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已发，但语未出。
厉善和段思懿似乎并没有打算要开口的意思。
段思懿笑嘻嘻的让身后那一老一少替自己“更衣”，与其说是更衣倒不如说是脱衣。黑衣落，里面一件镶着金边的白衣露了出来，同样的精致，同样的宽大，同样的长袖。
先前的那一交手，在旁人眼中可能最丢脸的应该要数段思懿了。因为只有他“伤”的最重。可事实上，他却是赚了便宜。
起初在香阁内他出手试厉善，两人均未用实力。虽然双方都知道彼此功力大有长进，但长进到什么程度，却仍不是仅凭这一招就能看出来的。
不久，仇弱水就加入了进来。他的加入才使一切都明了了。仇弱水的这一击以体现出了相当强的力，不过他想要的却是——势。
先声夺人的势。
他不想自己的半江会在刚出场时就失了势。厉善、仇弱水、段思懿三人的脾气性格都不尽相同。段思懿奸，笑里藏刀。如果要让他去摘一棵树上的李子，那么即便他一跳就能够着，他还是会搬来一把梯子，稳稳当当的把果子摘下来；厉善义，公平公正。同样让他去摘李子，如果一跳就能够到，那么他绝对不会再多此一举；仇弱水烈，坚毅暴躁。要是让他去摘果子，恐怕他会把整棵果树全部轰倒。
三个不同性格的领导者，带出了三个风格完全不同的帮会
湘潇欲雨楼、半江会和金风堂。
一个白，一个黑，一个即黑且白，共同占据着京畿道武林的龙头位置。
这就是为什么京畿道每次聚首都要九大长老联名发帖才最有效用，因为无论是湘潇欲雨楼、半江会，亦或是金风堂他们的单独请求都不会得到其余两个帮会的认可。
所以。若是三方都在场时，那么自己这一派的“势”就相当重要了。
至少仇弱水是这么想的。
从他的一拳，仇弱水看出了厉善的功力尤未见底，同样厉善也感知出了对方亦只是小试牛刀。问题就在于，段思懿。他宁可愿意自毁一袖，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这让仇弱水很不是滋味。
他遂扬起一张多年痨病的脸骂道：“哼，鬼一般精的胖子。你也不怕自己胖死。”接着他又转脸望向厉善：“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大明大义之人，却也只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种。”
“仇兄误会了。”厉善拱手说道，“我亦是才到，不知段兄已在此设局，不得已误踏了进来。”说完他撇了段思懿一眼，“厉某在此别过，段兄好自为之。”
段思懿笑了笑。苦笑。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厉善岂会不明。他朝仇弱水拱了拱手道：“明晚见。”
仇弱水亦拱了拱手，朝反方向离开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段思懿悔。
其实他此次的目的很简单，他本想与厉善和仇弱水联合商谈明天玄道门摆下的邀请会一事，可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小心思给搞砸了。
他想达到目的，却又不想有所付出。即便他知道了对方武功的底细，即便对方不知道他自己武功的高低，那又如何。段思懿已经做了一件本末倒置的事情，而这件事将彻底影响明天邀请会上的格局。
京畿道三大帮会的头领莫名其妙的相聚，又莫名其妙的分开。
本来三大帮会就没有必要有什么交集，而今天只不过是众多不欢而散场面中的一个罢了。
厉善一行人之后也并没有为这件事再多说什么。
约莫傍晚，欲雨楼的七人安顿在了靠近玄都观附近的酒楼中。
“老二，等会儿和大家做一下明天赴宴的准备，我还有点私事，先出去一趟。”厉善和沈欣一同站在楼道口。
“楼主，哦不，大哥……”沈欣欲言又止。
“怎么了？”厉善一只脚已经跨下了楼梯。
“没事，你自己小心点。”沈欣装作没事的样子，他自己都怀疑此时自己的笑容是有多僵硬。
厉善下了楼，他知道沈欣话里有话，可他还是走了。
为了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必须要见，不得不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人。
话分两头。
本来按照最初的计划，陈一眉和张少野应该一早就到了天翔府，但因为半路上两人这里看看那里玩玩，结果到了傍晚才到。
“世叔，阿姐，我带了个朋友回来了。”陈一眉连跳带跑，一进门就大叫起来。首先迎上来的当然是管家何择要。张少野抬手正准备打招呼时，突见何择要将身体一侧，一个疾飞的物体袭来正好砸中了陈一眉的脸。
“陈兄，你没事吧？”张少野看了看在一边很无奈的何择要，以及倒在地上的陈一眉。
这是闹哪样啊？在自己家里遭袭？
就在张少野疑惑之际，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女从屋里跑了出来。
“你还知道回家啊你，跑出去一天连个招呼都不打……”那少女说到一半，方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奇怪的注视着她。那少女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赶紧向天上看去（因为实在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哦，在下张少野，是陈一眉刚认识的朋友。”
“我……我……我是她姐姐，额，表姐。我叫陈……陈烈心。”
“幸会，幸会，姑娘果然人如其名。”张少野瞄了眼陈烈心手上的铁锤，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很奇特，不会也傻的吧？
