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烟歌行

《卷五?久歌》〈章五二?变色皇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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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久歌》〈章五二?变色皇城〉#3

    众人伫望了一会,黎久歌担心清晨风凉,欲扶着向云烟回房歇息,却见向云烟轻轻按落黎久歌手腕、摆脱他的搀扶,逕自走向岳清砚,温婉地福了福身。

    「听闻师尊一路襄助,云烟卧床数日,一直未向您问候道谢,心中歉然,还望师尊海涵。」

    「毋须拘礼,既将此身託付于尘世之外,便不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岳清砚温温一笑,扶起向云烟。

    「云烟昏迷许久,路上之事,都已听久歌转述。此回若无师尊与大哥帮手,只怕云烟此时──」向云烟道谢的话方说了一半,只听得岳清砚淡然嗓音将自己打断:

    「不必害怕。」向云烟顺声抬起眸眼时,不意迎上一道温淡中深藏着坚定的目光,「妳若真相信自己与久歌的缘分,那就什幺也不必怕。」

    向云烟一瞬搐了心口,眸中闪过一瞬惊愕,让岳清砚说中了自己心中最深的恐惧。她望着岳清砚那张总是淡定持重的面容,觉得他似是有意说出这番话,可一转念,她又不甚确定、觉得岳清砚不过顺着自己的话回应、安抚自己。

    可无论是何者,岳清砚温和如清风、却又踏实的嗓音,真切地平稳着自己惶然的心绪,彷彿心中的颠簸、都随着他的话语沉静下来。

    「真的……可以不用怕幺?」她仰望、试问。

    「嗯,不用害怕──无论是意外、抑或命运。」岳清砚微微一笑,字句恳然。那足以平和人心的气质,让向云烟也不禁随着绽出了笑靥。

    「云烟自嫁久歌,听闻清砚师尊事迹已久,如今一见,终于明白久歌与大哥那份敬仰。」

    「这群崽子老爱说些奉承的肉麻话,妳就别学他们了。」岳清砚收敛了面色,没好气地咋道。

    「这番话我可得叫大哥绕回来仔细听听,瞧他该要多伤心。」黎久歌上前搂住向云烟,同样没好气地瞟了岳清砚一眼。这话却逗得向云烟与身后的挽红发笑,两个女子笑了一阵,将清寂的薄晨给笑得闹烘许多。

    笑声稍歇后,黎久歌看着岳清砚再度开口,此回,语气变得凝重且恭敬。

    「徒儿知晓师尊向来不为人情世故所拘,能陪徒儿这一程,久歌已是万分感激,如今已与云烟重逢、又觅得暂时歇脚之处,姑且已算安妥。师尊若想驻留于此,我与云烟必定将师尊当作自己亲爹一般奉养,但若师尊想就此离开,回到云游的生活,徒儿必是同大哥一般祝福。」

    「看来君胤也有了心眼儿了。」岳清砚极浅地扬了扬嘴角,「可你不必担心为师难以启齿。当年将你们师兄弟三人赶回汴梁,为师也未曾客气。只是看你们累的累、有孕的有孕,就当为师挂心不下、再让我看顾你们一会儿吧。」

    语毕,岳清砚旋过身,将双手负在身后,悠悠踱离。黎久歌与向云烟相视了眼,在眸中深深一笑。

    汴梁,天色微明。

    向延恩在府中膳厅用完早膳,以桌上所备巾帕拭了拭唇角,从桌边起身,穿过厅堂时,正见拾翠领着一名年幼的女婢,打理着向府正厅。

    拾翠听闻脚步声响,抬头望见一身品紫冠服的向延恩,恭敬福身道早。

    「时刻尚早呢,丞相大人已要上朝了?」拾翠放下帚具,赶忙上前问道。

    「嗯,有些议案,得在上朝汇报给皇上前再过目一次。」向延恩站在厅堂口,一面整着衣袍、一面吩咐着拾翠「接下来十日,晚上我轮值政事堂,妳带着府里一干侍僕先吃了吧,千万莫等我。」

    「拾翠知道了,丞相大人也别太劳累了。待这十日值毕,拾翠再──」拾翠正要说什幺,却让向延恩叹了声气,打断了话。

    「以往是烟儿坚持,如今她已不在府中、更不在汴梁。你们就别折腾、跑到遇仙楼那幺远一趟去买那些甜食了吧。」向延恩恤下之意,尽露于在无奈的口吻中。之所以无奈,也是因为这番话他已告诉过拾翠几回,却仍是徒劳。

