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收住了,她抬起头来,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陶诗序嘴角又爬上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他要是个负责人的人,昨天晚上又不会跟你提出要离婚了。”她说得在理,妈妈也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跟她商量着说道,“乖乖,你爸爸说得没错,跟着他,你的前途是要比跟着妈妈好太多,眼下房产证家里的银行卡全都在他手上,我这里几乎是连一分钱都没有,你跟着妈妈也只有受苦的,要不然你......”
“我不!”她还没有说完,就被陶诗序斩钉截铁地打断,“妈妈我不要跟着他。我不。我不会跟着那样的人生活,也没有办法去面对拆散我们家庭的凶手。妈妈,我要跟着你一起,再多的苦都受得,我不会离开你的。”
第十五章我陪你
也许是昨天晚上最后的那一句话给了妈妈莫大的勇气,她的情绪终于慢慢地安定了下来,陶诗序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妈妈还没有起床,还在睡觉,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他们的卧室,本来是想去看看妈妈睡得好不好,没想到她睡觉轻得很,刚刚走近人就醒了。她的精神看上去还好,见到是她,妈妈睁开朦胧的睡眼,说道,“你去上课吧,我等下再起来,记得吃早饭啊。”陶诗序点了点头,回答道,“那你等下起来也要吃饭啊。”说完便替她带好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母女间特有的默契,反正她们母女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没有去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在她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他们将她们母女两个逼到了悬崖尽头,再往下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下去只会有粉身碎骨的结局,偏偏这还不算,明明已经到了尽头,他们还不忘伸手推上一把,于是便也只能是掉下去。可是她却不能这么束手就擒,妈妈性格软弱,这样下去她们只能更加被动,妈妈是家中独女,姥姥姥爷又早早去世,那个男人敢这么肆无忌惮,也是算准了妈妈没有申冤的地方。可是他忘了,就算全天下都不要她母亲,她还会留在妈妈身边的,还会把原本就应该属于她的这些全部帮她抢回来。不管到时候她还要不要,总之先抢回来再说,到时候,要扔也要她先说。陶诗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感谢那个男人曾经给她的教育,妈妈性格软弱,心肠又软,可是那个男人不是这样的。陶诗序是家中独女,就算小时候受尽宠爱,却没有养成娇弱不堪的性格,要不然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也不可能是这个反应。再怎样激烈的反应都不过分,她如果不反击,到时候遭受到的只会是别人给予她们母女的更多的侮辱和攻击。
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今天早上她起得早,打算到了学校再吃早饭,可是等到她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胃口,脑袋里也是这样晕晕乎乎的。教室里面没有几个人,陶诗序浑浑噩噩的,进了教室拿了本化学书放在桌子上面,看了一会儿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进去,脑袋却昏得不行,索性将额头搁在了桌子上面,闭目养神。过了没多久,脸上冷不防地一冰,陶诗序猛地抬起头来,她本来以为是老师,这个时候老师见她在睡觉,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到时候又免不了到办公室去一趟。哪里知道,抬起头来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居然会是许蹇墨。那个人依然是一身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夏天轻薄的衣衫料子将少年美好的身形淡淡地勾勒出来,t恤下面,是清瘦却挺拔的脊背,他垂着眼眸站在她的面前,因为背着光,晨间熹微的阳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微暖的光晕,可是那中间,却是带着些许清冷的骄傲,犹如夜一般沉寂和恬然。他的眼眸漆黑如深夜,让陶诗序一眼看不到底,却在看见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沉迷进去。看到是他,陶诗序先是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却见那个少年已经将手抬了起来,将一盒发酵奶和一根吸管放到了她的面前。奶很冰,上面还有凉凉的水珠,是她最喜欢的牌子和最喜欢的黄桃味儿,想来刚才脸上的那一阵冰凉就是这袋牛奶了。她自然弄懂了许蹇墨的意思,刚才还冰冰凉凉的脸这一瞬间就突然红了起来,像是此刻太阳散发出来的所有温度全部都吸收到了自己身上一般,陶诗序只觉得自己脸上烫得生疼。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这两天来一直疲倦、一直找不到人倾诉、一直找不到人安慰的心突然像是找到了停泊的港口,突然安宁了下来。陶诗序有些像是撒娇般地朝他摇了摇头,又害怕他弄错了,补充说道,“我不想吃饭。”许蹇墨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弄不懂的光芒,依然是一言不发,却将另外的一只手抬了起来,将手中的一个面包也放到了她面前。