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刮得眼睛生疼,不由自主就落下泪,狂风恶浪身体好像要被吹走了。
白狐到白家时,脸冻得通红,他扯着孔云烟的衣角,没哭没闹,只是眨了眨干涩的眼,然后静静地杵在那站得笔直。
昔日玉宇琼楼一夜之间面目全非,只剩残垣断壁摇摇欲坠,雪覆盖得很厚,隐隐能看到其中焦黑的斑斑点点。
倒坍在地上的不明物,东一堆西一堆小山似的,像是坟,雪色的坟。
白狐艰难地走过去,目无表情地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
然后跟站在身后的孔云烟说:“怎么死的?”
“你的好叔叔清竹大师,伙同众门派灭杀了云鹤和你的阿娘,白家一众无辜之人也惨遭灭口。”
白狐问:“为什么?”
孔云烟答:“云鹤为了抵御邪魔外道修炼了禁忌之法,他们冠冕堂皇说,云鹤终有一天会走火入魔误入歧途,必须早早处决他,以免后患,还不是嫉恨他立了大功,对《碧落黄泉》动了歹念。”
白狐站不起来,他跪着爬到孔云烟身前拉着他的衣摆,仰头满脸泪水双目充血睁得老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真的吗?真是这样吗?”
孔云烟不知为什么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慌,心虚地退后了一步,才道:“当然是真的。”
这句话似冷水浇头,白狐双眼黯然无光凝结成霜,眼睛像是死人停滞不动,如迟眉钝眼的木偶,半天才缓过神。
白狐急急慌慌地往回爬去,徒手挖着雪坟,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僵硬地用手不停扒拉着,雪下除了焦黑的黑灰,什么都没有。
手磨出了血,雪融进肉里,刺骨寒凉,可他麻木了,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眼睛间或转动一圈,同死人一般。
第10章 石
白狐的接受能力惊人的快,过了几天还会振作精神帮忙做一些家事,可孔云烟的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萎靡不振身体瘦骨伶仃。
一日孔云烟恍惚的对着空气说话,白狐听到了爹爹的名字,他走过去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没想孔云烟突然大呼小叫发起脾气,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甚至把酒杯摔到白狐身上
白狐往后躲了躲,孔云烟气头上,起身揪住他的头发,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白狐哇哇直哭,孔云烟却还没苏醒,反而更是下了狠手,白狐的脸红肿一块,泪水涟涟。
倏然孔云烟松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悔不已,连声道歉。
一连好几天,孔云烟清醒一会儿,又会陷入疯狂,白狐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忍受了一月盼着孔叔叔能够恢复正常,然而孔云烟意识一直消沉,疯了,白狐终于受不了,逃走了。
他逃到一个镇城中,天天看人脸色讨饭,期间问了几次去凌云门的路,他本想问个清楚——白家真如孔叔叔所说…是你们下的杀手吗?却在看到他们高兴地互相嬉闹时望而怯步。
白狐四处打听着自己可以做的事儿,可是往往有个馒头吃就不错了,工钱根本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白狐很快消瘦下去,面黄肌瘦跟个猴子似的。
从前锦衣玉食好吃好喝地被人供着,现在云泥之别。
他决定去偷钱,可是跑得不快,没有力气逃,每次被人追着打。
有一天夜晚他宿在巷口,看见大街上两个穿着白衣的人路过,一个烂醉,一个帮忙搀扶,应该是哪家仙门弟子。
他们的钱袋掉在了地上,白狐走过去好心给人拾起,结果喝得烂醉的那人骂道:“小鬼,偷钱偷到本爷的身上,有你好瞧。”
白狐急忙解释,一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没有偷钱,是你,是你们的钱掉了我给你们捡起来。”
“撒谎,明明就是偷的,还不承认。”让人踹了白狐一脚,道:“滚滚滚。”
白狐抓着他的裤腿不放,道:“我真的没偷。“
“没偷?一看你就是惯犯吧,一身脏兮兮的,别碰我!”
