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红字“客官!给点‘面’子唷!外送电话:********”,手长脚长的苏麓是开着它去的吗?我想笑,面部肌肉却僵硬无比,眼底还一股一股地渗出苦涩。
“我回来了!大肠面十五、排骨年糕二十、加鳝丝汤面十二、另两鸡蛋四块,总共……五十一!”
他湿漉漉地跑进来,浑身像是过了一遍水,低头将收来的一叠散钱交给阿姨,正想转向风扇的位置,猛然发现了定定望着他的我,烈日晒成茶色的皮肤,头发长了点点,被风吹成凌乱,套一件地摊货色的白T恤,上面已油渍斑斑,那条宽松的五分多袋短裤好像是以前我买给爸爸的,还有他脚上的那双拖鞋,不是前年国庆我在夜市街以二十元三双杀价来的吗……
这竟是那个非名牌不着的大少爷苏麓!?
爸爸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对阿姨说:“让他们谈谈。”阿姨默声,扶住爸爸往前堂去。
他捋下夹在耳后的一支烟,从口袋里摸出个简易打火机,由于手指的颤抖,打了三四次才把烟点燃,他将火机重新塞回兜,斜睨我:“有什么好谈的?你来做什么?”
我好想抱住他大哭一场,期望他温柔地摩挲我脑后的头发,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生生阻隔了我的冲动。
“苏麓,你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还是不是个男人?”随着这句恶俗台词的出口,我的心脏突突直蹦,如今的他变得有点阴郁,令我感觉陌生,且畏惧。
他倚在水泥洗衣槽边,痞痞吸口烟,勾起一侧唇角:“我是不是男人?你难道不清楚?”显然对我的激将法无动于衷。
我朝他进一步,发现他的指尖都脱了皮,“好,就算你跟苏董没有血缘关系,那你妈妈呢?你也不想认?”许是察觉到我的注视,他把烟摁灭在洗衣板上,双手插|进裤兜,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妈有你爸,吃香喝辣,能有我什么事?”
我微微失神:“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苏小姐,你是不是有些事没搞清楚?我向苏董辞职了,也对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后大家按照各自的身份归位,难道他没有告诉你?”
他将苏姓强摁给我,让我憋气,苏董说的对,苏麓的自尊和倔强出乎了我的预料,“二十八年的亲情怎么可能说归位就归位!你怎么这么幼稚!?”我忍不住加重语气,“你爸爸年纪大了,你真忍心撒手不理他吗?!”
“所以我回来帮我爸了。”他满脸不耐,似乎跟我多讲一句都是在浪费时间,“行了,你不用替你爸操心,雅天没有我股价不会跌,更不会倒,身世变换不是丑闻,除了给街头巷尾添一道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外,颠覆不了实力雄厚的雅天。”
说完,他便转身想离开,我情急之下扑上前,拉出他戳在口袋里的双手,虽然刚才已匆匆瞥见,但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十指指腹都脱了皮,像极了龟裂起壳的圆大蒜,我心疼不已,倏然湿了眼眶,他涨红脸,用力抽着手,我使出吃奶的力死死环住他的腰,钻进他怀里,没有变化的强健心跳,只是显得分外急促,“苏麓!你不要我了吗?”鼻尖有熟悉的浓浓油渍味,只是它出现在苏麓身上感觉怪异。
“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有话喜欢明着听,别跟他打哑谜。”
我闭起眼睛,浮现出来的都是苏麓往昔的神采飞扬,半年的时间不长,我们却像拥抱了遥远的世纪,渡过悲伤和喜悦,经历成长与飞跃,如果我们彼此没有相见,他也许仍旧潇洒,我也许依然执拗,但现实没有如果……
“苏麓,我不能离开你……”我鼓足勇气,“我……爱你……很爱……很爱!”羞涩让我的声音如蚊子哼哼,但毕竟说了出来,第一次,对我深爱的男人说出那三个字,虽然心里仍存着顾忌,但如果再不表明,我恐怕就要立刻失去他了……
他僵直了身体,唰地推开我,我没有防备,跌坐在地上,他捏紧拳手蹙眉,居高临下的视线伴随着阴冷无比的沙哑声线不惧任何情感地穿过我的身体:“你现在算什么?可怜我?”
