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浮世书(上册)

浮世书(上册)_分节阅读_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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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庆还有一个被扒烂的小吃,叫小面,当地人也爱拿它当早餐。有些小面店在网上很有名,有的人千里迢迢来重庆,特意地要去找那一碗面吃。我回重庆也跟朋友去吃了一下,感觉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非常粗放,没有什么内涵。好的小面味道是非常复杂悠长的,重油而不油腻,不止是麻和辣。那味道一是在高汤里,二是在臊子里。臊子的配方各不相同,所以每家店总有不同的味道。事实上做得好的小面店比比皆是,只需要在酒店附近随意找一家小门脸,就能尝到道地的美食。

    我最喜欢的一家小面店门脸不过十平米,店里只有风扇,没有空调,由一对快八十岁的老夫妻经营。妻子常常在店里剪辣椒剥大蒜,丈夫则负责下厨招待客人。老人家味蕾有点退化了,常常不确定咸度合不合适,记忆又不行,所以我们经常会有如此对话:

    老人家:“咸不咸啊?”

    我:“不咸,刚刚好。”

    老人家:“呵呵,那你慢慢吃。”

    过了一会儿。

    老人家:“要不要加点调味盐?”

    我:“不用不用,味道挺好。”

    老人家明显一副不记得刚刚问过我的样子:“哦呵呵,缺什么跟我说。”

    但味道是当真好,人也非常可爱。

    此外,重庆人还吃酸辣粉和红油抄手做早餐,在外地人看来算是重口味了。麻圆也算是重庆特产,软韧的芯裹着一层炸得酥脆的芝麻。就是太肥了些。上学的时候常常吃熨斗糕和三角糕,街边就能买到,冬天吃最好,可以暖手,现在倒很少看到。其他的像油条豆浆都是全国通用套餐了,不值得一说,但想起来就让人觉得熨帖。赶着上班上学的人常常会顺路买一杯豆浆,等方便的时候再喝。

    ☆、桂林米粉

    我第一次吃到桂林米粉是在北京念大学的时候,学校澡堂后面就有一家。关门特别晚,有时晚上饿了会去打包或堂食。但并没觉得多好吃,里面吃饭的大多也是一些加班加点的社团狂人。那家店里选择还很多,什么叉烧米粉,牛肉米粉,酸豆角米粉——我吃起来都是一个味道。最喜欢的其实是那个汤,冬天的时候喝尤其暖胃。北京冬天风特别大,在校园里边走一圈,别管穿多厚,都觉得自己成了个冰棍儿。但只要一推开那店里的玻璃门,皮肤上的寒气先去了一层。再喝一口汤,脏腑里的寒气也全出来了。

    后来去了桂林,才知道正宗的吃法是不加汤的,得干拌。我看到服务员端上桌的米粉,圆乎乎的米粉上盖了一层酸豆角酸笋还配了一个卤蛋。但我心里想的是,没有汤怎么吃呢?没有汤不就没味道了吗?然后我勉为其难地试吃了一口,味道太棒了!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那碗米粉多少钱了,但还记得那个味道。面条好像是有点弹牙,但又非常入味。酸豆角的味道在外面裹了一层,卤水的味道好像就侵到了米粉芯子里。吃完那一碗粉我感觉非常奇妙,怎么说呢?就好像身边一直有个姑娘,直到她嫁人前一晚才发现其实她是个绝世大美人。自己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多年居然只爱喝汤!

    最近又接触到桂林米粉,是在一个桂林人那里。他朋友从国内给他带了一包米粉,装在真空包装里的,里面有小袋的卤水。他吃得热泪盈眶我可以理解,吃完了他居然不住赞叹这粉“够臭”,就好像只有臭才正宗一样。关键是我从来没在桂林米粉里吃出臭味啊!他到底是怎么品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还是想吃。。。

    ☆、宿敌与故知

    江离自然不认为风六片刻之间就能杀了这么多人。他强忍着心中不适与惊骇去查看尸体,见那些尸体大多残缺不全,表情惊恐痛苦,不知死前遭受了多少惊吓折磨。江离细细查看一断臂尸体,见它创口处筋肉支离,糊着血污。他抽了一口气,道:“这手臂竟是被活活扯下来的。”楚怀宁又查看其它尸体,见多是四肢被扯下鲜血流尽而死,鲜少有一击毙命者。两人在村内搜寻了一遍,竟一个活口也没找到。风六也不知藏哪儿去了。

