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吴尤这回是真的大笑起来,他觉得这小孩实在是不可爱得可爱,忍不住冒了一脑子的流氓话,“你跟夏楚思是什么关系?别看他一把年纪,可是得叫我舅舅。”
夏庭一脸好奇地看向吴尤,他觉得吴尤就像是个诱饵,就算他关门闭户地想保持缄默,却总禁不住要去听吴尤的话,然后不由自主地回答,“舅公好!”
这回是吴尤的嘴角狠抽起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真想咬夏庭一口,搬起石砸到了自己的脚。不过他很快又能将脸皮收起来,不着调地说:“你就算夏楚思夸到天上的那个小侄子啊?怎么看着像只流浪的小狗?他赶你出来的?要是没地方住我家欢迎你,我的床够睡两个人。”
梁卓昀的流氓表现在行为上,而吴尤的流氓表现在语言上,夏庭倒不觉得讨厌,只是令他很不自在,他忙转开话题说:“麻烦你,去西街。”
“西街?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白领,毕业了吗?你这样能进得去办公室吗?”
夏庭这才想起他的衣服都被剪坏了,身上穿的居家服,脚上还是拖鞋,唯一能见人的只有梁卓昀披给他的外套,他穿在身上还有些大。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夏庭垂着头考虑了一番,最后说:“有什么地方可以打发时间吗?”
“小朋友,你这样子像是失恋了啊?该不是你手上的伤是跟情敌打架弄的吧!”
夏庭被戳中心事找不到词反驳,又把视线飘向窗外,“你还是送我回家吧,春锦路。”
“送你回家没问题,但是我能再约你出来吗?”
“你是Gay吗?”夏庭眉头一抬,吴尤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
“不像吗?我都勾搭你这么久了。”
夏庭不是没被追求过,但是从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他一瞬间感受到了吴尤身上强烈的入侵感,与梁卓昀温柔的强势不同,吴尤给他的感觉如同陌生又惹眼的闯入者,让他难免新奇。
“不如跟我去玩?”吴尤突兀地换了主意。
“去哪儿?”夏庭下意识地问。
车子突然加速,夏庭没有拒绝的机会,吴尤把他带到了市中心的游戏厅,那是夏庭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甚至连听的机会都不多,里面嘈杂的声音令他陌生又新鲜,抛开所有念头发泄的感觉他玩上了瘾,吴尤拉都拉不走他,最后还是到了下午实在饿得不行两人才离开。吴尤混在一群少年当中去拉着夏庭去小吃街,完全看不出像个而立之年的人。
两个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人瞎逛到了天黑前,吴尤在把夏庭送到家门口,临别说了一句,“你真像一只刚从深山里放出来的小和尚。”
“不是,我是道士。”
“有区别吗?”
“我有头发。”
夏庭说完下车,吴尤突然伸手恰恰只捉到两个指尖,夏庭已经站在车外端端地对着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买鞋的钱我会让人送过去的。”
“我可不是为了一双鞋的钱送你回家的啊!”
夏庭装作没听见地转身进了院子,在推门进屋的瞬间他放纵一天的心忽地又沉下来,昏黄的灯光映着门厅,但在梁卓昀并没在,他径直上楼确定梁卓昀确实不在才往自己的房间走。
然而,他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梁卓昀。
梁卓昀靠在沙发上,边上有两只空了的酒瓶,夏庭轻轻走过去,他微微睁了睁眼,松开了抱在怀里的相框,拉住了夏庭的手,不太清醒地对夏庭说:“我连他的照片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梁卓昀,你出去!我要睡觉。”
“过来。”梁卓昀像是完全听不见夏庭的话,力气却大得出奇,一把将夏庭拽到沙发上搂在怀里,手里还拿着夏庭与夏行远合照的相框,就像小时候抱着他给他讲怎么将产业价值最大化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行远时和你那时一样大,他是家里请来给我补习语文的老师,刚刚上大学,喜欢白衬衫,总是在笑。我一直以为我会讨厌他,可是第一眼我就被他吸引了,那天太阳很大,他站在树下抓了一只知了,回头对我一直笑,当时我唯一的想的是他笑起来真好看。”
夏庭想起他高三那年,不知怎么想到他爸说过知了好吃,他在院子里发现一只就突发奇想地捉了下来,梁卓昀正好在他身后,他一转身就被吻住,那是他第一次和梁卓昀接吻,那个阳光充裕的下午是他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一直到我高中毕业,我以为我终于快要追上他了,可是他却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整整一年我都没有理他,直到你出生,我才彻底明白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无父无母可怜的小孩,他不过是心怀愧疚才一直陪着我而已。”
“梁卓昀,你不要再说了!”
