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要救他,还是不救?想不到,学医后第一个要救的人竟然是他……前些时候不过是开些方子,今日若是下了决心,她能如何?
“小禾……”身后秋生声音传来,声音只她能听:“张大夫,还在等你……”
苏沉香身子一滞,是了,师父还在等她,她怎可辜负师父……
“取针来。”许久她终于开口,语气寡淡似在要他拿一张纸。丫鬟一愣,外屋大夫听见声响也是一顿。秋生却反应过来,转身替她取针。
☆、26.第26章 妙手施针
外屋子的大夫却是早已吵闹开来,他们竟未曾想到,这个小丫头竟是来瞧病的?!且还是用针灸?!一位年纪稍大的大夫规劝苏沉香,进了里屋,见她正在观察萧元凤苔色,模样倒也像那么一回事,一时急促问道:“小丫头,这针灸可不是一般病况可用,况且小王爷这般病症,也不适用于针灸呀!”
丫鬟小莲一听,也沉了脸色,在一旁小心叮嘱:“是呀小大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众人非议甚多,苏沉香停下手中动作,萧元凤似被惊醒,一阵猛咳,一时竟止不住,丫鬟忙上前扶起他,替他抚背,他又是一阵咳嗽。丫鬟拿绢子上前,他口中含糊,一吐竟是乌红血迹。
“你们快些瞧瞧吧!”小莲一时慌了神,不顾许多大夫,一双眸子也含了泪:“要是小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也……”
“闭嘴!”不知何时裕亲王妃从院子进来,瞧见小莲说这般话,眉宇一阵怒意。方才这动静已然是让她一阵担惊受怕,听见这丫鬟一说,心中哪里还有半分平静?
“这王府可是你乱嚼舌根的地方!若是你这贱婢再乱说半个字,小心贱命不保!”
儿子病重,母亲连平时半分威仪也无,此时粗鲁的如同一个乡野村妇。慌乱模样,一心只愿救好儿子。她怒目圆瞪,瞧着那些无用的大夫:“你们要是治不好我儿,便不要想踏出这门槛半步!”
大夫们一阵噤声,有胆大的劝慰她莫要发怒:“王妃放心,老夫丁当全力以赴!”
“小人也定当全力以赴……”
裕亲王立在门外,微微叹息,膝下只这一个嫡子,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外屋一些大夫尚还商议,讨论一些药方出来,不稍片刻却被人驳回。裕亲王与王妃在院中等候,却是不敢再扰。榻上萧元凤一番咳嗽之后,又沉沉睡去。苏沉香实在不愿听那些大夫聒噪,便起身,朝外屋走去。
此时秋生已备好针器,以火烧酒浸之,静等苏沉香来用。
苏沉香立在外屋,大夫们并未注意她,有人倒是瞧见她,瞟了她一眼,不屑冷笑一声,继续参与谈论。
苏沉香定了定神,瞧着这些比自己高大半个个子的大夫,暗恨如今年岁小。她挺直身板,声音高昂:“诸位大夫可否到院外商议?小女将要针灸,若是诸位在此吵闹,恐怕扰了小王爷心神,倒是有个不妥,恐还不好怪罪。”
“呵呵,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一位稍年轻的大夫看着她,眉眼尽是不屑:“不知这位小大夫看过了几个病人?医好了几个病例?”
苏沉香身子一顿,冷哼:“那请问这位大夫,您又瞧过多少病人,医好几个病例?”
“你!”那年轻大夫顿时语塞,一旁年纪稍大的几位便按耐不住。
“你这小丫头,论资历辈分,我们谁人不比你高?你竟敢在此赶人?快快将你师门报上名来,说不定还是我的徒子徒孙!”
“莫不是哪里来的野路子,就想在此混个名堂?”
见着众人调笑,苏沉香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朝着一旁不敢言语的刘管家,眉眼尽是嘲弄:“管家,这可是你的待客之道?若是要这般下去,那这病,我不瞧也罢。”
管家脸色一变,苏沉香转过头,冲众人行了一礼:“英雄不问出处,小禾现在没空与诸位争口舌之宜,请诸位得空让小禾先去瞧了病人,再来谈及身家可好?”
