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夜来风叶已鸣廊(高干)

夜来风叶已鸣廊(高干)_分节阅读_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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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诗序脸上露出一个苍白却真心的笑容,终于朝前面踏出一步,走在了前面。

    陶家所在的单元在小区稍微深一点儿的地方,他们两个人朝着单元门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大群的人,聚在一起,低头看着脚下,又在不时地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陶诗序走过来,先是一个人,再是一个人,再是一个人,到最后,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朝着陶诗序看过去。她的心忽然沉到了没有边际的海里,却还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终点,那一刻,浑身上下像是置身冰冷的海水一般,那些海水,犹如冰冷的针一样,一根一根地刺进她的骨髓。她带着几分茫然地迎上那些人的目光,在那里面,她看到了怜悯,看到了悲哀,看到了冷漠,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俯视感,仿佛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悲最可怜的人。那些人似乎是在有意识地将她的目光朝地上引过去,她于是也就顺着那些人的目光朝地上看去。身后的许蹇墨猛地出声,轻喝道,“不要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捂住陶诗序的眼睛,可是已经晚了,她已经看到了,在人们的脚底下,是已经和泥土混在一起,散发着腐烂气息的,鲜红的,像河流一样的血液,而在那些河流的源头,是她最亲爱的,看得最重的母亲。

    第十七章死别(中)

    那一刻,耳畔的所有声音都仿佛离她而去,天地之间都变成一片死寂,几欲让人作呕的死寂。那一刻,甚至已经忘了呼吸,忘记了要哭泣,她只看得见,在离自己不到两步的地方,妈妈躺在那里,黑红色的血从她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终点。陶诗序怔怔地站在那里,如同这是一场永远都难以醒来的噩梦,可是就算是噩梦,她也情愿永堕梦中,也好过让自己的母亲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五月的阳光太炽热,炽热到她觉得双眼不堪这热量的重负即将落下泪来,那阳光仿佛针一样地朝她双眼扎过来,让她忍不住地闭上了眼睛,立刻的,两行冰凉的泪水从她眼帘里滚落出来,顺着滑到了脸上,被太阳一照,连她自己都能听见泪水在炙热的阳光下蒸发时候发出的滋滋声。她清楚地看到身旁的人朝她看过来的那高高在上的带着怜悯的目光,她也听见身边有好事的妇女在低声地跟身边的人交谈着,“真可怜呢......爸妈离婚......妈妈想不开......”她想要张口,偏偏就是张开了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肩上搭上一只微温的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一分让人难以忽视的坚定,犹如一个溺水得快要死去的人,忽然在河面上看见一根稻草,哪怕那根本就不能承载起她身体的重量,却依然被她赋予了全部的希望,让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上去。她看见污浊世事从她身旁缓缓走过,她一个人站在中间,明明已经快要被淹没了,偏偏就没有人肯拉她一把。忽然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身边那人的力量仿佛能够通过那只手传到她的身体里面,陶诗序转过头朝身旁的那个人看去,他眼睛里是一片房费可以看得见底的清澈,犹如山涧清泉一般缓缓地流进她的心间。陶诗序转过身,一步一步,从那群人中间走过,走到妈妈面前,轻轻跪下身子,从衣服里面拿出卫生纸来,一点一点地将她脸上的血迹和迸溅出来的脑浆擦干净,她擦得很小心,像是害怕将她弄醒一般。许蹇墨走上前去,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弯曲的脊背,刚才那片澄净山泉里面渐渐生出几许悲哀出来。他淡淡地朝身边的人扫视了一圈,明明还不过是少年,可是眼底的清寒却让被他看的人心中不由得一凉。那些看热闹的人看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孤女,明明心里还想着看看后续的事情,却又害怕她身后少年让人心寒的目光,犹豫着陆续离开,偏偏眼中还带着浓重的不甘心。

