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真相
第二日,谢素书早早起床未用早膳便去看望谢凝,白芷的伤药很好,谢凝已经退了烧,正沉沉睡着,她放下心来去松鹤院,悄声跟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问了一趟老太太的情况,才回自己院中。
凌远到谢素书院里时,谢素书正在用早膳,因这些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累得味口不好,坐在桌前,看着泱泱一桌子点心,不知从何下筷。她身边的人已被她不动声色的清理过一遍,能近身伺候的,都是靠的住的,也不怕会再走漏什么消息。凌远来了,她便让明川迎他在桌前坐下。
凌远亦不客气,优雅坐下,将手中的纸包递到谢素书面前。
“给我的?”谢素书忙接了过来,颇有些受宠若惊。纸包里的东西还是热的,温温的热度传到手心,让她心里暖了暖。
“尝一尝!”凌远温柔的看着她,眼角唇边蕴着淡淡的笑意,“醉香楼的水晶虾饺!”
虾饺,这可是她的大爱,谢素书忙打开纸包,纸包里晶莹剔透的虾饺一个个摆的整齐,半透明的皮儿,薄的吹弹既破,可以看见里面莹白的、碧绿的、嫣红的馅料,底部的汤汁似乎还在流动,光是看着,她都要流口水了,迫不及待的抓了一个扔到嘴里,不烫不冷,是最能凸显虾饺鲜美味道的温度。
“好吃!”谢素书鼓着腮帮子嘟哝道,双手往前一送,将虾饺递到凌远面前,示意他也吃。
“我吃过了!”凌远笑意更浓,将纸包推回,“知道你爱吃,特意给你买的。”
谢素书一连吃了好几个,才停下嘴,细细一想凌远刚才的话,讪讪问道:“表兄如何知道我爱吃虾饺?”为了安全起见,她的饮食爱好才没有告诉过别人呢!
凌远垂下眸来,掩了眸中万千情绪,面上笑意淡淡,“你以前最爱醉香楼的点心小食,我每次过来,都会给你带的,这么快就忘了?”
谢素书看凌远掩饰不住的落寞神态,想起记忆中那些两人青梅竹马的时光,忙转移注意力,问起正事:“请表兄帮忙办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凌远看着她,眸光中有些困惑,“书妹是要拉拢安相?小郎君自幼体弱多病,住在别院,今夏才回安府,恐怕羽翼未丰,在安相心中亦是没有多少分量,还不如……”
谢素书莞尔,打断凌远的话,“非也,只是心头有些疑惑想要那小郎君帮我解答一二。”
凌远买的虾饺并不多,谢素书吃完刚好觉得八分饱,胡乱喝了几口粳米粥,漱口净手,准备出发。
明川唤人进来把桌上基本没动筷的早膳撤了下去,谢素书让她放出话去,只说太子妃身体不适,即刻着众人回宫,让海棠换了她的衣服,扮作太子妃上了马车,她自己则换了普通裙装,趁众人眼错不见,溜到凌远的马车上。
马车辚辚走起,凌远看着透过车帏小缝张望街景的表妹,眉头皱了皱,“书妹,你这么便装出宫太冒险,以后不能多为,若有事我可代劳。”
谢素书耸耸肩膀,不以为然的道:“多谢表兄提醒!我在宫中实在是无聊,方想出来散散心。”
即便无聊,你偷偷出来会见外男也是不妥!凌远在心里嘀咕一句,因担心她听了不高兴并没有说出口。
凌远约了安星辉在芙蓉园见面,芙蓉园是凌家的隐秘产业,位于城南一处湖泊旁,园中水系畅通,遍种芙蕖,竹屋茅舍,修竹丛丛,颇有雅趣,平日里来此处的士子文人不少。
马车进了芙蓉园,顺着弯弯绕绕的小径迤逦而行,往园林深处而去,最终停在一栋隐秘的小楼前面,小楼白墙黑瓦,地势颇高,二楼四面都是敞亮的轩窗,站在小楼里,可以清楚俯瞰整座园子。
“安小郎君,别来无恙?”谢素书笑着问道,她甫一登楼便见着深蓝锦袍的安星辉正立在向阳的窗前。
安星辉回过身来,欠身行礼,“太子妃,凌将军。”
礼毕坐下,安星辉盯着谢素书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上次在安府,是在下冒犯!”
谢素书笑笑,知道安星辉是担心自己找他是因为当日在安府的事情,“今日找郎君来,是因为我看了郎君所编的戏曲,感动不已,特找来郎君闲话一二心中疑惑。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小郎君真是重情之人!若非心中有情,又如何能写得出这样的曲子呢!”
