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天色渐渐亮了,几道微光划破黑沉沉的夜,光线从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仿佛一层薄纱,暖暖的、柔柔的。
月亮高挂还未消失,白狐抬头仰望着灰青色的天空,他轻轻吸了口气,夏日的风吹来,悠远的香味沁人心脾,空中似乎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不知为何一下子想起了戚悦的笑颜,心里不可抑制地涌起了想要立刻见他的冲动。
一切都结束了,可以回家安心地睡一觉了。白狐想。
他高兴坏了,刚准备回去,有风拂过,忽听见有剑气破空的声响,他皱眉侧目而视,一大批青衣人蜂拥而至,一个个切齿痛恨地瞪着自己。
白狐捡起地上的弯刀,不屑地勾起嘴角,道:“碍事的家伙。”
说完,他持刀而上。
白色的身影翩若惊鸿,
手腕轻轻旋转,几道刺目的刀芒如银色的闪电快速甩出,刀光闪耀,晃人眼睛。
衣袂飘飘,白狐足尖轻点飞跃而去,弯刀含笑如毒蛇吐信发出嘶鸣,银
光破风划出,一些青衣人躲不过,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白狐在一帮人中游刃有余,刀光剑影,红血飞溅。
一片人倒吸口凉气,他们退后一步露出凶神恶煞的眼神,白狐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慢慢地天际间笼罩着一片薄雾,变得朦朦胧胧的,白狐只能看到四周模糊的黑影在不停变换走动,离奇古怪。
须臾,青衣人大喊后退。
就在这时,空中一缕青烟飘荡着,白狐稍不注意,只是一会儿,眼珠像是被烧着了,火辣辣的,白狐捂住眼睛发出嘶气声,有液体从掌缝里流出。
“以后我看不见常乐,你们要怎么赔我!”
白狐从喉中发出压抑的嘶吼声,他扬起手挥刀乱舞。
“即使没了双眼,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白狐陷入疯狂,他随手一刀气势如虹,地面破开了数道裂缝,招式翻飞间天地都为之变色,光芒交错化做粉碎一切的气焰。
白狐连连出招,凭耳畔的声音定位,奈何目不可见,周遭剑气呼啸而来,身上纵横交错免不了出现深浅不一的细小伤口。
没完没了的厮杀,白狐渐显疲态,但一时无计可施,适才的血阵已经消耗了太多功力,再布一个血阵,前一个恐会碎裂崩塌,里边的恶鬼出来作祟那可不妙。
一不小心受了重伤,肚子被捅了一刀,白狐毫不在意,他早已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
白狐转动手臂,唰的一声,弯刀向后勾去,银辉一闪,后方偷袭之人砰地倒地。
“卑鄙小人还凌然尊的命来!”
“还师尊命来!”
原来青衣人是墨莲观的弟子。
白狐没时间思考他们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运力一挥,掌中真气逼人,一大片人连连后退。
体力有些不支了,可是一想到戚悦还在竹楼盼着自己回家,心里满溢着欢喜,突然觉得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不管了。
白狐一边对招,左手藏在身后勾指胡乱画了画,一个简陋的血阵成型。
“不好!”
“快闪开!”
…………
白狐听着四周嘶哑的咆哮声,全身疲软了下去跪倒在地,嘴边血液蜿蜒,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赢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戚悦可以无忧无虑地活在他编织的世界里。
过了不知多久,在一片嘈杂中,白狐听见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看不见,耳朵奇异地敏锐了好多。
白狐在血腥之中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安心的味道。
白狐满心欢喜,不顾身上的伤痛,站起身步伐欢腾地跑过去。
“常乐,常乐,是你吗?”
连续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可是白狐知道,是他来了,一定是他。
好想,抱着他,在他怀里喊疼,说着话,然后吻他。白狐承认自己对他起了贪念,不过这些都是他的错,都得怪他。
白狐兴冲冲地走到半路停下了来,在空中乱抓了一通,只摸到冰冷的空气,心很委屈:“常乐,你在的话就应我一声啊,不要不说话啊,是被我吓着了吗?说不出话来,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丑?”
