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顾羡溪和自己有同样无畏的精神,温敛还是希望她安安全全的待在家里,一身轻松的看到明天的太阳。
也许这叫自私?脑中浮现顾羡溪的模样,温敛微微一笑,那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无意中看到乔伊斯的名字,温敛想都不想,就快速的给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告知现在自己身处的情况,让她短时间内不要回来。万一疾病爆发了,乔伊斯还能有机会逃脱。
发送完短信之后,手机发出嘟嘟的响声,提醒电量不足。温敛看了一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经快天亮了,难怪会没电。
将手机装进口袋中,她起身去向自己的办公室。
“啪”的一声,办公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亮了起来,整间房间内的物体都映入温敛的眼帘。
她左右打量着走了进去。即便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她办公室里的一景一物还是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桌上摆放的物品也都在原位上。看着这段时间里都没有人来动过她的东西。
目光短暂的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停留之后,温敛直奔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
拍去白大褂上积的少量灰尘,温敛将它取了下来,手掌在口袋的位置摸了摸,听诊器和必要的工具还插在口袋里。
这是她过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穿好白大褂之后,温敛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空白的病历和笔。
望着空白的病历,她发一会呆,攥在手心里的笔套开开合合。
姑且将它称为遗嘱吧。
主任说的对,万一真的出事了,总要留下点什么。温敛屏气凝神,打开笔盖,就在笔尖即将落到纸面上的时候,却又停顿了。
要写什么呢?
按理来说,一个人的遗嘱,可以回顾自己这一生做过的事,忏悔或者荣耀。但是她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也没有做过伟大的事。碌碌无为的一生,像千万个平凡人一样,有什么好写的。
她只想给顾羡溪留下一点什么。
想写一些令人高兴的话,让顾羡溪不要太担心自己,但是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顾羡溪又怎么可能会看到这张纸?顾羡溪能读到她现在所写的这些话,这已经是不妙的表现。何必再写一些空话,来浪费纸张。
想告诉她对自己好一点。因为人生不长,不必总是谦让。对其他人也很温柔的话,她会很累,自己也会吃醋的。
一些人,得到太多温柔,就会得寸进尺。像那个欺负她的患者一样,像… …自己一样。
其实本质上自己和那个患者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没有任性的话,没准她们现在早就复合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想买的玫瑰没有买到,十年之约也可能做不到了。
她就是捏准了顾羡溪的软肋,知道她不会离开。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念不忘她曾经给自己的伤害。折磨她,也在折磨自己… …
温敛心跳的很快,以前不愿面对的事情,此时全冒了出来。她摇了摇头,快速的将跑偏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想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想说假如自己真的出事了,就让她把自己忘了,好好生活。
想说的话很多。话到笔尖,却不知道要如何写出来。纸张太薄,载不动她想说的所有话。
温敛想了很久,最后到纸上的只有一句话。
“如果我出事了,请忘记我。”
写完之后,温敛颤抖着手,将病历叠好,放在白大褂胸口的口袋里,然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灯又重新暗了下来,午夜的医院里沸腾了起来。
天明了,那些和那个带着传染病的患者接触过的人员,断断续续的被找到,然后送到了医院来。
因为人数众多,其他无关的科室,也被几乎分配满了。
按照上级的要求,医院里建立了隔离区。医院的外围,按照平时的秩序正常运行,而隔离区内,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面上带着口罩,神情严峻。生与死的界限,在此格外分明。
隔离区内大部分地方,是安置那些和患者有接触的人员的。这里人心惶惶,每个人隔半个小时,都要测一次体温。体温突然高上一两度,都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
三天之后… …
“这些人员必须仔细观察,一旦发生感冒发烧的症状,立刻隔离… …”带着蓝色口罩的温敛,对照看这些人员的医护叮嘱道。
医护们齐齐点头了。温敛在临走之前,目光流连的在每个护士脸上转了一圈。
她在这些护士里,并没有看到顾羡溪的身影,心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转身便离开。
来到躺着罪魁祸首的icu中,隔着一道玻璃,温敛能将里面的场景看的清清楚楚。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上带着的病毒。
空气,呼吸道传播,死亡率40.7%,每点都能让人脊背发凉。
在护士的帮助下,温敛又穿上了一层防护服,整个人都笨重了许多。
之前她已经进去了一趟,但是因为在如何治疗这个患者的方法上,医生们起了争执,所以她现在需要再进去一趟,采集数据。
每次进去都是一场冒险。即使做的是最严密的防护,当真正直面病毒的时候,谁又能不紧张?
