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阴森森的凉意顿时四溢,这说明吴筱给我的,不是罗丰江手中所有存货?他到底誊制了多少份?
还有……似乎苏董没对妈妈说明我们的身世已经互知?
今天采俐的事令她深受打击,我不能再刺激她,“你处理吧。”她点点头,将信封妥妥收进,我的手机再次有呼入,是西西,“苏麓,采俐醒了,说想见你……”
“我有话……要单独跟哥哥说……”采俐一清醒就要见我,我不认为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亲密到了如此程度,隐隐之中感觉到她有重要的事告诉我,且是跟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有关的事。
大家都识趣地退开,我坐到床沿将采俐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揉,这是长大后我第一次触碰妹妹的手,指若柔荑,软弱无骨,如此一个娇弱的女孩为了心爱的男人,爆发出人类体能的极限,何等深爱至此?
“怎么了呢?”我红着眼圈,艰难打趣:“这样的形象真不适合苏采俐,赶紧好起来!”
她弯了弯带着伤口的发白唇角,指尖稍稍用力,勾住我的掌心,“哥哥,别靠近吴筱。”我皱皱眉:“是为了上次那件事?这个等你出院了再说。”“不是!”她提高了些许分贝,大概是扯到了伤口,细致的五官扭成一团,又怕我担心,她紧紧抿嘴不吭声,我心中慌乱,不知该做什么,只得抚着她的手背,慢慢搓弄。
“她变态的……”缓过气后,采俐吐出的话让我微微吃惊,脑中倏然出现一个可怖的假设:“你摔倒是不是跟她有关!?”
采俐没有出声,瞳仁中一闪而过的惧意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心里的火噌地腾起:“她!为什么!我去找她!”“不,哥,哥!”采俐拖住我的手,表情又是一阵难捺的痛楚,“她是不小心撞到我的……我自己没站稳……”
她顿了顿,“我叫她别再纠缠你,可她说,自己得不到的,宁可灭掉也不会让给别人……她真是变态的……”采俐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哥,你知道吗,她很早前就喜欢你了,还记得那时,你打完篮球,经常找不到自己放在场边的外套吗?那都是吴筱偷偷拿走了……有次被我撞见,她央求我不要告诉你……我以为你……不会跟她有瓜葛的……哥哥,别再接近她了,小心防着她啊……”
采俐欲言又止,眼中蒙着一片迷蒙的雾霭,我把她的手放回薄毯里,“我有数了,好好再睡一觉,听话。”
她愣愣盯了我一会,终于闭上眼睛,黑翅般的睫翼在秀气的鼻梁两侧投下浅浅阴影,抖动着创伤过后的不安光华……
-待续-
简 de 第72节(有音乐)
吕进辉的状态十分不堪,他恹恹不振地倚在病房门边,隽秀的双目连同眼圈都染成了灰青色,嘴唇泛白哆嗦着,似在念念有词,他抽出一支烟,没点燃,只是将它抿在双唇间,仿佛那是使他安定的一线慰藉。
当初,在他得知我们的孩子化为天使之后,也是类似的模样,但那时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他有这么难过,他看起来如此可怜,就连站立都显得异常艰难。
“西西。”妈妈拉我来到一个角落,她摘下颈项中常戴着的黄金弥勒佛,“我跟你爸结婚时……他送给我的。”我有点讶异,原来这尊金佛是……妈妈一直珍爱到现在,可见她对爸爸并非无情,假如苏麓没有被换作我,奶奶就不会嫌弃妈妈,那么,他们应该会是一个和乐美满的家庭吧?
又假如,那个月朗星疏的夜晚,苏麓不在我逃逸途中驻留,或者我没有突如其来的勇气躲进他的X5,那么所有被替换的程序将继续照常运行下去,他们也仍会是完整顺利的苏家。
假如我不出现在这世上,如今所有波澜就不会发生——苏麓不会陷入身份忽然转变的痛苦泥潭,妈妈不会自认丢弃了孩子而内疚多年,我那未见过面的亲生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今天,采俐也不会受到折磨……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让简招西这害人精降生呢?她如一颗邪恶的种子,阴险地抽出歹毒的枝蔓,悄悄蠕动,森森延伸,不断伤害着所有靠近她的人……
“西西?”
