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拥挤不堪之时,后头忽有人道:‘杜老爷到。‘众人便呼啦啦转过身去,循声便见后方来了几辆车马,那些在会上看守的人忙都过去牵马捧蹬,齐声问好。又有跟车上的仆妇、丫环搀扶杜夫人杜小姐下了车来,众人纷纷议论不绝。
巧儿因头里听过青儿说起这个杜家的大小姐,只是苦于没见过一面,不知生的如何。此刻听闻窗外叫唤,忙探头出去看了,见她也不过如自己一般大的年岁,穿戴的虽是华丽,到底不如自己在家那般的精致,故此也就缩回首仍旧吃着面前的果子。
周福襄亦是瞧见杜小姐下车了,远远看去,似乎比那日在家里还要娇艳些,不觉脱口赞了一句天生丽质。明月正在旁替他添水,闻声笑不自禁,周福襄这才惊觉巧儿等人也在,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咳嗽了几声意欲遮掩,便问巧儿道:‘你姐姐今日来不来?‘巧儿一愣之下才知他问的是谁,忙说姐姐在家忙的很,又不喜热闹,怕是不来了。周福襄听了隐隐失落,可巧周夫人一行人也到了,上了楼只在他们隔壁歇下,又叫青苹来告诉他们两个,不要出去乱跑乱撞,巧儿和周福襄站起来连说了几个是,方告坐。
这里杜小姐和杜夫人下了车,便一径去了高台后临时搭建的歇脚棚子里,丫鬟们伺候着坐下,奉茶添水。杜老爷眼看满场人头攒动,心里得意至极,登台说了几句客套话,才道:‘那日与众乡亲们定了七夕之约,约定凡是家中有善绣之人,只要在七夕节前送了绣品进来,一一评定之后,有过人之处者便赏银一两到十两不等。今日杜某特来赴约,并将连日选出来的优胜者悬于此台上,只要大家伙儿看那一幅好,便可在那一幅对应的名讳上勾一笔。我们这儿有专门的誊录先生,将会在大家选定之后公布结果,大家可以开始了。‘台下众人莫不欢欣,掌声如潮,忙又挤过高台去。有知晓自家女儿绣品的,便到处拉人勾名,也有左右相熟的,自愿前来捧场。青儿因是瞒住了姥姥巧儿她们来的,虽说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绣品,却由于勾笔寥寥,且不见那幅鱼戏莲叶,不免心生失望。
杜柏芳在棚子里看见她,面上无声冷笑,那幅花开富贵是她命人特意挂在僻静处的,为的就是便于查看是何人所绣。如今亲眼见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早起的那股不服输劲儿已被嫉妒取代完全,又看她站在那儿冷冷清清,孤单寥落,便招手叫来葛香道:‘出去告诉他们,把那一幅花开富贵调到最中间去,给誊录的人捎句话,就说我说的,把第一的名额留给花开富贵,余者自便。‘葛香显然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忙低声道:‘这如何使得,原本绣花大会就是各凭本事的,咱们这么做岂不是作弊了?‘杜柏芳冷哼了一声,斜睨着葛香道:‘这银子是从我们杜家出的,我愿意给谁自然就给谁,哪里有你多话的份儿。再者,若单说绣的好不好,花开富贵也足够称个第一了。‘葛香讪笑一回,支吾说道:‘不是还有一幅鱼戏莲叶么?‘杜柏芳便砰的一声将手里的盖钟掷在桌上,呵斥道:‘我竟不是你主子,该你是我主子才对呢。‘一席话说的葛香垂头懊恼自己多事,忙躬身出去吩咐人把青儿的花开富贵调到中间处,又偷偷的塞了好处知会了誊录先生。
青儿尚在盯着被挪动的绣品琢磨是何意,那边誊录先生却已将各处圈点的绣品一一登记完毕,交呈杜老爷公之于众。
青儿在底下昂首等的焦急,听那些名字一个个从杜老爷口中读出来,唯独没有自己的,暗想若说自己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凭巧儿的针黹,万不该不被选中才对。正想着,忽听头顶叫了一声王青儿,她下意识就答应了一声,四围人丛闻声看向她,见是个豆蔻小儿,都满是不信。
青儿不知何事,忙问一旁的村妇道:‘大婶,谁叫我呢?‘那村妇掩了口笑指台上道:‘杜老爷叫你呢,姑娘大喜,拿了个魁首。‘ 第六十九章强抢民女世子无礼(1)
第六十九章强抢民女世子无礼(1)
青儿闻言半晌不敢置信,杜老爷便在台上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她才醒悟过来,忙挤过去。人群里乖觉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那杜老爷见了巧儿似乎也没预料到她年纪这样小,尴尬的一笑,转身叫人把银子拿上来,又道:“我杜某人之前说过,凡是选中了第一的赏银十两,如今青出于蓝胜于蓝,再不曾想一个小丫头也有这等针黹。既然诸位乡亲都在,我正有一事要问你,丫头你愿不愿意到我们庄子上当绣娘?”
