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儿狐疑问道:“是谁?”
王刘氏道:“是贾府的巧姑娘,就是妈嘴里常念叨的****奶的女儿,她给起的名字的那一个。你是没瞧见,真真是个天仙儿一样的人物,我开门的时候还当是看花了眼呢。”
说的板儿笑了一阵,直言她头发长见识短,又道:“既来了贵客,你怎么不家里照看着,寻我做什么?”
王刘氏笑道:“是妈让我找你来的,说是让你拿些银子去添置些酒菜来,姑娘不知几年才来咱们家一回,咱们该当好生款待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里头的规矩,好歹你办去吧。”
说罢,就从袖子里拈了一锭碎银子,照样把青儿给她的二十两藏掖好,将那碎银子递到板儿手里说道:“这里大抵是八钱,足够办好一场酒席的了,她那样的姑娘家想必是不吃那个炒肝烹羊的,拣可口的挑买些。一斤的猪肉也不过才二十文钱,况且又是三月里的天气,那新笋都该上来了,凭他几钱几两,你好歹买一些来,添上一只鹅,做一碟烧笋鹅,不油腻又爽脆。再去市面上瞅一瞅,有那酥油松饼、果馅凉糕也买些来,余者你自己掂量,够得五色果五品肴摆一桌,便足矣了。”
狗儿接过银钱笑的去了,王刘氏便趁此时,一面替他照看两眼池塘,一面去找板儿。也是巧了,她正观望不已,板儿便从庄子外赶了一群羊回来,冯大喜家的便将王刘氏到这里来的话说了,板儿笑着问过一声冯大娘好,直把羊赶到王刘氏眼面前儿,才站在羊堆里,挥着鞭子叫道:“阿娘,冯大娘说你找阿爹来的,可找到他了不曾?”
王刘氏笑道:“你阿爹忙去了,我正有事找你呢。”
板儿咦了一声,将鞭子别在身后腰带上,拍了拍手将羊群轰过去,自个儿走到王刘氏跟前笑问道:“阿娘找我做什么?可是姥姥又在你耳边说我些什么了,你巴巴的找到这里来?”
王刘氏见他油头滑脑的凑过来,不由得笑点着他的额头,嗔怪道:“你姥姥何尝又说你了,只是你自个儿作怪,还那么多鬼心思。娘来找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说,咱们家眼下来了一房贵客,现今在姥姥房里坐着拉家常,你一会子家去,见了她可不许莽撞。”
板儿越发怪了,又笑道:“来的是谁,倒让阿娘你唬成这个样子?”
王刘氏左右看了,见没人,方道:“娘告诉你,你记住便罢了,千万别外头说去。是贾府的巧姑娘来了,因她母亲刚去,她在那府里睹物伤心,才到咱们家来住上几日,权当散心来了。里头姥姥和青丫头都是明白事理的,倒不会失了礼数,我和你阿爹虽是没见过大世面,然而也知道诚心待客的道理。唯有你这个猴头一般的人,着实不让我和姥姥省心。听姥姥说,你们两个小时原是见过的,你又去她家里住过几日,自然知晓她家的规矩,见面跟她问个好,她若还记得你,那就是你的大造化了。”
说的板儿抚掌笑起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娇小姐。那会子去她府上,住了三日倒有两日看她是病着的,如今想必是好些了,都能出的远门了。阿娘放心吧,我只当她是杜小姐一般看待就是了,哪里有冲撞她的道理?”
王刘氏也笑道:“别说杜小姐,便是咱们这里的周小公子,都比她不上呢,你横竖多陪小心就是了。我看那巧姑娘倒不是拿大的人儿,模样也是好相与的,也不知将来谁有福娶了去。”
板儿一笑不语,往那边去和冯大喜把群羊点查了一遍,又蹲在池塘边洗了把脸,才走上岸擦擦手,跟着王刘氏回家来。
家里青儿见日头正中,已是做午饭的时候,便留了巧姐儿在屋子里与姥姥说话儿,独身走到灰棚子里添柴烧水。听得门外一阵啪啪的声响,忙探头问道:“是谁?”
板儿在外应声道:“是我,你板儿哥,开门罢。”
青儿闻言一喜,顾不得手里还拿着舀水的瓜瓢,忙忙的走到门口,开了门笑道:“哥哥,你见到阿娘了么?她有没有跟你说家里来客了?”
