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长乐永寿殿内,张嫣给太后请完安后,绿袖便领着红依走进了内殿。
“哦,这么说,皇上知道了,这样也好,省得哀家还要想法子瞒着,既然这样,不如把皇上请来,哀家亲口告诉他,也免了你的为难了。”放下手中的茶盏,太后吕氏拍拍张嫣的手道。
“太后,您答应过嫣儿的,请别让皇上看到,他会受不了的。”张嫣恳求。
“不会,他身为皇上,手握生杀大权,却仍心慈手软,又怎能治住朝中那些老臣,哀家就要通过此次事件告诉他,皇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情之一字,最无用的也是这个情字。”
张嫣看着面前似是变了个人似的太后,发现,自己似是从未看懂过她,以往的慈爱,难道都只是拢络人心的手段吗,心底里的凉意不禁漫延到全身。
看着地上仍跪着的红依绿袖,张嫣忽然有些后悔,也许她不该如此打算,这个里还有什么能够逃出太后的算计呢。正想开口让她们退下,却听见,
“哀家当初派你们去侍候皇后,也是看着你们办事严谨,行事稳重,却想不到你们也如此的不成气候,哼,既然爱多嘴,那哀家便让你们从此再也开不了口。”冷冷的说完,满意的看到地上的两人一脸惶恐的表情。
“太后,她们毕竟侍候了我这么多年,请您看在嫣儿的面子上,绕过她们这一次吧,况且,嫣儿初来这里,许多事情也离不开她们,请太后开恩!”张嫣听完再也顾不得以后的打算,立马跪下替她们求情。
红依没想到皇后会为她求情,心内一阵感动,更坚定了要帮她的决心,“太后娘娘,此次事情全是奴婢一人所为,不关绿袖的事情,只因奴婢一时多嘴,才会让那有心之人给听了去。太后要怎样处罚奴婢,奴婢决无怨言,请放过绿袖,绿袖并不知情。”
“红依......”张嫣看着红依一脸的决然,有些心慌的看着她。
“娘娘,奴婢辜负了娘娘的信任,多谢娘娘为奴婢求情,以后奴婢不能服侍娘娘了,请娘娘千万要保重。”红依一边说一边流泪给张嫣叩头,绿袖趴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看在你还知道要维护姐妹,维护主子的份上,哀家便绕了你这一次,你不是想要看看哀家是怎么照顾夫人的吗,那么,你也帮着一起去照顾照顾她吧!”吕氏斜着眼看着地上不住叩头哭泣的红依道。
张嫣也感激的向着太后叩了一个头,便在绿袖的搀扶下起身了,“红依到后面去服侍夫人,皇后身边自然就少了一个得力的,既然那丫头敢向椒房殿派人,倒不如哀家就成全了她,也好叫你们就近看着点。”
“诺,奴婢知道怎么做,奴婢一定会好好服侍皇后娘娘,不叫人再欺了去。”绿袖跪地承诺,心内不由替红依松了一口气,也更加感激张嫣的维护之情。
看着红依被带下去,张嫣轻舒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心又被提了上来。
“奴才给赵王请安!请赵王稍等,容奴才进去通秉一声!”听到外殿小黄门的唱诺声,张嫣僵直了身子,有些紧张的拉紧了身边绿袖的手。
“哦,看来哀家倒是小瞧了赵王的胆色,两年不见,倒是有出息了。”斜睨着张嫣,吕太后笑笑的说道。
于是,一行人又侍候着太后和皇后出了内殿,太后坐在了外殿正中的锦榻上,左手处绿袖扶着张嫣也在锦垫上坐了下来,所有奴婢大气不敢出的立于她们身后。
“如意参见太后娘娘,祝娘娘长乐无极!如意见过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长乐未央!”赵王刘如意不卑不亢的给上首处两个大汉朝最尊贵的两个女人请安道。
看着面色平静的赵王,静静的立在那里,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的如一汪清泉,将在场的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嘴角上挑,眼里渐渐的泛出了丝嘲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太后,如意失礼了,来了这么久,一心想着和皇兄好好叙话,反而来迟了,太后不要见怪才好。”
“呵呵,赵王还能想起到哀家这里来请安,哀家又怎么会怪你呢,赐坐!”吕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刘如意,完全一副慈爱的眼神。
一撩衣袍,刘如意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同时一脸笑意的望着上首处的太后,气氛一时说不出的和谐,张嫣却觉得整个大殿内压力颇大。
张嫣免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看着上下对持而坐面带微笑的两人,心弦绷紧的同时,也在暗暗的祈祷刘盈的到来。
“太后这一向可好,如意与母亲身在赵国,不能时时来与太后请安,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此次借着皇上的大婚,母亲又一心惦着太后,遂先行了一步,如意处理完国中诸事,此时才来给太后请安,实属不孝,还望太后不怪才好!”如意笑眯眯的说完,一副小儿姿态。