“啊,当绣娘?”青儿接了银子本就已经是大大的吃惊了,想不到自己的花开富贵能得此评价。如今又听周老爷这样说,几乎合不拢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杜家庄的方向,半日才道,“老爷是说我从今以后也能跟着杜家绣娘一样,出入杜绣山庄了?”
周老爷捻须笑道:“正是此意。”
青儿这才喜颜于表,点了十二分的头道:“我愿意,我自然愿意去杜家庄了。”
众人见她憨态可掬,又一派天真自然,都哈哈笑开,竟把之前对于她得赏的不满去了三分。
巧儿在对面酒肆里瞧见,眉间不觉皱成了川字,周福襄看见忙笑问她道:“你怎么了,你妹妹得了赏银该高兴才是,为何愁眉苦脸的?”
巧儿惊的回神,便指着青儿的方向道:“我只奇怪方才那幅花开富贵并不是挂在那里的,眼下是谁给调过来的?再者,那一幅虽然好,勾笔的人却不多,誊录先生又是怎么得出她是第一的呢?”
周福襄笑道:“这里离得那么远,怎知有多人去勾那一幅。依我说,竟是你想的太多些,我却觉得这绣花大会开的公平至极。”
巧儿虽听他这样讲,心里终归放心不下,便起身道我下去看看再上来。于是几步出了雅间,直奔楼下去。周福襄拦他不住,忙从窗户叫人跟上他,看护周全。
只是人语繁杂,郑跃等又都贪图热闹,竟没听的仔细,只以为周福襄让他们也玩耍去,便都邀朋呼伴的走开了。
却说巧儿在人丛里穿梭,目光只盯着那台下的一抹绿绫衫子不放。青儿得了银子不敢大意,正怕人多失散,站在台下只等着人少了再回家去。冷不丁巧儿奔到她眼前,倒吓了一跳,忙道:“巧姐……巧哥哥怎么也来了?”
巧儿拉了她的手嗔怪道:“我怎么就不能来,若是不来怎么能看得见这一场好戏。我说那几**怎么总是闷在房里不出来,原来是为了今日的绣花大会。”
青儿见她似有不悦,忙把银子掏出来给巧儿看了,笑道:“你瞧我得了什么?十两银子呢那一回你还说咱们是没福气得这个的,这次可是心服口服了?”
“倒不是心服口服。”巧儿抿唇想了想,看身后台子上还有杜家的人在,倒不好说什么,拉了青儿去过一边角落里说道,“我只是觉得古怪了些,你方才看见有多少人在绣品下勾笔吗?”
青儿摇头道:“这倒没看仔细,先时勾笔的人少,后来我那一幅绣品被调到了中间挂着,人才多起来的。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巧儿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可疑的了,倒是方才杜老爷说要你去绣庄的事儿,你怎么答应的那么快,就不问问叔叔婶婶他们的意思?”