白狐抹去脸上滑腻的液体,道:“眼睛在流血好疼啊,以后也许就看不见你的模样了,你笑的样子,哭的样子,认真练剑的样子,脸红的样子……都看不见了。”
白狐双手蒙住脸,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在的,常乐你说句话啊,随便什么都行,周围太安静了,我很害怕啊,我啊最怕黑了,你说句话好不好?不要一声不吭啊。”
戚悦做了一夜噩梦,梦中白狐身受重伤,他担心寻来,却不想得知了这惨烈的真相。
他用密语呼唤墨莲观的弟子赶来,不料全不是白狐的对手。
心里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一眼看去,血阵里,人群四处乱窜,恶鬼露出嗜血尖牙,徒手撕扯着人的四肢。
——必须要先救他们出来。
眼睛一扫又看到,一人眉间一点殷红,他手提双剑孤鹜浴血奋战,恶鬼包围着他,脚腕被抓住了,顿时动弹不得。
看到这一幕,戚悦气得发抖,面容都扭曲了,大喊道:“放了他们!”
白狐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周身的伤口迸裂,淅淅沥沥彻底染红了月华白衣。
他捂住肚子的伤,道:“常乐,他们可真狡猾,竟放毒伤我的眼睛,他们很快就会死了,你再不会活在仇恨之中了,我们可以安稳地过日子,以后啊还要拜托你了呢,当我的指路人。”
“你不是说要养一堆兔子的吗?约定马上就要实现了,我真的好开心啊,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白狐笑起来,眼睛的血却越流越多:“常乐,你说过一靠近我心脏会跳得很快,我也是呢,一想起你心脏在疯狂地跳,你听到了吗,扑通扑通的声音,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后面的一句话延缓到喉中,闭了口。
脑中突然浮现出昨日戚悦依偎在自己的腿上喊着自己名字的样子,他琉璃色的眼瞳只装着自己一个人,温柔似水灿若星辰。
白狐闷哼一声,剑刺穿了腹部,可是他没喊痛面色波澜不惊,反而不明地笑了一下,唇边的笑还是如以往一般浅浅淡淡的,如果忽略他脸上流满的骇人的血液,倒有种病弱的美。
一不留神剑刃割破了手心,血珠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白狐轻声道:“常乐,你别啊,你这样不近人情,我会伤心的,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还下得去手呢?”
“谎话连篇的家伙,你还想继续骗我吗?”戚悦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白狐,你真让人恶心。”
白狐的笑凝固住了,道:“我可以当一时气话。”
“你很恶心。”戚悦推开他,剑抽了出来。
捂不住的血喷涌而出,白狐神情恍惚懵懂,他呢喃道:“嗯,我懂了。”
戚悦沉默半饷才道:“为什么骗我?”
白狐垂着头,睫毛挂着的血珠缓缓地滴落,他茫茫然道:“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呢?我记性不太好呢……啊,想起来了。”
白狐笑容重新绽放起来,他站稳脚跟,道:“大概是想看你亲手毁掉属于自己的所有,然后崩溃大哭的样子吧,误将仇敌当成好人,浑然不知自己误入圈套,对我感恩戴德去错杀好人,不觉得很有趣吗?”
白狐伸手去碰戚悦的脸,道:“真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呢,在哭吗?我摸摸看……诶,你没哭啊,不应该啊。”
戚悦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尖叫道:“别碰我!”
白狐垂下手臂,他用刀支撑着身体不倒。
第9章 雪
“云烟,小狐狸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照顾他啊,他怕黑,夜里总要有人在身边守着才能睡着,他还怕冷,现在初冬时节,记得给他穿严实些……”
“我也不求他将来能有出息,但求他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一生幸福快乐。”
坐在床边的男子,两鬓斑白,模样却年轻英俊得很。
他手抚摩床上沉睡之人的脸颊,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很可爱很漂亮的小孩,秀气的鼻子,圆润的脸蛋,眼睫卷卷的在烛光的映照下投出一道好看的阴影,嘴唇粉粉嫩嫩的,脸颊还有胖嘟嘟的婴儿肥。
一头墨黑的短发衬得脸白润润的,他砸吧砸吧嘴,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男子笑了笑,凌厉的五官柔和了下来,笑着笑着眼角悄然红了。
他握着小狐狸的手,大手牵小手,很是温馨的一幕,可是以后再也不能这样牵着他的手,不能陪他长大了,鼻子很酸,心很涩,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掉泪。
良久,他起身道:“我走了,安若还在等我。”
站在他背后一直不说话的人,模样很是清秀,衣着古朴素雅,一身道骨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