板儿笑着把她推进门里,虚掩了门方转身道:“说了说了,阿娘在后面一会儿就来,让我先家来瞧一瞧,烧火的柴禾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劈一些。”
青儿道:“我才刚看过,烧火足够了,不用忙着劈柴。倒是你,别在这里傻愣愣站着了,巧姑娘在姥姥屋里坐着呢,你去给她问个好。”
板儿干笑了一回,倒有些不自在:“且别慌让我去见她罢,我这副模样没的让她看笑话,才刚放了羊回来,一身的羊膻味儿,容我去换身衣服。”说罢,悄没声的顺着墙边儿进自己屋去了,挑拣多时才翻出半成新的杂色盘领衣穿了,又床****下的翻寻一遍,才从床脚摸出一顶四方平定巾,用手掸去浮尘,也不知高低如何便凭直觉往头上戴了,才开门去姥姥屋里。
或有人道,这板儿不过是乡间野地长大的,早些年也许跟着刘姥姥进过大观园,得了不少见识,如今隔了这么些年不见,怎地竟越发懂规矩起来?看官,都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板儿虽大字不识几个,得蒙在周员外庄子上帮忙的缘故,常日里员外间或兴起,偶携着清客相公往庄园里赏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合儒家所言的‘比德如玉’,时时以玉之触手温润、光华内敛为要求自省,又有君子当以宽容如海之度,待人和煦,举止从容。
故而板儿虽是一介庶民,于立容之礼也颇为知晓一二,此刻要去见得又是素日贾府的小姐,如王刘氏所言,他果然对那次游览大观园的事儿还记得住一些,知道大户人家最重这些规矩。心内便略有忐忑,到了垂帘处不知要如何进去,便屏声站住了。只听帘内低低的传来几声细语,倒不像是姥姥平日里的声音,想必是巧姐儿在说话呢。
大抵是年少,板儿只觉那声音虽低细,传入耳中却极为动人心弦,真如出谷的黄莺一般。帘内巧姐儿尚不知外头板儿已经到了,犹在和姥姥闲话家常,一时说到黛玉去了,湘云远嫁,惜春带发出家,刘姥姥哭了一回,又不免扼腕叹息道:“姐儿说的四姑姑可是那个善会画画儿的姑娘?那一回我还说,你们家里的几个姑娘都是天仙下凡来的,平常人哪里有福气见到,如今可见是还回天上去了。只眼下这么个四姑娘,那时节我去你们府上玩耍时,她还一团孩子气呢,躲在太太们的怀里撒娇让给她揉揉肚子,如今却去伺候佛祖了,阿弥陀佛,这都是怎么了。”说着,又掉下两行老泪来,忙拿袖子擦了。
巧姐儿亦是伤痛,然而想着自己那会子见到的黛玉晴雯等人,竟比在家中过的还好,便把心思收敛了,反而安慰刘姥姥道:“姥姥快别伤心了,姑姑们自然有她们的去处,乃天意所为,不为人定。再则,我们家落难至此,她们能以清白之身归去,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刘姥姥见她这样说,暗里止住泪,默默点了点头。
板儿在外面听的呆住,不提防王刘氏已经回到家中来,在门前仔细看过一回青儿如何烧水煮饭,便掸着衣服的褶子,直往正房里来。猛抬头瞧见青布帘子外头站了一个人,直觉唬了一跳,待到看清是谁,才抚了抚胸口上前,伸手推搡板儿一把嗔骂道:“好下作的东西,鬼头鬼脑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板儿亦是吓了一跳,忙回头摆着手示意王刘氏噤声。看的王刘氏不知何意,又拍打他一下,瞪眼道:“你莫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吧?见过巧姑娘了,还是你冲撞她了?”
板儿无奈摇头,只说都不是。他母子在外间言语切切,不想巧姐儿在里头已经隐约听见了些,因察觉是男子的声音,只惶惑不知是谁。四下看了看姥姥的房舍,又是避无可避,只好坐在姥姥身边轻声道:“姥姥你听,是不是有人来了呢?”
刘姥姥这些年因为年纪越发大些,耳朵竟不如以往灵光了,此刻听巧姐儿在她耳边说话,便扬声道:“谁在那里说话呢,还不进来?”