青儿笑道:“这样的好事爹娘岂有不同意的道理,我只怕过了这个村没这店呢。”
巧儿不觉失笑,叹口气只得说道:“话虽如此,还是先回家告诉叔叔婶婶一声才是。”
青儿微笑颔首,二人转过身来,高台之下人群已经陆续散开,热闹了一上午的大会终于落下帷幕。周夫人带着女眷在楼上笑看一回,杜柏芳自然得了消息,知道她们过来,忙于杜夫人上楼去问安,坐下茶话闲谈。
因思及周福襄正在隔壁,周夫人便叫了青苹去请他过来见过杜夫人,周福襄满心焦急的等待巧儿归来,又不好推却他**的意思,无奈仔细吩咐了明月丹阳,若是巧儿回来便让他去周夫人那边找他去。
孰料他在这里担忧不已,巧儿却因青儿一事竟把周福襄等人忘了个一干二净,说笑着就要回家去。不想冤家路窄,因那一回在桥上初遇,巧儿性烈坠河,鸿禧世子回去之后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这事让人巡查出来又是一个把柄,便没少派人回来打探巧儿是否救起了不曾。
听回去的人说已经无碍,鸿禧世子方宽下心,却又惦念起那副惊鸿一瞥的容颜。只是自忖前有和果两位亲王管束,后有内廷侍卫跟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竟不敢乱起心思,只好窝在避暑行宫,拿着一众小厮出气。
有那一起伴着他长大的仆从,见他喜怒无常,且经常言语里会提及那日见到的姑娘,纷纷兴起讨好心思,出尽了各种主意。得知今日是七夕,且白水村又有绣花大会,便撺掇了鸿禧世子,再次往过桥来玩耍,或许可偶遇一二。
鸿禧架不住众人撺掇,心中也暗道,那日是托了东圣帝君的福,才在社日上见了佳人一面,之后就一直遍寻不到佳人芳踪。如今左右无事,倒不如听了他们的话,去往绣花大会走一遭,没准会有场邂逅。故此心情大好,换了一身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长衣,袖口绣着精致的银线回字纹,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腰间系着大红丝绦,底下坠了梅花络。头戴簪缨,脚踏履靴,四围随从呼呼喝喝一径拥了他过来。此时大会已经散了五六分,人群不似前番那般拥挤,青儿巧儿才从会场里挤出来,正走到桥下,那边跟着鸿禧世子的随从冷不丁看见,还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三揉了眼才看分明,忙扯着鸿禧世子的衣袖嚷嚷道:“那里不就是我们上回见的人么?”
鸿禧正愁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眼下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忙一眼看去,正见一青一绿两道身影,青的便是自己那日撞见的女扮男装的少年,绿的则是面生的一个丫头。当下不及多言,道一声追,随从们便一窝蜂的跑过去。
巧儿正与青儿说这话,听得后面声音嘈杂,且呼喝不绝,皱了眉头看去,见四五个人奔向自己与青儿,一看她转过身来,都道:“追追追”
巧儿和青儿便都慌了神,满心里以为是巧儿的身份被人察觉出来了,青儿眉眼直跳,一把将银子塞进巧儿怀中道:“姑娘快跑,我给你拦着他们。”
巧儿虽急得面色惨白,却也知道这事不可小觑,忙把银子重新塞回青儿手中,急急说道:“妹妹别管我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犯不着牵累了你。快回去告诉姥姥一声,他年有缘再谢她老人家的收养之恩。”说罢,眼看那些人要冲到了面前,巧儿不顾青儿如何,忙一把将她推去一旁,口中一面道快走,脚下便一面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青儿让她推的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起身,就见巧儿早已没了影子,追过来的那些人也忙忙的消失在人丛中,登时急的哭了出来,爬起来也不回家去,忙就近往庄子上去寻板儿。
却说巧儿转身寻了别的方向跑去,兼之专一从田沟垄亩上越过,后头跟着的大意,竟追了好些路也没追上来。鸿禧世子在桥上已然看见巧儿跑开的身影,少不得咒骂了跟着的人,猪狗牛羊之语用了个遍,留守的随从想笑却也不敢,只好强自忍着,忙带了他也往田亩里去。
巧儿一力奔出二三里,早已跑的腿脚酸胀,但后头追兵不停,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幸而已经绕了路跑到了镇上来,虽然不知这里情况如何,是不是也有人抓捕,但好歹巷道交错,若要寻个避身之处也容易些。
只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到了镇上因道路平坦,倒比在山野里好追踪,原本离得远的随从闻声只觉是在身后一般。巧儿不免惊慌,一路跌撞过去,瞧着前头几个大字,不知怎么忽然福如心至,奔着那荣锦堂就一头钻进去,唬的店内伙计齐齐吓住,忙都止步瞪眼看她。
荣锦堂的掌柜也在此中,见有人鲁莽闯进来,正待要呵斥,忽的辨明是巧儿,不由好笑道:“原来是哥儿,怎么这会子想起过来了?”
