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哪里敢不从,慌里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再也不敢计较什么,跌跌撞撞到了外面,几个侍从护卫,一起护送她离去。
直到有人来禀告,英允才松了口气。月儿眸子低垂,却是难受的。这时,苏沉香早已吩咐槐夏拿了绢子,取了碎冰,递给了月儿:“可敦不妨用这个来敷一下脸,这手指印虽然看着不严重,却不容易消散。莫要叫仆从们看了笑话。”
月儿接过,见那绢子上绣着兰花小字,不禁一愣,随即敷在脸上,冷敷起来。苏沉香看向英允,眉眼一笑:“不知大汗,可还记得昨日的赌约?”
英允眸子如刀割一般,凌厉朝她看去。苏沉香不卑不亢,抬起头正对着他的目光,虽然戴着面纱,气势却没有输掉半分。
“月儿,你先下去。我和这位先生,有要事商谈。”
英允不多说,月儿也懂。她行了礼,便退了下去。英允坐在苏沉香的桌前,看着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没有过多参与。而昨日的赌约,确实蹊跷。
“这件事,你事前便知晓?”英允怀疑的看着她,苏沉香知晓他在想什么,将面前的粗瓷碗挪开,将青铜斛里的米酒倒了半碗,饮了一口。这才道:“大汗觉得我与那胡姬是一伙的?”
英允确实这样想,但是她这一问,他又不确定了。苏沉香笑,递了一碗酒,到他的面前:“我若是说不是,你定会不信。但事实,我与那甚胡姬,真的不相识。不然,我昨日又何必来此。”
英允默然,没有说话。苏沉香见此,继续道:“当今天下分散,中原新帝登基不久,朝中各皇族觊觎皇位,边境小国虎视眈眈。大汗以为,凭西族区区兵卒,何以撼动中原江山沃土?”
她嘴角轻抿,瞧着英允神色转变,知道他心里已有了些动摇。她继续道:“若是要争个天下,到头来大汗能享多久的安乐?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若是大汗愿意和,我定会让当今圣上为大汗立出盟约。让大汗守着西族的土地,不再征战。何乐不为?”
“你有何好处?你又如何能知晓那皇帝要履行这盟约?”英允苦笑,“你以为我西族喜欢打仗?无非是中原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侵占我们,不打,难道等着被打?”
苏沉香一叹,眸子星光点燃,一丝无奈,却也有希望:“若是大汗如此想,那便是无奈了。可是这皇帝我是知晓的。他的皇位尚未坐稳,怎会急于攻打边境?待他坐稳了,你们到时与中原互相沟融不就可行?”
英允一愣:“沟融?如何?”
“西族牛羊肉甚多,中原并无,西族的奇果草药也是中原极为难寻的物品。而中原的盐,蔬菜,与圣贤书,也是西族所没有。若是在这个时候,西族愿意和,那肯定是得到不少好处。况且现在朝中形势不明,若是真打起来。不一定是皇上吃亏。”她顿了顿,然后道,“你知晓的,当今圣上,最惯用掩耳盗铃的招术。”
英允脸色一沉,道:“此话当真?”
见他思考的不错,苏沉香点头:“自然是当真,不然我来你这西族作甚?你西族仇视我中原,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亦能成为中原的左膀右臂?况且,方才你与胡族公主撕破了脸皮,你以为她会在胡族大王面前替你美言?”
☆、147.第147章 游说胡族
这倒是事实。英允眸子一沉,陷入沉思。苏沉香不便打扰他,丢下一纸羊皮卷,淡然道:“你若是愿意,便在这儿摁上手印。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
她起身,身后槐夏连忙上前扶住她。苏沉香朝英允看了一眼,嘴角冷笑;“如今大汗无后,难道不希望过平安康健的生活?”
平安康健,谁人不愿。
英允揉了揉眉心,苏沉香也不强求:“我再等大汗一晚,若是明早辰时大汗拿不定主意,今后西族如何,莫要怪我如今没有给你活路。”她低低一笑,“而且,今日胡姬如何,我昨日就能知晓。大汗真不知是为何?”
听见她这话,英允身子一顿。苏沉香道:“天机不可泄露,我不愿你再错下去。就当是积了份阴德。”说罢,她再也不多说一句,与槐夏离了帐篷。回到休息的账内,槐夏给她捶腿,脑袋歪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身上瞧出洞来。
苏沉香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笑的看她:“我是多长了只眼睛还是怎的?你这般瞧我?”
