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一湖真人与张中又换了三四招,“扑扑”的拍打声如同过年放的炮竹不绝于耳,可见张中两条腿已经快到了何种程度,但一湖真人苦练绵掌数十年,绝不是张中这样半路出家可比的,一双妙掌无论是身前身后都能应对自如,稳扎稳打快而不慌。张中一连踢出一十八脚都被对手化解,登时后退两步,道:“奶奶的,真是邪了门儿了。”一湖真人缓缓收掌,打量了一下张中的腿脚,道:“铁冠道人莫非长了四条腿吗?”他这一句本是说张中的腿脚极快,犹如长了四条腿一般,张中得了对手夸奖也微微得意,正要说话忽然又脸色骤变,怒道:“长了四条腿的那是蛤蟆!”场边风陵师太扑哧一笑,道:“那你就改名唤作四腿蛤蟆好了。”铁冠道人话一出口就知要遭,闻言狠狠瞪了风陵一眼,喝一声忽然纵起往一湖身上窜去,半空中身子转了一圈顺势蹬出一脚,脚甫一动便隆隆发声,一湖真人吓了一跳赶忙矮身举起双掌封架在胸前,就听“砰”一声闷响,张中稳稳落下地来,一湖真人却拿不住桩子蹬蹬退了七八步,眼中一片骇然,道:“这是,魔门象踢!”张中眯眼冷声道:“不错。”魔门“象踢”数百年来一直以势大力浑享誉武林,魔主早年还在江湖闯荡的时候,曾用“象踢”生生将一位使着南瓜锤的塞外高手连锤踢断,其身体也被一脚踢裂,犹如五马分尸一般。象踢力大,速度也快,但世上没有完美的武功,它的破绽是没有后招,一踢使完非得歇力回气才行,如不落地便不能发出第二招。一湖真人重新摆好架势,神色微凝道:“领教!”张中轻哼一声,如之前那般纵起伸腿飞踢,整个人在空中的姿态非得用一物来形容不可,那就是锥子。锥子虽小却能扎透铜铁,这是受力小而后力大的缘故。便如以铁锤砸石板,一锤下去未必会碎,但若在石板上放一小钢珠,拿锤子砸这钢珠,那石板一定会四分五裂,只因石板承受的是钢珠那么小的点,但后力却是来自锤子那么大的力,以锤子的大力砸击钢珠那么一个小点,那是瞬间将力气凝聚了数十倍,别说是石板,就是铁板也非要被打出一个洞来不可。一湖真人见他一腿踢来便有风雷相随,眉毛一挑忽然踮起两个脚尖,双手也一前一后架在胸前,场边宋远桥喃喃道:“飘雪穿云掌。”峨眉一脉素以剑掌出名,剑是回风拂柳剑法,掌是飘雪穿云掌法,一湖真人这个架势正是飘雪穿云掌法中的一个绝招唤作“如影随形势”,以粘字诀为宗旨,乃是一招先柔后刚的杀招,因这一招出则伤人,所以长眉真人创出来后一生从未用过。张中使的象踢也是杀招,甚至更为残忍,一湖挨了一踢深知其中利害,思虑良久也只有这一招才能将象踢破解,于是用上了这一招。
张中一脚踢来,全身都似一支尖锥想要将一湖一锥扎个对穿似地,一湖心神沉凝盯着张中脚尖,他心中似乎有一个警钟在出声提醒:近了,近了,近了,近了,就是现在!突然出手如电,左手一把扣住张中脚裸内侧,右手则贴在了张中膝关节处。场外众人都咦了一声,按说张中的象踢来的飞快,一湖断断没有这样出手的空档,但他就这样出手了,若问原因那是出在他的脚下。原来一湖脚尖一直踮着,待他一把抓住对手脚裸时,被张中的象踢大力带着往后急退,手上不停,脚下也“刷刷刷”的退了三步,这三步比张中踢来慢了一些,这是层层剥减象踢的凝聚之力,古语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湖真人就是这惊艳的三步已将张中的力道消减了一多半,张中虽然惊觉,但脚裸被抓又身在空中,变招是万万不能了,他看着一湖真人贴在膝关节上的右手只吓得想要出声惊叫,同时硬生生侧着翻了个身。一湖真人三步退完双脚跟重重落地,暴喝一声双手发力一绞,身子顺势半转抬起了右臂手肘,张中冲势向着一湖真人,膝盖被一湖的右掌用力推着曲起,后背便朝着一湖真人的手肘撞来。后背上穴道甚多,这一肘若要对准死穴,张中立时就得毙命,而一湖真人成名许久,认穴之准毋庸置疑。