安星辉的脸红了红,道:“您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拾人牙慧!”
谢素书定定看着安星辉的眼睛,“安小郎君盛才,接下来可还有这般精彩的大戏要写?”
安星辉仍是一脸的不好意思,“您谬赞,在下着实无才无能……”
“我觉得,您可以再写一支《桃花扇》。”谢素书缓缓说道。
安星辉肩头一震,似不敢相信一般直直看着谢素书,嘴唇动了动,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你?”
凌远轻声咳了咳,安星辉的失态,在他看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自家书妹嫁了太子后,他都不敢这么贪婪而又放肆的盯着她,安星辉那眼神,直勾勾的,简直肆无忌惮!
咳嗽声将失神的安星辉拉回正常人的样子,他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压了压震惊之下快要从口中跳出的心脏,掩饰了一把刚才的失态,少顷,开口问道:“不知太子妃想看什么样的?是国破山河悲,美人血溅扇面成桃花?还是才子扇面画桃花,赠与美人做信物?”
这话落在凌远耳中,是轻佻而赤果果的调、戏,他心头怒火渐起,暗暗决定那人若敢再说一句不妥的话,定要强拉了书妹离开,回头再找机会修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转头看向谢素书,担心她会因此而愤怒,却发现谢素书一副盯着安星辉挪不开眼睛的样子!难道这两人是郎情妾意?今日让他帮忙安排的,是一场一解相思之苦的私会?想到这里,饶是凌远一向温文如玉被誉为玉面将军的谦谦君子,脸色也不由得铁青,他抿了抿唇,更仔细的观察那两人。
“血溅扇面,果然是好主意。”谢素书面上笑意荡漾开来。“再来一出七月七日长生殿的好戏如何?”
“您若喜欢,也未为不可。”安星辉双眼泛着光芒,亦是笑得明媚,“即便是喜欢玉簪记,在下也能为您编上一支全套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起来便停不下来,许久才注意到一旁的脸色不佳的凌远,安星辉顿了顿,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可否请凌将军回避一下?”
凌远正要反驳,不料听得谢素书开口道:“表兄,我有事与安小郎君说。”也是要他回避的意思。凌远只得转身退下,却又不放心,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看谢素书,谢素书冲他点头示意无事,方步伐沉重的下楼去。
安星辉见凌远走远,一把拉了谢素书在凳上挨着坐下,顾不得再打哑谜一般试探,沉声急急问道,“书儿,是不是你?”
谢素书捂住心口,面前这人不光是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还管她叫书儿,那个世界,叫她书儿的只有一人,她缓慢而艰难的开口,带着难以置信,犹豫的问道:“你是——”
安星辉拼命点头,激动得都要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道:“你出车祸后一直昏迷,我找了科研院的朋友,说服他们用新研制出来的机器给你治疗,没想到机器出了故障发生爆炸,当时我正陪床,在爆炸中晕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也打探过谢家,想不到真能找到你!”说完这些话,他已是老泪横纵。
谢素书亦是眼中泪花闪闪,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满脸的沧桑激动,哽咽了半饷,方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说完,两人均是哭得稀里哗啦,就差没抱头痛苦。
好半天,两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安星辉艰难开口道:“书儿,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上次太子遇刺,其实,是我安排的!”
“你疯了吗?你与太子无怨无仇,没事玩什么刺杀太子!我的小命都差点被你害死!”谢素书压着声音,愤怒的骂道。
“咳咳,你小点声!被人听见,咱俩小命都没了!”安星辉看着激动不已的谢素书,一脸的懊悔,“我本来是算好了要刺杀安世荣的,哪想到他的马车坏了,你们那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却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游侠儿埋伏的地方!”
谢素书绝望的捂住脸,这人真是不靠谱,上辈子不靠谱,这辈子还是不靠谱啊!“好好的,你杀自家兄长干嘛?”
“狗屁兄长!他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安府略有姿色的年轻女子都被他淫遍,我不过想让他受点重伤,下半辈子都躺床上而已!”