“心儿。”陈玄礼从屋内出来，一看眼前的这幅情景不由得比何择要更无奈，“你又在胡闹，快把锤子扔了，到自己房里赶紧收拾一下，没看到有客人来吗？”陈烈心像突然遭电殛一般，立刻放下锤子疾奔回屋。
“都怪老夫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
“不碍事，不碍事。”张少野说着已被陈玄礼请进了里屋。
而躺在地上仍冒着泡的陈一眉也被下人扛进了屋。
一阵寒暄之后……
“我观张公子，走路轻盈，面相俊朗，周身略透出淡淡的海盐味。敢问东海可有亲戚？”
“不瞒将军，家父正是东海张家家主张守正。”张少野谨慎的说道。
“果然，东海张家西蜀唐门，一东一西乃全武林公认的大家。张公子出身名门，今日能登门鄙府可谓是老夫的荣幸啊，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你看如何？”
“在下初到长安，为的是一睹当今世上最隆重的祭天大典。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陈将军可收留的话，我自当感激不尽。”
当晚，张少野留在天翔府与陈一眉等人共进晚饭。
“来来来，一眉侄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况且又是东海张家的少爷。来，大家干一杯。”高力士站起身来向张少野举起了酒杯。当日高力士留在陈玄礼的家中，恰逢张少野这个身份如此特殊的贵宾到来，自然不能不和其相识。
陈烈心认真打扮了一番，在张少野的眼中还真似个美人。这里用“似”是因为他还从陈烈心身上嗅到了只有男儿才拥有的野性。另一边，陈一眉包了头和陈烈心分开坐在张少野的两侧。
“哟，阿姐今天这么漂亮，平时咋没见你穿的这么……”陈一眉话还未说完，陈烈心大眼一瞪，他立刻把头埋在饭碗里装作吃饭。
张少野哈哈大笑，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希望能和这些长安城里的朋友长久的呆在一起。
“这几天京城里可不像以往那么太平，张公子今天在路上可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和事？”高力士突然收起笑容，这一问让张少野为之一振。
“听高大人这么一说，今天我和一眉兄的确遇见一群武林中人……”
“对啊，俺还和他们吵了一架呢？”陈一眉满嘴米饭的说道。
“那后来呢？”陈烈心看着陈一眉很关心的问着张少野。
“那为首的到也挺友善，没什么大事。高大人这么问是何意？偌大的长安城有一些武林人士来往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啊？”
“如果是全国各地零星的武林人士来京城游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就像张公子你一样。可我所收到的消息是，整个京畿道的武林帮会头目都在最近开始朝着京城蠢蠢欲动。如果说他们是为了之后的祭天大典而来，那时间似乎也太早了些。”
“那为什么……”陈烈心问道。
“不知道，武林中的事我们朝廷中人本不应该多问。可而今所有的动向都指向京城，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陈玄礼呡了一口酒道：“我已禀明圣上要在最近多派人手巡逻京城以防不时之需。希望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
晚上，陈一眉一个人在院子里挖蚂蚁玩。张少野则在长廊里闲逛。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因为听不到噪人的浪涛声，也听不到船体在海上航行的嘎吱声，这里只有夜虫的欢鸣，草木的芳香。他想深吸一口气，将这些味道全部吸进自己的身体，来清洗几乎充斥进血肉肺腑的海盐味。
再吸一口就走吧。
张少野想着，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与众不同的芳香。
人造的芳香——女儿香。
张少野少年心动，顺着这香味传来的地方轻轻的走了过去。那是一件很别致的房间，透过隐隐的灯光张少野能感受得出屋主人内心的细腻。
他想再走进看看。
“谁？”一个高亮的声音吼道。
那是陈烈心的声音。
“我……我……”张少野立刻从思绪中被拉了回来。
“张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看是张少野，陈烈心顿时又恢复到乖巧温柔的形象。
“临睡前的散步。”张少野说着突然看见屋里的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男式的衣物。
“真没想到，陈姑娘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陈烈心脸又一红，她的脸不是很白，却黑得很美很干净，黑里通红的女孩总是要比白里透红的女孩更值得怜爱。
“我在帮一眉缝衣服。”陈烈心说着，赶紧进屋收拾着桌子上的衣服。
“不用麻烦了，我不进来。”张少野赶紧说道，“如此之夜，男女授受不亲。”
陈烈心咧嘴一笑，遂掩上门与张少野一同来到了长廊上。
“你经常帮一眉兄缝衣服吗？”
“也不是啊，以前这些事都是何叔叔做的。后来我也长大了，总觉得应该为家人做点什么。”
“看不出你的内心竟如此贤良。”张少野依旧在夸耀，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烈心的心里竟不由得乐开了花。
“你是不是一开始认为我和一眉一样傻？”