王刘氏见问,知道刘姥姥他们已经听见了动静,也不管板儿如何想,一径推了他进去,一面笑道:“妈,是板儿回来了,我让他来给姑娘问个好。”
第十六章王天合初会旧年人(2)
且说板儿被王刘氏推进门来,巧姐见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后生,一时无处可避,也不敢坐在炕上,忙起身站住,垂首不语。王刘氏便一笑推着板儿近前道:“巧姑娘,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子,旧年里你们原是见过的,我叫了他来给你问个好。”
刘姥姥也在一旁一面拉着巧姐儿说道:“姑娘快坐下说话罢,咱们都是乡下人,不懂你们家那些礼数,好歹让他来给姑娘问安,也不用被人说失了礼让姑娘见笑了。”一面仰头对板儿道,“还不快来见过姑娘。”
板儿见说,只得不自在的走上前,举手齐眉,对着巧姐儿长长作揖道:“姑娘好。”
巧姐生受不住,亦是连连回礼,板儿笑着慢起身来,这才得见其人真貌。只见她仪容俊秀,骨格端庄。芙蓉面浅露微红,柳叶眉淡舒嫩绿。轻盈翠袖,深笼着玉笋纤纤;摇曳湘裙,半露出金莲窄窄。虽是额发覆眉,亦可见秀美之甚,远异于旁人。
后人又有一首[寄生草]道巧姐曼姿之妙: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你道是金陵贾府公侯家,我道是南海水月观音现。
板儿兀自偷偷品度,却不知巧姐儿也正从余光中悄向他看去。瞧得他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高高戴着的帽子,与小时的模样大有几分不同。虽比不得潘安宋玉貌,却也是一表好人材。丰神秀雅,气度雍容,竟不似山间草莽,倘或换一身衣服必然也是个翩翩佳公子了。
巧姐儿一心想着,忽的又觉自己不知羞臊,颜面微红,忙把头偏向一边,再不去看板儿,不言也不语。刘姥姥和王刘氏见他二人俱已厮见,且言谈有度,板儿也收了通身的脾气,难得规矩一回,巧姐儿又待人大方,刘姥姥心里自然欢喜,便握着巧姐儿的手笑言道:“那年你们见面的时候,他也不过六七岁上的年纪,姑娘就更小了,怕是只有四五岁吧?还是你奶妈子抱你来的,板儿还和你争柚子顽,姑娘还记得么?”
巧姐儿低声说着大概记得一些,王刘氏在旁听见,便推了板儿一把笑道:“姑娘要是记得,你就更应该记得了。”
板儿笑了一回,道:“虽然记得,然而毕竟事隔多年,好多详情却忘了。”
刘姥姥道:“大抵是年纪小,才都忘了的。才刚和姑娘说到她们家的事,我们原先见过的那几个天仙一般的姑娘,听说都不在了,倒不如当没见过的好,省的心里割舍不下,难受的紧。”
王刘氏讪讪笑着,因她是后来的,倒不知前头巧姐和刘姥姥说的什么,又不便明问,就另提了一事说道:“妈今儿觉得如何了?我方才使你女婿去置办酒菜,这会子也该回来了,还要你老起来看一看才是。”这厢又对巧姐道,“只是头里不知姑娘爱吃什么,便自做主买了一些,还望姑娘见笑,只当是山间野味,尝一尝鲜吧。至晚把房舍收拾妥了,姑娘若是想吃什么,我再给姑娘弄去。”
巧姐忙道:“婶婶做主就好,不必问我的意思。我在家里虽然也曾锦衣玉食,只眼下大不如前,没的讲究那些山珍海味,倒是你们平常吃的就很好。比如我听奶妈嬷嬷说,乡下人家多爱吃艾窝窝,我一直都无缘吃上一次,若是婶婶家里有,便做这个来吃罢。”巧姐说的真切,神情又是着实向往,刘姥姥和王刘氏不料她心心念念的是如此家常之物,越发觉的她天真可爱起来,便都掌不住捧腹笑了。就连板儿也忍俊不禁,直觉这个公侯府里的小姐果然是蜜罐里养大的,不知人间疾苦,不说鸡鸭鱼鹅好吃,偏指名道姓的说出一个艾窝窝来,当下也笑出声道:“这有什么难的,那艾窝窝不过是煮烂的江米放凉了,包上豆沙馅或是芝麻馅,外头再裹了一层熟大米面做成的,难为你这么惦念它来,巴巴的要吃这个。”
说着,又与刘姥姥王刘氏等人笑起来,直把巧姐笑的低头绕帕,粉面羞红才算罢休。青儿在院子听见他们笑语喧哗,掌不住好奇走过来,掀了帘子笑问道:“姥姥,阿娘,你们说的什么,这么热闹?”
