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道:“崔攸在此地包了个花姐儿,烟雨楼的花魁小晴仙儿,但这崔文植也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不知怎么着和这花姐儿又有了那层关系,但此女本是崔攸包下的,催文植便起了祸心,正巧罪臣弹劾崔攸,十日之前因查一桩案子进了烟雨楼与那小晴仙儿交谈过一次,罪臣的玉佩丢了,崔文植便将此玉佩当作证物供于堂上。”
“这就奇怪了,那玉佩不是两个是一对儿么?”刘逢道。
“本地早就有个传说,若两个年轻人能买到对称的玉佩,就是有缘,自家小妹觉得罪臣忙于府中之事顾不上成亲,便买了半块玉佩给罪臣,说是万一见到了有缘人,也是有了着落。”
李昀点点头:“这事儿劳烦刘大人再一一详细核对,若没有纰漏,就放人罢。”
刘逢惊道:“可,那手稿一事……”
李昀转头看向王庸:“你的苦朕知晓了,却不能给你翻案,若你觉得委屈,朕会送你千亩良田,允许你的先祖立碑。”
“但若爱卿愿意继续呆在朝中效力,朕多了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且有爱卿的监督,朕也不会放肆,这样可好?”
李昀不知道这王庸会如何作答,自己虽然架子做足了,但若他这就还乡了,自己还得三顾茅庐把人家请回来。毕竟是未来的尚书大人。
王庸却已是泪流满面,叩谢皇恩:“罪臣知错。”
李昀这才放心。
出了牢门,太阳刺得眼睛疼,初夏时节已经开始有些热了。
他往市集走了走,见旁边小摊上的东西奇巧,便一个个的看了过去,这西陵确实是卖玉甚多,而且正如那王庸所说,都是半块半块的卖。
李昀瞧看摊子上一个不知道什图案的半个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上面的图案像是花。
“老板,这个多少钱?”
“一两银子。”李昀嗤笑,这用一两银子买半块玉,可不算个合算的买卖。就放了下去。那老板也有趣,并不招呼他回来。
李昀走了几步,觉得那花确实精巧,虽是半个却一点都没有折损之意,玉质也是上等,索性回头。
“在下买了。”说罢让李公公掏钱。
回到杜府,问了小厮知道杜若堂在书房整理近日的卷宗。
李昀走到书房,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想了想便打开房门。看见杜若堂坐在案前,一只手撑着脑袋,睡着了。
李昀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见旁边有个薄披风,踌躇一会儿,还是拿起来给他盖上了,瞥见杜若堂腰间挂着一个事物,李昀鬼使神差的仔细瞧了一眼,竟然是半个玉佩。
李昀看杜若堂睡的深沉,又鬼使神差的拿出自己刚买的半块玉佩,比对了一下。
严丝合缝。
上面是一朵完整的杜若花。
☆、西陵夜市
李昀觉得最近自己有些不对。
如今自己见到杜若堂总是想绕道走,偶尔碰上了,眼神也不敢仔细瞧他,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
李公公忽然觉得,自家皇上,貌似勤奋了。
李昀见不得杜若堂一脸愁苦早出晚归的替皇上办事,这样李昀总觉得是自己太过没用,遂也自己学着翻看奏折,不懂的就问杜若堂,但大多都是问李公公,再不济就找来王庸和刘逢来,看着仿佛皇上询问大臣意见,其实是在套他们的话。
当杜若堂早出晚归第三天,才发现已经好几日没见李昀了。
明日就是打道回京城了,很多路上事宜要与李昀商量,回到杜府才发现李昀坐在后花园的石椅上呼呼大睡,上面是一大摞已经看完的奏折,杜若堂翻开其中一本,上面标注的有模有样,很多摸棱两可的批奏他则用草纸写在旁边,看来是要等自己回来商议。
杜若堂嘴角弯了一下。此时李昀也醒了,正巧看见弯着嘴角的杜若堂。
饶是睡的两眼模糊,竟然觉得此时的杜若堂,比平日更好看一分。
“为何忽然勤奋了?”杜若堂坐在旁边的石椅上看着草纸,给他一遍遍的过,有的实在荒唐的他便放在一边,留下还算可以用的,再用毛笔在上面改了改。
李昀看杜若堂低头专注的样子,有些愣神
杜若堂抬起头:“你怎么了?”
李昀摇摇头,又呵呵的笑了起来:“在下已经来这里许久了,刚开始每次起床,都觉得可能回去了,现在这么想的次数越来越少,便觉着若一时半刻回不去,总不能天天给丞相大人添乱,所以想学点东西,能帮衬则帮衬。
杜若堂挑眉:“成了帮衬本丞了么?”
