听她这样说起了好奇笑问道:“你最是爱挑人长短的,哪里有看不出样子的绣品,快不快送来给姑娘看看。”
芬香便笑的递过来,杜柏芳垂眼看去,不觉扑哧一声掩口笑了,道是果然说的没错。
葛香这里放下桃木梳子,看了一眼,见那月白缎子上真如芬香所说,用各色杂线不分条理满绣了一遍,果然看不出是什么花样,也是笑个不停,半晌揉了肚子道:“只为了咱们抛出去的十两银子,这些人也不顾姑娘家的脸面了,甭管会不会绣,绣的好不好,一律送了来,也不怕人看见笑话。我原本就说这十里八乡的绣娘,凭她再巧也巧不过咱们杜家庄去,那时姑娘还说我坐井观天,见识短浅。如今咱们在这儿住了小半个月,送来的绣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曾见过一幅像样的不曾?到头来,只怕正如别人传言,这十两银子到底是肉烂在锅里,让我们自家的绣娘拿去了。”
芬香也跟着笑道:“虽说如此,到底是费了功夫的,才刚我见到你姑妈,她还说要是姑娘看不上,就把这些拿去纳鞋底。我没舍得,好不好的放在那里等过了绣花大会再做打算也不迟。”一面又将手里的花名册子递上去道,“这里是与绣品对应的姑娘名讳,我只翻看了上头的几个,还有一些在底下未及细看。姑娘若是无事,不如看两眼,若好便留下,不好仍旧收起来吧。”
杜柏芳点了头,葛香便将册子捧过来,一旁叫来小丫鬟珠儿,命她仔细将那绣品一幅一幅给杜柏芳过目。主仆三个忙活一上午,前后统共二十一幅绣品,除却辨不分明花样的,针脚别扭的,余下的不过十幅。十幅中再品度其配色绣法,竟只剩下四幅可供入选。
杜柏芳看了半日直觉脖子酸胀,葛香便上来给她捏捶几下,听她道:“这几个里头比前儿挑的要好上几分,只是还不尽如人意。”
葛香笑道:“姑娘这话都说了七八回了,我竟纳闷的紧,听姑娘这意思倒是像单等一个人而来似的。”
可不就是单等一个人杜柏芳心里暗自腹诽,嘴上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找个人去外面铺子里看看,今儿还有没有绣品送来了,若没有,关了门咱们好吃中饭。”
葛香忙应了一声,正待出去,前头出去预备饭食的幽香却从外进来,手里举着两方绣品道:“瞧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葛香拍了胸口笑骂道:“正经让你办事,你跑了半日不见人影儿。就只一说吃饭,你腿脚倒是快起来了,咋咋呼呼的,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炫耀的。”
幽香嗤的一笑,推开她道:“你管我跑半日还是跑一日的,姑娘吩咐的事儿只要我做的圆满,谁也没的话说。”葛香经她一推,不由笑骂一句小蹄子也造起反来,然而心里着实惦记她说的好东西是什么,顾不得往外走,忙回身去看了。
幽香这才把手里的东西搁到杜柏芳面前的妆台上,道:“姑娘看,这两幅比之早先的如何?”
杜柏芳早已闻听她二人斗嘴,如今听幽香这么说,忙向妆台上拿起看了。见是一幅花开富贵并一幅鱼戏莲叶。二者若论配色倒是不相上下,若论针法,那一幅鱼戏莲叶因针法多变,除去常用的齐针、铺针、接针,还用上一般人见都不曾见过的刻鳞针与单套针,林林总总一幅绣品里多至十余种针法,竟是要比花开富贵高上一筹。
杜柏芳心下连连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把两幅绣品拿在手里不住掂量。看过这幅便去看那一幅,左右犹豫不决。两边丫鬟侍立良久,因她喜怒随性,最怕思考事情的时候被人打扰,故而芬香葛香幽香等人都不敢开口相询。
却说杜柏芳来回看了不下三遍,拿了那一幅花开富贵径自思量,那一日在周府,松花色的汗巾上绣的也是这么样的牡丹花,套色繁杂,针脚细致。若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也极有可能。只是那一幅鱼戏莲叶又不知何人所绣,难不成真的应了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
想了半日,便道:“把这两个人的名讳报上来。”
幽香一怔,忙笑道:“姑娘,这两幅绣品都是一个人绣的,听报信儿的说,是咱们前村里王狗儿家的女儿王青儿送来的。”
“王青儿?”杜柏芳嘴里嘀咕一回,蹙眉问道,“我怎么不认识这个人,有这等好针黹,是谁漏掉了她的名字没报到咱们绣庄里来?”
芬香葛香便都忙道:“我们也没听过,前儿下去选绣娘的时候,前村的几乎被找了遍。要是她有名气,如何那时不来应选,却偏要这时候来呢?”