    刚才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里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一跪一立的两个人,许蹇墨看着陶诗序依然在擦着她妈妈脸上的血迹,有些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擦不掉了,偏偏她就是不肯放弃,他眼中的伤痛渐沉,在她身后静静伫立着,低头看着眼前少女纤瘦而微微弯起的脊背,忽然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走过去,握住陶诗序瘦弱的肩膀,动作带着某种珍视的小心翼翼,对身旁的少女劝道,“算了吧。”他伸手,将陶诗序伸出在空中的手挡住,续道,“你不能让阿姨......就这么呆着......叫殡仪馆的人来吧。”她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珠有些茫然地转了转,过了片刻方才说道,“那谢谢你了。”声音带着几分空茫,让听的人心中便是忍不住一抽。许蹇墨垂下眼睫,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来,又把电话拿出来,拨通了殡仪馆的电话,说了几句过后又把电话给挂了,在陶诗序身边蹲下身子,对她说道,“殡仪馆的人过会儿就来,你......”他看着陶诗序的脸,明明已经悲伤已极,却强忍的伤痛,忽然发现,其实再多的安慰的话说给此刻的她听都是枉然而已,事情已经发生了,刚刚去世的人是她最亲爱的妈妈,这样的情况,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并且矫情。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许蹇墨好看的眼睛又沉了几分,他想安慰她,可是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他想要叫她不要伤心,可是她刚刚死去了妈妈,怎么可能呢?他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如此的尴尬,偏偏又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少女的容颜在近乎于疯狂的太阳光下面显出一种别样的苍白,话在舌尖转了几转,终于便成一句不痛不痒的关心,“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买。”声音倒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柔,也是陶诗序一直以来希望的,更是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她摇了摇头,开口淡淡说道,“刚才他们那些人说的那些你都听见了吧。”不等许蹇墨答应,她又继续说道,“我爸爸有了外遇,回来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走了,我妈妈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楼自杀了。”她的语气淡淡的,可是许蹇墨分明就在她的双眼当中看到了一丝从来没有见过的恨意。是恨吧,肯定是恨的,那个男人和他出去找的那个女人将她家里所有的钱全都转移,更将她妈妈逼死,换做是谁,都会恨的。他没有说话,只是因为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是那样的虚伪,身旁的少女偏过头来,乌黑的大眼睛中茫然地映出他有几分慌张的面孔,只听她幽幽说道,“我会报仇的,一定会报仇的。”

    她说得恳切,也说得坚定,让人丝毫不怀疑她心中对这个念头的不动摇。许蹇墨心中慌乱已极,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睛,垂下头来对她说道,“你......不要这样偏激,也许事情根本就不会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况且......如果你妈妈真的是自杀的话......那也只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光是让它在心中停留他都觉得是这样的羞耻,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了。他的意思是陶诗序的妈妈自己想不开,与旁人没有关系。是,是没有人逼着她跳楼自杀,更没有人将她从楼上推下来,一切都是自己想不开,可是如果没有那两个人在背后做推手的话,她又怎么会想不开?第一次觉得人是这样自私的动物,可是他还要做出一副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样子,像是真的在关心她真的在为她着想一样,“往后的日子还长,你不能......将自己困在这上面......”少女转过脸来,乌黑大眼中有着浓重的信任,“是吗?”声音轻轻的,像是迷路的小兽一般。许蹇墨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就这样辜负了她的信任,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肮脏的。他将头偏到一边,更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快要窒息的地方,“我去给你买水。”说完便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朝着小区外面走去。

    他回来的时候殡仪馆的人已经到了,将人送去了殡仪馆之后,因为里面有些手续需要陶诗序的爸爸回来办,于是那个时候她才给她爸爸打了电话。许蹇墨在这边看着她一脸冷静地跟她爸爸打电话,言简意赅地将这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他,他不知道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恨意,他只觉得自己是无比的肮脏。陶诗序一脸凝重地将电话挂掉,刚刚挂掉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连站也站不稳,还好旁边的许蹇墨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他低头看着面前满头冷汗的少女,心像是被放在了锅里用烈火狠狠煎熬着,偏偏脸上还是要装作淡然的样子,对她安慰道,“你.....我带你上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大人就好了。”许是因为许蹇墨在她心中地位的确不一般,听他这么一说,陶诗序也不坚持,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上了楼。

