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烟歌行

《卷五?久歌》〈章四八?困于郊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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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久歌》〈章四八?困于郊寨〉#4

    没有多余的动作,雷鸣只是微微转了头,望向正要凑到床榻边的挽红,挽红让那双阴鸷的目光望得浑身轻颤,仍是顶着那彷彿质问似的目光,来到床前,只见雷鸣的目光牢牢跟着自己,挽红只觉得心里惊怕,没有察觉自己方才的口误,就在她为这一瞬的沉默感到慌乱时,只见雷鸣开了口,口吻反而是几分平淡:

    「我还是找个大夫来帮她看看吧。」

    「谢、谢过帮主……」挽红缩了缩颈子,避着雷鸣的目光,颤着声嗓。她抓着榻上的衾被、作势帮向云烟盖上,好去忽视身边雷鸣庞然令人心惊的存在。半晌,她听见雷鸣举步旋身,似是从身边离开了,直到厢房木门咿呀开了又阖,挽红浑身终于鬆懈地瘫坐在床缘,欲哭似地呼唤着又晕厥过去的向云烟:「小姐……」

    远天斜月已极,夜色深阑,离开了厢房的雷鸣,走在厢房迴廊下,经过几步开外看守着的两名雷风帮手下身边时,淡淡抛声吩咐:「找大夫来看看他。」

    两名手下面有难色地互觑了一眼,像是迟疑着这种时分哪里能找得到大夫,然而雷鸣目光阴冷,像是不容人反驳,其中一人只得咬了牙恭声领命,告退而去。

    雷鸣懒得细听对方的唯唯诺诺,随即又跨出脚步,拐过转角,来到那一整列属于自己的东厢,推开其中一间、踏入。观那房中四面书橱、其上放满了各样卷册,应当是雷鸣的书房。

    才来到桌案前,身后那扇刚阖上的门又响起了叩门声。

    「进来。」他负手身后,背着门低道。

    「帮主,这幺晚了,怎还不休息。」胡威推门而入。

    「你来得正好,」雷鸣眼角余光微微瞥了眼,见是胡威,「我有一事要你办。」

    「喔?帮主欲办何事?」胡威反问。疑惑如此深夜,雷鸣会突然有什幺事。

    「我要你去探听探听,近日有没有人在找一对主僕,姑娘家的,失散的也好、逃家的也罢,有什幺消息通通给我。」雷鸣依旧背着胡威,只是微微别过了半张脸,这样吩咐。原因无他,只是方才在向云烟晕眩时听见挽红的一声「小姐」,让他心里生了怀疑,若依另外那女子所说,两人真是姐妹,又怎会如此称呼?

    况且那段受创眼盲之时,在石屋与两人的相处中,雷鸣也一直认为两人比起姊妹、更像主僕。

    「主僕?」胡威疑惑,不解为何雷鸣突然要找起人来,而且还是女人,却猛地想起方才帮中兄弟告诉自己的事,「听闻帮主昨晚带了两个女人回来,莫非──」

    「其他的不关你的事,你只需将我说的话办好。」胡威正要追问,只见雷鸣冷声打断,瞥向胡威的眸眼余光中闪现一瞬厉色,随即又复至平常,懒声问起:「说说你来找我有何事吧。」

    「这……」胡威愣了一会,一时间没能跟上雷鸣反覆的情绪,半晌才会过意来。纵使跟了雷鸣好一段时间,对他极度反覆、难以臆测的心思,还是没能多掌握分毫。「属下想问的是,丢了的那柄剑,帮主还要追回吗?」

    「不必了。我已经找到了一把最适合我的剑,何必再对次等货汲汲营营。」雷鸣淡漠应道。

    「帮主是说从那三人身上拿来的那柄──」

    「那是我的剑。」雷鸣冷声纠正了胡威的话,「我已经有了一柄佩剑,无须其他。」

    「可是……原先那柄佩剑亦是不凡之货,若是能找回、赐给帮内兄弟们──」胡威有几分虚了声嗓,虽然看见雷鸣此时神色,知道自己所求已然不能遂行,却仍是支吾把话说全。

    「你们很想要幺?想要的话,又怎会把好好的一柄剑看丢了呢?」雷鸣冷冷讪笑,「下去吧,你们现在该做的,是把我说的事办好。」

    「……是。」胡威还想再说些什幺,可雷鸣冷嘲的话堵得他再没有脸开口,只得闷闷应声、告退。

    斜睨着胡威出了书房、人影自纸窗上渐渐淡远而去,雷鸣方绕过桌案、在案后一张与那桌案成对的紫檀木圈椅上坐了下来,右手往桌案下探去,在桌案下一个暗屉中取出了一本卷册,在桌案上缓缓将它摊开,乾涸凌乱的墨字错落映入雷鸣眼中──

    『离开家的第一夜,如何辗转都睡不下,原来……是少了妳的歌声。』雷鸣微微狭了眼眸,彷彿那斑驳的墨字带着刺,刺入他的眼。

    『当初……要是把妳也从那个地方一起带走,就好了。』修长手指细细颤着,拈着篇页,翻过一页、又一页。

    『下次,我会保护好妳的,娘……』直到翻至卷册末、那还空白着的页面,染着几点由前页透来的墨迹。雷鸣突然鬆手卷册,抓起一旁的墨条、往砚台里加了水磨起墨来。

    推磨墨条的劲道彷彿要发洩心中什幺似的,又快又猛,直到砚中墨汁轻轻溅起、沾染在他指节之上,雷鸣才恍然地回过神来,放下那早短去一大截、又被自己捏得几乎弯曲的墨条。

    改执起砚边毫笔,在满砚的墨汁之中旋蘸了几下,雷鸣在空白的纸页上落了墨、书写起来。落下的零碎字句,彷彿是无法完好被言说的话语,对着一个不能诉说的人:

    『……我遇上了一个人,她的声音好听得像一首歌,一首记忆中娘常常唱给我听的歌。』

    『……这回,我不会再让妳受苦了、不会再让妳憔悴。』

    他曾对母亲说,下次,他要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