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医馆，以新的身份在此居住。张倔头自然知晓她，老头子不知去了何处，张倔头说，自她走后没多久，他也走了，说是浪迹天涯，不知具体何处。
苏沉香也不再询问，若有缘，日后再见也是好事。留份惦念。秋生没有回药堂，他留在了郾城守军营。那儿的几个大夫年纪太大，他留在那儿，也不算坏事。
只是今天回来，苏沉香就觉心里惴惴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见张倔头这样，心里的想法又加深了一番。不由嘟嚷：“师父，你莫非是要找徒儿拿银子，讨酒喝罢？”
欢喜楼开了这么久，张倔头的酒是喝了个够的。张倔头冷哼一声，瞪了她一眼，打鼻孔眼里瞧不起她：“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师父就这么没志气？”
苏沉香默然，似乎，确实很没志气。
张倔头笑：“从苏府传来了消息，那边管家让我去瞧瞧老夫人，说是咳疾厉害。你……”
苏沉香豁然起身，心里如同刀割一般。却随机冷静下来，她低头：“我这已是故亡的身份，去见祖母，恐怕不妥……”
她回来，倒是想去瞧瞧祖母。只是眼下这般……
张倔头轻咳一声，也让她想好：“反正天黑，看不清楚人，你要是去了，跟在我身后，瞧瞧老夫人也是好的。她知晓你还在，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就是想不通你为何离府。”
苏沉香心里默然一片，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冷静的时候。她看向张倔头，不知他何时又显得苍老了许多。祖母……还能见她几面？
苏沉香点头：“好，师父，我去。”
马车在青石板道路上辗过，维夏槐夏都戴着人皮面具，看着苏沉香一身男装，只粘了个胡子，心中不免讶异：“小姐，此时去府中……”
“不要多话。”苏沉香也不想多解释，“看着行事就好。”
槐夏维夏不语，苏沉香做什么抉择，她们都会听。到了府上，门口凄凉的挂着两盏灯笼，哪里有往日的热闹。苏沉香鼻子一酸，甚是凄楚。槐夏维夏也是眼眶红红。
这苏府，便是他们的家了。可是如今，有家不能回，回了不能认。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事了。
管家领着张倔头和苏沉香进了院子，屋顶上，霄三姬四跟着，生怕苏沉香有个什么闪失。
元阳居门外，与往日没什么差别，只是换了盆栽，多了两棵迎客松。苏沉香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想起这是以前****给老夫人请安的地方。而如今，自己的身份已是截然不同。
大丫鬟依旧是元春，见了张倔头来，急忙叫道：“大夫可来了！老夫人咳的厉害，您快瞧瞧吧！”一边说，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苏沉香跟着张倔头进去，瞧见榻上的人猛咳不止，揪心似的痛。她差点就要扑上去，被眼疾手快的槐夏拉住。苏沉香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这府中的女子。
老夫人病的厉害，两只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还是猛烈咳着，张倔头伸手把了把脉。喂了一颗药丸，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你和她多说几句话吧。”他走到门口，“我在这儿替你守着。”
苏沉香眼眶夺出泪来，看向榻上的祖母，捂着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槐夏早已满面泪痕，维夏也是看不得这场面，躲在后面擦泪。
“我儿……”老夫人含糊不清道，“我儿……我儿……”苏沉香握住她的手，柔嫩的手交在她的手中。