巧儿来不及解释,见掌柜的认出她,喜得一把攥住掌柜的胳膊就道:“快,快找个地方让我藏起来,有人抓我呢。”
掌柜的闻言一惊,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不便多问,赶紧拉起他掀了帘子直走到里间,指着红毡铺陈的桌案道:“快躲到下面去,我出去应付应付。”说着便佯装自若的理理衣服,出来交代了众伙计道,“待会儿要是有人来找人,方才进来的那个人你们只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说罢,又招手叫了一个小徒弟道:“往滴翠园去知会五爷一声,就说出事了。”
第七十章强抢民女世子无礼(2)
小伙计忙答应一声,闪身打开靠左一架立柜的门,竟从那里走了出去。掌柜的回身见众人还在站着发呆,不由得咳嗽一声,惊得大家伙转过神来,忙忙的整理货架擦拭陈柜,装出忙碌的样子。
那边跟着追来的随从眼瞅着巧姐在街面上失去了影踪,便兵分几路,四下里寻着街头巷尾查找。也有聪明的,想道巧姐也许会去茶馆酒肆避难,便在来回间将各处可供藏匿的店铺,都以种种莫须有名义搜查了一遍,荣锦堂自然也不例外。
巧儿惊魂未定的躲在桌案下,四面垂着红毡,将一地的水磨石砖映衬的邪魅无比,仿佛一处烈火炼狱,她就是在炼狱中等到行刑的鱼,受尽百般煎熬。耳中嗡嗡作鸣,尽管外头声色低沉,巧姐依旧从帘子下垂的缝隙里听见了几句低语,像是掌柜的声音:“小店委实没见过什么半大的小子,这不才上的货,都不曾招待了客人进来,哥儿大概是看错了吧?”
那边隐约嘀咕了些什么,只是太过清浅,竟听不大清。巧儿只手扯住了红毡一角,丹唇上明显的咬出了一排牙印,静候许久,才听掌柜的说了声爷慢走,霎时唇角一松,沁了些血丝出来。
掌柜的也自放下心,等着街上鸿禧世子一丛人过去,放转身告诉伙计们好好在外照应,自己掀了帘子进去里间,微微笑道:“小公子可以出来了。”
巧儿口内道了谢,这里方从桌案底钻出来,因闷的时日长久,面色略染殷红,嘴角亦是因那缕血丝,越发显得秀色过人。掌柜的惊了片刻才忙掩口咳了一声道:“敢问公子,刚才那帮人是因何追着公子不放?”
巧儿神色微沉,欲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支吾回他:“究竟是为何我竟也不清楚,只知是冲着我来罢了。”
掌柜的打探似的瞧了巧儿一眼,看她目泛流光,面生云霞,心内自忖道:听刚才那人的语气,竟不像是城中派来打探衮服一事的,只怕是为了别的。时人盛传京城之中多有五陵少年纨绔子弟贪恋男色之美,而行不义之事,只怕他也是落入了此中而不自觉罢。
如此掌柜的倒是生了一些怜悯,忙叫了人倒茶给巧儿压惊。巧儿却怕呆下去再要露了破绽,便推却了掌柜的好意,只道:“他们走了便好,掌柜搭救之情,我刘天巧来日再报。此刻不宜久留,就此告辞吧。”说着,便欲走。
掌柜的忙一笑拦住他道:“既然来了,总要见一见主子们才成个规矩。”于是转了身问向外头道,“陈七回来了没有?”
小伙计一叠声回道:“陈七驾车在外面等的多时了。”
掌柜的便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单对巧儿道:“那么,公子请吧。”
巧儿怔在那里,呆呆问道:“要去哪里?”
掌柜的垂首低笑,显然是让她此刻的懵懂逗乐了,只得低低告诫他道:“公子何必多问,到了自然就知道是哪里,只是千万别忘了规矩就成。”
规矩?巧儿似有顿悟,却又不敢相信,难不成和果两位亲王还不曾回京去吗?