李昀不知道他是在说玩笑话还是在揶揄自己的蠢笨,却看向杜若堂挑起的眉头,觉得自己病的不轻。
杜若堂不再说话,半个时辰后,李昀石桌上的奏折已经批的差不多,李昀抬头看看天儿:“已经黑了,别在这批了,坏了眼睛。”
杜若堂也抬头望了望,笑道:“西陵最近有夜市,会放河灯,左右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出去走走罢。”
李昀点头道好。
换了便服,李昀出门,看到一身淡蓝色袍子的杜若堂,明明极其普通的袍子,穿在杜若堂身上却像是佛像上镀了金,微风吹过,变得飘渺起来。
李公公没有跟随,倒是有影卫跟着,但李昀皆看不见它们的身影,跟杜若堂两人并肩走着,倒也自在。
夜晚的闹市街头,人影鼎沸,最拥挤的街道更是两步不离人群,倒是一派喜庆的景象。
街旁都挂着花灯,里面有烛光,远远望去一条街都是明亮而热闹,人群拥挤却笑声鼎沸,
李昀怕别人碰到杜若堂,便伸手为他挡着人群,杜若堂笑道:“本丞又不是什么姑娘家,何必如此保护?”
李昀想想也是,讪讪一笑,觉得自己着实多余。
但人太多,李昀见旁边有个摊子上卖的一些古玩很是有趣,若按照五百年后的算法,这摊子上每一件东西都很是值钱,李昀拿了一枚玉簪子看,觉得很好看,可惜带不回去了。
给了钱后,将簪子收了起来,回头一望,人山人海,哪里还有杜若堂的身影?
李昀心里一惊,顿时慌了起来,伸长脖子望去,人太多了,而且好多人都带着面具,样式仿佛是自己在洛慕恒的墓里盗过的那个差不多,只是图案不同。
李昀抿了抿唇,觉得心里慌的很,很想叫影卫找人,但又不知道使唤影卫的方法。
找了约半个时辰,李昀越找越泄气,看来自己真的把当朝丞相给弄丢了。
这回去,可怎么是好。
若他安全到家便罢了,若杜若堂遇到什么贼人,想谋害一品大员,李昀想到这里都觉得寒毛直竖。
李昀边胡思乱想边在绕着街道走,忽然看见一个修长儒雅之人站在灯笼面前,淡蓝色的衣衫随风微动,手里抚摸着一个面具,青兽图案,和当初和自己盗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昀在不远处看着他,一动不动,也并不想动。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景象:
一个皎如玉树的少年指着一只金穗灯笼对街道旁的老板道:“这是甚么?”
老板道:“这是猜灯谜的灯笼,两文钱猜一次,若公子猜对了,这灯笼便是您的了,倘若一时想不起来,那这趣资便是在下的了。”
“这个甚好!”说着少年找了两文钱递与老板,拿下灯笼细细瞧着上面八个字:“沐兰含香,拜见君王。”
这少年皱眉不语,似是难到了。我也思索着,却没能猜出。
“在下才疏学浅,猜不出了。”少年略微惋惜却也不甚为意,便要放下灯笼,却被人抢先拿过灯笼。
那人带着青兽的面具,看了眼灯笼,呵呵一笑,声音绵软清脆:“公子只怕身在其中,才会瞧不出了罢。”
杜若堂有些不解看向青兽面具:“身在其中?”
那人只露出的双眼透着笑意,对着老板道:“可是本朝文状元中书令杜若堂之名?”
那老板笑道:“公子果然聪慧,这灯笼是公子的了。”
“沐兰含香,拜见君王”,沐兰泽,含杜芳,指的是杜若,拜见君王,君王坐于堂上,便是堂,加起来刚好“杜若堂”三字。
“这灯笼在公子手中才是相得益彰,在下借花献佛,赠与公子。”那人摘下青兽面具。将灯笼塞进少年手中。
李昀晃了晃神,仿佛做了一场梦,自己知道,那样的景象,那样的人,一个是杜若堂,另外一个,却不是自己。
杜若堂转头看到了李昀,朝他微微一笑。
皎洁明亮,灿若光华。
李昀微微按住手中那半块玉佩,本来想对杜若堂说的话,如今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自己以前发古人财的时候,盗了一百两,就想换了二百两,有了二百两,就想换做五百两。所以自己走南闯北,不曾停歇。
如今李昀又有了这种感觉。
人若有了贪欲,便不会再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