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平复翻涌的惧意,游弋恍恍惚惚地记起了一个名字……
——唐芋弦。
第六十七章 救
直至被师父带上了小极天,唐芋弦才发觉世间果真有不入宗族的大能。
无名谷横斜在游历境与东圣海的交汇之处,终年寂静若死。谷中常年樱花漫布,饱含灵息的风吹过九曲的干涸河道,最后才会落进那间不起眼的木屋之中。
也许真如师父所言,唐芋弦在修医道上是极有天赋的,不过数年,她便已经走过了天道搁置的死生坎道,进入了从未敢想的高度。她索性接过了师父的旧业,每日医书淡茶,偶尔接治两三求医之人,而后便是往谷中闲逛。
今日本也是这般,但当她出屋阖门的那一刹那,天际正巧划过一道雪寒的雷刃。这一刃剖天断穹,鸣若钟鼓。待唐芋弦抬头望时,便见一道漆黑的裂口宛如无名谷横跨了小极天一般,横跨了天幕。
上有落雨来。
自从第一滴雨落下,无名谷便被氤氲的水汽笼罩。唐芋弦虽不怕雨,却还是失了心情,回屋伏在窗临桌前,呆呆看着朦胧景色。雨束越发锋锐,当她不得不担心起屋外那一大片的药田来时,两枚黑点闯过雨幕的间隙,闯进了她的视野。
“游弋?”唐芋弦满面惊喜。
*
现场的修士成群,但为了打探唐芋弦所在游弋还是颇废了一番功夫。好在如他所愿,这位姑娘的确像曾经的剧情一般习得一身医术并来到了此间,不然等游君临回到中三天,这天地间的生灵早就死了个干净。
他简单对季仲卿说了遍这事儿的利害,而后两人就架着半死不活的游君临,一路急匆匆地赶到了无名谷。途间天降大雨,两人只得撑起灵力屏障,护着游君临四处寻找一方木屋。
无名谷极大,好在有天道给予的模糊感知才让这个过程不算漫长。待游弋听见风中少女的呼声时,片刻不思考地冲了过去,勉强露出一抹笑,“芋弦,帮我救一个人。”
在他身后,季仲卿破雨而来。被溜了一路的游君临已全然失去了意识,胸口的那一凿血肉模糊。
唐芋弦本想聊上几句,闻言敛去了面上清澈的笑意,肃然地一点头。少女犹豫地看了眼游君临身上的伤迹,“带他入屋,我会尽力而为。”
……
…………
继天穹之后,下一步遭殃的是岩地。游弋前世带的地方距离地震带有一大段的距离,从未见过那种惨烈盛况。而在木屋在等待唐芋弦消息的时候,他与季仲卿就挨着肩膀坐在屋檐之下,看着天崩与地裂。
大地震荡,横沟扈爬,除却两人联合撑起的结界内,视野之中一片摇摆,山石倾踏。游弋默默往季仲卿地身旁蹭了蹭,被剑修半揽入怀试探了**内的情状。
方才那一下意外,使天道心急之中只得输了一道凝练的灵气给游弋,助他借突破的威势一下挣开了秘宝的束缚,这才得以救下游君临。但难说会不会留下隐患。
好在剑修往游弋体内查看了一番,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强硬塞入的灵气有些伤到了魔物的叶脉,气息流转难免晦涩。
如今游弋便是缓缓地用一身灵气滋养经络——也多亏了逆转树将他体内的魔气全都转换了去,不然锋锐的气息只会让经脉间的伤势更重。
“游君临究竟是谁?”季仲卿替他束了发,沉声问。
他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天地异象,这个世界仿佛一枚稚嫩的蛋,作为外壳与控制者的天道只是相对其间柔软的液肉坚强。而当游君临濒死之时,就有一柄外界责难的锤砸了下来——天道也只能破碎并恐慌。
游弋叹了口气:“天道之子,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支柱。”
“说起来可笑,这个世界,万物、生灵、天道……一切都为他而存在。”他至今都能忆起唐芋忻一剑出鞘时骤冷的心情,有关游君临对这个世界究竟有几分影响力,他之前便猜测过,所以才会特地找了一本阵法,最终挑出“锁仙阵”作为对付男主的法子。