“不是的……苏麓,相信我……”腹部再次疼痛,我的忧虑让解释显得底气不足,豆大的汗珠从脸侧滑落,晕眩指使我将心底的哀怨倾吐而尽:“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太过自私吗……你有没有想过苏董的感受?你妈妈的感受?我爸的感受?还有我的感受……你自作主张地想把我们所有人归位,认为这样才对得起我们,但你有没有问过一句我们愿不愿意?你认为自己把我该拥有的荣华富贵霸占了对吧?愧疚对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爱慕金钱身份的人?你在侮辱谁?……大混球!”
他神情有所触动,屈身拉住我的手,我攀着他的臂膀站起,却不松开,他没有再抗拒,静静任我抓着,“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呢,我们现在各自多了一个爸爸,不是很好吗?难道非得要舍弃其中之一你才会活得开心吗?”
“我……”
“苏麓,回去吧,”我望向前堂的方位,“你这样爸爸和阿姨反而会不习惯,懂吗?”
他没有出声,怕热的体质已是满头大汗,我踮起脚尖去抹他的脸,顺势贴近摸索他的嘴唇,他悄然抵挡,我大胆地用舌尖划他的牙关,就如他第一次亲吻我时的热烈,他终于搂住我,给予犹豫的回应,冰凉的泪水与他贴面,这一瞬间,我真想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永不可分离……
他再次推开我,我心一凉,“电话。”他指指我的裤袋,原来手机在震动,我没有察觉。
“西西……”竟是苏董,他声线中强掩些许慌乱,又像是悲恸,我敏感地嗅到一丝不安,情绪跟着紧张起来,“采俐,摔了,大出血,医生说很危险……找到苏麓的话,带他回来见妹妹一面……”
我心一抖,手机从指间滑下,落地应声而裂……
-待续-
苏 de 第71节
什么东西在她眼里像笑话?
那就是我。
她为了苏家的面子,说出那么多言不由衷的话,之前怎样都不肯表爱的人如今却舌灿莲花!应该是老爸、苏董的怀柔战术在他亲生女儿身上发生了效用,也许,他们一直是相像的,睿智,机敏,流淌的相似血液让骨子里隐着同样的傲气及……些许的残忍。
当我冲动地将一切真相告知我的亲生父亲时,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坐在打烊了的店堂里,抽光整整一包茶花之后才抬头看我,乌黑油亮的眸子中起着某种异常熟悉的光芒,我以为他会愤怒,会悲悯自己本不该被扭曲的人生,然而出乎我意料,他开口第一句竟是和苏董同样的忧虑:“你想回到所谓正确的生活轨道,有没有问过西西愿不愿意?”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问?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怎会不愿意!
但此时,我没有心情纠结太多,一颗心为自己的亲妹妹采俐揪着,她怎么会摔了!现在什么情况?
西西的iphone摔得开不了机,我只好将自己的开机拨给黄颖,我的亲妈在听筒那头抽泣,几度噎声,断断续续连不成完整的经过,我听到她的手机被人接了过去,“苏麓。”是苏董,“你妹妹摔了,正在抢救,孩子恐怕保不住,她自己……也很危险……”
我心里重重咯噔,“我跟西西马上回来。”不会的!老天不会对我这么残忍!
我们跑到前堂大致说明情况,小妹的妈妈赶紧放下手中的活,上楼帮我拿了件干净的T恤,又利索地打包了些点心塞到西西怀里。海山与D市如今开通了两班客车,但都是早上发车,现在将近下午两点,哪还有客车的影子!我想了想,拉起西西赶去柳奶奶家,柳奶奶的儿子刚好在院里擦拭他新买的别克君威,见到我们便嚷嚷道:“简招西,你怎么回事儿?让人家一个人来这体验生活自己不见人影!”这几天我跟他已经混得很熟,但一直是以“简招西男朋友”的身份穿梭在他们三姑六婆之间,并扯谎说在广告公司打工,现在休年假。
“哥,我妹妹摔了!现在要赶回去……”
“大肚子那个?!”他看着我们的表情,知道事态非轻,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二话不说,将车钥匙甩给我,“现在没客车了,开我的马去,中午刚加满油,赶紧,别耽搁!”