    江离与楚怀宁一道信天往前走去,走到下一个村庄,竟也是一般情景。风六也在里面,难得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见到江离二人,骂道:“你俩是属狗的?这也能找到?”江离此时没有心思除魔卫道,便道:“你把我的东西还我,我便不再难为你了。”风六想把他引到罗浮门去换赏金,巴不得他继续为难自己,反正也抓不住,便轻蔑地说道:“老子入手的东西还从没有吐出去的先例,你要想要便自己来拿。”几人又相斗数个回合,江离才将自己的两柄剑从风六储物袋中唤了出来。含光一阵震颤,欣喜之情直传到了江离心里。恨生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情绪,懒得搭理他。江离拿过含光,见它光芒暗淡,不禁疼惜地抚摸着剑身。

    此类灵物,原本就要接受日月滋养,不该深藏暗处。

    江离拿到了宝剑,战斗力上了一个台阶。风六与他俩交了会手,非常明智地携上阿月,又跑了。江离与楚怀宁两人却不再追击,而是在村子中仔细搜寻了起来。这村子里的人遇害时间较晚,尸身还没完全僵硬。两人找到一些幸存者。然而这些人要么一句话说不出,只顾发抖;要么不断地重复一句话,要么只顾胡言乱语。全吓傻了。

    楚怀宁掏出伤药,与江离一道给这些人包扎上了,却一时不知道该拿这些疯子怎么办。

    这时一群修者亦来到村落中。他们见到此番景况,脸色沉重,却不见惊奇。看来已经见识过另一个村庄的惨状。这群人一开始也是在搜寻幸存者,终于和江离与楚怀宁汇合了。几乎是同时,这两伙人都惊讶地说道:“是你们!”

    这些人竟是驻扎在临江城的上清宗弟子,为首的正是易琮与张俞仪。上清宗这几年扩招,其他人江离并不认识。易琮新近受命驻守临江城,那位客栈老板派人前去告状,易琮原本只派了几个小喽啰前去追击。结果收到传讯,知道了屠村的事,不得不自己亲自出门查探。

    江离环顾四周尸横遍野的惨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说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易琮反问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他虽与江离不对付,然而自小一起长大,深信他绝不可能干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易琮第一眼看到江离,只想到他公开羞辱杜璎珞一事,竟从未往更坏的地方想。易琮说道:“你可知宗内已将你除名,并发五万金悬赏通缉你。”江离笑道:“你是想拿那五万金啦?”张俞仪说道:“咱们为天下人除害罢了,谁稀罕那点钱吗?”

    楚怀宁见形势不对,连忙指着一众伤员,转移话题:“咱们先将这些人安置好吧。”易琮轻哼一声,吩咐手下道:“去看看屋内什么情况,要没问题就先把这些人都安置进这间屋子里。其他人继续查探,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那屋子房门关着。整个村子都血气冲天,单凭气味无法辨别里面是否有死人。楚怀宁伸手正要推开房门,却听一个女人尖声叫道:“不要开门!不要开门!”楚怀宁吓了一跳,还以为屋内有埋伏。易琮一挥手,衣袖间飞出一件法器将门撞开了。门内除了两具残缺的尸体,空空如也。这才知道这不过是疯人的疯言疯语。

    一群弟子带着一群疯子进入屋内。那疯女人扒住门框厉声道:“我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一些上清宗弟子无奈地劝解道:“这是进去,你现在就在外面。”那女人仍扒住门框死活不肯走。众人无法,只好生拉硬拽把她送进屋子。

    安置好了这群疯子,江离知道易琮该找他算账了。若是往日,他当与易琮堂堂正正地打一架,正大光明地离开。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跟风六混久了,觉得偷偷溜走也不算丢人。他找了个机会避开众人,悄悄往村外走去。

    却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好重的血气!”那人刹那就到了眼前,却是杜璎珞。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愣了一下。江离记起当初自己当众拒婚的事,莫名有些尴尬。他指着背后的修罗场,说道:“我也是路过。”杜璎珞却说道:“你怎么这副样子了?”