幽香笑道:“我也是这么问的,张三家的说那年我们选绣娘的时候,这个姑娘恰好去城里亲戚家住了几日,没赶上日子回来。这不,听说七月有绣花大会,就在家绣了两幅带来,只说让老爷和姑娘仔细选一个好的出来应选就完了。”
杜柏芳不由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将那绣品在手中握了又握,到底是没有白做这一场大会,终究是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人。于是抬了头正经问道:“这个王青儿多大的年纪?”
幽香道:“年不上十二的模样,倒也还秀气。”
杜柏芳便道:“把这两幅绣品另择地方收了,外头知会一声,过了六月底,再有绣品都不必送里头来,谁要是见了喜欢就拿家去,只别让外人知道就行。”
三香闻言俱都张口结舌,竟是幽香胆子还大些,忙问道:“这是为何,既然是绣花大会,且在七夕举行,怎么不等到那日了?”
杜柏芳不耐烦道:“这么些绣品已经足够挑的了,真有好的也早该送了来,余下的必是技艺不精,不知耽误多少针线才做成,送来也是白搭。无须多问,只管听我吩咐罢了。”
三香见她气色不悦,也就不再问下去,葛香忙去外头问了,见没有绣品再送过来,便让小丫鬟们准备漱盂,葛香幽香亲上来伺候杜柏芳洗手用饭。
转眼到了七夕,传闻里多传此日织女将渡河与牛郎相会。每当月上柳梢之际,家家在庭院或楼台上盛设瓜果酒肴,谈牛郎织女渡河故事。妇女对月穿针,称为乞巧。又或者用小盒盛放蜘蛛,次早起来观其结网疏密,以为得巧多寡。
旧时就专有一首诗,盛赞乞巧之俗。其诗云:楚客羁魂惊巧夕,燕京风俗斗穿针。楼台送暑催秋扇,关塞迎寒起暮砧。
却说青儿送了那两幅绣品进去,回家之后便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总惦记着两幅绣品优劣多少,巧儿因这些日子又要伴读,又要教习板儿读书,竟不曾关心过自己绣的那一幅鱼戏莲叶,还以为青儿已穿戴身上去了,倒没有多问。
这日晨起,巧儿才穿戴妥了出门,姥姥并王狗儿夫妇已经在院子里了,看见她都笑道:“姑娘好,我们给姑娘拜寿来了。“巧儿无端吃了一惊,这才记起自己正是七夕的生辰,忙笑道:“难为姥姥和叔叔婶婶惦记这个,我自己都给浑忘了。”一面说着,一面就见院子里已经设下了天地香烛。
刘姥姥便上前拉了她笑道道:“别人的生辰我记不住,唯独姑娘的生辰我是再不会错的,那年给你起名字,可不就是因为姑娘生在了七夕节上。快来上柱香,厨房里已经预备下了寿面,上完香咱们好吃面去。”
王刘氏也忙道:“昨儿一晚上妈就嘀咕这事来的,只是我们小户人家,备不起太重的寿礼,只好给姑娘现做了长寿面,还请姑娘别嫌弃。”
巧儿笑说吃面最好,别的都是虚的。正说着,青儿板儿也从屋子里出来,看见这情景都笑问是做什么,姥姥便将今日是巧儿生辰的话说了,喜得青儿板儿忙上前要给巧儿磕头拜寿。
第六十八章王青儿误中绣花魁(2)
巧儿拦之不迭,一左一右拉起他们兄妹笑道:‘说几句吉利话就成,磕头就不必了,我年纪小,当真磕了倒是要折寿呢。‘狗儿夫妇都笑说正是,到底说了几句吉祥话,一家人便去坐下吃面了。
饭毕,巧儿仍去周府伴读,因府上女眷众多,故而七夕不能免俗,早早就见各房备了针线等物,以作乞巧只用。周夫人也一早就吩咐了下去,叫这日不必多费心别的,说是外头既然有绣花大会,便让丫鬟们中有谁愿意去的,都可跟着车出去转转。丫鬟们一听这等好事,便是有主子不愿的,也多跟在身后撺掇,言明大会如何的精彩,又说有什么样的绣品等着采选等话。于是出去传话的老妈子在各房转了一通,回来都说要跟着去。