我第一次体会到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要窝心万倍,两大男人之间矫情的话不说,如今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予他,一句简单的“谢谢哥!”包含了我所有的感激。
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我花了四个半,一路呼啸着超车,除了中途在服务区匆匆买了面包和水,因为心里有事,我跟西西几乎没进行交流,也没有正眼瞧她,直至驶入D市医院停车场,熄火下车。
她没有跟出来,我绕到右侧拉开车门,有些气她现在还扭捏磨蹭:“苏小姐!请下车!”她垂着头,肩膀动了动,扶住门框迈出来,双脚才刚落地就冲到一旁的树边弯腰呕吐起来,但她好像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只呕出一点清水跟残渣,肯定是我开得太凶令她晕车。我犹豫着上前轻拍她的背脊,当依然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递过来时,我忽然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鄙视!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自从知道我们的身世之后便对她产生了浓烈的敌意?好像是她的存在破坏了我富足的生活,她的举手投足在我眼前都成了假惺惺的装逼……
她呕了会,用手背揩了揩嘴唇,直起腰哑声:“对不起……快进去吧……”
该道歉的是我,但我却羞于启齿,我痛恨自己如今的懦弱,身份跌落后的卑微心理像刁钻阴戾的虫豸,缓缓噬肉、啃骨,最后,是否会吸干我万念俱灰的血髓?……
“麻醉还没过,胎儿剖出来,没救活。”苏董的痛楚和焦躁溢于言表。
手术已经结束,采俐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母亲,我的亲生妈妈倚坐在旁边,背影虚弱凄凉,闻声转头望了我一眼,目光盈动,似有千言万语。
“采俐怎么样?”西西先我一步问道,其实她自己的脸色也极其恐怖,雪白如纸,两片嘴唇黯淡发灰,但此时没有人顾得上关心她。
苏董深深叹口气,言简意赅:“没事。”
我们沉默地等待采俐苏醒,时间滴答滴答旋转,浓稠的紧张空气结成化不开的凝乳,将在场每个人的心涂抹得烦乱,遥遥传来鞋跟拍击地面的响动,愈来愈近,房门呼地被打开,一个心急火燎的声音随即而至:“俐俐!?”
吕进辉眼圈发青,脑门濡湿,整个人染满风尘仆仆的痕迹,应该也是刚从远方赶到,当他得知孩子没了之后,如遭晴天霹雳般歪倒在床边,手掌死死蒙住眼睛,再也发不出声响。
看到他这副崩溃的模样,我禁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一个男人失掉了已经成型的孩子,孩子的母亲差点遭遇死亡,他的心境是何等悲伤?我不能标榜自己感同身受,只知道在生命逝去的当前,爱恨,前嫌,何足挂齿,施与无声的安慰,给他,也是给自己。
他微微颔首,懂得了我的意思。
西西望着采俐,蹙眉握紧我的手,这种伤痛她也曾经历过,不易察觉的轻抖在指尖交融处磨动。
“俐俐她……是自己开车来的医院……”妈妈似在自言自语,视线却落在吕进辉身上,我吃了一惊,脱口:“什么!?”
“急诊部的医生说,她打开车门跌出去的第一句是……保住孩子。”苏董接过话头,年近半百的男人微红了眼眶,“满地的血,她是怕救护车来回费时,竟然自己硬撑着……牙齿把嘴巴咬得都是伤……”他嗓音有些哽咽,转身推门出去,“我找陆博士谈谈。”
吕进辉紧紧握住采俐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眼角难以抑制地落下一颗泪水,我相信那是他真实的感情。
妈妈抹掉眼泪站起身,冷冷地对吕进辉说:“看着俐俐,我去下洗手间。”她出去后不久,我兜里的手机便震了下,摸出来一看:“到三楼东面走廊拐弯处。”我默默拉着眼眶湿润的西西到病房外,将她按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帮你去买点吃的。”
“别去!”她害怕地圈住我胳膊,生怕我逃跑似的,“我什么都不想吃……”“乖,听话。”我摸摸她的后脑勺,她的头发长了不少,柔柔垂在肩头,比初见时平添了几分妩媚,“我马上就回来。”
她终于松了手:“马上啊,要马上回来啊。”我捏捏她苍白的苹果脸,转身离开。
“小麓,这是从罗丰江手里拿来的底片和光盘,由你处理还是我来?”妈妈面色憔悴地从随身手包里露出一个白色信封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