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蹇墨挑了一些阴凉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是他一静下来,脑袋里第一个出现的人,便是陶诗序。
这些日子来,每一次午夜沉睡的时候,他的梦中总会出现她的容颜,皎白的,带着少女气息的,像是一朵静静绽放的睡莲一样,摇曳之间有着动人心魄的诗意。他梦见她进了监狱,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有人欺负她;也梦见她穿上婚纱,本来和他站在一起,可是临到最后起誓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走上来另外的一个男人,一把将他推开,代替了他的位置;还梦见他们依然坐在往常的那个教室里,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埋头时候静好的侧影......
可是无论那个梦是怎样的,最终都会变成那天她伸手去触碰他弟弟,发现那个孩子已经没有呼吸时的那张面孔,惊惶的,害怕的,恐惧的,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那双眼睛里的内容那么的多,让他几乎在第一时间触碰到她的眼睛时就要下意识地转开,可是偏偏他的脖子眼睛又像是被固定了一样,一直看着她,没有片刻的停歇。
在梦中,那一刻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惊讶,悲伤,苍凉,还有,和她一样的,绝望。种种情绪像是滔天巨浪一样朝他一叠一叠地涌来,而他又仿佛是被关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样那样的情绪中溺毙,得不到丝毫的救赎。
许蹇墨猝然合眼,这些日子来,她的容颜未有片刻的模糊,反倒越来越清晰了。树间的蝉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是在用力地将他心中的那些情绪给掩盖住,可是他却只觉得烦躁。
街边的橱窗里摆放着姿态僵硬的模特,再好的衣服放在那些没用生命的塑料体上面也只会显得浪费。可是,就在他即将移开目光的时候,橱窗里一条淡蓝色的裙子忽然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那条裙子很好看,是真的很好看,荡漾的裙摆上面是一圈白色的棉线绣成的镂空花纹,仿佛欧洲中世纪油画里款款摆动腰肢的贵族少女,古典而又精致。白色的花纹上面是一小圈蓝色的手工刺绣的花纹,也是镂空的,裙子是吊带的,却并不显得暴露,反而将女孩子的美好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裙子上面配了一件高腰的七分袖小坎肩,和裙子是一个质量的,也是牛仔布里带着些许棉布的感觉,既不显得过于刚硬,又不显得过于的柔软而失去了质感。
几乎是在第一眼看见那条裙子,许蹇墨的脑中就下意识地想象出了陶诗序穿着这条裙子时候的样子:那样细软的腰肢,那样高纤而又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那样白皙而细腻的皮肤,那样明净犹如月亮般的容颜,还有那像是被墨染过一样的长发,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连他都忍不住动了心。
果然是动了心。许蹇墨下意识地提起脚步朝着那家店走去,店里的橱窗里,那条浅蓝色的裙子轻轻摇摆着,婀娜而又多姿,让人忍不住要去想,穿在那样姿态僵硬的塑料模特身上已经是这样的吸引眼球,要是换在了那个人身上,又该是怎样的美好。
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开这么大的一家店,如果品牌不是很硬的话,更本就不可能在这里站住脚。这样的店里,衣服一般都价格不菲,与此相等的,还有店员的服务态度。
许蹇墨刚刚走进来,其中一个立在门前正在整理衣服的店员就走上来,含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许蹇墨的亲生爸爸虽然不待见他的妈妈,但是对许蹇墨在生活上面从来都没有苛刻他,加上他妈妈也一向惯着他,家里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许蹇墨从小到大,穿的用的都要比平常的孩子要好一些。加上他现在身上穿着这件衣服这条裤子这双鞋子都是他爸爸给他邮寄过来的,自然不可能差了。这些导购员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一个个都久经沙场,在卖场里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见许蹇墨走进来,一看他的气度和身上的那身衣服就猜测应当是家境良好的孩子,便也不怎么怠慢。
许蹇墨先是愣了一愣,这在他身上是极为少见的时候,但是到底是反应快的人,片刻过后马上就回过神来,伸出手,指着橱窗里的那条裙子说道,“麻烦你把那条裙子拿给我看看吧。”
那个导购员笑着跟他说了一句“稍等”,便转过身到另外一边的架子上面去找那条裙子,一边找还一边笑着问道,“你是要买给谁啊?”
她这样一问,反倒让许蹇墨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说是朋友,这样暧昧的词他根本就不想放在她身上;说是同学,可是感情又太浅了,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感情;说是兄妹,不要说陶诗序不愿意承认,就是许蹇墨也不想承认;可要是说他们是恋人,他们更加不是。
他这么一顿,到让那个导购小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一边将裙子递给他一边笑道,“是你女朋友吧。”说完又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你女朋友真幸福,有你这样好的男朋友。”
许蹇墨的脸上先是一僵,一抹黯然难以抑制地从他脸上划过去,几乎是立刻的,他立刻就察觉出来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然地对那个导购小姐笑了笑。
刚好就是他的笑,倒又让那个导购自以为地明白了一些事情,她脸上的了然又加深了几分,对许蹇墨笑道,“怎么,两个人吵架了?”她一边用手摩挲着手里的裙子,一边对许蹇墨说道,“你放心吧,这么漂亮的裙子,任何女孩子都会忍不住为它心动的,你女朋友看到了,就什么气都消了。”
许蹇墨浅浅一笑,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有着淡淡的黯然,他将那条裙子拎了起来,真是好看啊。
那导购小姐都是极会观察人脸色的,见他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于是对他说道,“这是小号了,还有一个最小码,不知道你女朋友穿多大的,你把她的身高体重报一下,我帮你挑,到时候如果还是穿不了的话,再拿过来换也行。”
许蹇墨浅浅一笑,无意地问道,“多少钱?”