妈妈的唤声将我暂时拉出悲哀的假设,随着沉甸的思绪,脖子上也突然感到一坠,妈妈的手臂擦过我脸颊,她将金佛戴在了我的颈项,“这……?”我抬起头,迎上她轻柔清澈的目光,虽然采俐的事令她愁绪覆眉,但那份优雅的气质却始终如一,苏麓集合了他父母五官和身高的特质,令他那样俊逸出众,明朗飞扬……
“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想好,将来要给我儿媳妇的。”她宠溺地拍拍我的脸,“佛很灵,能保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妈……”心底的苦缓缓化开,我不想离开苏麓,但怕的是自己力不从心,无法胜任为简家传宗接代的重任,也怕自己无法说服苏麓回到以前的生活轨道,一瞬间,我很想把真相已大白的事实告诉妈妈,希望她能劝住他。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吞回肚里,今天她已很累,我不能雪上加霜,在这时候添乱。
苏麓终于从病房出来,吕进辉闻声身体一震,弹起来就想往里面冲,被苏麓猛地拽住了胳膊,“睡着了,轻点。”说着,便松开手,吕进辉绷着下颌,点点头。
在这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之际,我知道他们就此冰释了前嫌。
苏麓开着柳哥哥的车送我到墅海公寓楼下,他没有熄火,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前方,仿佛在等待什么,跑了几小时高速的挡风玻璃仍然通透,向我们炫耀着它的纯净与坚定,我学他沉默,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
音响被调到小声,但依稀还能捕捉到歌词的影子:
“相爱以后终于分手.分手以后又想重来
如果能重来.诚实的去对待
彼此都没疑猜.就没有理由分开
如果能重来.回忆当作尘埃
心不曾被伤害.就能无瑕疵地爱
但是重来却不能保证爱的成功或失败
要重来多少次后才会明白
你是否爱过
让你日夜忘不了的人……”
假使无法重来,我们将去到哪里?你是否会拥有娇妻爱子,而我呢,与他人得过且过,直至垂暮?
心像是被锈钝的刀子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痛得差点不能呼吸,也许今生我们于同条渡船来投胎,为的就是在彼此生命中印上一段美好,刻下一袭纠缠。
“你上去吧。”他转头迅速扫了我一眼,我淌着血的心倏然一沉。
他愿意和我回来是为了采俐,并未对我作出任何的承诺。腹中像针扎般悉索地疼,我拽紧膝盖上的包包带子,一动不动。苏麓再次偏头看我,略显不耐的神情似在提醒我别赖着不走。
“苏麓,别走!”我侧身环住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臂,“我一个人会害怕……”
他抿唇不语,拧紧的眉间是难以辨别的情绪,下午我对他的表白,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吗?难道得知身世后的挫败感用爱都弥合不了了吗?
“你以前那些自信是虚的吗?只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吗?”泪水漫出眼眶,模糊了他的轮廓,当初,我也像他如今这般冷漠地拒绝他的感情,我终于能体会到那时,他欲爱不能的痛楚!我泪流满面,眼前的景象早已洇成一团团的深浅黑影,老天让我们互换、折磨、再互换、再折磨……假如能回到之前,我一定会淋漓尽致地爱他,即使最后还是分开,也好过现在大部分记忆是被我的抗拒推搡所占据!