    此时距他离开上清宗已有一段时日,原先所穿的一身锦衣已破旧不堪。他一个男生并不会多在意这些,落在杜璎珞眼中却显得分外落拓。杜璎珞似乎也并未期待江离的答案,转而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了?”江离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还要赶路,咱们下次见吧。”

    江离看见杜璎珞就知道易琮肯定要出现了。易琮长着个狗鼻子,只要杜璎珞在方圆一丈内,他就一定会在半柱香内找过来。他之前与孟宁悄悄讨论过原因,后来只能归结为天赋。

    果然,张俞仪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咱们连话都没叙,你怎么就走了?”张俞仪与易琮一向不离左右,他到了,易琮也就到了。

    易琮带着一群人已走到跟前,他见到杜璎珞,惊喜道:“璎珞,你怎么来了?”杜璎珞道:“我们去寒冰岛采清明果,路过临江城,想到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呀。”楚怀宁忙问道:“可有忘忧城的人同你们一起去么?”杜璎珞道:“张蔺原师兄已早早去了。”楚怀宁问道:“那我师父呢?他会去吗?”杜璎珞道:“初阳上人还在云州,倒不知会不会去。”易琮便问道:“这次是谁带你们去?还是严毓师兄吗?”杜璎珞道:“严毓师兄已经不带新弟子啦,这次是谢芸师姐。”

    杜璎珞又问易琮:“你这个新城主做得怎么样?可还习惯么?”易琮知道她还念着自己,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却自谦道:“先学着吧。”张俞仪笑道:“你就别谦虚啦。璎珞你不知道吧,往日里咱们一起玩,我还不知到阿琮竟有这个魄力呢。”他说罢将易琮上任以来做过的一桩桩大事娓娓道来,加上几分夸张,几分想象,杜璎珞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眼波连连投向易琮。易琮道:“好啦好啦,你别再吹了。”张俞仪大笑道:“你还害羞了,实话实说嘛,有什么好害羞的?”

    江离趁几人聊得火热,正要溜走。张俞仪道:“江离,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江离没料到这张俞仪一边恭维易琮,一边还有闲暇注视他。这一心多用的技能实在让人佩服。楚怀宁正想出面调解,就听杜璎珞说道:“让他走吧,毕竟同门一场,何必为难他?”易琮以为她对江离仍有旧情,面色便沉了下来。张俞仪道:“璎珞,他可是宗门通缉的人。”杜璎珞道:“他曾经救我一命,如今我也还他一命。”

    易琮沉着脸,并不说话。

    ☆、相逢应不识

    无论他们放不放人,江离都不再会束手就擒。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楚怀宁看见他形单影只的背影,不禁叫到:“等等我。”说罢几步追上他,道:“咱们结伴走一程吧。”

    张俞仪见他俩离开,拔剑就要阻拦。易琮疲惫地说道:“让他走吧。”眼看着两人已经走远了,张俞仪只好将剑放回鞘中,问道:“璎珞,你不会还喜欢那小子吧?”这问题恰好是易琮心中所想,他听张俞仪问了,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只怕杜璎珞说一个“是”字。却听杜璎珞说道:“你看他现在那个样子,我当时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张俞仪听罢,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易琮知道她对江离心意已变,嘴角亦漾开了笑意。

    此时早已天光大亮,然而天始终阴阴的。江离同楚怀宁结伴往附近的流火城走去,这是临江城下辖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郭。入城时一场细雨才刚刚飘下来。雨点如丝,轻轻落入尘土之中。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突然疏离安静了。江离看着眼前纷乱的人群,嗅着雨中尘土与草木混杂的气味,不禁一阵恍惚。

    他从备受宠爱的名门骄子变成了江湖败类、师门弃徒;所爱之人不知所踪,昔日旧友咫尺天涯;只身流落江湖,一文不名,成日里灰头土脸,狼狈不已。往日里他被风六所抓,天天只想着怎么脱身,倒并不觉得多么难过。如今得了自由,才发现天大地大,竟不知要去哪里。在一个刹那间,他仿佛脱离了自己,看到自己仿若苍茫天地间的一只蚂蚁。那感觉转瞬即逝,但他清楚地记住了那一刻的孤独与彷徨。

    楚怀宁见他呆呆立在雨中,惊奇地问道:“怎么了?快走吧,待会儿衣服该湿了。”江离回过神来,突然说道:“谢谢你,怀宁。”楚怀宁愣道:“朋友之间,何必说这种话?”江离道:“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你还当我是朋友。”楚怀宁笑道:“有一二好友还不够吗?有的人虽时常呼朋引伴,却一个朋友都没有呢。”江离道:“是这个道理。”他洒然一笑,道,“走吧,该吃饭了。”

    也不知是不是躲雨的缘故,酒楼里人很多。江离打眼一看,大半都是修士,穿得奇形怪状,多是散修无疑。他扫了这一眼便不再多看,与楚怀宁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招呼小二点菜。那小二从没见过这么多客人,忙得晕头转向,转了许久才转到江离这桌,很腼腆地笑道:“客官,久等了哩。”江离和楚怀宁随意点了几个菜,那小二依旧一笑,道:“不好意思客官,都卖完了哩。”江离不禁也笑道:“那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呀?”小二不好意思地笑道:“咱们还有饭,有鸡蛋,可以做炒饭。”楚怀宁道:“那就吃炒饭吧。”小二笑呵呵道:“好咧。”转而又说道:“不过两位得等约莫半个时辰,前面还有好几桌呢。”