槐夏是毫不掩饰自己对苏沉香的崇拜,低声羞怯的笑了起来:“往常,只当是小姐是个聪慧的,如今一看,不单聪慧,且还有胆量,难怪将军喜欢。”
苏沉香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外边霄三姬四守着,并未察觉里面异样。苏沉香侧头,亦能看见外面的人影绰绰。她低声道;“你胡乱说些什么?早知如此,便将你留在那儿,给叶军师作伴,免得在这里叨扰我。”
叶少云欢喜槐夏,早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家都能看的出来。只有槐夏一人,扭扭捏捏,怕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叶少云。
听得苏沉香这般说,她手上力道重了一些,一声冷哼:“小姐莫要取笑我了,我可比不得小姐。”
听她这话,苏沉香一笑,捏着她的下巴,扬声问:“哪里比不得了?”槐夏低头,羞赧的说不出话。
英允没有让苏沉香等太久,半夜便叫了仆从送来了那份羊皮卷。那羊皮卷一式两份,苏沉香得先去交给蹇青柏,再由蹇青柏交给皇上刘冕。
英允不是傻子,若和中原有了盟约,其他小国再敢来欺,也得需有那个胆子才行。若是没有中原的资历雄厚,就算再如何,也是不可能的。
苏沉香眸子一眯,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羊皮卷。槐夏一喜:“小姐,可是成了?”
“恩。”苏沉香点头,“成了。”
没有多少悬念,西族若要硬碰硬,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最后只有一败涂地。看来,这英允也不是傻的厉害。当夜,苏沉香修书一封,拖霄三传给蹇青柏,次日一早,与英允道别,前往胡族。
周边小国有七八个之多,但西族和胡族是最大的两族。搞定了这两族,其他都好说了。胡族相对于西族,都是差不多的体制。只是当今大王也才胜任不久,前日的阿兰,便是大王的亲生妹妹。拿亲生妹妹换取盟约,谁料英允不买账。
英允也是个狠角色。女人随时都可以有,你胡族没点诚心,拿个女人就想和我做买卖,不是把我看得太低,就是把我看得太傻。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接受阿兰。正好阿兰和月儿起了争执。也就更加烦这个胡族公主。
到达胡族时,已是第三日的晚上,苏沉香与几人在马车里凑合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去见了胡族大王。胡族大王年纪双十,不及英允俊美,却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脸长蓄留着,让人瞧着头皮发麻。苏沉香跟着侍从,进了殿内。
胡族与西族不同,非居帐篷,有自己的房屋。这胡族的宫殿,就离杨坚驻守的婺城不远,因此,也是战事连连。
槐夏跟在她身后,霄三姬四也一同跟着,大殿不宽阔雄伟,两边站着拿着盾牌兵戎的侍从,宫殿外铺着大红羊毛毯,脚踩在上面,只留下轻微的摩擦声。宫殿帷幕轻遮,两旁摆着高大的花瓶,一瞧,落款竟是中原的名仕。
她低头,安安静静的往前走。
直到侍从停了,身后的侍从将槐夏和那两人挡在外面,苏沉重和才抬起头。这宫殿,暗红色的朱砂帘遮着,殿柱上刻着繁复的胡文符号。瞧着神秘不已,隐隐约约的帷幕中,是一张软榻。而那胡族的大王,便在这软榻上歇息。
苏沉香静了静神,当下行礼:“中原使者苏沉,拜见大王。”
此时,软榻上的男人才睁开眼,将胡子和头发甩到一边。看向苏沉香,见苏沉香行礼,也不说话。只是这般定定的看着。苏沉香身子僵硬,觉得这时间过的好慢。在她再也忍受不了时,听见男人开口:“起身罢。”
苍凉的声音,犹如历经尘世。不由让苏沉香一愣。苏沉香静默起身,等待他先开口。可是他迟迟没有动静。苏沉香便也不客气,自己先讲了:“大王,此次小人前来,乃是为了胡族与中原合盟一事,大王若无兴趣,那小人不便多讲。只是此时,对于胡族,绝对是有益无害。”
谁知榻上那人似未听到她这话一般,挑眉笑道:“听说使者方才从西族来。”
苏沉香也不隐瞒;“正是。”
那人笑:“这去了西族便想来我胡族讨得好处,我可不是英允那蠢货,中原合盟?谁稀罕?”
说的不稀罕,未必真的就不稀罕。苏沉香笑:“依大王如今的财力,自然是不稀罕的。”这小小的宫殿,不如一个王爷府大。你这胡族的王当的太过自以为是了。
当然,苏沉香未说出来。要是这般说了,不知这人要如何说了。
“大王不稀罕是大王的事,不过……”苏沉香顿住。
榻上男人声音一扬:“不过什么?!”
“我瞧着大王面色阴沉,又有阳虚之兆,声音虽厉却无底气。难道,大王得了病症?”苏沉香抿唇,眸子划过一丝笑意,“还是中了自家养的蛊毒?”
听见这话,榻上男人立马直了身子,冷声道:“休的胡言乱语!”