有几人走过来瞧热闹,看着那小孩,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不是那个总是偷不到钱的蠢蛋吗?”
白狐面红耳赤地跑了。
冬天时他会偷偷跑到人家屋里的灶房里去,傍着余温睡上几个时辰,然后趁天还没亮,早早出去。
不过也有几次睡过头,被人连打带踢地赶出来,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孔云烟找到了他。
正值冬天,白狐缩在破庙里瑟瑟发抖,他披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衣袍,冷得要命。
白狐搓着手,哈了口白气。
想起从前,在雪山,那里很冷很冷,但他不敢走,怕阿娘找不到自己,等到晚上,夜特别黑,没有人来,他感觉自己要冻死了,失去知觉。
而现在,自己好像就处在雪山。
寒风呼呼吹,刮在脸上如刀割,疼得厉害,手脚冰凉,两眼开始发黑。
雪下了一天一夜没有要停的意思,漫天大雪,狂风怒号,庙外的枯枝残树左摇右摆。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身体冻成了冰块。
就在这时,门口处有一人仿若从天而降,他一人站在那挡住了背后风雪。
白狐艰难地睁开眼皮,远目一看,有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是来救他的吗?
他的步伐急促紊乱,急急地大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蹲身抱住了他。
白狐愣头愣脑的,觉得是梦,当他抱着自己时,身体被厚厚的狐裘围着,一股暖意涌上全身,才敢信是真的。
他又回到了竹楼。
孔云烟似乎清醒了,从疯癫的状态好转了过来,待他很好。
白狐却时时刻刻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他怕,这一切都是假象。
日子比外面好多了,至少有吃有住不会再担心挨饿受冻,只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白狐自我安慰。
白狐开始常日笑着,只是那笑浮于表面,假得很。
他再没有真心笑过,为了讨孔云烟欢心,总是百依百顺的,温顺得像只绵羊。
白狐发现,孔云烟在吃一种药,应该是保持清醒的药。
药物控制终究对身体有害,他开始咳血,有时会睡上很久,药效也越来越低。
所以当孔云烟表情狂躁,或神色恍惚低迷时。白狐就会想方设法躲起来。
孔云烟开始教导他剑术,白狐学得很用心,他很有天赋,学得很快,剑术日日精进,日子也一天天过去。
过了大概一年,药几乎没用了,孔云烟脾性更加变化无常,白狐夜夜担惊受怕,睡不安稳经常彻夜不眠。
竹楼很少有人来,不过有时会来一两人。
每次来人了,孔云烟会叫自己躲起来,不要他们发现自己的存在。
一个冬日,来了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白狐在树后看着,觉得奇怪,因为一般不会有小孩来。
远远望去,小孩披着雪白的裘衣,毛领子将半张脸都挡住了。
他看了一眼,觉得无趣,走到常来的后山玩雪。他堆了个小小的雪人,刚堆完,身后传来啪嚓啪嚓的脚步声,是那个小孩。
“你不冷吗?”奶声奶气的声音。
白狐没答话,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很大很亮,睫毛弯弯的,五官小巧秀气。
小孩见他双颊冻得通红,耳根都发紫了,穿得也太过单薄,连棉袄都没穿。
小孩皱了皱眉,想了想把身上的裘衣解开披在了白狐的肩上。
裘衣包裹着身体很暖和,白狐微微一怔,爹爹死后,从来没人关心过自己。
他今日其实是故意没穿袄子,是想着引起孔云烟的注意,给自己添衣。
很幼稚很蠢的想法。
白狐都要鄙视自己,可是他真的想要有人能对他好一点,哪怕就一点,也足够他开心好久。
白狐牵着小孩的手往林子深处走,小孩没问他要去哪,很乖地跟着他来到一个山洞里,里边有熄了的火堆。
白狐熟练地生火,火苗轰地一下子窜高,火光照映里,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白狐问:“你叫什么?”
小孩烘着手,道:“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兔崽子,霜叶大师看我可怜收养我,他说要收我为徒,等回观里再给我取名。”
白狐道:“既然你没名字,那我叫你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