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禁地难出入,深山藏神医
一船、一灯、一老翁。
船头随着墨绿色的湖水缓缓摇晃,灯火摇曳却不失温馨,老翁用大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脸,他正躺在船头睡觉。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身着白衣的男子带着一个同样身着白色纱裙挽着垂云髻的妙龄少女飘然而下,正落在那老翁的船前。那女子如皓月凝脂一般姣好的容颜,令此时的月光都失色不少。
“方伯!麻烦带这位姑娘过了这灵虚湖,她要去南溪郡姜诏县的梧依别业!”那白衣男子一揖行礼恭谨道。
“公子,蝶儿要去找霄大哥!蝶儿不要去找什麽毒逻银霄!”瑶蝶诧异地望着穿白衣的武盛泽道。
武盛泽将自己肩膀上背着的一个白色的包袱递给瑶蝶道:“这个包袱裏面有些干粮和盘缠还有两件衣服,姑娘去了那裏就会找到你想见的人了,其他恕在下不便多言。在下告退!”说完那白衣男子又飘然而去,无声无息,仿佛真的若灵魂一般,幽幽地来幽幽地又离开了。
“上船吧!姑娘!老朽带姑娘走一趟南溪!”那老船翁摘掉了挡在脸上的斗笠,那满头蓬松散乱的头发和满嘴的白胡渣几乎遮住了那老翁的大半张脸,他那白色的眉毛已经跟他那一头白发连在了一起,哪裏还看得清楚长相,分明就都被白色的毛发遮了个密不透风,也许他不用戴面具就是因为根本没人知道这满脸白毛的老人究竟长什麽样子!
“请问老伯这裏是什麽地方啊?这裏离南溪很远吗?还有,这裏离鸿阳帝都有多远?”瑶蝶一边跳上船,一边好奇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自从离开蝶池之后她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只不过一直都在跟着不同的人来到不同的地方罢了!
“这裏是昆山圣殿之西,嵇山风谷之东,夕阳北望云河间的灵虚绝顶峰之下!这人世间没有人知道这裏究竟是哪裏!——姑娘既然要离开灵虚山庄,那自此之后便再不可向任何人说起这个地方!”那老船翁一边摇着橹一边道。
“为什麽不能提起这个地方呢?”瑶蝶死死地盯着那个老船翁奇怪道。
“姑娘,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活人是不能触碰的,姑娘既然离开了灵虚要去凡尘,那灵虚之事就再无需知晓了!”那老船翁依旧在摇橹但是却向着越来越黑的地方摇去,仿佛那是天地的尽头,混沌初开的地方无天无地什麽都没有。
瑶蝶望着黑漆漆的一片根本什麽都无法分辨,就连刚刚还有的“哗啦哗啦”摇橹的水声此时都已经没有了,此时她已经什麽都看不见了,船仿佛也根本就不动了! 瑶蝶惊慌失措地叫道:“老伯?老伯你还在划船吗?”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瑶蝶摸索了一下自己坐的地方虽然依旧可以摸到自己坐在木头板子上,但是船却不见了!
那四周的船舷已经没有了,就在她四下摸索着想要起身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刚刚坐着的木板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蹤了!
瑶蝶顿时吓得尖叫起来,但是四下依旧一片漆黑,无声无息,瑶蝶慌张地四下逃窜但是她却发现自己被封锁在了一个密闭的地方,仿佛一个巨大的墓室又仿佛一个巨大的巢穴,但总之她也不知道四周究竟是什麽材质,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
“救命啊!有人麽?快来人啊!”瑶蝶在黑暗之中哭喊着,但是整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没有回声,没有水声,什麽都没有。
“这是哪裏啊!你们究竟是什麽人啊!不是送我离开吗?为什麽把我关在这裏?”瑶蝶疯狂地叫喊着,希望能够有人听见,但是没有人,此时她真的好想叫“霄大哥”!但是她还没有叫出口便倒在了这间漆黑的密室裏面。
一时间瑶蝶只觉得天旋地转,但闭上眼睛与睁开眼睛却一点区别都没有。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沈,她越来越难以分辨哪裏是天,哪裏是地,仿佛自己整个人都在跟着这个黑洞洞的地方旋转一般,她闭上了眼睛,口中呢喃着“霄大哥救我……”但是她却渐渐连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梧依别业九间朝殿的空场裏,蔔弋宾虹望着被士兵背回来的毒逻银霄道:“把太子殿下放到偏殿修养,去备一辆马车来!继续派各大杀手追捕寒幽王和玦陵王,能把人头带回来的封爵赏黄金千两!”
随即蔔弋宾虹也跟着那些将士进入了偏殿,待到毒逻银霄被放到床榻上后,蔔弋宾虹缓缓道:“都退下吧!马车备好了再来通传!”
那些士兵识礼地一揖退出了偏殿,带上了殿门。蔔弋宾虹抓起毒逻银霄的手腕,缓缓闭眼静静地诊断了一会,这一刻他眼中残留的那一抹笑意也褪却得无影无蹤了。
他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孩子!愚不可及!”
蔔弋宾虹先从怀中的小瓷瓶中拿了颗药丸餵给了毒逻银霄,然后他才把毒逻银霄的上身扶起,开始缓缓给他疗伤和运送真气。
夕阳如血一般沁透着整间大殿,映得蔔弋宾虹和毒逻银霄脸上的汗珠如血滴落一般。一缕缕烟雾从毒逻银霄的百汇穴中散出,在血红的晚霞之下也仿佛血气上涌而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来人通传道:“丞相大人,马车已备好!”
蔔弋宾虹才将手掌离开了毒逻银霄的灵台穴道:“进来把太子殿下送到马车上!”