那导购小姐的双眼立刻笑得弯弯的,好似树梢间悄悄挂着的两弯眉月,“这条裙子是今年夏天的限量款,刚刚才到的,不打折,所以比较贵。嗯,是四千九百九十九,要现在就给你包起来吗?”
许蹇墨顿了一顿,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诶,这条裙子好看,帮我包起来吧。”
许蹇墨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背后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倒是满脸阳光,头发剪得短短的,倒比此刻外面正在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芒的太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听了那个男孩子的话,立刻就有另外的店员小跑到一旁的衣架上面,一边挑着衣服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那个男孩子问道,“不知道先生需要多大的码子呢?”
这样被人一问,倒让那个男孩子觉得有些难办。他好看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犯难的神情,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另外那个正在给他拿衣服的导购小姐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先生如果不知道,也可以说一下你女朋友的身高体重,让我来帮您找,大致上面应该是错不了的。”
那个男孩子并没有否认导购小姐话里的那三个字,只是原本阳光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羞涩,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她的身高体重,我也不知道。”
那导购小姐见他那副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几许好笑的神情,笑着说道,“那大概描述一下总可以了吧?”
那个男孩子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往自己耳朵下面比划了一下,“她大概和我这个地方差不多高,呃,至于胖瘦吗,反正有些瘦,但是也不是很瘦,身上还有点儿肉,嗯......”他的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圈,终于又回到那个女导购员身上,继续说道,“她比你稍微胖一些。”
那个女导购员点了点头,转过身又重新从那个衣架上面找出另外一个号的衣服,递给那个男孩子,说道,“看你女朋友应该还挺高的,但是她要说瘦的话,穿加小号应该可以的。”
那个男孩子看了一眼那件衣服,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替我包起来吧。”
眼见那个导购员拿着衣服走到了收银台,许蹇墨面前的那个女导购员笑着跟他说道,“现在的这些男生啊,对自己女朋友可真好,一个个都来买衣服买裙子的。”
许蹇墨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裙子递给那个女导购员,也不多说什么话来掩饰,单刀直入,“我现在身上没有带够那么多钱,可不可以先付定金,衣服先放在你们这里,等过几天,我带着剩下的钱一起过来取?”
大概是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有这么诚心的人,那个女导购员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点头说道,“可以啊,只不过你要稍微快点儿,我们不可能帮你留很久的。”
许蹇墨点了点头,那个女导购员又问道,“不知道你女朋友身高胖瘦怎么样?”
许蹇墨想了一下陶诗序的身材,又回过头朝收银台那边看了一眼,刚才来买衣服的那个男孩子已经离开了,他回过头来对那个女导购员说道,“跟刚才那个人拿走的号码一样就行了。”
他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了这家店里,连一块用来坐车的钱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她们答应他最多等他一周的时间,许蹇墨从店里出来之后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朝着他现在住的地方奔去。
快步奔回家里,许蹇墨连招呼都没有和客厅里的妈妈和舅母打,直接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他的那个舅母本来已经抬起来准备和他打招呼的手尴尬地晾在了空中。可是他却管不了那么多,急急忙忙地翻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迅速地加了一遍,发现还是差了一些。
他有些颓然地坐到床上,无力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窗户,到这里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的妈妈会那么在乎金钱。没有钱,他连想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买一条裙子都不行。如果他真的有能力,那就不仅仅只是一条裙子,他会把全世界都双手奉上,捧到她的面前。
第三十八章利益攸关
那个中年男人又朝着陶诗序冲过来,本来以为她又会忙不迭地躲开,哪里知道,这下她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不避开,也不逃走,只是嘴角噙着的那丝笑,越发地冷了起来。女孩子漂亮得仿佛果冻一样的唇角微微弯起,仿佛带着不尽的讥诮和讽刺一般。
那个男人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本来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却急急地在她面前刹住了车,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只听见少女清冷的声音从自己的对面传过来,她的声音很低,在这幽暗的环境当中又带着几分几乎要让人毛骨悚然的森魅,“你来啊,只要你有这个胆子。来这里之前我就猜到了你是因为前天的事情来找我,所以么,”她嘴角的笑容越发地冷了起来,“离开之前我就告诉了同牢房的人,想必你也应该清楚,那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我告诉了她,要是再过个几分钟我还不回去的话,你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和我们一样,在这牢里呆上几年呢。”
她的一番话让那个男人微微一愣,随即就回过神来,舔着脸对她笑道,“小姑娘,你吓唬谁呢。你这小毛孩儿的把戏,还当我看不出来?好歹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爸爸了,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不要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都往这里面扯。什么在来之前就告诉了别人,那你告诉我,这个‘别人’又是谁?我好找她问问,确认确认啊。”
他刚刚说完,陶诗序就是一声冷笑将话头给接了过来,“你说我是小毛孩,还真拿我当小毛孩儿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我把这个人告诉了你,遭殃的就是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以不信,只要你有这个胆量,也确信在来之前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对我做什么。”她说得轻松,语态自然,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越是这样,就越让这个狱警投鼠忌器,不敢对她做什么。
那个男人站在她对面,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对陶诗序说道,“好,老子就姑且信你一回。反正你还在我手底下,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哼,”他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要是让我知道你今天是在耍我,看我不弄死你。”
他说完便转过身,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朝陶诗序狠狠地偏了偏头,示意让她出去。
她脸上是一脸的镇静,脚下的步子也是不急不缓的,让人根本就从外观上面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个狱警双手环胸地依靠在门方上面,眼神阴鹜地看着陶诗序的背影渐渐行远,等到她转过弯,终于看不见了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