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脸上,淡淡的,却让原本低着头不干正视他的陶诗序被迫抬起头来,有些不情愿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吸管拆开,□了那瓶酸奶里面。见到她吃了早饭,加上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了,许蹇墨才从她的座位旁边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将书拿了出来,细细翻看。陶诗序一边喝着酸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不远处埋头看书的少年,那样清隽的容颜,清澈当中带着几分雅致,是这样容姿端丽的少年,让人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忍不住为他沉沦下去。酸奶是她喜欢的味道,又是她常喝的牌子,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其实在她细细观察他的时候,对方也是那样在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心情将她的一切仔细珍藏?一想到这里,陶诗序刚才还带着几分阴沉的心情就变得好了许多,甚至是隐隐之间有了继续下去的力量和勇气,那样冰冰凉凉的感觉,仿佛那个人的气质,带着几许清润,沁入心脾。
她低着头,只顾着想着自己的心事,却不防这一切全都被一旁的唐蜜看在眼中。手臂上面传来轻轻的敲打感,陶诗序猛地从自己营造出的粉红色泡泡当中醒过来,脸上还带着尚未完全退去的甜蜜笑容,一下子就撞进了唐蜜的眼睛里。她瞥了一眼陶诗序手中的酸奶和被放在她桌子上面的面包,酸里酸气地说道,“唷,你家许蹇墨送的吧?”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刚刚才恢复常温的脸又忽然红了起来,她看了唐蜜一样,将桌子上面的面包放到抽屉里,避开她的眼睛,说道,“什么叫‘我家’,人许蹇墨是大家的。”唐蜜哼了一声,拿了本书坐了下来,一边看着放在面前的书一边跟她说道,“大家的,你舍得?”还没有等到陶诗序回答,便又听她问道,“听蔡洁玲说你前天和许蹇墨一起吃早饭去啦?怪不得一天都没来呢,去哪儿玩儿啦?还要我来帮你打掩护,真是的......”饶是陶诗序现在心情不在她这里也感觉到了唐蜜的阴阳怪气,她这个样子......陶诗序轻轻垂眸,她怎么没想到呢?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她也不想跟唐蜜在这件事情上面继续纠缠,打着哈哈,自嘲道,“哪儿有啊,不过是不甘心他那天那样对我罢了,去问问,没什么。”说完便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盯着眼前放着的书本,看了起来。唐蜜见她这样,便也不再多问,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事实上,陶诗序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她心里平静了一会儿就又被掀起了波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心神不宁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维持了一上午,到了中午的时候陶诗序终于坐不住了,随便扯了一个借口就将唐蜜丢下,回到教室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抓起包包就朝着校门外面的公交车车站走去。她跑得快,到了校门口才听见背后面有人在喊她,陶诗序回过头来一看,初夏的阳光下面,站着的是一身清爽仿佛不染半点儿尘埃的许蹇墨。见她停下来,许蹇墨走过去,见她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开口,淡淡解释道,“我陪你吧。”
第十六章死别(上)
陶诗序轻轻低下头,却没有出演推辞。她此刻脑中全都是妈妈,担心她在家会有什么事情,也顾不得去拒绝许蹇墨的好意,更何况,此刻的陶诗序心中,隐隐之间,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她转过身朝着校门口下面的公交车站牌走过去,此刻已经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离学校近的走读生早就离开了,所以那里并没有几个人,更没有碰到熟人。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许蹇墨坐到她的旁边,好看的眸子中露出几许意味不明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像是有什么话要对陶诗序说,却终究又还是被他自己咽了下去。察觉到身畔犹如丝线般缠绕的目光,陶诗序猛地从自己的思绪当中醒过来,转过头看向身侧清俊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所谓的笑容,像是在安慰他,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笑完过后才觉得有些傻,也根本就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对他笑,像是掩饰心绪和尴尬一般,只是恰恰是这个动作,让他们之间,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学校在山上,因为是百年古校,道路两旁皆是年龄过百的参天大树,公交车里空空荡荡,除了司机之外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开得很快,一路从山上飞驰而下,夏日的清风灌进来,将车里的一对心思晦暗不明的少年吹得衣袂翻飞头发招摇。