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叫了。”苏妙香立在门外,遮住门口一半光亮,苏锦香和苏云香低眉顺眼的立在她身后,苏妙香手拿着金丝云雀绢子,遮住半张脸,却掩不住那满脸笑意:“这可是佛门重地,岂是你这丫鬟大呼小叫的地方?她醒也罢,昏睡也罢,再如何,也不是你能做主的,怎么,想要与你这病痨主子,一同歇着么?!”
“你!”槐夏怒目而视,却是不敢言语,尊卑有别,饶是苏妙香再如何跋扈,她也不得违抗半分。见她如此,苏妙香更大了胆子,面上笑意渐无,转了一脸怒意:“如何?你可是要反了?”
身后苏锦香怕事情闹大,绕着手指咬着唇,终究是一声唤她:“二姐姐,母亲交代,要好生在此等待,不可闹事的。”
准备找槐夏错处的苏妙香此时却是转过身来,饶有意味看向苏锦香,苏云香立在一旁垂头,与她那个生母潘姨娘一般无二,是个贪生怕死的角色。见苏妙香如此咄咄逼人目光,苏锦香亦忙低下头,诚惶诚恐:“二姐姐莫要生气,若母亲见了这般情形可不好。”
“小丫头片子。”分明她年纪也不大,却敢这般指教自己。苏妙香一声娇笑,目光却是带着刺:“我要如何,难道还需要你这身份低微的庶女来教?”
声色俱厉,令苏锦香又是一慌:“妹妹不敢……”
“不敢?!”苏妙香扬起手,念及当日母亲所受柳姨娘之气,心中更是愤恨,欲一巴掌扇过去,苏锦香却也不躲,苏妙香咬牙:“你与你那狐媚子娘亲,有何事不敢?!”
“你又有何事不敢?!”
一声断喝令苏妙香浑身一震,只觉手腕被人紧紧攥住。下一刻,却是被人拽住,身子一倾,瘫软下去。
苏沉香立在她身后,发鬓微乱,却是瞧得半分慵懒,此时眸子似寒冰如剑,紧紧盯着瘫软在地上的苏妙香。
“你方才也说,这是佛门重地,饶不得有人在此放肆。”苏沉香嘴角轻翘,一丝笑意滑过眸子,却是冷的令人心寒:“堂堂员外府二小姐,口出恶言,不知在哪里学的那粗鄙之语,竟敢以此教训生生姐妹?!”
她一步一步朝苏妙香逼近,俯身朝地上的她凑去,苏妙香往后一退,后背抵在了门槛,一身冷汗,眸子里满是惊恐。
“这是在做什么?!”一声惊呼乍响,不知何时归来的严氏瞧见这般情形,慌张上前,苏锦香亦是神色聚变,低头立在一旁,她偷偷抬眼朝苏沉香望去,只见她不紧不慢,缓缓伸出右手,不知对苏妙香说了什么,苏妙香不情不愿将手递在她手上,眸子却依然含着惊慌。
苏沉香微微用力,苏妙香借势起身。到底是年纪小,方才被苏沉香一吓,已然没有缓过神来。
“母亲。”苏沉香低眸,乖巧立在一旁,见严氏质问,毫不忐忑之意:“方才女儿醒来,正觉口渴,便唤丫鬟取水,不知怎的,妹妹便摔了下去,我这才要将妹妹扶起,母亲便回来了。”
严氏看向苏妙香,见她面无大碍,忙上前拉着她:“妙儿,可有哪里摔着了?”
苏妙香木讷摇头,严氏以为她被这跤摔的失神,况是在外,也不便与她多说。转身便训斥一旁的丫鬟婆子:“让你们好生照顾小姐,你们是如何照顾的?!小姐怎会无缘无故摔了一跤?”说时,似无意瞧了苏沉香一眼:“若是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任谁听不出这话意有所指?苏沉香却是充耳不闻,抬手揉着额头,叫上槐夏:“槐夏,我这都已昏睡一觉,怎维夏那丫鬟还未将药煎好?我身子不适,她是不知道的罢了?”