    “……还是给我们来壶茶吧。”楚怀宁说道。

    酒楼不大,人声鼎沸中各桌说话声清晰可闻。江离仔细听了下,这些修士竟都是要去寒冰岛。寒冰岛上清明花开,向来是修真界一件大事。有能力的都想分两杯羹,没办法的也去凑个热闹。忽然一留着络腮胡的修士一拍桌子,冲着江离背后喝道:“别咳了!咳得老子胃口都没了。”

    江离转过身,只见一最角落处坐着一人。他身形瘦削,满头银白长发,因一直垂着头咳嗽,倒看不清脸。他身边还坐了三人,应是他的同伴,都安静坐着没说话。

    江离不禁暗想,从我一进门他就在咳,一刻不停地咳到现在,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

    那华发人只顾咳嗽,连眼也不曾抬。络腮胡修士受了轻视,原先的不耐烦变成了愤怒,他抓过桌上长刀,穿过几张桌椅走向华发人。其余修士见要打架,都乐呵呵地看热闹。

    那华发人依旧一动不动,待那络腮胡子走近了,他身旁三人才拿起兵刃。华发人摆了摆手——他的手苍白、修长、瘦削——轻声吩咐道:“坐下。”

    三人道了声是,恭顺地坐下了。眼看那络腮胡子在满堂起哄声中畅通无阻的走过来,忽然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却是江离用剑鞘击了一下他的膝盖。络腮胡子恶声恶气道:“小子,你找死。”江离笑道:“我倒是想,可惜还没到时候呢。”络腮胡子便调转目标,执刀向江离砍了过来。这人修行不到火候,连“势”也没练出来,只会凡夫一般一刀刀硬砍。江离逗他玩了会,一脚将他踢出去了。

    看热闹的人喝了阵彩,继续吃饭去了。江离回到座位上,茶还没上,那华发人还在咳嗽。江离不禁转身问道:“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那华发人怔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

    原本喧闹的酒肆竟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又“轰”地一声炸开了。楚怀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世上怎会有人长得这般美?”那华发人生得极美,一双眸子如沉静的海子,带着从容温和的神色。世上美人无数,终究比他少了些沉静多了些轻佻。江离跌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总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回不过神来。

    楚怀宁拉着江离的袖子,轻声道:“人都走了。”江离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白发人已不见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楚怀宁离开时,两人都有了些醉意。江离又买了两壶酒,与楚怀宁边走边饮,一直送到长亭外四野无人处。楚怀宁道:“好啦,别送了,再送你都不好回去了。”江离笑道:“如今我四海为家,倒添了一个便利,不用担心天黑不好回家。且让我再送你一程吧。如今你我身份天差地别,再次相见也不知是什么景象。”楚怀宁宽慰他道:“我们兄弟不论何时相见,都是把酒言欢,这点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都一样的。”江离笑道:“你是名门骄子,若是到了要除魔卫道的时候,岂不是要两面为难?”楚怀宁笑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清楚吗?就算天下人都说你十恶不赦,就算你亲口告诉我,我也不信你真能做出什么坏事。”

    送走了楚怀宁,江离沿路买酒,到城中已满怀醉意。一场细雨在夜里逐渐转大,积水的街面混着泥浆,雨水落下来就像打在湖面上一样,激起一波波水纹。江离拍开一间大门紧闭的酒肆,伙计把门开了条缝儿,他扫了眼这个浑身滴水的醉汉,大雨声中大声说道:“酒卖完了,要买明儿来。”江离醉醺醺地说道:“那你赶紧去酿。”伙计笑道:“客官哟,现在酿了您也喝不上啊。”他平生见过无数酒鬼,笑笑就关了门。江离抢步上前,脚下一跘就摔倒在泥浆之中。他撑着给自己翻了个身,再也不想起来了。

    深夜的长街寂静无人,半晌才从街角拐出一人。这人打着一把纸伞,提着一只马灯。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极单薄瘦削。他在泥泞中蹲了下来,给江离擦净了脸上的泥水。在马灯飘零的光芒中,江离只看清了那人沉郁的眼神,他心中一动,脱口叫道:“孟宁!”