正想着,掌柜的因看他衣衫不整,已叫了两个人来伺候他更衣。巧儿慌了神,便不再纠结去的是哪里,忙拦住了听从掌柜的话说道:“不须换了,还是快去见一见主子们才是正经。”
掌柜的闻言失笑,只好听之任之。外头陈七见巧儿出来,忙跳下车扶她上去。
车马一路颠簸,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停下,巧儿心中正沉闷,不提防陈七掀了帘子露出大半张脸笑道:“哥儿到了。”说着伸了手搀扶他跳下车来。
巧儿抬眼看去,滴翠园外除了两溜垂首的小厮,还站了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见他来便上前拱手道:“爷已经在园里等候公子多时了,还请公子即刻跟小的进去。”
巧儿听罢心里知晓定然是荣锦堂掌柜的报信到这里,只是碍于他相救之恩,不便腹诽,只得沉默跟着侍卫进去。
刚过了仪门走进不远,忽见三两丫鬟走过来,当先的一个穿着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雪青长裙,容颜婀娜,一见巧儿就忙站住道了万福,后面跟着的两个小丫鬟也学样似的请了安。巧儿仔细辨认,才知是那日见过的佳禾姑娘,忙一面笑着回礼,一面道:“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佳禾便起身笑道:“不往哪里去,可巧遇见哥儿,五爷和六爷正因等的急,才使我们过来看一看。”
巧儿便不多言,侍卫们看佳禾等人过来,知道不必再往里走,也就道一声回去了。这里巧儿又跟着佳禾往望云轩去,因问道:“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多日,两位爷还不曾回城吗?”
佳禾笑道:“回去了一次,因眼下快要入暑,两位爷得了恩赐,叫只在这里消夏,竟不须每日去朝上应卯。上一回爷们还问及了哥儿,外头人回说自那日之后,就没见过哥儿,倒让两位爷牵挂了一阵。如今来了,就请陪着爷儿多说几句,这里我们素日来的也少,都不知附近有什么好去处呢。”
巧儿淡笑着点头,不多时便到了望云轩里,比之上次不同,大抵是怕日光太过毒辣,望云轩四周已经垂下了珠帘,远远望去竟像是书里描写的东海水晶宫一般。阶下站着的也不再是紫衣皂靴的男子,而是清一色雪白中衣外罩着银红比甲的侍女。隐约可见众人身后望云轩里相对坐了两个男子,指尖黑白交错,正执子无悔。
佳禾于是恭敬的在阶下止步,福身拜道:“爷,哥儿来了。”
轩中之人淡淡唔了一声,却并不曾停下手中棋局,佳禾便无声带着巧儿立在外头静候消息。此刻正是日悬中天之时,巧儿又因身量单薄内里多穿了一件小衣撑着身架,偌大的太阳一晒,额上鬓边不由自主的便滚落下汗滴来。他原本是涂惯了豆粉的,只因近日炎热,怕花了妆容引起周福襄的怀疑,故而自六月之后便不曾遮掩过容貌。周福襄亦是爱屋及乌,想他大概是滋补了多日,面色好些也是有的,间或在言谈间望着巧儿出神,倒不曾细心追问过。只是并非所有人都似他这般情长,巧儿如今男装打扮,却貌比西施,一时有侍女从旁看见,少不得心惊其容色之美。
帘落无声,棋敲玉盘,巧儿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半句声响,她本性倨傲,虽眼下寄居他人家中,已识得篱下之苦,但骨子里的那份炽烈肝胆还不曾散尽,想着青儿他们还不知怎样的焦急,自己委实不能再耽搁下去,便不顾禁忌抬了头,看着帘中之人托腮不语的姿态,就想着开口言明早早离开为是。
正对着她的恰是和亲王,因果亲王迟迟不肯落子,他等的颇为不耐,又遵循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做派,不便出言督促,一双剪水眸子只好看着帘外解闷。自巧儿抬头伊始,他便已看出他的不耐,止不住心内好笑,久居京都多年,怕是很久都不曾见过这样纯澈不染尘埃的人了,即便在得知他二人身份的情况下,还能光明正大摆出这样嫌恶的嘴脸,不得不说是罕有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