“我没有……”陈烈心的话突然让张少野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好像能洞穿自己的心思一般。
“我从小看一眉长大，他有的时候真的很淘气，做起事来全然不顾家人的担心。但……他真的很可怜。”
“你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张少野关切的问道。
“我爹只说一眉的父亲在很早以前就失踪了，而他在小的时候也身遭变故，最终就变成这样了。”说着陈烈心叹了口气望了望夜晚的星空。
张少野没有接话，他想知道陈一眉的情况，因为他是自己来到京城的第一个朋友。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么一问竟会引发眼前这位少女的如此深思，看来陈家两姐弟在小的时候恐怕生活也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么如意。
“那么你呢？”张少野想转移一下话题。
“我？我怎么了？”陈烈心闪着一双水水的眼睛问道。
“你的过去，是不是也并不……开心？”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张少野开始结巴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我有什么权利去谈论别人的过去开不开心，难道我自己的过去就开心吗？不，从一出生自己就呆在船上，一直到八岁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天地并不只是一条船。外面还有世界……而自己就像是井底蛙，池中鱼一般。
“我只是觉得……”张少野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虽说我小的时候娘就死了，但我还有一个疼我的爹和每天都能带给我快乐的弟弟，以及一声不响却事事备齐的大管家。如今……我又多了你这么个朋友……”
陈烈心在那里说着，越说越小声，仿佛张少野内心的不快影响到了她似的。而她也能清楚的感到眼前这个比自己长几岁的公子内心的波动。
两个人不自觉的靠近了，又靠近了。
最好再靠近点，这样就可以亲亲了。
陈一眉不知何时已躲在花园里的假山后面，他也曾经在市集巷尾看到过男女之间的谈话，接吻，等等。他不懂，他只觉得亲亲很好玩，他也不明其中的意思。他只是瞎想。
陈烈心和张少野虽然此时此刻彼此内心产生共鸣，但还绝没到情侣间爱慕的层面。
怎么还没亲？阿姐平时那么燥，怎么如今这么害羞？
陈一眉一看没好玩的，自然是心急如焚。
既然他们怕羞，那我就帮他们一把吧。
这么想着陈一眉竟蹑手蹑脚的靠近了……
“原来如此，你这么一说我也突然看开了很多。”此时张少野笑着说道。不知是否觉得自己靠得太近了，他准备缓缓的向后退去。同时陈烈心也正有这种打算，毕竟大家都只是刚认识的朋友而已。走的太近似乎有点……失礼节。
突然却听到雷鸣般的一吼。
“亲亲！！！！！”
张少野和陈烈心此时正在自己的小心思当中，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一只大手猛的按住自己的后脑勺并朝对方的脸按去。
陈一眉就像是夹肉饼一样把张少野和陈烈心的脸硬是按到了一起。
尴尬！！！
尴尬的当然不会是陈一眉，他只是失望。
自己明明算好的，怎么到按完了才发现张大哥的嘴没有亲到阿姐的嘴呢？说不过去啊？
可亲还是亲了，只不过亲的是额头。
张少野呆呆的立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唇现在是什么感觉。是被撞的疼痛还是肌肤接触的热烈，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嘴唇是甜得，为什么自己的脸会那么的烫……
说道烫，陈烈心的脸更烫，烫得不行。
他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么亲过，虽然在别人的眼中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她的心中除了自己的爹之外张少野是第二个如此亲近与他的男人。由此她又想到将来他和她会不会就真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他和她呢？
羞……
这算不算失身呢……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最先失身的恐怕要数陈一眉了。因为当张少野和陈烈心警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这个捣蛋鬼。
今宵一刻，三人在此相聚首，快乐，羞涩，懵懂的感情正在渐渐萌芽。
对于他们而言，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正是他们所独有的资本。
恐怕今晚天翔府有的热闹了，而无论陈一眉被谁逮到，恐怕都不只是冒个泡就能了结的。盛唐天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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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今宵一刻相聚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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