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才稍微地扯了扯,恶狠狠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说道,“老子就让你再逍遥几天。”
而陶诗序,一直走到走廊的转角处的时候才终于松懈下来。那个中年狱警不知道,在刚才跟他对峙的时候,她心里究竟有多紧张。本来就害怕自己遭到不测,一边要跟他周旋一边还要装作一副冷静淡然的样子,不能让他看出丝毫的破绽。这样两种压力压在她的身上,差点儿就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陶诗序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刚才一直睁大了的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下,这才重新睁开来。再次睁开时,里面已经又是一片镇定,让人看不出半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些日子来,虽然短暂,但从妈妈去世之后,她所学到东西,比之前十七年里学到的都还要多。那个狱警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算计之后,更加的不可能了。这一次不过是因为自己拿话绊住了他,要是再有下一次,她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必须在那个男人发现之前,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谁也不能救她,除了她自己的。
她回到牢房里之后,情绪心境都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的那副样子,王红见她平安无恙地回来,当时脸上都不怎么好看。拿鼻子朝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扭着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其他人就更加没什么反应了,倒是白萱,见到她平安回来,脸上有着掩不去的惊喜之色,又从自己床上坐到了她的床上,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陶诗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声音既没有刻意地压低,也没有刻意地扬高了,“不过就是问问话,例行公事而已,还能把我怎么样?”
白萱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下去,可是陶诗序却已经歪倒了身子,斜斜地靠在了床柱子上面,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倦色。
白萱年纪虽然小,但是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见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一定是累了,原本要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给吞了回去,只是伸手拍了拍陶诗序的手臂,从她的床上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原本以为要找到机会从那个男人手上彻底解脱出来,还要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想到下午就将机会送到了她的手上。
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通知,说是有人来看她来了,陶诗序当时连想也没想,脑中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姜可晨。并不是说姜可晨在她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重要的地位,而是这段时间来,基本上来看她的人,就只有姜可晨一个。
今天并不是探视的时间,只是因为姜可晨是警察,这里面管得也比较松,所以他才能时常来而已。到底是一个在高墙外面,一个在高墙里面,姜可晨来得再频繁,也无法像她在外面那样经常陪着她,到底是她一个人呆着这里面的时间要稍微多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情怜悯,陶诗序总觉得姜可晨在她身上花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他们两个年级差得并不多,算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师兄学长之类的人罢了,可是他们素未平生,当初陶诗序被带到了警察局才和姜可晨有了第一次的交集,他对她这样好,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享受了他太多的好,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感到愧疚,还是因为两个人原本就不是十分的熟悉,让她在短时间之内没有办法接受,每当面对姜可晨的时候,她总有一些怪怪的感觉。
当被狱警带到了接待室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朝那个窗口看去,果然在玻璃的另一面,看到了姜可晨。
见到她来了,那个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此刻七月的阳光都仿佛因为他的笑容而黯然失色。
陶诗序也有片刻的恍然,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笑容实在耀眼,偏偏这个人还不觉得,一见到她过来,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带着憨意的笑容,伸出手来朝她照了照,示意她过来。
陶诗序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姜可晨早已经把电话听筒拿了起来,见她也拿起了电话听筒,朝她笑了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嗯,我给你买了点儿东西......”他还在酝酿怎么把礼物送出去,那边的陶诗序已经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跟他说道,“你等等,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让原本还独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姜可晨愣了愣,看向她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份沉思,“你说,我听着。”
陶诗序却没有立刻打开话匣子,反倒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对他说道,“我在这里面遇到了一点儿事情,要你帮忙。”她抿了抿唇,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当初你审讯我的时候,被我叫到警局里来的那个女记者吗?”
姜可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人,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记得啊。”
陶诗序点了点头,说道,“记得就好。你从这里出去之后,立刻就去找她,记得,不要声张,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是我让你去找的她,你就跟她说,我又有大新闻要她来报道了,你让她想个办法尽快来见我,越快越好,越掩人耳目越好。”
她说的郑重其事,让听的人立刻就感到一股压力,姜可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找她,究竟有什么事情?”
虽然早就料到姜可晨会来上这么一句,但是在被他当着面问出口的时候,陶诗序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难堪,偏偏那个人不像许蹇墨,不是那么会看人表情,见她不说话,继续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他说完,想了想,又说道,“你说出来或许我还可以帮你。”
被他这么一说,到提醒了陶诗序。她来这里这么久,全都是姜可晨在照顾她,她又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不还的人,一直在想着应该找个机会将姜可晨为她做的这一切还一些给他,而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微一沉吟,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松了口,“也好,你知道,或许还能把事情办得快一些。”她抿了抿唇,将声音压得更低,“你听好,我们这里是少管所,这一片儿关的又全是十几岁、发育得差不多的女孩子,而这里的狱警又是一些男的,常年不换,做出了很多......很多让人不耻的事情......”
她抬起头来,用大眼睛看了一眼姜可晨,像是怕他听不懂一样,又试探着问道,“我这样说,你听得懂吧?”
而他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轻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虑和担忧。他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陶诗序放在桌子上面的那只手,可是刚刚伸出去,却又被他们中间的那扇透明的玻璃窗给挡了回来,姜可晨漂亮的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黯然,声音却带着几分急切,“那你呢,你有没有事?”