但事已至此,我能做的只有竭尽所能为苏董为苏家留住他,“苏麓,我不想改变什么,我想过原来的生活,我爸、苏董、妈妈,他们的想法都和我一样。”
他降下车窗,摸出一包茶花,那是我爸经常抽的牌子,我不禁想起他大方将软中华甩给保安小波时的样子,天与地的差别,穷和富的分化,将近三十年的拥有,习惯早已镌刻进了骨髓,谁能在一夕间坦然接受?我该理解他还未愈合的心伤,袒护他想要保留的骄傲。
“你原来的生活是那样……”烟嗓沙哑依旧,语气中夹着几缕飘缈的沧桑,“在浓腻的油烟味里进出,找个送餐地点汗在脸上结成了盐巴,要小心陪着客人的脸色,睡觉时会有蟑螂和臭虫爬过大腿,为了几块钱在夜市跟小贩讨价还价个半天,还得应付上门捣蛋的各种无赖……”白色轻烟缓缓腾在他脸侧,凄凉的表情在其中若隐若显,他重重地叹息,似古老大地遥遥传来的沉闷震荡,“西西,原来你过的生活是那样。”
我把额头抵在他的肩头,鼻尖钻入一股熟悉万分的油烟味,带着淡淡的汗味,是我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味,“你本该是苏家大小姐,高兴时,开着跑车去兜风,不高兴了呢,飞到法国意大利刷光卡里所有的数字……是我,窃取了你二十八年的生活……到此为止吧,让苏董把名分给你,你会过得很幸福。”
“幸福?”我直起身,为他不懂我而感到悲伤,“你觉得你这样做我会幸福?从知道身世开始,你有问过我的感受吗?有平心静气听取过父母们的意见吗?你是随性了,执意了,结果呢?谁说快乐了?谁说幸福了!我们?还是你自己?”
他的指尖僵在方向盘上,许久没出声,我摇摇头:“苏麓,我们是人,都是有感情的人,你把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强加给我们,以为是对大家好,其实不然!二十八年了,该受的苦也都受过了,妈妈需要你,苏董需要你,姓简还是姓苏有什么重要?没有你,就算姓美金我也不会高兴!”
“诶!”他终于肯露出惯有的“受不了你”的表情,我知道他有所软化,赶紧趁热打铁:“爸妈年纪都大了,经不起一番番的折腾,我们让他们安享天年好吗?我知道你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雅天,苏董只放心交给你,难道让他指望罗丰江?”
他静静看我,瞳仁中透着一种古怪的神色,“西西,你是真的爱我这个人?”
“你不信我?”
“那你愿意跟我结婚吗?”曾经他数次提及这个话题,而我却总是在敷衍他,呼吸开始不稳,现在的我还无法给他一个自信的承诺,但我不能让他好不容易回转的心再次偏离,“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浅浅叹息,摁灭烟蒂,倾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如果苏董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愿意为他效劳。”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空调吹得太久,他的嘴唇同他的话一样带着凉意,触感陌生而又疏远,这一刹,我真想把所有的顾忌都丢弃,大声对他说:“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领证结婚!”但最终,理智强硬地制服了冲动,我贴紧他的胸膛,听着那咚咚的心跳,眼角滑下矛盾疼痛的泪水……
日子从表面上看是回到了原点,苏麓仍然担任雅天总经理,照旧风雨无阻地送我上班,下班早的话,我们自己在家里开伙,他同样吃得狼吞虎咽,一脸满足。除了拖手,我们没有再发生亲密的关系,我悲哀地意识到,不管怎样,他都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苏麓,他的眸子不再清亮,上面经常蒙着晦暗的阴郁,烟瘾也开始加大,有时甚至在封闭的空调房间都能抽掉半包……我感觉到我们之前起了无形的隔阂,它何时才能消退?还是……永远都这样了……
“结婚吧,给他一颗定心丸。”
苏董约见我时如是说。
我摩挲着洁白如玉的杯沿,不知该如何对他阐述自己心里的痛苦,转头望向远处的峰峦叠嶂,据高地才能看得更广,爱越深却顾虑得越多……
“有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我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听众。”不愧为是苏董,察颜观色顶级的敏锐。
假如把我曾经犯下的罪过再次复述一遍,那将会是如同受刑般的濒死煎熬,看着亲生父亲值得信托的温厚眼神,我的全身血液都在疯狂嘶嚎,努力权衡着是否要对他和盘托出自己的纠结……
“苏董!”
李东突兀地跑上来,脚步似乎有些凌乱,“警察局来电话说,”一向镇定恬淡的他反常地带着点颤抖,“峒村后的河里发现一具男性浮尸……”
我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出部分在圆几上,苏董从我对面的藤椅里起身,等待李东的下文。
“尸体已被泡得腐败不清,从打捞起来的随身物件判定身份是……”李东就此顿了顿,紧张而又诡异的气氛凝结在空中,我不禁也推开椅子站起来,一颗心被高高揪紧。
“是罗丰江。”
-待续-
苏 de 第7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