板儿不等王刘氏回话,一把拉了青儿将方才巧姐要吃艾窝窝的事说了,青儿虽然微笑,却不免替巧姐辩解道:“这也怪不得巧姑娘这么说,我在姑娘那里住了那几日,顿顿吃的都是精细之物,鸡鸭鱼鹅都是惯常的,有那些端到面前还叫不出名儿来呢。似咱们这里家常吃的,别说是艾窝窝,就是那白糖油糕、如意卷,怕是府上都见不上几回,姑娘既然要吃,现做一些倒也来得及。”
王刘氏啧啧欣羡不已,又催着青儿道:“那就快做一些吧,我记得咱们家腊八时候还剩下好些江米,你去淘一些放锅里煮烂了,我来蒸熟面,赶上你爹家来,也差不多齐活了。”
刘姥姥也在炕上歪着身子探头说道:“你娘说的正是,快去煮米去吧。”
青儿含笑答应,巧姐原让板儿等人笑的不自在,这会子听见要做艾窝窝,一时心痒难耐,便对刘姥姥说道:“姥姥,让我也去看一眼罢,瞧着那艾窝窝是怎么做的,若是日后家去了,我也好让他们做了来,给太太和宝叔叔宝婶婶珠大婶婶送去尝尝。”
刘姥姥和王刘氏都齐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姑娘,到了你家去的时候,我们自然好好做了一些送去府上。”说着这里便让青儿小心带了巧姐过去灰棚子看着煮江米,又嘱她仔细火星子千万别碰着巧姐儿身上。板儿在屋里无聊,也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出来,刘姥姥因方才说的话太多,便告了疾仍在炕上躺着,王刘氏自去洗了手蒸熟米面。
青儿一心想要巧姐看个新鲜,便拉着巧姐的手直走到灰棚檐下,倒不知板儿跟过来,犹在跟巧姐窃窃私语,指着棚子里的东西,挨个告诉巧姐,哪里是放柴禾的地方,哪里是添火的地方,又哪里是盛放米粮的地方,巧姐一一点头默记,因看到脚边一个黑不溜秋的两根铁棒似的东西交叉靠放在灶台边沿,弯身便欲伸手去拿它,不想被板儿眼尖在身后瞧见,也不管鲁莽不鲁莽,上前便拍掉她的手道:“这是烧火用的火钳子,上头还泛着红呢,你用手拿它,仔细烫破了皮。”
巧姐吃他这么惊吓,唬的手一缩,倒把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忘去了一边,呆呆站在青儿一旁喏喏说道:“我只是见他奇怪罢了,倒不想它这样厉害。”
板儿闻言不觉笑道:“真是个闺阁小姐,这些便叫厉害,那耕田锄地岂不是更加为难了?想必你们成日里燃香弹琴还来不及,怕是庖厨灶台都不知在哪里呢。”
巧姐知他言语讥讽自己,想要辩解又无处可诉,轻咳了一声就慢慢掩口低了头去。倒是青儿怕她难为情,忙瞪了板儿一眼,道:“姑娘们何曾有功夫见过这个,你只显摆你是这里长大的,所以知道的这么多,若是去了姑娘家里,处处锦绣花屏,我瞧你还卖不卖乖。”
板儿嗤的一声冷笑道:“你少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我不过多嘴说一句,你就这么多话等着我。况且我说的也是实情,她不认得,我告诉了她,下次再见岂不是就认得了。”
青儿得他一通抢白,想他怪癖之处,倒不好与他争执下去,翻了个白眼拉着巧姐一边去了。或有人问道板儿能有何怪癖之处,就这样作高姿态起来?此事还容小人慢慢道来。原来这个板儿大名是叫王天合,虽然不大通笔墨,然而天生带来一副于别人不同的心肠,一贯耿介,素来恩怨分明,乃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若说通情达理之时,便是其父母也比他不上,若说乖戾淘气之处,又非那些读书士子可为所知。想他在周员外庄子上帮忙时,十里八乡的少年俱都认得他,不敢动那羊群一丝儿念头,故而周员外放心之下,不免对他青眼有加,时而来了清客相公无小厮在旁,便让板儿替代小厮,从旁随侍,所以才让他有缘识得几个字。兼之周府门下都知周老爷是一等一喜好高洁的雅人,便都藏掖心思,只做清高之态来奉承他,时日久了,板儿有样学样,竟也得高洁二字的三分真传。
方才见青儿说巧姐吃惯了家中油腻之物,才思及山间野味,心里已经生出好大的嘲讽,只道诗句里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便是言之于此。后面有心观量巧姐心性如何,却不想青儿多舌,又说出寒门与高户之语,益发不合板儿心思,便只以为巧姐儿空有兰桂之表,却无竹菊之心,未免言语冲撞起来。
此刻见青儿拉着巧姐走开,他一人在那里嘀咕一回,也觉得很是无趣,不知何时扭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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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这个么……这个……说到赵姨娘,你知道她的兄弟赵国基么?
黛玉:他又怎么了?