“小姐,婢子这就去瞧瞧。”槐夏闻言便要出去,却被苏沉香拉住衣袖:“出行前,祖母还特意命元春来叮嘱我,切莫要我在佛祖面前过于肆意,我瞧着,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好了。”
槐夏只觉发笑,伸出手颌首:“婢子扶小姐过去。”
苏沉香抬手,搭在她手上,见严氏阴沉着脸,而苏妙香脸色终于缓和,不由对苏妙香微微一笑:“二妹妹,方才这一跤可有大碍?若是不适,便与我一同去见见方丈可好?”
“不用不用……”苏妙香摇头,甚害怕与她一同出去一般,立在严氏身旁,不再多言。或许她如何也不能明白,往日里一直低眉顺眼从不多事任人欺负的苏沉香,如今怎会有如此胆量……
苏沉香却是一笑,也不多言,转身望向苏锦香:“妹妹,你方才不是嚷着头晕么?与我一同去瞧瞧,免得让母亲担心。”
闻言,苏锦香愕然抬头,却很快明白过来她是何意,点头跟着她前去,苏沉香走在前面,苏锦香立于后侧,苏妙香却是咬牙切齿,恨恨看着两人。
佛前经文轻诵,油灯在前,善缘箱躺着铜钱碎银,“哒哒”的木鱼声将苏沉香轻声言语更显微弱:“妹妹,可愿如此?”
苏锦香咬牙,一时踌躇不已,竟不知跟着苏沉香来此是对是错,苏沉香却是轻声一笑,落寞无奈,皆化为无:“妹妹怕是以为我要害了你罢?”
方才见苏锦香出言相助,心里几分明白,许是柳姨娘叮嘱过苏锦香,所以小小年纪,她便懂得保护。不过不愿再惹上是非,因此不言。
“若是妹妹不帮,我也自有法子。”苏沉香抬起头,双手合十淡然望着面前的佛像:“不过是瞧不惯她那番欺凌模样,若真是要她继续嚣张下去,日后你我可有好日子过?”
苏锦香一念及当日娘亲那般模样,苏妙香一口一个狐媚子,心中酸涩难忍,咬牙问道:“姐姐要我怎样做?”
☆、14.第14章 伺候用饭
因身子不适,苏沉香央了维夏告知严氏,严氏与魏夫人也聊个七七八八,见天色不早,便动身回府。此次苏沉香却是与苏云香坐在了一辆马车上,严氏却是不悦,这苏锦香是柳姨娘的女儿,严氏自然是越瞧越不顺眼,但好在她不想无端惹事生非,一路上便也无话可讲。
而苏云香却是一阵忐忑,见苏沉香倚在马车上打盹,深知不可打扰,却是一阵疑惑。为何这大姐姐不去与二姐姐母亲坐一辆马车,偏要与她坐一起?想了半晌也未想出个结果,索性不再深想,也倚着打起盹来。
到了府上,天色已暗,苏沉香还未来得及歇息便去瞧了瞧老夫人。老夫人刚准备用餐,见她风尘仆仆模样,心神一动:“哎哟,我的儿,这般着急来瞧祖母做甚?”
苏沉香见她精神奕奕便也安下心来,松下一口气:“走时尚早,祖母还未起来,听闻昨夜祖母咳疾又犯,便来瞧瞧,如今一看,祖母精神尚好,便也安心。”
说罢,起身就欲告辞,被老夫人按住,好一顿说教:“到祖母这儿来,茶水不喝一口便要走了?哪有这般着急?”
苏沉香低头,不言语,却是内疚神色。老夫人瞧出,便问:“我儿,可是今日闹了个不快?”苏沉香也不接话,只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伏在老夫人膝上:“祖母先饶了沉香的不是,沉香才敢心安……”
见她如此,老夫人哪里还觉欣喜?一时紧张,脱口而出:“可是受了旁人欺负?”