“你敢!”风陵师太一声暴喝。阶上阶下两道人影同时纵起落在场中,一人是风陵师太另外一人是周颠。周颠虽常常与张中拌嘴,但二人其实关系甚好,这时见了好友落难当即舞着大袖出手相救,风陵师太却不容许他打搅一湖真人,尤其是蓝空师太受伤之事,更是激起了她的护短之心,一上场就发功拍出一掌,这一掌光正大气,呼呼劲风爆响,一副动了真火的样子。周颠“啊哟!”一声叫唤,双掌迎上去封架,就听“啪”一声脆响,风陵师太抖了一抖,周颠则落地后倒退了三步。那一边一湖真人听到风陵师太暴喝,眼角余光虽然瞧到了周颠的动静心中却一点也不担心,眼看一肘戳中张中脊柱,众人均想这一下张中不死也要残废,却幕然有一个黑色物事划着弧线打在了一湖后脑勺上,然后“吧嗒”落地。这物事全无力道绝不是暗器,但众人还是忍不住齐齐惊呼了一声,毕竟后脑是人身重穴,一旦发力非死即伤。一湖真人忽觉脑后生风被轻轻一拍,心中大惊,第一个念头就是周颠击他后脑,慌忙之下低头躲避,头肩乃是一体,肩膀一低肘子跟着下垂,就听风陵和周颠“啪”的一声交手后张中跟着就“啊!”的高叫起来,只叫了一声便摔落在地痛的痉挛两下,忽然又高叫着蹦了起来,看样子疼痛那是疼痛的狠了,可是活蹦乱跳哪有一点性命之忧。一湖真人转脸看来,落在地下的是一只脏兮兮的黑布鞋子,周颠在那边笑嘻嘻的将裤脚提起,露出来一只赤脚。原来周颠扑下来时挥舞大袖乃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深知六大门派的掌门没有一个不是当世绝顶高手,尤其是风陵师太一剑将剑气打出五丈开外,他自觉不是对手,便想出了这一招。风陵师太素知周颠疯疯癫癫,见他舞袖也不疑有诈,竟被周颠偷偷甩出一只鞋去,这鞋本也没有准头,但偏偏就砸在了一湖后脑上,张中因此也得以保全了性命。
周颠将张中抓住了道:“你不要乱动。”说罢双掌在他背上推拿起来,张中咬牙苦忍脸色发白,只觉背上疼痛一点一点的缓缓往四周散了开去,周颠最后用力在张中背上推了一掌,张中顿时“呼”的吐出一口长气,脸色渐渐转好,道:“多…多谢二哥。”说罢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转脸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湖真人上台阶去了。风陵师太摆摆手叫一湖真人退下,面对周颠道:“贫尼不想浪费时间,癫子,咱们俩较量较量吧。”周颠立即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你有倚天宝剑,我打不过你。”风陵师太哼道:“你都下场了,这一仗不打也得打。”说罢“呛啷”拔出倚天宝剑,这宝剑映日生辉放出烁烁金光,晃得周颠眼目顿时眯了起来,叫道:“啊哟,这不是要我的命么。”说着转了个方位,偷偷把鞋子穿在脚上了,道:“风陵师太,江湖传言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宝剑自然是锋利无匹,可你峨眉功夫未必就比我们圣教的武功强。”正道诸人齐齐一哼,风陵道:“刚刚铁冠道人险些丧命,还容你狡辩么。”周颠道:“那他还吃了我一记飞鞋呢你怎么不说。”风陵知道他是胡搅蛮缠,暗道:与这样的人讲道理,那就与在争辩茅厕是不是臭的一样,毫无意义,还是手底下见真章。想到这里只将宝剑一摆,喝道:“看剑!”手中一个剑花下来,剑光将白玉广场照的瞬间一亮,剑尖飘飘忽忽的直奔周颠心口,周颠见她一动立即就往旁边躲避,风陵师太的剑尖贴着周颠衣衫刺了个空,周颠正要退避,倚天剑尖却又去而复回横削周颠脖颈,周颠惊呼矮身躲避,因为蹲的太快头发都飘了起来,风陵师太一剑掠过后几缕头发就在空中飘飘荡荡,正道中人有人立即叫了声好。