“多谢赵王还能时常惦记着哀家,自你母亲随你去赵地后,哀家还真是时时感到寂寞,你母亲此次回来,哀家看她也是很怀念这里的样子,遂就自作主张的多留了些日子,既然你来了,便与她见见也好。”吕太后也一副开心不已的样子。
看着面前互相问候,互相试探的两人,张嫣突然觉得,自己本瞧不透他或她。本是胆小单纯的他,短短两年竟变的如此圆滑通世物。而让自己觉得亲切慈爱的她,现在却让自己不敢直视,不敢猜测,不敢亲近。
正想着心事的张嫣,不期然的撞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正待细究,却听见旁边角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身穿锦绸暗红绣花襦裙,腰系同色锦带,上系着用红色锦带串成的玉珏,脚踏锦缎绣纹丝履,一脸虚弱的戚夫人,正被红依扶着走了出来。
戚夫人脸色显然用脂粉掩饰过,也不知是被身上的伤给疼的,还是真因为见着了儿子,身体有些发抖的靠着红依扶着,才能免强的走到了殿中央如意的坐前。
缓缓的蹲坐在锦垫上,不眨眼的看着面前的儿子,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的,免强扯了一抹微笑,宽大的衣袖内,那双手几欲抚上如意的脸颊,终是无力的垂下了。
张嫣注意到,夫人的身子完全靠着红依才没有倒下,由于衣服颜色较深,倒还看不出有血迹渗出,但那额头的虚汗却是一滴滴的渗了出来。
殿内一时静寂无声,如意看着故做无事强自撑着的母亲,想上前扶她,却在看到母亲哀求制止的眼神时,卡然而止,硬生生的收回了欲起的身子。
转过脸来,如意依旧一脸笑意的看着上首处,也同样微笑的太后吕氏,“如意谢过太后,看来母亲的病还没有大好,期间有让太后费神的地方,如意在此替母亲谢过了。”说着便起身向着上首处跪了下去。
一道幽怨愤恨的眼神,在张嫣和太后处来回睃了一下,最后停在了太后处,但太后显然很享受,丝毫没有不快,反而笑眯眯的受了如意的叩拜。张嫣看着脸色愈加不好的戚夫人,担心她随时会倒下去,刚想示意红依给扶下去,却听见如意说道,
“太后娘娘见谅,如今母亲病重,恐不能陪伴太后,也怕病气过给太后,连累太后那就万死莫辞了,如意想接母亲回国好好调理一番,等母亲病好了,再来陪太后,不知太后意下如何?”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如意看着吕太后的眼睛道。
张嫣看着面前显得高深莫测的刘如意,心内的不安感更加强烈。而先前一脸愤恨欲倒的戚夫人,此时也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上首处的太后,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等着看太后怎样回答。
张嫣实在受不了殿内的低气压,端着茶盏轻啜了一口,才将将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就听见了那期待已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咦?三皇弟怎会在此,朕刚派内侍去宣室殿请你去了,想着你也来了有一段时间,也该来拜望一下太后了,想不到你已经来了,看来倒是比朕想的更周到些。”大步走进殿的皇帝刘盈,一边说一边给太后行礼。
张嫣也在听见他声音时站了起来,待他行过礼后,才对他福了一礼,殿内众人全跪地请安。机灵的小内侍已在太后右手旁放了个锦垫。刘盈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绕过赵王,在张嫣对面坐了下来,期间未与张嫣对视过一眼。
张嫣见状,心内不由苦涩,感到太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遂对着太后免强的笑了笑,经自捧着茶盏,低头小口的啜着。
“皇上这是打哪来,今日朝政处理完了?”太后接过婢手中的茶汤,慈爱的亲手端到了刘盈的面前,笑着问道。
“刚下朝,想着给母后请安,就来了。朝政嘛,天天有,晚些处理也不迟。”刘盈接过茶汤,啜了一口,也笑眯眯的回道。
“哦?劳皇上惦记了,哀家很好,有皇后陪着,现在又有戚夫人在一旁,更加不会寂寞了。皇上凡事,还是该以朝堂为主,哀家这里,皇后倒是费心了不少,天天陪着哀家,皇上有时间也该多陪陪皇后才好,我一个老婆子有夫人在一旁陪着,也是好的。”
张嫣看了刘盈一眼,却见他听完太后的一番话,也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并没有开口和自己说话的意思,脸色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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