苏沉香摇头,扭捏了半天,才将原委讲清:“昨儿祖母赏了沉香一些物什,沉香欢喜的不行,今晨戴着那羊脂玉簪便坐了马车,今日因身子不适,晕迷了一阵,醒来时那羊脂玉簪竟不见了踪影,沉香唯恐辜负祖母心意,怕说出令祖母难受,沉香……”
说罢,眼泪再也忍不住,伏在老夫人膝上嘤嘤哭了起来。老夫人却是一叹,伸手欲扶起她,却听元春来报:“老夫人,夫人和二小姐来了。”
老夫人闻言,令两人在外屋等着,便伸手扶了沉香,眉眼已然一番怒色:“不过就是一支簪子,也值得你掉出一串珍珠,没出息的东西!”虽是如此,却是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你熬的汤,祖母喝了,那簪子丢了便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沉香却是倚着她,见严氏和苏妙香还在外间,她好言相哄:“快将眼泪拭了,与祖母一同用饭,待会让你母亲瞧见,未免又是多心!”
苏沉香应着起身,拿着绢子拭泪,坐在老夫人身侧。严氏与苏妙香进屋,见苏沉香在此,眉眼一顿,严氏扬声问:“你来此作甚?”
“我孙女,如何就来不得了?”老夫人亦是声色一扬,严氏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引着苏妙香进屋,一脸笑意:“母亲,儿媳并非这个意思,今日沉香才在寺中晕厥,儿媳担心她舟车劳顿,身子适应不了,应当好好休息再来看望祖母才是。”
老夫人一声冷哼,却是不想与她多讲,严氏见此,满脸赔笑,拉着苏妙香到她跟前:“妙儿知道母亲身体有漾,便央着我来瞧瞧,不知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说着,一手在苏妙香腰间掐了一把,苏妙香一声惊呼,却随即敛了声色,乖巧可人:“祖母,今儿妙儿出去游玩,心里一直不得劲,老是惦念着祖母咳疾,不知祖母咳疾是否缓上一些?”
见孙女如此,老夫人也是眯眼,一阵欣慰:“难为你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祖母身体并无大碍,你大可放心。”
见老夫人语气不善,严氏心中一顿,以为苏沉香又对老夫人说了什么,朝她看去,她却是低头一言不发,严氏心中一闷,见丫鬟们准备摆饭,便笑了起来:“难为妙儿,为了来瞧瞧祖母,还不曾吃过什么,如果母亲不嫌,儿媳与妙儿就留下,来伺候母亲用饭,母亲觉着可好?”
“恩。”老夫人倒也没有拒绝,神色却也没有缓和。苏妙香自顾自坐在她身旁,见她眉头微颦,碗筷也摆好,洗漱一番,她夹了一筷子清拌鸭丝在老夫人碟中,盈盈一笑,声音清脆:“祖母咳疾刚过,吃这些鸭丝正好,清淡降火。”
而苏沉香却是早已盛了一碗莲子羹,欲搁在老夫人身旁,见苏妙香这般,一时搁也不是,端着也不是。老夫人却不理苏妙香,接过苏沉香手中瓷碗,执起瓷勺缓缓吃了起来,竟是不动方才那鸭丝。
苏妙香神色尴尬,恨恨瞪了苏沉香一眼,低头用起餐来,在一旁的严氏为女儿着急,瞧着老夫人明显偏袒苏沉香,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席餐严氏苏妙香用的不知何味,苏沉香却饶有兴致揣摩那母女两人心态,此番前来,两人分明是想讨老夫人欢心的,她们未曾料到自己先行一步,也未料到苏锦香敢陷害两人。
而此时,苏沉香瞟了一眼苏妙香发髻上的羊脂玉簪,心中冷笑。
待几人用罢晚饭,苏妙香与严氏留在那儿,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苏沉香见此,便起身要走。老夫人却将她叫住,席间老夫人并未说过什么,见苏沉香竟也是不动声色,眉目间隐约有怒气,语气却是淡淡的:“大丫头,祖母在这里,你还逞什么能?”
苏沉香身子一滞,低头守在一旁。而苏妙香却是一脸得意,不知苏沉香哪里又惹得祖母不快,到底是年纪小,她掩唇遮住笑意,俨然忘了今日狼狈,一副惊慌模样:“姐姐何时惹了祖母生气?”
老夫人一声冷哼,手中凤头拐杖狠狠一顿,震的手心发麻,也吓得几人不敢放肆。她眼神浑浊却有力,定定看向幸灾乐祸的严氏,淡淡瞟向苏妙香。苏妙香暗道不好,老夫人眸子似在喷火,语声铿锵有力:“二丫头,你那头上的簪子,是从哪里来的啊?”