出来之后,温敛感觉背后的衣物都被冷汗浸湿了。
褪下刚才穿上的那层防护服之后,她抓紧时间,把那些数据送到研究室去。因为这些数据在患者身上,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变化。要是差太多时间,就不准确。
在走廊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第一百二十章 生死与共
走廊的尽头是两扇窗户,窗外没有什么大的遮挡物。正好是午后时分,即使玻璃窗是拉着的,还是阻挡不了阳光尽情的直射进走廊。
清洁阿姨刚拖着拖把过去,光滑的地面上残留着未干的水渍。阳光经过水渍的反射,把走廊尽头装饰得亮晶晶的,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个身影映在温敛的眸子里,只是个清瘦的剪影,连正脸都没有。
只消一眼,温敛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个身影很像是顾羡溪的。心脏嘭嘭的跳动着,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让她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了。
还没有等温敛看清楚,那个身影就从走廊里一闪而过,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地板上的水渍依然反射着光线。
愣在原地的温敛,用力的眨眼睛。她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患者的病情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她工作,一刻都不能停歇下来。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原来想走过去看个清楚的,但是顾及到身上还有任务,温敛不得不放弃这样的想法。
抱着报告,她一边走着,一边企图安慰自己。顾羡溪是不会来这里的,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人了。这里太危险了,她不愿顾羡溪和自己一起冒险。
即便是如此,但她心头上的那团疑云,还是久久不能散去,不时地就要回头看一眼,直到看不见那条走廊为止。
顾羡溪来迟了。
当她知道医院急招医护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温敛送她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她看着杂志,不知不觉间就靠着床头睡着了。那天清晨,还是青霉素用爪子把她按醒的。
扒拉着床头柜,没有找到手机,她迟钝的想起昨夜里,根本就没有从包里拿出手机来。
等她起身去包里拿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全是一页一页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本来还睡意朦胧的顾羡溪,一下子就清醒了。
同事短信里,没有详说医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是什么事能半夜让召集人去医院的?她焦急的回拨同事的电话,得到的结果是无人接听,而护士长的电话也打不通。
顾羡溪火急火燎地换好衣服,想赶去医院,看看到底怎么了,可刚走到门口,脑子里猛地想起手机里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多的电话和短信,除了让她赶去医院以外,却没有一条是温敛打过来的。若是往常,温敛到家之后,一定会打个电话过来报平安,而这次却没有。
顾羡溪一边急匆匆的出门,一边拨打电话给温敛。手机里传出机械女声,提示该用户的手机已关机了。顾羡溪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途中打开新闻,满屏都是关于病毒入侵的消息。那些新闻一条条写的骇人听闻,急招医护人员回去,无论放假与否,未婚的抽签组成梯队进入隔离区,已婚的也不能离开本地… …顾羡溪越发揪心。
果然,在后来,查看进入隔离区的医护名单,温敛的名字赫然纸上,顾羡溪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滞了… …
不能说温敛傻,对她的做法无可厚非。当时要是换做自己在场,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进去的,但是… …顾羡溪只怪温敛为什么不为她自己着想一下。刚摆脱了艾滋病的阴霾,又将自己陷入另一种危险的境地!
爱一个人,顾羡溪不希望她受到一点伤害。
何况温敛还连告都不告诉她一声,顾羡溪欲哭无泪,生气和担忧交织在了一起,恨不得立刻进去找温敛算账。
一时的怒火过去之后,她冷静了下来,思考了许多,随后在志愿书上毅然决然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摊上这么一个人,摊上这么一份工作,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大不了生死与共好了。
她本来想紧跟温敛的脚步,进入隔离区的,但是因为隔离区里的医护人员人数够了,让她未成行,只能在外围等待着。
那几天,她一有空就会站在隔离区的警戒线前,朝里张望,与有家人在里面的家属,同样的心情,既担心又害怕。想知道里面现在的情况,又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想,生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患者的身体报告被温敛送进了研究室,没有一会,聚集着医生的办公室再次爆发了争吵声。
一部分医生主张冒险用激素实验,而另一部分医生觉得应该保守治疗,等抗体研发出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得面红耳赤。
温敛坐在他们的中间,面色沉沉,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两边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无论支持那一边,都需要冒很大的风险,连传染科的主任都不敢妄下决定。
对于治疗,每个医生心里都没有底。
为了不引起恐慌,医院方面将这方面的坏消息,全都封锁住了。向外只会报喜不报忧,所有最真切的消息,只有内部人员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