“你不是要听吗?”
“我现在不想听了!”
“小东西,你不能老这么出尔反尔,知道我要花多大的勇气才说得出来吗?你从来就不知道心疼我!”
“我不想听醉鬼说话!”
夏庭想挣开梁卓昀起来,却被梁卓昀扣住腰身反压在沙发里,胡乱地啃着他的脖子,他的火气一下子就被啃出来,“不要,你放开!谁说的我不能一直陪着你的,凭什么你想要就——”
“行远!”
梁卓昀嗅着夏庭的脖颈,喉间漏出来的一声低呼瞬间让房间的空气都静滞下来,这几年即使梁卓昀会说戳夏庭心窝的话,可却从来没有叫错名字,夏庭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忽地被扎了最重的一刀,仿佛什么塌下来将他为梁卓昀一直敞开的那扇门堵上了。
夏庭忽然松开了手,如同任人宰割一般地放弃了挣扎,他狠狠地瞪着一动不动的梁卓昀毫无语气地说:“你不是要做吗?”
“小庭,我——”梁卓昀第一次在夏庭面前没了词,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又不想了?反正都是你说的,我不过是你养在身边发泄的对象,只是从小养到大有点感情罢了,总是会腻的,对吧!”
夏庭口没遮拦地控诉,用最伤人的话来伪装他的狼狈,最后他伸手抹过梁卓昀的唇说了最戳梁卓昀心的一句。
“梁卓昀,我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虐老梁 要一步一步地来!
☆、第 18 章
房间里仿佛连呼吸都沉寂下来,梁卓昀仿佛并没有听见夏庭说了什么,如同溺水般的窒息让他浑身都僵滞下来,他蓦地开始回想上次喝到胡言乱语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最后一回见夏行远之后。
夏庭倏然起身,梁卓昀本能地去抓那只从他怀里抽走的手,脑子里浑然一片,他只是下意识舍不得让身边的人离开。
“小庭!”
最终夏庭还是挣脱了他的手,径直往衣帽间走去,找出箱子胡七糟八地随便往里面塞衣服,视线扫到梁卓昀昨天带他去试的礼服,犹豫半天最后还是一起塞进了箱子里。
梁卓昀使劲地揉了几下太阳穴才感觉头没那么沉,站起来脚下还是不自觉地晃了晃,头重脚轻地跟着夏庭走到衣帽间的门外。他没有进去,只是透过门缝看着夏庭塞了一箱子衣服,然后拖着箱子走出来。他沉着脸堵在夏庭面前,此刻他的思路终于清晰了一些,脑子塞满了一堆后悔和哄人的话,可夏庭拎着箱子站在他面前顿时什么软话都烟消云散了。
“你这是做什么!”
“我都已经毕业了,再赖着不走像什么样子。”
“你再说一遍!”
“我要搬出去!”
“敢!”