老夫人的手早已只剩下一层皮，瞧着触目惊心极了。苏沉香拭泪，哽咽道：“老祖母……”
这一声老祖母，早就想叫了。
老夫人一听她喊，眼睛一下睁开，本是肿着的眼，一下如同平常一样，定定的看向苏沉香。苏沉香咬唇，手抚摸上她的脸。
老夫人嘴角露出笑意，“我儿……我儿回来了……”
她眸子里的欢喜，让苏沉香不忍多看。老夫人笑道：“我儿……我儿回家了……”
此时，苏沉香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她怀中痛哭：“祖母……我回来了……祖母……”
门外急匆匆传来脚步声，元春将人拦在了外面：“老爷，姨娘，大夫还在里面，先在这儿等等吧……”
听闻这话，苏沉香身子一紧，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这话。松开了苏沉香的手，嘴角苦涩：“我儿……既然走了，就走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
苏沉香眼泪不争气落下。老夫人想抬手擦她眼角的泪，却吃力的很，全身如同失去了力气，好生虚脱：“我儿……你走的越远越好……走的远远的……”
老夫人这样说，苏沉香并未想到。她知晓，老夫人心中不舍得她，在这种时候却让她走，朝中指不定出了什么问题。
苏沉香埋在她的怀中，哽咽：“祖母……保重……”
说再多，也是白说。老夫人缓缓点头，轻轻闭上了眼，气若游丝。苏沉香再也忍不住，起身与槐夏维夏一起，走了出去。
张倔头也走了出去，吩咐三人：“你们先下去罢。”
苏沉香低头，夜色已黑，苏远志和柳姨娘只在意屋子里的老夫人，也就没注意三人。况且槐夏维夏还戴着面具。
“大夫，母亲她……”苏远志神情焦虑，是真的担忧老夫人。张倔头摇头，将怀中的药丸给他：“咳的厉害便吃粒药丸，若是吃了也止不住，准备……一下吧……”
老夫人的病，京中许多大夫都看过。皇上甚至请了御医来看。听见张倔头这样说，两人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虽然如此，柳姨娘还是忍不住眼泪。而苏远志似受了什么打击一般，接连向后退。
张倔头无能为力，只得摇了摇头，走出府去。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161.第161章 王府议亲
从苏府回来后，苏沉香就魂不守舍。张倔头知晓她心中难过，只让她早早休息，别乱想。苏沉香如何能不乱想，躺在床上，眼睛红肿的像兔子一般。霄三姬四瞧见这般情景，也是为难。
今日将军被皇上赐婚的消息，还没有到苏沉香的耳中，加上老夫人的病重。苏沉香是个人，都会觉得心力交瘁。
两人都不敢给苏沉香提这事，只是匆匆回去找了蹇青柏。蹇青柏在宫中喝了些酒，回府中，见两人来，也是酒意正浓：“出什么事了，这般焦急。”
“将军……”姬四咬唇，委屈开口，“夫人她正哭着呢……眼睛都哭的像核桃般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得了眼疾……”
蹇青柏不耐：“我没死，她哭甚！”皇上赐婚，他心里已经够烦闷，不知如何对苏沉香交代。姬四一愣，没想到蹇青柏会说出这般话，只愣愣道：“夫人她……她家的老夫人病重，她今晚去看了……”
听闻这话，蹇青柏猛地起身，如同顷刻间清醒一般。见他这样，姬四也不敢怠慢：“夫人还不知道皇上赐婚的消息，估计明儿，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蹇青柏一愣，身子有些摇晃。她若是知道了，会如何？
姬四也是愁苦的很，这夫人，将他男扮女装脱了裤子找银票给他喝**茶，他都不怨，现今看见如今情形，只觉得夫人可怜的很呢。
想到这里，姬四的小脾气也上来了，冷哼：“管他什么皇上赐婚，反正夫人只有一个！”
如此傲娇，霄三瞥了他一眼，警告的看着他。姬四这才意识到蹇青柏的面色也很难看。蹇青柏轻笑，随即摇头：“这么久了，难道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与她，真的就不能在一起？
