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莹沉默片刻,对着两人露出了个笑容:“二位公子别来无恙。”
郑千澜和叶临寒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只记得第一次见到顾莹时她面色漠然,眼神中含着刺骨的冷意,不想才几天功夫,这非但人憔悴了不少,连神情都柔了下来。
郑千澜笑道:“我们是无恙,倒是顾姑娘……”
顾莹扬了扬唇角,说道:“之前多有冒犯,望两位公子海涵,清荷姐姐已同我说了,若无二位……我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姐姐见面了。”
提起清荷,郑千澜和叶临寒都是一阵语塞,顾莹仿佛料到会有此情形,她轻轻一笑,说道:“自她把我弄晕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眼,公子说得不错,我早该去寻她,如今……纵使见了故人,也是徒生遗憾。”
郑千澜见顾莹隐隐又要有身陷愁伤的趋势,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叶临寒,不想后者竟比他淡定地多,只见他往过道的尽头望了望,问道:“顾姑娘今日不用守墓吗?”
顾莹被他那么一问,稍稍有些缓过神来,说道:“娘娘回来了,墓主人想见的便不是我了。”
郑千澜愣了愣,他顺着叶临寒的视线望去,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慢慢浮了上来……
兰妃站在墓前,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过墓碑上的名字,良久,她轻笑道:“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吗?郑千澜……”
站在她身后的管家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他看着兰妃的背影,忍不住道:“娘娘为何要放过那姓郑的,他是害死李公子的罪魁祸首,娘娘……”
兰妃轻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他像赤何一样好对付吗,你给他下药想要软禁他,他不照样跑了?”
管家一时语塞,试探道:“那……”
兰妃转过头去,手指又在那墓碑上游移了片刻,她扬了扬唇角,那一笑仿佛毒蛇吐信一般:“何况……直接取了他的性命,又怎能让他体会到蚀骨之痛”
管家道:“娘娘是想……”
兰妃笑道:“上天实在待我不薄,我废尽千辛万苦才查出当年重伤紫仪的罪魁祸首,不日他便进了张家庄……如今我只是想见上他一面,日后,我自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法。”
女子的笑声阴沉沉地回荡在墓前,那管家默默地站在一边,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一年身着花色软裙在百花间嬉戏的小女孩,笑声犹在耳畔,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第十七章
郑千澜和叶临寒从张家庄晃悠出来,一路上竟是鲜有地沉默,也不知各自的肚子里都在思量些什么。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十个铜板一回切磋,诸位好汉若是能胜过我弟弟,在下便将这家传宝刀赠予各位!”
清脆的铜锣声在耳畔回响,大汉的吆喝声从黑压压的人圈中传出,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那少年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古刀,刀刃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出锋利的光芒,上面纷繁的龙型纹路恍若活物,即便是外行人看了,也知那刀绝非凡品。
叶临寒的目光在那刀上逡巡片刻,笑道:“龙纹刀乃青龙帮镇帮之宝,怎会在这种市井集市出现,实在稀奇……”
郑千澜摩挲着下巴,说道:“听说这宝刀削铁如泥,说不定能用它劈开那装应血匣的木盒子?”
叶临寒挑挑眉,只觉郑千澜说得有些道理,正要上前去夺,手臂上突然被人抓了一下。
叶临寒转头看了看郑千澜,笑道:“你怕我伤了他?”
郑千澜沉默片刻,他望着那拿刀的俊秀少年,笑道:“我是见不得美人自相残杀。”
叶临寒不以为然地扬了扬唇角,说道:“那他也要有与我自相残杀的本事才行。”
郑千澜见叶临寒眯眼轻笑,不知怎的就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怒意,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他道:“宫主莫非想要用这副模样施展盖世神功?”
叶临寒愣了愣,只觉心头那股莫名的郁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摸了摸郑千澜放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笑道:“我在这等你。”
眼看叶临寒收回手,郑千澜轻轻一笑,他伸手在对方的手背上摸了一把,后者回过神来时,贪香的某人已跃过人群站在了那持刀的少年对面。
那少年眼神微凝,他朝郑千澜拱了拱手,提起青铜古刀便向他挥去……
郑千澜侧身躲过,脚下一旋,瞬身到了那少年身后。古刀应时袭来,直往郑千澜的胸前砍去,后者踢开倚在墙边的一块木板,那少年微微一愣,一个晃神,郑千澜已轻巧地站在了他的刀刃上。
“好!”
人群中突然响起如雷的掌声,叶临寒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很喜欢郑千澜的武功身法,出其不意、变幻莫测,看着看着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郑千澜站在刀刃上细细地打量着持刀的少年,正想着该怎么在不伤美人的情况下夺下宝刀,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尖锐的破空声……
郑千澜心神一凝,只见有三个带刺的铁板从四面八方袭来。人群中响起尖叫声,众人纷纷逃窜,郑千澜凌空跃起,铁板适时撞在一起,发出激烈的抨击声。
那持刀的少年见状,眼里顿时曝出凶光,他手腕一转,指尖不知何时竟多出了几枚银针,眼看那些针就要往郑千澜刺去……
“啊----”
那少年忽然面色发青地跪在了地上,手里的刀掉在一旁,少年握着自己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极是痛苦。
“少当家!”一旁的大汉惊呼一声,扔下手里的铜锣便往少年冲去。
“哎,你说那慕容檀跟我过不去也就算了,何以现在连美人都想要我的命”
郑千澜慢悠悠地走到叶临寒身边,后者正俯首望着脚边的少年,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摄人心魄的笑容,就仿佛方才折了少年手指的人并非他一般。
“你再仔细看看,说不定又是你欠的风流债呢?”