一席话说的不咸不淡,却让众人无言以对。谁人未曾料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如此口齿伶俐。见管家也不敢得罪,当下有人便一声冷哼,去了院中。后面大夫陆陆续续跟了上去。
苏沉香大松一口气,转身,瞧着立在一旁傻眼的丫鬟,瞪眼冷喝:“备热水干巾!”
床榻之上,萧元凤尚未苏醒,苏沉香坐在一旁,将他绣着芙蓉金雀的绸被掀开,丫鬟一阵轻呼。管家立在一旁,不敢眨眼。只瞧着苏沉香将他手臂拿过,把里衣挽起,露出他精壮的胳膊。瞧着丫鬟们一脸惊诧。苏沉香干脆起身,吩咐小莲:“将里衣褪去,胳膊展露不余。”
丫鬟照做,她又吩咐:“将手臂擦洗干净,用面巾拭干。”
待一切备好,她复又坐下。在他手臂找了一阵穴位,捻起一只针,扎下前臂掌侧降糖穴位,她缓缓将针捻起,复又扎下,这一次,她将针滞于穴位。下一刻,又取针扎另一处。
额头微微汗意,虽扎针师父早已教过,但初次在活人身上试,心中仍有忐忑。她沉默半晌,命丫鬟捞起萧元凤裤腿。
虽扎他时,心中有莫名快感。但苏沉香知晓,此时不可感情用事。只有不负师父重托,今后路才更加长远。
一针扎至丰隆穴,见床上人并未有所不妥,苏沉香接过秋生递过来的针,纷纷扎至大椎、天突、列缺、曲池、肺俞、少商六穴。当她将针扎至天突穴时,众人一惊。连秋生也有些慌张,这可是危险穴位!
而此时,一直昏睡的萧元凤也醒了过来!
“不可乱动!”苏沉香急喝,唯恐他将针移位:“此时正在于你针灸,若是你乱动弹半分,与我无关。”
萧元凤倒是听话的不动弹,双眸瞧着她,一动不动。苏沉香被他瞧的难受,秀眉一蹙:“若是觉着闲,便把眼睛闭上。不可说话。”
难得他配合,苏沉香却是无言。若是前世他也这般听话,她还会是那般场景?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苦笑。
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两人缘分早在他一剑刺下时便有了了断。她虽救他,却并不意味要放过他。
苏沉香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今后路还长。谁人胜负,还未可知。
约莫一刻钟后,苏沉香取针,坐在桌边开了药方。管家在一旁负手而立:“小大夫,少爷这是……”
“邪风入体,胃上有疾,这几月便食些清淡的,切不可饮酒。”将药方写好,床榻上萧元凤已睁开双眼,他不再咳嗽。丫鬟俯在他身边为他拭汗。
他定定瞧着苏沉香,似要将她看穿。苏沉香眸子淡漠,瞧着他,一声冷言:“若是小王爷不怕死,违着医嘱也无碍。”
她起身离去,秋生提着药箱跟在身后,她听得他虚弱一声:“多谢大夫。”她未答话,抿唇离去。这句谢谢,或许,来的尚早。
☆、27.第27章 严氏找茬
苏沉香一出房门,众人皆惊在院内。天色已黑,黄昏是不知觉的过去了。苏沉香不看不顾那些人的脸色,只对着管家颌首。裕亲王妃见她出来,忙上前询问:“小大夫,我家凤儿何时能好得?”见她如此匆忙,苏沉香略微蹙眉,瞧着她这番紧张,一时失笑。
意识此举有些无礼,她微微颌首:“王妃切莫担心,这药煎服三日过后若还无起色,我再来施针便是。”
见她如此笃定,裕亲王妃也松下一气,而一旁的裕亲王对她亦是满脸赞赏之色:“小大夫年少有为,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今晚留下用饭可好?也当本王聊表心意。”
此言一出,剩下大夫一片哗然。苏沉香也自然看在眼里,只低微行了一礼:“小女子谢过王爷相邀,今日小女子也是全力一试,不敢担得王爷赞赏。小女子学艺不精,此番应早些回去,禀了师父,未免他老人家担心。”
竟是不卑不亢的拒绝了,裕亲王也来了兴致,随口一问:“不知小大夫师出何人?”
