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芳奔到凉亭边缘,本想纵身一跳最后却驻足观望,祖公望纠缠他好久了,更麻烦的是祖公望不知他是男儿身,今个可以卸下这个包袱,实乃天赐良机,于是他只佯装害怕的喊着:“快救人呢!”
长福过来他身边,贼眉鼠眼的四下看看,风荷清月本就人少,此时更被文婉仪都差遣到了别处,长福撸起袖子脸露凶相:“那就烦劳沈公子下去救罢。”
说着双手推出,沈庭芳毫无戒备,一声惊呼掉入湖中。
长福站在上头放肆的哈哈大笑:“黄泉路上,沈公子照拂着祖家四少,那可是个不成器的。”
还没笑够,忽然发现沈庭芳鱼儿般的游走了。
他竟然会凫水!
长福大惊,噗通也跳入水里,奋力去追沈庭芳,因文婉仪交代过,杀了祖公望,用这个沈庭芳做替死鬼,整个计划是,对外说邀请沈庭芳来唱堂会,碰巧祖公望来了,祖公望对沈庭芳不怀好意,于是沈庭芳盛怒下与他拉扯,祖公望不慎落水,而亡。
本来文婉仪不打算让沈庭芳死的,回头衙门的人问起就照着上面的说,量沈庭芳想洗清自己,那也是百口莫辩,可是反复考量觉着还是双双死了的好,只有死人从不会乱说一气。
现在沈庭芳居然会凫水,长福大惊,哗哗的划水去追前面的沈庭芳,究竟还是他水性好体力也好,不一会追上了沈庭芳,伸手来抓沈庭芳想按入水中浸死,谁知沈庭芳有些功夫,而当长福把他推下水后,虽然不明白整件事究竟为了什么,但他知道文婉仪想让自己死,保命下,更在盛怒下,于是挥拳打来,打的长福脑袋嗡嗡,瞬间迷糊了,等清醒些再来找沈庭芳,人家已经上了岸逃之夭夭。
长福浑身淌水的来禀报文婉仪:“那戏子,竟然会凫水,给他跑了,这可如何是好。”
跑了!
文婉仪先是一惊,继而怒,想对长福发作,忽然想起自己不能发火,既然要改变性情,索性改的彻底,只轻声责怪长福办事不利。
长福抹着脸上的水道:“完全没想到那戏子竟然会凫水,不过大当家的放心,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文婉仪正凝神而思,摆摆手:“他不死在湖里,死在别处没有任何意义,算了。”
算了?
长福不知她所云是何意思,只静静的她再次吩咐。
文婉仪似乎终于想出了策略,若无其事的吃着茶,淡淡道:“嗯,算了,等下你就去衙门报案,说沈庭芳在咱们这唱堂会,不巧来了祖公望,四少爷对沈庭芳动手动脚,沈庭芳不堪羞辱,失手将其推下湖中,咱们想救来着,苦于没一人会凫水,所以,祖公望死了,凶手是,沈庭芳。”
一命在她手中,轻描淡写的就没了,这样的狠辣还说要改性情,一旁的葡萄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长福同文婉仪一样,杀人已成家常便饭,听了文婉仪的吩咐,回去换了件衣裳就往衙门报案了。
秋煜到时,善宝也到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见祖公望的尸首从湖里给打捞上来,浸泡过后,脸有些变形,肚子也臌胀,善宝突觉胃里不适,手抚在腹部,仿佛这样就挡住了孩儿,防那些脏东西入了孩儿的眼。
锦瑟见状,用袖子障住她的脸:“娘娘,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来。”
善宝虽是医者,也还是怕见这种事,锦瑟不说,她已经想作呕,而当仵作拿出那些专业用具准备验尸时,看着那些冰冷的器具,她终于体力不支,颓然倒在锦瑟怀里。
“娘娘!”
锦瑟喊着,出门时连个太监宫女都没带,也没将自家丫头茱萸、茯苓带来,锦瑟勉强撑住善宝,不得已喊秋煜:“秋大人,娘娘她昏倒了。”
秋煜正吩咐衙役去拘捕沈庭芳,同时去祖家知会祖公望死了,听见锦瑟的喊,忙奔过来,微有迟疑,随后道:“冒犯了娘娘。”
躬身抱起善宝,进了风荷清月的一间房,将善宝轻轻放在一张美人榻上,他俯身唤了句:“娘娘!”