    许蹇墨将她送到她家里,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门内的陶诗序,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情绪百转千回,纷繁复杂,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他就这样看着她,过来许久方才说道,“你自己,好好睡一觉,不要乱想。”却又像是有什么未尽之言一般,偏偏就是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又才说道,“我先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偏偏陶诗序还来不及细想,那人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她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丢了一样,可不是吗,先是她爸爸不要她了,后来她妈妈又去世了。她低头,一抹苦笑出现在了嘴角,往后的日子,真的就是她一个人了呢,应该怎么过,还是要好好地合计一下才可以。

    第十八章死别(下)

    刚才的那一场死别已经将她体内的所有力量全部抽离去了,她跌坐到沙发上,心中诚然有着伤心,但是更多的,却是不甘心。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傻这么想不开?难道她就没有想过自己吗?难道她就不知道她这样自我了断了,非但给那两个人带不来半分的惩罚,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什么地方对她的死拍手称快呢。要是当初在学校里不耽搁那一点儿时间也许她还来得及回来,只要她在身边,妈妈看到她,便会想着自己若是死了,她没有了妈妈,从此以后任人欺负,就一定不会这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脑中思绪万千,却又最终全部沉下去,此刻的陶诗序就算再伤心,也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她必须,狠狠地将这一切全都还击回去。

    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痕,可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那点儿痛,也只能让她暂时从失去母亲的痛苦当中稍微清醒过来而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挪动身子到沙发旁边放着的电话旁,提起听筒来,将心中那个早已经记熟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结果刚刚拨了两个数字,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电话旁边放着的来电显示器上面还没有消去的来电显示。那个电话十分的眼熟,可是却又让她一时记不起来究竟是哪个人的手机,时间就在今天上午,还是妈妈没有跳楼的时候。她的眼睛因为之前哭得太厉害,此刻看近处的东西反倒有些不习惯,她将眼睛微微眯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双眼睛稍微好受一些。眼睛的不舒服并没有妨碍到她大脑的思考,脑子旋转的速度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这样快,刚才回来的时候小区里并没有警察,如果妈妈是站在窗台上面徘徊着要不要跳下去,那么中午路过的人那么多一定会有人发现,一旦有人发现,必定会报警,同时也会来开导她的。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妈妈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跳楼自杀的,所以之前根本就没有人发现,那是因为她在窗台旁边停留的时间太短了,没有人注意到而已。就算陶诗序现在年纪还不大,但是也知道,能够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大可能是她当时的情绪十分激动,根本就让她除了自杀什么都来不及想。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从前天晚上爸爸跟她摊牌开始,妈妈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稳定,但大概当时自己在她身边,她看着自己,才让心中的那股轻生之念淡了下去。妈妈很爱她,陶诗序知道,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她根本就舍不得自己。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电话时间是在上午,今天妈妈没有去上班,那个时候她在家里,很可能妈妈情绪会出现那么大的波动都是因为这个电话。

    想到这里,陶诗序立刻站起来,几乎是用跑的,一路到了妈妈的卧室里,果然,她的手机还静静地躺在枕头上。她走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了手来,那只手因为太过恐惧而颤抖,她甚至还听到自己因为害怕而磕牙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轻轻回荡,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伸出了手,将那只电话拿了起来,迅速地翻到通话记录——里面第一个电话,就是刚才在来电显示器上面看到的那个。她觉得她自己现在连电话也拿不稳了,可是那只电话还是被她死死地拽在手中,像是防止等下将电话不小心扔出去她自己再也看不到一般。手心里面全是冷汗,粘在手机壳上,粘腻腻的,却又冰凉,让人十分的不好受。可是眼下的陶诗序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手机屏幕,生怕看掉了或是看错了一个数字。那个电话不止打了一次,她一个个地打开看,才发现所有的电话说的时间都不长,里面甚至还有些是未接来电——被人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