    「拾翠既是替小姐留在府中照料丞相大人,当然得虑及小姐心意,小姐纵使远在天边,心里也必希望拾翠如常而为,何况丞相大人体恤拾翠,总让小李驾车送拾翠,何来折腾呢?」拾翠笑了笑,「拾翠之所以坚持,皆因深明小姐盼望,丞相大人就别辜负小姐心意了。」

    「呵,真是说不过妳这丫头,莫怪以往烟儿自个儿在府中,想出点什幺岔子也难。」向延恩见拾翠心意甚坚,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见官袍已整,遂步出厅堂,走往向府大门口,那里已然备妥了一辆车马。

    可向延恩方跨出厅堂两三步,便听得府外一阵骚动传来,几道刺耳马鸣在府邸大门外拔尖响起,惊破清晨宁寂。

    不一会儿,一群脚步声,繁乱中又有几分齐整,往向府门内纷涌杂沓而来。向延恩疑惑着努眸看清,只见好几名宫服带刀之人、朝自己凌厉而来──正是皇帝座下的宫卫。

    向延恩并未惊慌,只是在看清来人同时,深深吐纳了口气,平稳心绪。自那日让皇帝深夜诏入文德殿,他便料到会有这一日。纵使这回宫卫来意并非自己所臆测,下一回也会是。

    沉静了心思,向延恩仪态如常、主动迎上前去,朝来人之领头者拱手一揖。

    「侍卫司都虞侯大人晨安。」只见一列人马在向延恩面前站定,向延恩露出寻常温煦的面色,笑问,「本官正欲出门就朝,不知都虞侯大人一大清早来此,可是有何急事?」

    为首那人,亦是向延恩口中之侍卫司都虞侯,面色凝冷,来意不善地睨着向延恩──放眼朝中,除了素来狂妄不拘仪节的黎仲容以外,还未有人敢对一朝之相摆出这等脸色。那人打量了向延恩一身品紫官服半晌、又抬眼漫望了望向延恩身后厅堂宅邸。

    正厅内,拾翠见这几个宫中衣貌、却又配刀之人汹汹而来,心里亦惊恐起来,早不知觉停下了洒扫,揪紧了手中的竹帚,一瞬不瞬地望着厅外情景,掩在窗墙后的身子因紧张不由得细细地颤抖起来,连抓着帚柄的指节、也因施力微微泛了白。

    「下官奉圣上之命来此,确有要事。但急不急,可得看向大人配合意愿高不高了。」都虞侯睨着向延恩,凉凉哼笑扬声。

    「不知皇上有何要事,不能等本官上朝再议,非得在这等清早遣都虞侯大人前来?」纵使眼前之人眼神凌厉、口吻中充满着要胁之意,然而向延恩神态从容如常,眸光清明,无有丝毫畏惧之色。

    「圣上吩咐,下官岂敢多问。只能请向大人一家与下官走一趟、亲自确认了。」都虞侯扫了向延恩一眼,便微微转了头、浏览着府邸四方。此回,不再是方才的随意漫看,而是一种追猎,猎捕着映入他瞳眸的所有人。

    伫立在厅堂内的拾翠,在触及那男人眸光瞬间,竟是浑身激灵一搐,她莫名觉得危险,幽深的恐惧宛若无底深渊、在心底飞快泛漫开来。

    「自小女出阁,本官便已是孑然一人,何来一家?皇上既有要事,那本官即刻随汝等动身吧,以免耽搁。」厅外,向延恩笑得从容自然,逕自跨开步子向前走去,彷彿方才都虞侯所言,乃是刻意谐趣而为。

    然向延恩才要踅过都虞侯身侧,便让他狠戾地一把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听闻向大人素来慈爱恤下,将府中奴僕一概视作族亲相待。那,这府邸里的人,全部是向大人的家人了?」都虞侯冷险扬嗓,向延恩至此伪装得毫无破绽的面色骤变,正欲出言制止,只听闻都虞侯严嗓森然、一声令下──「将府邸里所有人一併带走,一个也不準漏。」

    登时,四方一寒。

    都虞侯身后人马,应声纷散、迅速朝府邸四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