☆、148.第148章 医治大王
苏沉香胡言乱语也是挑着日子,瞧着英允那种没什么心肠,脑袋发热当蹴鞠踢,她自是三言两语就能诓过的,但瞧着现在这胡族大王的模样,显然是不肯买账。她低头沉吟,瞧着这四周帷幕轻罗微微飘扬,似有清风吹过,苏沉香嗅到一股胭脂味。
谈不上好闻,她仔细辨别,这胭脂味中夹着麝香、月桂、薄荷、还有松脂。苏沉香收了神色,淡然道:“小人是否胡说,大王心中自然有数。”
话音落,便听得“叮叮当当”的佩玲声响,苏沉香依旧低着头,从胭脂色的落纱后,一身材窈窕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赤着脚,脚环系着精致雕花银环,那银环上吊着一个银铃,所以一走起路,自然传来邈邈轻响。
女子一身水蓝轻罗,香肩外露。淡青若白的面纱遮了大半张脸,手上挂满了金链首饰,上面且挂着细小的雕花,一瞧便价值不菲。
大王见她来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当做苏沉香不存在一般:“雪姬怎得来了?不在宫中歇着,身子不是才染了风寒?现在又出来,叫人心疼。”
雪姬是胡族大王才收下的爱姬,受他宠爱的很,这雪姬寻常乖巧懂事,不惹是生非。却是不拿旁人当回事,见着苏沉香,自然是有些不满:“大王,雪姬想你了,便想来瞧瞧你。你可是不愿见到雪姬?”
娇嗔模样,如同饮了半杯酒,微醺朦胧。哪个男人瞧了不欢喜?大王“哈哈”大笑,将她搂在怀里,随即想到什么一般,又放开她:“寡人还有事要处理,你且先去玩,晚上我再陪你用膳。”
苏沉香一直低头,脖子都要弯酸了,想这胡族大王是如何回事,是将她当透明人看了罢?雪姬掩唇,轻声一笑,极满足的点头,又低声在大王耳畔说了什么。或许是说的阿兰的事,大王轻“恩”一声,看了苏沉香一眼,道,“这次英允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不要寡人的妹妹,寡人还不送了!叫他以后好看!”
说罢,又道:“将新进的胭脂给阿兰一盒,你一盒,莫说寡人不将你放在心上。”
阿兰一听,眉梢又有了喜气,隐在面纱后的唇微微扬起,将满心欢喜压在了心中。又与胡族大王耳语了几句,这才返身离去。走时,还特意瞧了苏沉香一眼。瞧殿上的人风姿卓然,虽侧身静候,却波澜不惊。如同立在清谷之中,这一身卓然气魄,瞧着也不像是旁人。
雪姬一愣,怕大王不喜,匆匆下去了。
苏沉香心中松了一口气,这雪姬终于走了。胡族大王也在此时开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说此话,便是验证了苏沉香的猜测。只观面色,苏沉香自是不得多想,但要若是把脉其他,还多些把握。苏沉香颌首,规规矩矩道;“大王不知,小人自幼学医,师从华佗孙思邈之后,因此,才可一眼断定大王中了蛊毒。”
读了那么多医书,学了张倔头和老头子那么多本事,吹这点牛,有何妨。况且,她说的也不是谎话。大王一听,身子微微向前倾,眯眼问道:“那你可知,寡人中的是什么蛊毒。”
苏沉香颌首:“这便要把脉观察才可知一二了。”
不管什么蛊毒,苏沉香见识过的并不多。上次在柳州,素镖头的蛊毒,就是按着兴致来,并不知这蛊毒叫什么。一是医书上没有记载,二是天下蛊毒千奇百怪,未记载的多不胜数。她不知晓名字,也是不奇怪的。
听她这样一说,大王点头:“那你,上前,为寡人把脉。”
看来也是病急乱投医,苏沉香更觉这次赌的极对。之前猜测,果然是真。西族只是试探,而胡族,则是另一回事了。若是胡族没有什么问题,胡族大王怎会急着让公主倒贴西族大汗?若是胡族这点颜面都不要了,很容易叫人起疑。
好在目前,英允那木瓜脑子并未想到这里来。若是叫他捷足先登,与胡族挑事,那这次中原也是有了威胁。苏沉香款步上前,大王赐坐,她亦是大大方方坐了下去。手在他的手腕上搭着,静思把脉。
过了许久,她才收回手,斗笠遮住了她的脸,大王自然是看不见她的表情。此时只能问:“如何?”
声音虽镇定,却隐约听出一丝紧张。苏沉香起身,立在一旁:“想必,大王早已知晓结果了。”
这话,让大王瘫软在床榻上,一时只觉身子被抽空,如同失去灵魂一般。方才还雄伟的姿态,此时早不复存在。只是嘴唇颤抖,眸子泛着血丝:“真,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