☆、15.第15章 簪子事小
苏妙香又岂听不出老夫人语中不善?忙跪下伏在地上,有模有样解释:“回祖母的话,这簪子,是今儿三妹妹送的,她说这簪子配我这肤色,正好与我相戴。若是祖母不信,可找三妹妹来问问。”
严氏心中也是一紧,虽在马车上,苏妙香与苏锦香那交好的样子让她生疑,却只当是小孩子家家,不知什么。可是现在一瞧,这簪子来路必定不对。也帮着苏妙香求情:“老祖宗可得查个清楚啊,这簪子,的确是三丫头给妙儿的!”
“哦?”老夫人却是狐疑神色,侧身命元春去唤来柳姨娘和苏锦香,元春匆匆去了,不一会柳姨娘便带着苏锦香来了元阳居。
因年岁尚小,苏锦香只扎了两个髻,虽一身绫罗绸缎,却也看着素净。柳姨娘见这番情形,忙到老夫人跟前,慌里慌张问:“老夫人,可是锦香做错了什么事情?”
老夫人淡淡瞟了众人一眼,赏了座给柳姨娘与严氏,苏沉香立在一旁,不声不响,垂手而立。老夫人却是招呼苏锦香过去,苏锦香不知祖母何时唤自己,有些胆怯,却也眼巴巴的凑到了她跟前。
柳姨娘一向将苏锦香教导的温柔有礼,虽年纪尚小,却比苏妙香会收敛。老夫人摸着她的头,面上换了和蔼的笑意:“三丫头,你来告诉祖母,你可曾见过,你二姐姐头上那羊脂玉簪子?”
苏锦香遥遥望去,见着苏妙香抬起头,一脸委屈的瞧着她。她咬住下唇,缓缓点头。老夫人笑容滞住,又问:“这簪子,可是你送给二姐姐的?”
听见这话,苏锦香连忙摇头,满眼惊慌之色,老夫人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害怕,严氏恨恨的盯着她,而趴在地上的苏妙香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簪子,分明是苏锦香将上马车前单独给她的,说惧怕母亲,马车上想和这个二姐姐玩耍一番,又怕母亲责怪!
她是如何说的?
“二姐姐,这是我娘给我的簪子,娘亲叮嘱我,若是有姐姐喜欢,便赠姐姐就是了,姐姐肤色如此白嫩,与这羊脂玉簪,刚好相配呢。”
她一脸天真无邪,而苏妙香丝毫没有在意就在不久前,自己还辱骂了她与她的生母。苏妙香兴高采烈接过簪子,随即便戴在了头上,上了马车也是与她一番要好。怎不知,竟是这样一场变故?!
“你撒谎!”苏妙香怒目而斥,却被老夫人喝住:“放肆!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怀中人儿却是一颤,显然是被祖母的威严吓住。老夫人又是一番安慰,继而问道:“三丫头,何时瞧过这簪子?”
“恩……”苏锦香一番沉吟,欲言又止。老夫人却是给她添了底气:“别怕,别人不敢把你怎么样,有祖母在呢!”
“我……”苏锦香咬住手指,在面色不豫的严氏、脸色愤然的苏妙香身上来回打了个转。当然,这番神色,均被老夫人看在眼里。苏锦香低头,声音低不可闻:“今儿辰时,大姐姐是戴着的……二姐姐还说这簪子极好……”
“你这个小贱人!”苏妙香闻言挣扎起身,欲冲着苏锦香过来,却被一旁丫鬟拉住。老夫人闻言却是脸色一变,柳姨娘霍然起身,颤抖着身子,掩面啜泣:“二小姐为何骂出这般话?这可是你的妹妹啊……”
严氏也上前,拉过苏妙香,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老祖宗,是儿媳管教不力,这丫头口出妄言,该罚!”
她扬起手,欲朝苏妙香扇去,却听老夫人喝住:“住手!罚不罚还轮的到你来做主?!这苏府什么时候连我这个老太婆都不放在眼里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家规!”
苏妙香眸子溢出泪水,严氏挥出去的手,巴巴的收了回来,只得求饶:“老祖宗,这簪子事小,无凭无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讲啊!这传了出去,妙儿今后在府中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