他不信，不信天，更不信命！
次日一早，苏府就收到了裕亲王府的拜帖，裕亲王如今病重，小王爷尚且还在边关未回。过些时日，萧元凤就能回朝。如今形势，裕亲王妃不得不急。
她与魏家想的倒是极好的，只要一打仗，无论输赢，朝廷这边肯定能对皇上进行牵制。只是令他们未曾想到的是，蹇青柏竟然带来了和书。这也就算了，皇上竟然将玉婵赐给了蹇青柏。
这将军势力倒是不小，前有去世的蹇国公身份，后又才带来的和书。当今皇上不喜战争。为了拉一些助力，多保命。裕亲王妃不得不将苏府放在计划之内。
有了魏烟雨，再加个苏府的二小姐，有何不可。虽这二小姐尚未出阁，但只要是先迎娶在王府，到了年龄，自然是一样。
如今苏府的当家夫人严氏被打发出去，疯疯癫癫的不成人样。老夫人又病的不轻，唯有一个柳姨娘说话还有些分量，但到底只是一个姨娘。
苏远志一个大男人，有些事情反倒是不好说。收到拜贴，苏远志就让二房的姜氏前来与柳姨娘一同待客。
柳姨娘心中倒是没什么，她被抬为正房，是迟早的事情。如今严氏没休，是看着她疯癫可怜罢了。
裕亲王妃的来意，两人是怎么也猜不到的。再说是见过世面，不过是高墙妇人。苏远志的事情，很少给柳姨娘讲。二房的就更不要说了。但是姜氏好歹一直都是个正房，出面应酬，好歹也有些经验。裕亲王妃来，好礼待着，不失礼就是。
裕亲王妃亲自登门，说的是探望卧病的老夫人。其实只是看了一眼，便出来与两人商议。
姜氏让人泡了上好的龙井，裕亲王妃也没喝，桌上摆着一叠点心，她看着，只是叹了一声：“如今老夫人这样，与我家的王爷，何其相似……”一边说着，一边用绢子擦泪。柳姨娘与姜氏面面相觑，只瞧着裕亲王妃玩什么花招。
只听她道：“如今你家的老夫人也病着，我们家的王爷也病着，不若将你们苏府的二小姐嫁到我们府上。你们是知晓的，我们王府之前就定了王妃。如今二小姐一来，只能委屈，当当侧妃了……”
说的是饱含深情，眼眶红红。柳姨娘闷声不语，姜氏只的堆笑：“王妃这话说的太过唐突，这事……还得与大哥商量一番才行。”
柳姨娘软声软语：“二夫人说的是，如今老爷不在，此事，还得多加商议才可。”看似好事一件，其中内幕，谁人清楚？
王妃见两人一个态度，不由心中冷哼，褪了手中的玉镯子给姜氏，又将头上的钗子给了柳姨娘：“两位妹妹，这事关系着我家王爷……我不得不急……”说罢，眼泪又成串的流了下来。
柳姨娘心生厌恶，又不得不看她演戏。姜氏听她这声妹妹，心花怒放，再加上她送了这镯子。可见自己在王妃心中地位，可见一斑。
虽是如此，姜氏柳姨娘最后谁也没松口，将王妃送了出去。两人关起门来，说起了悄悄话。
姜氏叹：“那王府是个富贵的，小王爷我也见过……模样那是没得挑，只是已经选了正妃，那魏家……”严氏在的时候，与魏家倒是常往来。严氏一倒，魏家也就无人来问津了。
柳姨娘也不松口：“姐姐莫要担忧，等老爷回来，我禀告了老爷再做打算。”
姜氏心中只觉柳姨娘是个没主意的，心中一阵鄙夷。却也不好把手伸的太长，没坐多久也就回了府。晚上苏远志回来，柳姨娘将白天王妃说的话说了一道，又在苏远志耳畔吹着枕边风：“都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裕亲王府，听着就不是好惹的角色，不知二丫头去了，得受多少罪……”
苏远志心中忐忑，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听闻柳姨娘这话，心中也安定下来：“我也有所顾虑，宁愿将她嫁给小官小吏，待她好些，也不要她受这些苦楚。”
柳姨娘心中一动，“二丫头的娘亲是去了庄子，离出阁还有些日子，若是就这般嫁了人，我怎么对姐姐交代……”
她确实不想苏妙香嫁去当侧妃，嫁去后，怎知苏远志不会将严氏给放出来？到时一步死棋，若是因为苏妙香而活了……
柳姨娘不敢想。
苏远志欣慰的搂着她，安慰道：“莫要担心，我断然不会这样卖自己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