他曾以为这只是职责作祟。
直到天地将摧,游弋才察觉到他对这个世界的依赖。虽说他是个外人,又受限于倒霉的反派身份,但这些年岁相处下来,别说季仲卿了,其余一些有过交集的人也偶尔会令他觉得羁绊。
所以游君临不能死。
这个世界不能死。
在这场灾难愈演愈烈之时,当晚午夜时分,空中那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豁口,终于停滞了向四方扩展的趋势。冷淡动荡了半日的世界终于归复平静,微凉的风从地平线的尽头升起,温吞过境。
“应该是……没事了吧?”结束打坐的游弋不确定地扒着门板瞅了瞅——木屋设了特殊的禁制防止窥视,他什么都没看见。
不出所料,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木门开了。满面疲惫的唐芋弦苍白着一张清秀的面孔,衣袖沾染腥味,她微微侧身,留出的空隙以便屋外等候的两人能看清就中游君临的情况。
伤口已经缝合,气息也趋于稳定。何况屋外的天地已开始自我愈合,那游君临这伤治得好不好也就并不重要了。游弋连忙与唐芋弦道谢,他看得出这位姑娘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想起自己特地寻来第一句话就是求人,不由得有些小尴尬。
游弋很自然地往季仲卿的乾坤袋里掏了些丹药递过去,语气颇为诚恳:“谢谢。”
唐芋弦的面上闪过一丝极为隐晦的复杂,她偏头对上了季仲卿的视线,仿佛被冻伤一般又迅速地移开了。接过丹药,少女冲游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没事。不过这位伤的很重,也许还要在此调息几日。”
虽然不想再给游君临好过,不过他也不能意气用事把这个世界再置于危险之中。游弋只想了片刻,便应声道:“好。不过你这儿有没有空余的住处——”
游弋补充道:“一间就好,多的不用。”
第六十八章 失踪
无名谷统共也就一间木屋与一处洞府。木屋是唐芋弦的住处与施医之处,自然没有让给两个男人的道理。而那处洞府则是唐芋弦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师父的住处,不说那位大能同不同意,他们首先得找到洞府究竟何处。
无法,季仲卿选了一座未在先前的天地动荡中被摧毁的山峰,生生削出了一处简陋洞穴,与游弋住了进去。
因为这次的突破特别,游弋的境界界限出了些毛病,连季仲卿也分辨不清他如今到了什么地步。待游弋温养了两日,两人便挑了个地方打了一场探探情况。
季仲卿与那些傻白甜修士不同,他眼光向来犀利。游弋几次想暗中布阵,都在半成时被一道剑刃给毁个干净,一怒之下拿本体做掩护,径直冲了过去与剑修直面了一击。季仲卿怕他伤着,对这一击时只用了七分的力道,却意外地被游弋逼退了半步。
游弋躯壳的硬度上升了好几个档次,虽然不能与专修*的体修相比,但也就差了半步。季仲卿的七成力道发上去也就一线红痕,看上去便知道削的极浅。
大抵明白了情况,季仲卿便不愿再出手了。正斗得欢快——或者说愉悦于终于能够与剑修过招的游弋劝说不过,牙痒痒地冲过去扑人身上一阵乱啃。
于是又被自家男人拎回暂住之处一阵乱整。
修士的体力都算不错,一次三五天不成问题。谷中的唐芋弦这几日又为了替游君临调息忙得见面说不上两句,大概天生缺了颗羞耻心的游弋就快活去了。反正用这法子修炼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待游弋终于受不住求饶了,季仲卿才放过他。
当晚一脸纵欲过度的游弋瘫在剑修怀里,非常想来一根事后烟缓解颓废。第二日却又是生龙活虎,拉着季仲卿闹腾了一阵,去看了眼唐芋弦。
