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实验部门研究室的房间里,梦寻正睁眼躺在床上。这间房间本来是陆信安在极速科技的休息室,因为陆信安不愿意看着梦寻每天躺在实验台上,所以把她搬到里面的房间休息。虽然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两排书架,但是没有了那些冰冷的仪器,至少,这里还有些温暖的感觉。
“怎么了?”陆信安走过去拍拍梦寻的头。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梦寻喃喃地说重复着,这些天来她一直重复着这些问题,让陆信安听着很是心酸。
梦寻翻身坐起来,牵扯到了右肩的伤,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陆信安赶紧伸手扶住她,梦寻却抓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指甲都快掐进了他的肉里:“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机器?我是不是只是一种生命的模拟?为什么我在做梦时比醒着更清醒?”
陆信安愣住了,梦寻苏醒之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梦寻的眼睛涣散地望着前方,陆信安看到她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于是完全没有任何思考,陆信安回答了梦寻的问题:“你不是机器,你是真实的人。但是在你的真实中存在虚幻,虚幻中也存在真实,想要知道真实,就要冒险。”
“冒险……”
我是人,不是机器……无数次从梦中清醒,就仿佛进入了不可挣脱的牢笼。像是被勾住了嘴的鱼,想逃却始终受到牵制。有一些人通过放弃别人从而自救,而有一些人却为了别人而困了自己。这一场救赎,注定了赢不了,可是除了飞蛾扑火般决绝得向前,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我只是个小丑,不断向命运挑衅。明知道多可笑,却依旧为自己画地为牢。
“我不要……这样活着……”梦寻的手渐渐松开,晕倒在陆信安的怀里。陆信安抱紧梦寻,眼眶湿润。
这一场救赎,我们心里,谁都没有底。
季夏的午夜,没有梦幻般的甜蜜梦境,黑暗的深处,只剩下诡谲的神秘,处处暗藏杀机。
陆信安独自走在街上,帽檐压得很低很低。虽然非常肯定没有人跟踪他,但是随时随地保持警惕性,是他在极速科技工作了近二十年所养成的习惯。
站在dimlight酒吧前,陆信安看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心情蓦然有些沉重。曾经的曾经,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命运的车轮从此偏离了轨道。是十七年前还是十八年前来着?陆信安记不清了。
深吸一口气,陆信安推开了酒吧的门。嘈杂的音乐声,浓重的香水味让他微微眯上了眼睛。环顾一周,果然,在吧台附近,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陆信安并没有走近,只是微一含颌,算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吧台旁的男子表情冷峻地扬了扬手,示意他上楼。
径直走到顶层,喧闹骤然远去,沉沉的夜色从落地窗渗透进来,倒平添了一分寂静与萧条。靠窗的一张小圆桌旁,一个身穿银灰色西服的栗色头发男子,正优雅地品着一杯威士忌。陆信安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来了?喝点什么?”栗发男子首先开口。
“不用,谈公事的时候,我从不喝酒。”陆信安语气冷淡。
栗发男子轻轻一笑,给他满上一杯酒:“谁说我们要谈的是公事?今天只是两个老朋友见面叙叙旧而已。”
“对不起,我不认为我们有除了公事以外的话题可以谈。”
栗发男子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故作轻松地说:“信安,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陆信安一愣,好像刚想起自己的身份似的。有些尴尬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陆信安复又开口:“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并不是不能帮你,只是,”栗发男子顿了顿,凑近陆信安,压低声音说,“我很想知道这个叫梦寻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这么为她着想。我原以为,你早就冰封了自己的心了。”
陆信安有些出神,食指沿着杯沿画了几圈,仿佛在思索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在某种程度上,她很像信缇。”
栗发男子顿时明白了:“这样啊,我会尽力帮你的。但是,我要怎么说服执行长,同意动用一个武装小组的力量去救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
“你就这样告诉执行长,如果他想达到最终目的,联合梦氏家族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管这次能不能救出梦寻,梦氏家族和极速科技是铁定结了仇的。梦氏有科研能力但没有武装力量,你们有武装力量但是科研能力不够,所以,你们何不趁这次帮忙救出梦寻,进而与梦氏取得合作呢?”
栗发男子摸着下巴想了想,轻笑:“的确,有梦氏家族的帮忙,我们会如虎添翼。你确定可以救出梦寻?”
“总要试一试,我觉得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那,梦氏那边由我去联系?”
“那是自然,我不可能出面。不过你可得把事情解释清楚,按我告诉你的说。还有,你们一定要秘密行动,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我知道,我知道,”栗发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陆信安白了他一眼:“对了,达·乔索尼亚最近没什么举动吗?”
“没有。”栗发男子站起身,新开了一瓶酒,将两个空酒杯加满,“到目前为止他可能只是想借极速科技的力量为自己的统治树立威信,但很难说他没有私心。如果哪天他有了和宇文遥一样的念头,后果不堪设想啊。”
“执行长对此没有什么对策吗?”陆信安晃了晃酒杯,但没有喝。
“现在还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也是。”
“信安,你想过回来吗?回来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陆信安一口酒呛住了,咳嗽了半天后才说:“我不会回去的。”
陆信安坚定的语气让栗发男子一愣:“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们,可是,信缇真的是自杀的,执行长很后悔,我也是。但信安你要知道,她叛变了,当时情况那么复杂,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否则,我们组织的心血就要功亏一篑了。”
“我知道信缇是自杀的,是她太傻了。”陆信安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浓浓的悲伤氤氲开来,“可我真正介怀的是你们派了她去做卧底!如果她没有去做卧底,她就不会上那个混蛋的当,不会叛变,也不会被逼得自杀,宇文遥心里的仇恨也就不会这样无限地放大,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栗发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我很抱歉,信安,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们和你一样难受,信缇是你唯一的亲人,也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我们谁都不希望她出事,可这是我们的工作。”
“我知道,但我说服不了我自己。”陆信安起身,准备告辞。
“信安,”栗发男子叫住他,“当初你因为记恨我们所以决定投靠宇文遥,执意留在极速科技,这次你会回心转意帮助梦寻,说明你的善良没有被磨灭,我们等你回来。”
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瞬间倾塌。
曾经的曾经,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了我们?最终的最终,又是什么让我们改变了我们?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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