院中众人也侧耳,愿听详尽。苏沉香心里想,晨间才叫来我师父训了一通,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倒也懒得计较,只淡淡低眉回他:“京中张大夫是也。”
“哦?”裕亲王侧头询问裕亲王妃:“可是今日来的张大夫?”
裕亲王妃尴尬一笑,低头应道:“王爷,正是。”言下之意就是这么多人,勿要再过多询问,好歹得给些面子。裕亲王果然不再询问,只夸赞苏沉香:“你师父既是京中医圣,想来,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苏沉香低头,不再答话,只是行了一礼。转身走掉。身后一群大夫目瞪口呆。
“此女便是前些日子京中盛传的医圣之徒?!”那年轻大夫有些惊愕,其余大夫脸色也未好到哪里去:“竟是张倔头徒弟……”
出了王府,空中不知何时竟下了雪,雪粒若盐挥洒,苏沉香抬头,有细小雪粒沾染在她睫毛。她嘴角荡起一丝笑意,身后秋生也笑了起来:“小禾,未曾料到你这般厉害……我虽比你早拜师了几年……却……”
却一直不得长进,庸庸之材。
剩下的话他未说出口,苏沉香已然明白。她侧头,瞧着秋生被冻得通红的脸,浓眉张扬,憨厚朴实为人忠厚。苏沉香沉默,她不知要如何答他这话。
大抵也觉察此言不妥,秋生慌张解释:“并不是说我师父教的不好……只是我不够用功……”
“你的确不够用功。”苏沉香并未反驳他的话,转过身,扬起头,看着他立在身前,如一座山。秋生一愣,并未想到苏沉香会这般承认,连……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苏沉香一笑,见他还在怔神,淡淡开口:“你有闲余帮伙计干粗活,却没有空闲研究李大夫如何看诊。你能与伙计一同摆谈打闹,却没闲心研究医术药材,你晚间住在药店,却没空请教李大夫。你与那些伙计相同吗?还是说,你只将自己当成伙计,并非大夫。”
这许多话说的秋生哑口无言:“我……我……”
“你的路如何走,是你的事。”苏沉香转身,朝着风雪里走去,声音逐渐飘散在寒风里:“若是你不愿清醒,谁也救不了你。”
秋生红着脸,跟上了她的脚步。
已是戌时,随着槐夏入了苑,维夏急急赶了来,神色慌张:“小姐,夫人来了!”
苏沉香秀眉一挑,暗自扶额,心道这不找麻烦,麻烦自会上门。她问:“几时来的?待了多久?”
“来了有一时半会,我只说小姐去了别苑看花,夫人应当不会起疑。”
苏沉香暗自思忖,见绣花鞋上染了些泥,嘴角一笑,进了苑内。严氏坐在椅上,眉色愠怒,不知是在哪儿受了气,来这儿发火。苏沉香暗自思忖,上前赔笑:“母亲怎的来了?”
“我就来不得了?”严氏冷哼,看着她胸口越加沉闷。今日苏远志便是训了苏妙香一通,讲她不思进取,好好的讲学先生都觉她欠妥。
苏沉香自然是知道此事,却未料到严氏竟来季春苑发火。她侧头,训了身旁丫鬟:“既然知晓母亲来了,怎不早些知会我?”
维夏慌忙跪下认罪:“小姐,都是婢子无用,因小姐吩咐观景不可多扰,便只等得小姐回来。”
“哼。”苏沉香冷冷瞟了维夏一眼,眼底扫过一丝赞赏。冲着严氏却是紧张模样:“母亲有所不知,前些时日先生曾教沉香以诗观景,讲的是即使读遍这诗句,也要……”
“罢了罢了。”严氏才懒得听她闲话,只微微挑眉:“听说前些日子,我拿予你的零嘴,你竟都给了丫鬟们?”
苏沉香低眉,不见严氏脸色。严氏下巴微抬,眸子里已然有了怒色。桂秋立在她身旁,知她将要发怒。
“怎么?现在倒不敢说话了?”
“母亲。”苏沉香微微行了一礼,有规有矩:“沉香近日虽未曾前去给母亲请安,却是日日去探望祖母,祖母每日尚还特意嘱咐我不可食生冷胃寒之物,母亲拿来的蟹肉与柿饼自然是佳品,只是沉香无这福分。唯恐贪吃惹了祖母不快,让祖母担心,惹母亲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