少女因为疲惫,竟然就伏在桌前睡着了。游弋回自家药园寻了颗安睡草点着,又将她送回了楼上的小间中安顿。归来时试探了一下游君临的情况,见这人已经完全妥当下来,才堪堪松了口气。
“虽然伤好了,但意识想恢复却没这么快。”游弋想了想,“这样也好,他还是乖乖睡着吧。”
季仲卿知晓他是想趁游君临意识匮乏时直接建成大阵,把人干干脆脆地困住永绝后患。锁仙阵是上古时期的大阵,无论是各种的人物,一但被锁绝无自主出阵的可能,又因建阵要求颇为严苛,才就此失传。除却要一块适宜的土地之外,它还需布阵者有极高的木系天赋,有近百种灵气丰盈的珍贵灵植得以种下,更需要用“天地”作为镇压的阵眼,且阵法的运作并不在瞬息之间,能否把人困至阵成也是种考验。
先不说其他的如何,只一句“天地作阵眼”便难住了所有知晓此阵之人。这天地自然不会是实指,也有人猜测暗示的是天道秘宝,但天道秘宝有无三件都不知道,且从未入世。谁愿意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去锁住一个人?
游弋愿意。
他有那件天机阁,作为存放游君临这一身本该有的丰功伟绩的地方,用于封印太合适了。
游君临身负重孽,却因其自身特殊而不能去还罪。既然如此,把他锁进这个阵法保护起来以免祸及天地,孤独千万年而不予死亡也就不是什么会被指责的选择了。
没有多说,季仲卿只是道:“待此间的杂事皆净,你同我一道回季家一趟。”
*
三日后,两人设下结界,拜别了唐芋弦,重新回到了真元街中。修真界绝无灾后重建的说法,虽然灾祸来时谁都无能为力,但天灾一停,修复个地面楼宇还是极为容易的。
所以此间并未显现出什么颓态。
到了从龙塔,卿落果然告诉他,地方已经找好了,就在小极天一处荒野中。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卿落忍不住问了一句。修真界千万年来就出了一场令所有人自心底感到恐慌的大难,所有修士不论修为高低天赋如何,都隐隐感知到这一难模糊的源头。
其他重天的人最多知道其来自于第七重的小极天,但此间的修士的感知则更为精准。
——这次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被他们轮槽过的东圣海新人。
卿落那日不在场,作为一个探知欲颇强的情报贩子,如今内心不由得有些痒。
“天道的宝贝要被敲碎了,暴怒要报复世界而已。”游弋笑嘻嘻地扯淡,他的坦诚可是很贵的,也就送给季仲卿他不心疼。
再说了,那一日游弋虽然最后关头现了身,但没有几人看清了他的面目。卿落自然也不会以为那人是他——毕竟当时他的一身气息,可是正正直直纯洁又纯净的灵气,谁也不会将其与天生魔物关联。所以他就算说了实话,这姑娘估计也只是半信半疑。
卿落飘来一个柔柔的眼神,半晌才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哦。”
游弋不想把这件事拖得太久,喊上小弟翁军便径直赶去了。选地是边野荒地,宽广无边际,没什么植被碎石。这儿的灵气虽然比其他地域凝结些许,但优势并不明显,所以才会荒废如此之久而无人问津。
游弋非常满意,于是把翁军暂且要了回来。
“他得帮我布阵。”对上卿落幽幽的目光,游弋解释。
这位姑娘想了许久:“那我再给你派几个人,动作会快上一些。”
魔物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游弋进了药园挑选灵植时,正巧看见一只鸟儿懒兮兮地趴在沉睡中的嗜血藤身上。他过去试探过,这两位此番突破也快到尽头了。
而后游弋也就没心思关心这两个没啥用处的小弟,专心建起大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