锦瑟紧随其后,她的医术虽然不甚精湛,也还是懂,方想动手,却见善宝自己醒来,她松口气道:“姐姐,你可吓死我了,说了不让你来你偏要来,这下倒好,一旦动了胎气,皇上面前我可交代不过去。”
善宝感觉头昏昏沉沉,抬手按了按,宽慰锦瑟道:“我是医者,知道自己怎样,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目光一转,对上秋煜的目光,秋煜礼貌的将头微侧,恭敬道:“下官一直想问呢,这种地方娘娘怎么来了?”
善宝的叹息像轻风拂过,极度疲乏的样子:“我是来救祖公望的,谁知,中途出了岔子给耽搁了,都怪我,该早一刻出门的。”
锦瑟将善宝搀扶起来,然后手在她后心处来回摩挲,听她自责,插嘴道:“姐姐休要这样说,这也是祖公望他命该如此,他若是听信姐姐的话不来见文婉仪,怎么会死了呢。”
秋煜皱了皱眉:“二小姐的意思,你们事先知道些什么?”
善宝瞪了下锦瑟,示意她不要乱讲,随后对秋煜道:“人命关天,我也不能说太多,但我感觉……”
珠帘哗啦,文婉仪走了进来,善宝唯有闭口不语。
文婉仪先朝善宝屈膝一福:“见过皇后娘娘。”
转身又给秋煜见礼:“见过知县大人。”
她突然对自己恭恭敬敬,不知是秋煜在场她故意做戏,还是因为自己救了她一命的缘故,善宝浅笑道:“文小姐气色不错,想是身子大好了。”
文婉仪再次道了个万福:“还不是娘娘妙手回春,我才捡了条命回来,但不知今日娘娘突然来此所为何事呢?”
善宝不假思索道:“祖公望之前曾告诉过本宫,说是你让他来拿银子用的,怎么就,突然落水而亡呢?”
早想好的谎话,文婉仪遂张口就来,把责任推在沈庭芳身上,推了个一干二净。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文婉仪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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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婉仪纵有说辞,总归祖公望是死在她的家里,所以,秋煜升堂问案,文婉仪被传唤,而沈庭芳,是做为嫌犯被拷到大堂的。
等祖家一干人来到,堂上便炸锅似的,看着大堂中间摆放着的祖公望的尸首,李姨娘扑过去喊了句“我的儿”,便不省人事,众人连喊带叫她方清醒过来,随后哭昏一次又一次,纵是平素不睦的郝姨娘、孟姨娘也陪着她哭,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连大少爷祖公远和三少爷祖公道亦是暗自垂泪。
祖公卿有事外出,最后一个来到,简单听了管家老郝的叙述,便过来一把揪住文婉仪,像拎小鸡子似的把人拎起,怒骂贱人该死,另只手便握成拳头想打。
法案后,秋煜手落抚尺响,众人一惊,他喝令祖公卿将文婉仪放下,藐视公堂,罪名不小,可拘入大牢。
祖公卿断定四哥是给文婉仪所害,对秋煜的威吓毫不在意,无奈下善宝开口,他才手一松,文婉仪跌倒在地,虽然距离地面不甚高,也还是摔得剧烈咳嗽起来,她却不恼不闹,只一味的说自己冤枉。
而那厢李姨娘发疯似的突然奔去沈庭芳,高喊“唤我儿性命”,衙役出手将她拦住,她就又瞪又踹,连撕带咬,最后还扯乱了自己的头发拽开了自己的衣服,俨然已近疯癫。
祖公道亦是指着沈庭芳谩骂,祖公卿对文婉仪虎视眈眈,祖公望房里的大丫鬟玫瑰哭的也很伤心,几个姨娘劝的劝哭的哭,丫头们抱的抱搀的搀,整个堂上只三个字——乱了套。
根本无法审案,秋煜再次拿起抚尺想拍,忽然发现一旁听审的善宝,于是慢慢将惊堂木放下,不拍,是觉着善宝有着身孕,不宜惊吓,唯有一遍又一遍的喊“肃静”,哭声还在,总算安静了些许。
开始问案,作为被告,沈庭芳被衙役按着跪在地上,回去戏班后,他反复琢磨这件事,万般猜度不明白,也不敢对其他人说起,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孰料文婉仪竟然还报了案,此刻他实在搞不清文婉仪究竟要对付的人是祖公望还是他,而他,似乎从未与文婉仪发生嫌隙,甚至都不相识。
秋煜问:“堂下何人喊冤?”