风陵师太使得是回风拂柳剑法,这套剑法的精髓全在一个“回”字,一剑刺出犹如疾风,敌人纵使躲过也可以立即转向回旋伤敌,其轻灵迅捷在武林中向来排在前三。周颠躲过一剑骇得撒丫子就跑,风陵师太一鄂,笑道:“癫子,你往哪里跑?”说着追上去一剑刺他后心,剑还未到煞气已经冲的周颠后背寒毛一紧,周颠“妈呀!”一声叫喊,虽不回头却如同脑后长眼一般立即扑倒在地骨碌碌往前滚了三滚,虽然狼狈终究没有被刺到,冲势稍停便见他双脚一踏又窜起身来撒丫子跑。这广场说小不小,但说大其实也不大,周颠为求躲避,绕着广场来回跑了三圈,众人都见风陵师太赶着周颠如同猫追老鼠欢喜鼓舞,宋远桥却微微蹙了下眉头,转脸看空智大师,见他也没有喜色,于是走过来道:“大师,周颠此人胡搅蛮缠,可看出什么端倪?”空智喧声佛号,道:“老衲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周施主武功较那位铁冠道人高了数筹,风陵师太携倚天宝剑亲自出手,十招之内都没有拿住他,这人机智聪颖远胜常人。”宋远桥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场中风陵师太追着周颠打杀真是越打越开心,这时场边宋远桥出声提醒道:“师太,周颠诡计百出,千万小心才是。”风陵师太随口应了一声,忽见周颠跑着跑着腰上一条布带竟然吊在了地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将腰带跑掉了,这一喜可非同小可,登时叫一声:“癫子,裤子掉了!”一剑斜划便要将周颠的腰带尽数割断,周颠哇哇大叫,跑得太急也顾不得将腰带系好,干脆将带子一扯往后扔去,风陵师太矮身出剑,避开那一段脏兮兮的腰带一剑划到了周颠的腰间,正道中人吁了口气,这一下一划两半犹如腰斩,周颠必死无疑,才想到这儿,周颠忽然又“啊哟”叫了一声,裸着上身疾奔两步一个纵起,翻身越过温奶奶等人往御坤宫中落去。原来周颠腰带一掉,裤子就往脚脖子上掉去,他身手十分灵活疾收双臂蹲下抓了裤沿,外衣褂子却还在当地立着,就在这一瞬间风陵师太宝剑斩到,所以周颠又保存下了一条性命。二人就如事先演练好的一般,周颠衣不蔽体不敢再留,万分无奈也只好提着亵裤往宫楼里面窜去了。风陵师太打得正欢,见他又出奇招脱逃哪里肯放,喊一声:“哪里走!”双足一踏地面提剑追了上去,二人“嗖嗖”的掠进宫楼中去,宋远桥想要呼唤也是来不及了。
玉玄师太、净水师太和一湖真人惊见风陵追进宫楼大惊失色,纷纷喊声:“师姐!”纵身追去,三人身在空中,忽然温奶奶道:“想进宫去,哪那么容易。”说着甩出三粒黑丸,这三粒黑丸在阶下炸开化出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一湖真人当即喝声“小心毒!”三人赶忙硬生生一个倒翻又纵了回来。一湖真人怒指温冰道:“你想怎么样!”温冰慢悠悠的道:“三宫阁乃是我教圣地,岂容你们说进就进呢。”玉玄师太运功叫道:“师姐!师姐!你快回来!”喊了两声忽然听见宫楼里面“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金铁交鸣,净水师太一言不发纵身又往宫楼里面扑去,温奶奶见她一人纵起竟也没有阻拦,任由她去了,一湖真人和玉玄见状也跟着纵起,温奶奶立时又是两个黑丸飞来将他们拦下。温奶奶如此做法,很明显是魔教在宫楼里面有极强的埋伏,再加上“叮当”声响,魔教竟有宝贝能与倚天宝剑相磕,真是天大奇闻。一湖真人扭脸急道:“宋道长!”宋远桥看看他,手一挥出来七人,这七人个个器宇轩昂正是武当七侠。温奶奶脸色一变也是手一挥,就见白、绿、蓝、红、黄五色弟子一起出列,“踏踏踏”的拥到阶下,每个人都从身后拖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大宽刀,齐齐喝一声“哈!”声势宏大,回音如雷,横亘在七侠身前。宋远桥微微变色,忽然空智大师走上前来,道:“宋掌门尽管去吧。”身后的十八罗汉每人一根齐眉胶棍挡在五色弟子身前,胶棍一挥也是齐齐喝一声“吼!”喝声清越激荡,两队人马大有龙虎相争的气势。宋远桥微露喜色朝空智点点头,喝道:“众师弟随我打进去。”