陶诗序摇了摇头,口里却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要是你们的时间争取不过来的话,那我就有事了。”
姜可晨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过了片刻又才抬起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你放心,我帮你。”语气郑重得仿佛是一句用他生命来起誓的誓言,让坐在他对面的陶诗序心中蓦地一颤,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说不清的情愫。
姜可晨的动作果然快,晚饭的时候,苏静就趁着那个中年狱警换班回家的空档进了少管所。
她没有走正常程序,况且,现在这个情况她想要走正常程序也不可能。陶诗序自然不会无聊到要去探究苏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反正他们做记者的,有的是人脉,有的是办法,更何况眼下时间紧迫,她再去追究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是耽搁时间,做出无谓的举动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两个,让他们去掌握整个事情的走向。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件事情跟苏静简单地说了一遍,可是这一次,这个在陶诗序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记者的脸上,没有了她第一次跟她合作时在她脸上看到的光芒。陶诗序在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心里下意识地一沉,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错了,但是究竟错在了哪里,心中的那一闪太快,让她根本就抓不住。
苏静离开之后,陶诗序一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坐下来,想着刚才在苏静脸上看到的那一丝表情。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突破口,反倒让她觉得十分的疲惫。
这短短的一段时日来,她在用最快的速度成长着,往日里她被父母保护得那么好,几乎就让她与这个世界上的污秽完全地绝了缘。可是当有一天,保护她的那间温室被打破了,外面的凄风苦雨灌进来,接二连三地,让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她必须快速地让自己强大起来,摒除掉以往的花朵绿叶,全都换上可以刺破人手指的毒刺。没有人可以再保护她,她必须自己保护起自己来。
这个世间这样残忍且冷漠,还好,她现在才看清楚。
头顶的月光似乎比刚才暗了几分,陶诗序抬起头朝头顶上面看去,才返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子琪竟然站到了她的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目光悠远地看向外面被地上的霓虹照亮了的天空。
察觉到她的目光,齐子琪将自己的目光从外面的天幕中收回来,眼中带着的尽是了然的情绪,“在想刚才那个女记者?”不等陶诗序回答,她又说道,“你这法子么,我倒是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拉进来,让我帮你解了这次围。”
陶诗序淡淡一笑,坦白地说道,“本来我也有这个打算的,可是看你平常的那副样子就知道你一定不愿意卷入太多的是非当中来,而我的时间又很紧,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苦苦等待,每日为结果担惊受怕,倒不如自己放手一搏,起码结果不需要别人来通知我。”
齐子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双眼睛里也露出了些许赞赏的样子,口中却是毫不留情地提醒道,“想法倒是好想法,只是这一次么,却未必就如你所愿了。”见到陶诗序朝她投过来的探寻目光,齐子琪看着她淡淡解释道,“我知道你之前有一次利用媒体替你自己报了一次仇,只是这一次,恐怕做起来就不再像之前那一次的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方才说道,“之前那一次,你要对付的是你们家的人,你的那个什么玩意儿‘后妈’不过是一个失业妇女,身上根本就没有太多太复杂的社会关系,而另外一个人又是你爸爸,社会关系相对来讲也比较简单......”
她点到即止,不再说下去,而是轻轻地斜了眼睛看着陶诗序。明明不是妖媚的女孩子,偏偏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上就是有一缕幽香般的妩媚从她的身上流露出来,像是一条丝带一样,在陶诗序身上轻轻环绕,想要伸手捉住,却又始终抓不着。
她看了陶诗序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地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陶诗序并没有叫住她,只是在她身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女背影清瘦犹如劲竹,偏偏那劲节当中还带着一丝女子的妩媚,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足以让人心中为她蓦地一动。
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原本脑中的那个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念头终于明晰了起来。她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苏静脸上会出现那样的一个表情,如齐子琪所说的,之前的那件事情牵扯到的社会关系太过简单了,她去找一个报纸编辑都可以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而这一次,她面对的,不再是那么一两个人了,而是大多数像那个狱警一样的人,或者说是,他们的这个社会群体。
如果苏静真的有这个胆子把这件事情曝了光,引起的必然会是轩然大波,少管所里狱警威逼少女就范,连象征着正义光明和改过从善的监狱里都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那这个国家里的机器部门还有什么是值得民众相信的?况且,这里不是真正的监狱,而是少年犯们改过从善的少管所,比起威逼那些妇女来讲,威逼少女,让事态更加的严重。连在监狱里犯人的人身安全都没有办法给予保障,那这个国家的警察狱警们,还能够保护谁?
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威逼少女的案子了,这件事情一旦曝光了的话,不仅是这所少管所的所长,甚至整个市的市长、市委书记所要面对的,将是整个社会责难的目光和言语。怪不得苏静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她已经不再是用心地报导一件事情,将这里面的少女们解救出来,而是在和本市权力最大的两个人作对。这件事情要是真的捅大了的话,市长市委书记都要一起下台。
一旦想明白这件事情,陶诗序从胸口蓦地呼出一口凉气,明明还是七月的夜晚,她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