来衙门报案的是文家的小子长福,现下他也在,忙出来:“大人,是小人击鼓报案的。”
秋煜复问:“状告何人?”
这是个问案的程序。
长福将来报案时的话重复一遍。
秋煜三问:“你可是亲眼看见沈庭芳将祖公望推入水中?”
长福斩钉截铁:“是。”
沈庭芳那厢连声高呼:“小人冤枉冤枉冤枉!”
秋煜指着他:“你如何冤枉?”
沈庭芳指着长福道:“分明是他将祖公望推入水中,那时虽然小人也在,但当时我却是在赏湖中的莲花,耳听噗通一声响,回头看时此人便说祖公望不慎落水了,还让我去救,我跑到湖边没等去救,他就接着把我也推入水中,没想到我竟然会水,他就跳入湖中来追杀我,却被我打昏,我趁机游到岸边逃跑,大人,这是整个事情的过程,小人对天发誓,绝无虚言。”
长福呼哧从地上站起,却给衙役踹在膝盖弯处跪倒,他朝沈庭芳喊着:“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沈庭芳立即道:“此事我亦是糊涂,文大当家邀我去唱堂会,我去了她也不让我唱,却摆了一桌子酒菜要我入席,席间祖公望到了,我微醺,祖公望烂醉,等我想唱的时候,文大当家却说要回去换身衣裳,接着就发生那一幕。”
秋煜不经意的把目光飘去善宝,彼此对视,心里都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矛头指向她,文婉仪开口了:“我近来病得重,蒙皇后娘娘垂怜,亲自给我诊病,我的病好之后,心里高兴,遂去隆庆班听戏,孰料不懂那些规矩,去时没了位子,于是才邀请沈公子到家里唱堂会,念沈公子是个名角,便置了席面款待,席间祖公望去了,因我曾经入住过祖家,他一直当我是嫂子,此事整个雷公镇无人不知,他去是向我借银子,既然来了,我就让他也入了席,之后回房去给他拿银子,不多时便听家里的小厮长福报,说祖公望对女装的沈庭芳动了邪念,两个人拉拉扯扯,最后双双落水,沈庭芳会凫水,然可怜了祖家四少,就那样……哎!”
一番话滴水不漏。
更何况祖公望好色哪个不知,而沈庭芳初来乍到雷公镇,没多少人知道他是男儿身,如今换了男装都风情万种,若是穿了女装便是国色天香,莫说很多人还看过他的戏,祖公望在不知他身份下动了邪念也合情合理,纵使他亲娘也信了文婉仪的言辞,觉着是沈庭芳害了儿子,于是再次过来要抓要挠。
这个案子对秋煜来讲,已经成竹在胸,关键人物是长福,剩下的事问再多也无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故意又传了很多人上堂,比如文家在风荷清月的丫头小子,比如戏班的班主和一些角儿,还有祖公望房里的大丫鬟玫瑰,甚至风荷清月看门的,祖家看门的,问了太多人,太多与本案无关的人,文婉仪心中嘲讽秋煜啰嗦,祖家人也觉着秋煜审案没手段,围观的群众都在窃窃私语,这个知县不过尔尔。
独独善宝,不自觉的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秋煜身后的司徒云英亦是面带笑意,他更理会秋煜在做什么。
来来去去折腾了快两个时辰,众人疲乏的疲乏倦怠的倦怠,善宝亦是几次回去后头歇息,又惦记堂上的事,几次返回。
当大家议论纷纷之时,秋煜突然问了句:“长福,为何当时你不下水救人?”
长福猛地愣住。
秋煜手掌啪的拍在法案上:“说!”
长福一哆嗦,容不得细想便道:“小人不会凫水。”
文婉仪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然秋煜接下来不再审问,而是起了身:“此案疑点重重,压后再审,退堂!”
衙役便击响水火棍,齐声而呼“威武”。
秋煜,请善宝往议事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