七人轻嘿一声拔地而起,这一跃拔起甚高,场下诸人抬头看这七人在半空中结成一个三角阵,一旦跃下衣衫飘飘真有追风逐月的高人气象,尤太直点头赞道:“好阵势,好身法。”话音一落身前又飞出七八粒黑丸炸出一片灰幕,温奶奶冷声道:“没那么容易!”半空中宋远桥仰天一笑,喝声“开!”双袖鼓起真力往两边一分,那片黑幕便如同一块帛布被一把撕裂成了两半,七人身影飘飘落在阶上,好不潇洒。宋远桥道:“三弟四弟留下帮我,其余速去相助风陵师太。”六侠齐声应是,余莲舟带着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双脚一踏往宫楼里面纵去。玉玄师太与一湖真人嘿一声也要抢上,温奶奶立即甩出一把黑丸将他二人留下了,叫道:“众弟子动手,将这些秃驴赶下山去!”阶下五色弟子宏声应和,忽然最左边的白衣弟子与最右边的黄衣弟子往两旁分开,将十八罗汉全数围在了中间,空智在中间压阵,轻声道:“结伏魔圆环。”少林弟子顿时里外站了两圈,长棍外挑,结成十八罗汉阵中的伏魔圆环势。魔门弟子齐齐大喝,白衣弟子与黄衣弟子从两边举刀上来抡圆了迎头便斩。空智在阵中心大喝一声:“起阵!”十八罗汉内外两圈人随棍走,围着空智转起圈来。白衣、黄衣两边的弟子各有三层刀幕,一轮轮劈将下来若是少林弟子不动,便会像劈柴一般被魔人一劈两半,但罗汉阵乃是少林护山阵法,精微刚猛,转动起来立时有了生机,武器行讲“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武僧手中的胶棍比魔人手中的大刀那是长了两尺有余,往往是魔人的大刀还没劈到便被胶棍打在头上身上,这时每一个武僧都好像是一枚锯齿,前面一人拿胶棍与魔人交手后立即快步走开,后面一人则立即接上,前后交攻轮流喘息,如此劳逸交替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将两边大刀弟子全数接了下来。双方“噼里啪啦”的交手只一个回合,闷哼惨叫摔倒在地已有七八人,俱是魔门弟子。到了第二圈,伏魔圆环威力大显,魔人弟子大刀虽利,少林弟子的胶棍却经过火烤锤炼不怕砍劈,加上武僧修为也比魔人弟子高了许多,这些魔人一旦被长棍挨上便头破血流,有几个还被一棍挑出战圈去了。
眼看白黄两边弟子抵挡不住,忽然一声哨响,空智大师闻声看去,原来是宫楼上面第二层“人和宫”的护栏上站了一人,两手边各拿一枚黑旗甚是显眼,双臂挥动似是在作指挥。魔门绿衣弟子和红衣弟子看见了忽然齐齐呼喝,纵上半空拿刀下劈,看架势使得是力劈华山一招,他们人数众多,两队弟子一起纵起劈斩,那是密密麻麻紧紧簇簇,空智登时便觉头顶一暗,心知这些人一旦落进伏魔圆环内,与圈外的魔人里外夹攻,伏魔圆环非破不可,当即也是轻轻喝道:“结莲花台。”空智修行数十年,在山下已经看出魔门得到了五行术的真传,这五行术自古神秘,藏经阁的古籍中对其描述只有四字:鬼神之术。由此可知其玄妙,魔门得了这样的妙术,其中的先天五行阵法自然也学到手了,空智万万不敢大意。绿衣弟子与红衣弟子跃将下来已是将所有的和尚都罩在刀幕之下,一旦得逞罗汉阵立破。未料空智喝声一出,伏魔圆环立即往内收缩,两圈九九之数顿时变成了三层三六九之数,最里面三僧胶棍直竖将头顶护住,中间六僧将斜侧面护住,最外面九僧则胶棍平举,依旧转动不休,这正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魔门绿衣弟子和红衣弟子人数众多覆盖较大,罗汉阵收缩后由面化点,真正扑进阵中的也只有**个弟子,全被胶棍挑飞,“噼里啪啦”落在“莲花台”外面,大刀脱手也“叮呤当啷”掉了一地。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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