宝玉:他的名字也是有出处的,那一年他跟着我和环儿去上学,半路就没影儿了,后来托人去找,才在花楼里找到他。
黛玉:--所以……
宝玉:所以他叫zhaoguoji--(拼音好的小朋友自己拼去吧)
第十七章贾巧姐始知篱下苦(1)
青儿耳听的身后脚步声渐远,知道板儿出去了,便悄悄拉过巧姐儿笑道:“姑娘别把我哥哥说的话往心里去,他在山间野惯了,有什么就是什么,没的避讳人之处。姑娘只当他不通世故就是了。”
巧姐儿亦是知道板儿离开了,才掩袖轻笑道:“是你多心了,我倒不曾介怀,你哥哥说的也对,这些东西我原来都没见过,多亏他讲了我才认识。”
青儿道:“你这样说,亏的他没听见,听见了又不知要得意成什么样。”说罢,与巧姐儿低头笑了一回,又牵着她的手去到灶台烧火处,才放开来捡拾了柴禾递送进炉灶里,去身后柜子里翻找出年前烧腊八粥剩下的一些江米,就着灶台边木桶里的水淘洗几次,便放进锅里添水烧煮。
巧姐儿在一旁益发看的新鲜,也要蹲下去烧火,慌得青儿忙把她拉起来,拍了拍她身上沾惹的火星子笑嗔道:“你忙的什么?这烧火做饭怎么能让你伸手,瞧姥姥看见不骂我才怪呢。若是想看仔细,你只站在我身后看着就罢了,何苦和我一起蹲下来?往日又没见过这些,当心火星子蹦出来,烧了衣服事小,烫了眼角眉梢才事大呢。”
巧姐由她数落一回,仍是笑道:“若论年纪,你比我还小上一岁,怎见得你能做的,我就做不得?我瞧这烧火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把那柴禾递进炉灶里,你就让我试一下罢。”说着便又要蹲下去,青儿见拦她不住,只好将身子往一边挪了挪,指着灶膛里烧的正旺的火苗,对巧姐说道:“你看我做的容易,却不知这是因为熟能生巧。烧水煮饭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火大了,容易烧糊,火小了,又容易夹生。更何况,不见得天天要烧白米饭,若是添上煮粥,还要把握住水和米的掺兑,米多了熬成了饭,水多了就熬成了汤。再要说起做菜来,这手头上就更不能马虎,什么时候该大些火,什么时候该小些火,都是极为讲究的。就比如烧猪肉,若先炙里面肉,便要慢火使油膏走入皮内,烧出来的猪肉才能皮松脆而味不走。若要大火,则肉中之油尽落火上,皮既焦硬,味亦不佳。更有一样菜百样做法的,越发考验火候了,就像那水中的游鱼,就有鳊鱼、鲫鱼、鲢鱼、季鱼之分,鳊鱼鲫鱼最宜加酒和秋油蒸制,鲢鱼则需煎过之后与豆腐同锅烧煮,而季鱼少骨最宜炒片,虽同为鱼,做法却迥异,蒸烧煮煎各需火力亦是不同。你看,可不是要费好大的心思在添火上?”青儿一面说一面微微笑着,巧姐儿在旁颔首细听,再想不到看似简单的烧火便有这么多道理在其中,当下不由心服,半侧过头,赞叹青儿道:“你可真是个能干的丫头,我也不知要学的几年,才会你这些呢。”
青儿脆声笑几句道:“这也不是什么可为难的事儿,只不过你们家伺候你的人那么多,个人有个人的事儿,针线上的管不到灶台上的,你又是个千金小姐,更不能沾到厨房了,所以你才不会。若你像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以姑娘的聪明灵慧,怕是比我还强许多呢。”
巧姐儿笑说很是,便与青儿两个蹲在灶台前又私语一番,炉膛里的火苗扑腾闪烁,余热扑面,竟也十分温暖。王刘氏端了一碟子熟米面进来,低头看见又是好笑又是怜爱,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去一边的四角桌子上,走到灶台前笑向她们道:“姑娘乏了就去屋里和姥姥坐着吧,这儿有我和青儿就够了,仔细那些油腻肮脏污了你的衣服。”
巧姐儿忙说不用,又抬起头对王刘氏说道:“我才和青儿说呢,原来你们烧火还有那么多的讲究,以前竟是我见识短浅,还道它容易的很。”
王刘氏笑道:“没什么讲究不讲究,横竖不过是我们皮粗肉厚,就该干这份活儿,亏得你来这里,若是不来,凭姑娘的身份,成日里丫鬟奶妈子的围随,只怕一辈子也碰不到灶台的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