周夫人心里欢喜,命人备车备轿,亲点了平日老实可靠的几个婆娘,并自个儿房中的青苹雪梨红樱等人,一时又问道:‘大爷那里派人知会了不曾,都有谁跟着去的?‘陪房郭全家的便笑道:‘大爷那里传过话去了,明月姑娘回的信儿,说是屋子里只留两个小丫鬟洒扫,别个都跟去。就连伴读的巧哥儿都去了。‘周夫人笑道:‘那正好,我原就担心他一个爷们儿孤孤单单的,跟着的郑跃四儿伍儿又都不识趣,可喜巧哥儿跟着,他们两个最能说到一处。既这么着,去告诉他们,别让大爷骑马了,专备了一辆车,让他和巧哥儿坐吧。‘还未曾吩咐完,忽见周福襄房里的丹阳走过来,与珠帘外站着的雪梨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周夫人看见便在屋里道:‘这两个丫头又背着咱们倒腾什么呢,一个丹阳成日里像放出笼的鸟儿似的也就罢了,怎么我们雪梨也学成这样了?‘丫鬟老婆子听的不禁大笑,红樱一面笑一面走出来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进屋里来,有什么话不能对着太太说的。‘雪梨听见忙扭身说就来,又拉上丹阳笑道:‘好了,如今不需我通传,倒是你自个儿去跟太太说吧。‘丹阳便笑进来给周夫人问了安,才道:‘太太,大爷使我来回太太一声,说今儿是巧哥儿的生日呢。‘青苹站在周夫人身后也正掂量要不要说这事,忽闻丹阳说出来,心头一喜,只做不经意笑道:‘正是呢,那日太太叫我送了哥儿和大爷回去,我还曾问过巧哥儿年岁,说是七夕节生的,才起了这么个名字。‘周夫人笑叹道:‘怨不得他名字里带个巧字,原是从这上得来的。亏得你们想起来,快叫人给哥儿备些礼,送去大爷屋里。你们平日也有和哥儿玩的好,别忘了给他拜个寿。‘青苹雪梨忙都答应了,便去后面登梯子上了阁楼,取了一匹尺头,一柄雕花檀香扇,并一个鸡心荷包。因青苹早有准备,便同送去了自己打的一个长命百岁的盘长结,坠在荷包上。
那里巧儿正因为周福襄吵嚷着为自己祝寿闹的哭笑不得,只得坐在屋里受了众人一拜,又起身一一作揖还礼回去。此刻青苹雪梨进来,都道好热闹的所在,忙也拜寿问好,将周夫人送的寿礼献上,巧儿少不得要去周夫人那里磕头谢了。亏得周老爷近日身子不适,斋戒静修,不让人打扰,要不那边也要跑一趟的了。
一时众丫鬟吃了茶,拜完寿正说笑的时候外头的人来叫唤,说是车马已经备下了。青苹与雪梨便忙忙的回去伺候周夫人,周福襄也携了巧儿的手道:‘咱们也快些出去,听说绣花大会就开在桥下,那边的酒肆已经包了雅间了,去的早些也可歇一会子吃茶闲谈。‘巧儿正觉一通贺寿下来心神皆累,闻说忙点头道好。明月丹阳杏花梅花四个大丫头跟随,又有两个小丫头抱着夹毡等物,正门外三四辆马车已经停顿妥当。因周福襄是男子,不与女眷同行,故而巧儿和他同乘了一辆骡车先行一步过去,明月丹阳等人则做了另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未等他们到场,远远的就听见桥下边锣鼓喧天,彩绣招展,分外的喜庆。巧儿打起车帘看了,各处都打扮的金翠辉煌,来往行人虽无十分姿色,倒也衣衫绚丽,且村姑老妪众多。她便含笑放下帘子,回身道:‘这场大会先不说它意欲为何,只看合村老小都如此兴致盎然,便是它的得意之处了。‘周福襄忙也打起车帘往外看,由于他在家读书时日长久,又一贯的不出二门,甚少出来玩耍。此刻兴致方浓,且有巧儿陪伴左右,不由得十分愉悦,直看得眼花缭乱,竟不曾见到青儿从帘子前闪过去。
到了酒肆,早已有郑跃带人在那里打点了,一见他与众丫鬟们过来,忙叫人回避过去,垂首站在门外等着周夫人车马来。
这里又有小厮掀起那旧毡帘子,周福襄带了巧儿进去,见是一明两暗三间,靠后墙一张条案,前面一张八仙桌子,两张椅子,迎面挂着幅三星图,旁边一副对联。
郑跃笑道:‘大爷楼上坐去吧,仔细楼下人多冲撞了你。‘周福襄笑点了头,便带着巧儿上楼,待小丫鬟们铺了绿大呢垫子,二人才坐下,议定一碟大瓜子,一碟荸荠,一碟炒甜菜头,一碟虾,一碟炒腰子等物。跑堂的忙上前摆了杯箸、小菜,将碟子陆续捧上,奉了茶,让众人先行吃着等周夫人她们来。
且说青儿到了那儿,只见当地搭起了一个戏台样儿的小会场,会场四周齐刷刷垂了数十排的绣品,姹紫嫣红随风飘逸。她便随着看热闹的人群,围在会场四周转着看,只想找出自己送上去的那两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