“你差点害死我了!!!差点害死我了!”谢素书气得恨不得一通暴栗子将安星辉头上敲出堆大包。
“现在还有人在查呢,我也担心的不得了!”安星辉苦笑,“你这个太子妃,少不得要帮我掩饰一二。”
谢素书无奈的看着他,只觉得头疼,哪还有半分觅得故人的欣喜!揉了许久额角,她缓缓开口道:“也不是没办法帮你,但你得帮我做一些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给女主开一点金手指,嘤嘤嘤
☆、李氏旧情
太子的第二封信来得很快,笔迹略显得有些凌乱,铁画银钩,笔锋拖得又快又急,不过寥寥数语,说他已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虽只用“诸事繁多”四字提了提赈灾,谢素书却也能料想得他被众多事情缠身的样子。提及李氏有孕之事也只是一句“已知!”,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在太子这个年纪,一般的公卿子弟孩子都遍地跑了,而他却全然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然而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了,当天谢素书去看李孺人时,发现秋爽轩里出现了很多陌生面孔,院外也增添了护卫。
她鄙视的撇撇嘴,原来殿下还是很在乎这个孩子的嘛!只是在她面前表现的不在乎而已。
李孺人立在庭中石榴树下,火红的石榴花落了一地。
“庭中燥热,李孺人怎么站在这里?”谢素书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仰头看那如火如荼的榴花。
李孺人回首,浅浅一笑,面色白若山巅白雪,柔柔开口道:“太子妃永宁殿中那棵合欢花开得盛,比这榴花美很多,我有好几日没见着了。”
“榴花多子,李孺人院中榴花繁盛,是好兆头呢!”谢素书笑道,眼光落到李孺人脸上,停了片刻,觉得李孺人的脸色白得似乎有些不正常,整个人似乎比几天前她来看望时又单薄了几分。李孺人的声音本来就婉转悦耳,此刻站在郁郁花树下,用忧郁惆怅的口吻缓缓说起这句话,如同咏叹调一般,谢素书的心都颤了一下,觉得这样的美人,有种纤细柔弱不堪一击的美,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样的美人,应该捧在手心里,裱在画纸上,供在佛龛上,而不是卷入生死无常的后宫碾压。
“那日太子妃不忙碌,妾去永宁殿看看合欢可好?”李孺人侧了脸,满怀希翼的看着谢素书。
这样微末的请求,从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明川在旁暗暗着急,忙轻咳两声提醒。
谢素书转头冲明川眨了眨眼,示意她不必着急。太医说李孺人身体弱胎像不稳,需多卧床休息,这样的体质,万一在永宁殿发生什么意外,她们就是长了一万张嘴都说不清。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又怎么不知道呢?不过与其小心翼翼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她更喜欢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彻底将危机解除,她倒要看看,李氏想做什么。
“你若喜欢,哪日过去都是可以的!”谢素书爽朗笑着答应。
李孺人低头谢过,轻轻舒口气,再抬起头时,面上已带了一丝喜色,语气也欢快了几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妾送太子妃回去,顺便看看合欢?”
谢素书哪敢让李孺人送自己,忙吩咐内侍抬了一顶肩舆过来,让李孺人坐了,又将那俩抬肩舆的内侍训诫一番,才亲自扶李孺人上了肩舆,一行人挑了条凉爽的林荫道缓缓行往永宁殿。
李孺人看了一小会儿合欢,便嚷着累了,谢素书只好携她入殿内休息片刻。
秋爽轩跟着过来伺候李孺人的宫人不少,但到了永宁殿,她们却都是没有资格进殿的,都远远的立在廊下候着。谢素书不习惯太多人伺候,内殿里就明川、海棠、木槿伺候,其他人都在外间听命。
李孺人环顾殿内一圈,打发了绿萝出去在门外伺候,突然跪在谢素书面前,行了五体投地的叩首大礼,惊得正在喝水的谢素书差点没把水都洒在裙子上。
“李孺人,你这是做什么?”她忙上前将李慧扶起来。
李慧抬起头,面上全是泪水,“太子妃救我!”
谢素书惊得瞪大双眼,不解的问道:“好好的,何来救你一说?”
李孺人看看明川三人,只是流泪,并不开口说话。
谢素书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明白李孺人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自己说,“你们退下,守住门口,别让人进来。”
见殿中没有别人了,李孺人方拿巾帕擦了擦眼睛,低声说道:“妾罪该万死,还请太子妃救我腹中孩儿一命。”
谢素书见她这幅样子,心头沉了沉,“可是有人要害你腹中胎儿?殿下已经拨了不少人手在你院中,且放心就是。”
“正是因为殿下拨了不少人手过去,”李孺人眼泪又下来了,“妾自知死有余辜,可腹中孩儿毕竟无辜,妾不忍……”
谢素书见她话说得没头没脑,好生奇怪,“别开口就说什么生啊死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殿下为人宽厚,安排人手自然是为了照顾你,你莫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