郑千澜闻言,盯着那少年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他还没长开呢,我又不是禽兽。”
叶临寒转头看了看郑千澜,眼里故意流露出的诧异让郑千澜一阵语塞。他干咳一声,捡起少年手边的刀就想往回走,手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紧紧拽住了。
“郑千澜!把应血匣交出来!”
郑千澜愣了愣,他和叶临寒对视一眼,总算明白了这趟莫名其妙的刺杀是怎么回事了。
叶临寒轻轻一笑,对着那大汉道:“还是看看你家少当家的手吧,免得年少留疾,抱憾终身。”
那大汉闻言,忿忿地看了叶临寒一眼,最终还是咬着牙跑回了那少年身边……
“刀……”少年忍着剧痛看向郑千澜,咬牙道:“那是青龙帮的镇帮之宝,还给我……”
郑千澜愣了愣,他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慢慢流露出一种不甘,少年的神情看上去极为愤恨,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仇视的目光并非冲着自己而来。
郑千澜沉默片刻,他掂了掂手里的宝刀,把他放到那少年的面前,后者微微一愣,显然不曾料到郑千澜竟会这样轻易地松手,然而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方才还站在面前的那两人已没了踪影。
叶临寒望着前头拉着自己的手往韶华楼方向走的郑千澜,笑道:“先头说要夺刀的是郑兄,如今把刀还回去的也是郑兄。”
郑千澜轻笑一声,说道:“我后来想想,觉得叶兄的武功该比那刀还要精纯许多,若叶兄都打不开,我们还是该智取为上。”
叶临寒脚步一顿,整个人忽然停在了原地,郑千澜奇怪地转过头,就听叶临寒笑道:“郑兄不是应该说,因为美人泫然欲泣,你心有不忍,才把刀还回去的吗?”
郑千澜愣了愣,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好像也挺在理,若叶兄喜欢这个理由的话……”
“我喜欢前面那个理由。”叶临寒轻轻一笑,他反握住郑千澜的手便往前走,后者眨眨眼睛,只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二人不紧不慢地行了一路,回到韶华楼时已是午后,里头的姑娘对这两人已是见怪不怪,看他们手牵着手往清荷空下来的那间屋子走去,眼里还不时流露出一点暧昧的笑意。
“哎,这……”郑千澜推开房门,正想将外头的那些美人好好评判一番,却见清荷的屋子里一片狼藉,书册散了满地,案上的茶杯茶盅无一完好,碎片落在桌椅旁,里面还有些干掉的茶叶。
郑千澜和叶临寒对视一眼,视线在房内迅速地扫了一遍,半响,郑千澜叹道:“就不该把盒子放在赫楚那小子身上,怀璧其罪,还好他长得不怎么样,不然我可就人财两空了。”
叶临寒挑挑眉,提醒道:“陆崖主也不见了。”
郑千澜面色一凝,问道:“叶兄可有对策?”
叶临寒轻轻一笑,他走到桌边,拿起放在上面的一个荷包,那荷包由五色丝线缠成,绣工精致,上头的比翼鸟栩栩如生,底下还结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明眼人一看便知意喻何许。
叶临寒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淡淡道:“何需对策?上门去寻便是。”
郑千澜愣了愣,他盯着那荷包看了许久,转头对叶临寒道:“风流债?”
叶临寒笑道:“从未风流,何来债?”
郑千澜道:“这都找上门来了。”
叶临寒看了看郑千澜,问道:“你便这么希望我有风流债?”
郑千澜笑道:“有故事的美人更惹人疼惜。”
叶临寒轻笑一声,他伸手摸了摸郑千澜的脸颊,近身道:“既如此,那我是不是该加倍地疼惜郑兄呢?”
郑千澜正经道:“宝物当前,人命关天,我虽有心与叶兄花前月下,然人生于世,应当……”
放在郑千澜脸颊上的那只手微微一转,叶临寒掐了掐那张滔滔不绝的嘴,笑道:“走吧。”
郑千澜愣了愣,他抬手揉揉自己被掐的地方,心里莫名地开始怀念起叶华来。
琼绝宫以西十里处有一片翠竹林,四季如春、碧水长青,本该是人们行游玩乐的好去处,却又因为紧倚琼绝宫,因而多年来无人问津。
郑千澜与叶临寒赶了一夜的路,行至翠竹林的时候已是饥肠辘辘,郑千澜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叹息道:“行囊里的干粮一点不剩,饿死鬼投胎,被人抓走也是天经地义,省得出来祸害人间。”
“看来郑兄还是很惦记赫公子的。”叶临寒轻笑一声,他俯下身捡起脚边的两枚石子,眼睛往黑漆漆的竹林里望去,风吹叶动,叶临寒神色一凝,石子破空而出,重重地砸在了两只野兔子身上……
随意寻了些木柴,叶临寒燃起一堆火,他将那兔子去了内脏,用树枝串起来放在上头翻转,不肖片刻,一股浓浓的肉香味便散了开来。
郑千澜看着叶临寒的脸,调侃道:“武功高强,还会做吃食,模样生得又好,若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