原本明媚的日光被头顶参天的树木一遮,即刻变得有几分昏暗,如同此刻到了嘴边却难以言说的心事。那样柔和的色泽,像是有人刻意将手中的镜头调了一般,于暧昧之中多出几分清雅,却又让人不得不沉湎其中——只因,这是少年时代才有的,再也不可能在其他的地方遇到。头顶招摇着的小叶榕叶子被阳光一照,立刻在车厢里映出大片大片带着透明的阴影,公交车最后面并肩坐着的两名少年脸上被这影子遮去大半,显得越发的幽晦难明。陶诗序将一直放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朝身畔的少年看去,还是男孩子的样子,轮廓却隐隐之间已经显出几分男人的味道。许蹇墨本来在看着外面,无意之下回过头来,却恰好撞进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眸之中,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容颜,他只觉得呼吸蓦地一滞,复又匆匆低下头去,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山上风太大,转瞬就将他的话吹散在了风中,飘到了不可知的远方。
陶诗序猛地回头,看着他,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许蹇墨摇了摇头,眼中神色越发难测。陶诗序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到他摇头,于是又将头转了过去,继续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没有过到多久,就到了他们要下的那个站,陶诗序和许蹇墨一前一后地下了车,站在站牌底下,静静等着即将到来的车子。她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着身边少年,只是他太高了,自己只看得见他那个带着几分青色却弧度美好的下巴,心思在心里转了几转,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对他说道,“后面的路,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吧。”少年清湛的目光朝她看过来,让她几乎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却依然将后面的话继续对他说道,“还有,刚才,谢谢你。”许蹇墨摇了摇头,却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淡淡说道,“那你自己小心。”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对面不远处的另外一个返程的公交车车站走去。
陶诗序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白色的,在人潮涌动之中依然显得是那么的显眼,她用手遮住头顶让她几欲落泪的阳光,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巨大的空茫之感,她张了张口,想要叫住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可是却又不知道叫住他之后应该怎么办。是她亲手将他推离开自己的,又怎么好再开口叫他?更何况,叫他做什么呢?叫他去见证自己的家庭有多么的不堪吗?还是叫他去看自己貌似光鲜的背后究竟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之前她又何必开口让他离开?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人身上移回来,专心地等着公交车。过了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她上车前,不知道是下意识地还是有意地,朝刚才许蹇墨站的地方看去,可是那个清瘦挺拔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来不及多想,她就踏上了开往家里的公交车,车子开在大道上面,两旁没有了刚才在山上时候的那些参天巨木,初夏炎热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打在身上,竟然是生疼生疼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自刚才起就一直没有退去的那股慌乱现在越来越强烈,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之就是觉得乱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她站在大门口,却有些怯步了。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明明是往日里走惯了的路,明明是早上才从这里离开的,可是眼下双腿就是像被钉在了水泥地板上面,半分移动不得。她踌躇着、犹豫着,偏偏就是难以迈出那一步。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救赎一般,她猛地转过身朝后面看去,不远处许蹇墨正一路小跑地朝她过来,白色T恤上面已经因为沾上汗水有些地方已经贴在了身上,白皙的额头上面全是汗水,被炙热的太阳光一照,像是钻石般的晶莹剔透,往日的高傲退去,带着只有这个时候的少年才有的光芒。他在陶诗序面前站定,目光澄定悠远,却带着某种不可知的坚定。只听他淡淡的声线传过来,却依然是那句,“我陪你。”
刚才伴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开了自己身体的那种满足忽然又回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