    那人愣了一瞬,最终叹了口气,索性抛了纸伞,双手将他抱了起来,沿着来路慢慢离去。街很长,雨很大,他走得很慢,也不知想不想尽快走完。只是满天大雨中满头银发贴在背上,比这凄风苦雨夜更加萧条。

    这白发人在街上拐了几拐,进入深巷里一所宅院之中。进门时惊动了一年迈仆佣,他一见白发人浑身湿透,不禁大惊,连声道:“您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了?赶紧进屋换身衣服。小白,赶紧给公子烧水。”他慌慌张张地去叫人,转眼间宅院里的灯已亮了起来。水很快烧好了,江离晕乎乎趴在浴桶里。白发人捋过江离满是泥浆的长发,一缕缕慢慢清洗。江离眯着眼趴在桶沿,忽然说道:“孟宁,我给你擦背。”他与孟宁少小无猜,从不避讳,洗澡都互相擦背。

    白发人一愣,见江离仍醉眼迷离,知道他仍在说醉话。他把江离洗刷干净安置在客房中,便坐在一旁呆呆出神。他身旁老仆见他神色痛苦,忍不住劝道:“您还是尽早忘了吧,要不然病怎么好得了?”白发人轻声说道:“他既没忘,我如何能先忘。”老人叹息一声,道:“您何苦与自己作对?情之一事,最是虚妄,您又何苦执着于此?”

    第二日江离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他走出门外,见庭院里有一个穿着碧绿衣衫的小姑娘,只十二三岁年纪,正拿着一只扫把扫除。这小姑娘生着一张圆脸,甚是喜庆可爱。她一见江离,喜道:“你醒啦,我去告诉公子。”她说罢将扫把一扔,欢快地跳着朝前院跑去。不多时又跳着跑回来,道:“公子请你一同前去用早膳。”

    这小姑娘在前面带路,江离见她一蹦一跳的欢乐模样,浑不知世间愁为何物,不禁轻轻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小姑娘说道:“我叫小白。”江离又问道:“你家公子是谁?”小白天真地道:“我家公子是个好人。”江离一笑,没有多问。昨夜一场雨,院里青石上沾着许多落叶。小白说道:“这里我还没来得及扫,你走路小心些,仔细打滑。”江离微笑道:“好,你也小心些。”小白却道:“我可不怕滑。你看——”她说罢张开双臂,身体像一片叶子一般飘起来,在庭院花叶间一只蝴蝶一般行走,悠然自得若闲庭信步。

    凭虚飞行,非得突破御物、抵达炼神不可。江离天赋极高,苦修多年也不过才御物后期而已。他见小白悠闲自在的模样,想到她小小年纪,已有这般修为,不禁目瞪口呆。小白见他那神情,得意得咯咯笑了起来。

    ☆、忘情与负心

    此时却听一个声音道:“小白,还不下来。”江离抬眼望去,只见檐下站着一个素衣白发人,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这般容貌见过一面很难忘记,是以江离一眼便认了出来。小白飘到那白发人跟前,欢喜地叫到:“公子!”白发人温声重复道:“还不下来?”小白道了声是,乖乖落了下来。这白发人对江离道:“童子顽皮,让客人见笑了。”江离由衷道:“阁下这位童子修为好生了得。”白发人轻笑道:“雕虫小技,靠着法器欺人耳目罢了。”他说罢朝小白手一伸,小白噘着嘴,还是将一对碧绿叶片放入他手中。白发人将手往前一伸,笑道:“你看,就是这个。”江离上前一看,这对叶片通体碧绿,莹莹发光,内中灵气充盈,是上品法器无疑。小白身着碧绿衣裙,又只在花叶间行走,江离一时惊讶,倒没注意到她脚下还有法器。

    小白被戳破了把戏,丢脸之余更添沮丧。但碍于自家公子的威严,一句话不说。江离见她溢于言表的失望模样,不禁想起孩提时孟宁费尽心思也要让师父夸一句的情景,笑道:“这么小年纪,能驾驭如此法器,已经很厉害啦。”小白刚才故弄玄虚,不过是小孩子爱出风头而已。如今得了夸奖,就觉得心满意足了。白发人将那对叶片还给她,笑道:“自己玩儿去吧!以后可不要再班门弄斧了。”她拿过法器便重见笑颜,甜甜地说了声是,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孩童天真最易触动人心柔软的地方,江离目送小白离去,笑容还挂在脸上。白发人微笑道:“还未多谢阁下在酒楼中的襄助之情,当时我咳得厉害,有失礼之处,还望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