梁卓昀差点把肺都吼出来,抓过夏庭手里的箱扔了出去,瞪着夏庭的眼神仿佛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夏庭却瘫着毫无表情的脸淡然地说:“衣服也都是你买的,你要留下也是应该的。”
“小庭?”梁卓昀这么真的没了脾气,他明白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的小混蛋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明明是他一步一步把人逼走的,可临到眼前他却难过了,后悔了,万般不舍了,他痛恨自己,可是却阻止不了自己。
“今天晚了,明天再说好不好?”梁卓昀像个濒死的老人,移着细步上去抓住夏庭的手腕,嗓子哑得都有些听不清,“都是我不好,你打我行不行?”
夏庭僵着身体一动不动,连视线也一直落在看不见梁卓昀的地方,决然地开口,“我觉得哥说得对,我应该走出去看看,一直以来我眼中看到的只有你,可世上有那么多人,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叫吴尤的,他带我去了游戏厅,我从来没去过,还有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话语顿住,夏庭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终于把视线落在梁卓昀眼中,坚决地说:“我已经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不想再当依偎在你身边汲取温暖的孤儿,我想有一天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站在你面前。”
“梁卓昀,你放我走吧!”
夏庭的乞求如同落进梁卓昀心里的利刃,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两秒,最后看了一眼夏庭,捂着胸口气丝若游地说:“我叫人来收拾,你想住哪儿跟杨晋说。”
杨晋就是那个跟了梁卓昀四年的私人助理,但这也是他四年来头回进梁卓昀家,而且是半夜十点,来给梁卓昀家小祖宗搬家。作为唯一了解梁卓昀对夏庭花了多少心思的人,他实在想不出这是闹的哪一出?夏庭在国外那两年,梁卓昀人在国内也巨细无遗对夏庭的每件事都要摆腾一遍,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夏庭走在街上前面有块石头他也让人赶在前面捡开了。
可梁卓昀刚刚在电话里怎么说的?他要走就让他走!还把他毫无理由地骂了一顿,他心里不平地想你要能耐去骂你的小祖宗啊!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念叨,就算被梁卓昀骂了他还是按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带人匆匆赶来,然后进了屋没有见着梁卓昀的人,只有夏庭一个人坐在楼下跟个门神似的。
这架吵得有点凶!杨晋心里唏嘘,看到了夏庭手腕上像手镯似的一圈红印子,他还以为梁卓昀这辈子都舍不得对他这小祖宗使个狠的。
“夏庭,梁总呢?”
夏庭像是才发现有人,缓缓抬起头盯着杨晋,“楼上,你最好别去叫他。”
“可是——”可是这家你说搬就搬,那位要是转个身就后悔了,回头遭殃的可是我。杨晋后面那一长句没说出来。
“他同意的,我的房间在二楼,带衣服就行。”
夏庭淡若无事,依旧平常慵懒的样子,眼里看不出什么波澜。可是杨晋心里七上八下,还后知后觉地想他该拿手机把夏庭的话录下来,到时梁卓昀后悔起来他也有话可说。不过他也确实不敢去找梁卓昀确认,连唯一敢碰梁卓昀逆鳞的这位都劝他别去,他哪里还敢把自己凑到梁卓昀面前当炮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听夏庭的,不然回头梁卓昀还能给他定个不敬少主的罪名。
于是,夏庭就这么搬离了他住了十年的‘家’,他曾认为这是他一生的归属,却不想走得难以回头,而梁卓昀从始至终都在房间没有出来过,让他甚至有种此生诀别的错觉。
·
夏庭搬去的地方在新城区,上世纪末梢建的房子,普通的三居室,还没有电梯。他十八岁的时候梁卓昀把钥匙交给他说是他爸留给他的,曾经他们一家人住过的房子。
实际上夏庭什么也不记得,即使里面的家具都还是原来的,他也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只有一股染着陈年痕迹的久远感。
虽然没有大件的家具,但鉴于杨晋对梁卓昀的了解,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是搬了一大堆过来,四五个人一直收拾到夜色阑珊才算结束,还剩了几大箱衣服衣柜实在收不下,他自作主张地打算给梁卓昀还回去。他最后一个离开,临走时叫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夏庭,告诉他可以上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