门外站着的两个将士急匆匆地走进正殿,背着毒逻银霄出了九间朝殿,来到梧依别业的一个小偏门外。
车夫和马车正停在那个小偏门外,蔔弋宾虹一路跟着那两个将士,待他们将毒逻银霄放上马车,蔔弋宾虹才开口道:“告诉贾护卫,幽灵门剩下的人都派出去杀大周的那两个王爷!”
“末将领命!”说完两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将士俯身一揖,便识礼地準备退下了。
“等等!”蔔弋宾虹对着那準备离开的二人轻声呵道,那两个将士立刻僵在了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了!
蔔弋宾虹回身对着那车夫道:“你是从哪裏来的?”
“小的是南溪郡姜诏县城外驿站裏面赶车的!”那一身青色布衣,满脸黑胡子茬的车夫一手拉着马,俯了俯身子算是行礼。
蔔弋宾虹冷冷道:“你是在大周裏面赶车的!你这辆车我要了,你这个人的命我也要了!”
那青色布衣的车夫顿时瞪大了眼睛想问问什麽叫“你这个人的命我们也要了!”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蔔弋宾虹一掌击在心窝处,“噗”地一口鲜血喷出,双目圆瞪着仰面倒在地上,仿佛依旧在问“为什麽要我的命?”
“你们两个谁来赶车啊?”蔔弋宾虹的眼睛又重新泛起了笑意,不过那两个将士却像是生吞了酸枣哢住喉咙了一样,半晌说不出话,也不敢动弹。
蔔弋宾虹斜睨了二人一眼,对着左边身材略微高大一点的将士道:“就你来赶车吧!”说完便缓缓走进了马车。
站在右边的将士立即俯身一揖道:“末将会将丞相的话带给贾护卫!末将告退!”说完就快步离开了,仿佛生怕那丞相大人临时改了主意。
左边那个将士犹豫了一会道:“丞相大人,我们向哪裏走?”
“今夜子时之前赶到苗夷寨子裏面!否则,你跟那车夫一个下场!”
那将士赶忙上马,急抽几鞭子,那马便飞驰出去!苗夷是栎国南疆的一个村寨,那裏自古便盛产各类毒虫,蛊虫也是那裏独有的特产,因为“蛊”并非天生就有,而是需要一些上古的秘术培育而成!苗夷原本只是个边陲的小村寨,但是自从蔔弋宾虹受栎国重用之后,苗夷逐渐成为了栎国培育蛊虫研制毒药的地方,村寨裏面的村民也都被赶了出去!不过在十五年前,栎国投降,甘愿附属于大周之前,这裏曾经发生过一次巨大的爆炸!自那之后苗夷便几乎消亡了,山石树木又重新堆积起来,栎国南疆周边贴近苗夷的一圈地方大抵也称为苗夷或者苗疆,但是真正的那个研究毒虫,盛产美女的苗夷村寨却再也没有了!
那本是一个淳朴的村寨,那裏崇尚一夫一妻制,而且尤为尊崇守贞之风,因此自古便有圣言曰:“苗夷之虫,不杀圣子。”未婚守贞之人可享永世安康,绝不会被任何苗疆的毒虫所杀。“蛊”本也是用于夫妻之间,妻子可以在婚后给丈夫下“蛊”,若丈夫不忠,妻子便可以用游丝蛊杀死丈夫!若妻子对丈夫不忠,则会被族中人用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而且苗夷自古祖训也是蛊虫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可以随便给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人使用或者滥用的,否则都会遭到蛊虫的反噬!苗夷称其为“天谴”,因此祖祖辈辈一代一代传下来,没有人敢违背祖训,也没有人真正死于“蛊”虫之手!
久而久之,这蛊虫的可怕之处也就逐渐被淡忘了,也出现了一些村民为了赚钱将蛊虫卖给苗夷之外的人!不过那时却并没有发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于是大家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蛊虫的种类也就越来越多,后来村寨裏面就想靠着“蛊虫”将村寨发扬光大,让苗夷依靠“蛊虫”为武器,统治栎国,甚至中原!而蔔弋宾虹就是这些愿意将苗夷发扬光大的人之一,也是他令苗夷永远消亡于世间的!
不过如今苗夷没了,蛊虫还在!而且各种各样的蛊虫已经开始广泛蔓延在大周之中!为的还是那个一统天下的目的!
待到明月高悬的时候,那将士才停住了马步,此时已经是子时了!那将士战战兢兢地对着车内道:“丞相大人!苗夷到了!”
蔔弋宾虹探头望了一眼天际的上弦月,便对着那将士道:“把太子背出来!跟我走!”
那将士立马进车裏背起毒逻银霄就跟着蔔弋宾虹一路进了寨子。此时的苗夷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有人居住过了,到处都是塌陷过的山石和灌木丛,根本就与山路没什麽两样。
蔔弋宾虹却似乎轻车熟路,一路直行,直到到达了村寨的尽头!那是一座矮山,爬过去就是栎国的苗疆了,不过蔔弋宾虹却停住了脚步道:“你在这裏等着,我带太子一个人进去!”说完便接过毒逻银霄,自顾自地走进了黑暗之中。
那将士狐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不过蔔弋宾虹似乎真的只是又走了几步,就再也瞧不见人影了。
那将士不禁打了个寒噤,难不成这是穿山了不成?他暗自嘀咕着,却再也不敢前行了!
茂盛的树丛中,隐约可见几户竹楼人家隐匿在山林半山腰中,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此时正在院子裏面晾晒着些干瘪的植物,那些东西看起来又像树皮又像树根,但怎麽看都已经完全没有水份了,但那妇人依旧在用阳光暴晒着那些东西。她头上用黑色的布紧紧地包了起来,远远看去既像是帽子又像是发髻。她身上也是一身黑衣黑裙,只有脖子上戴着几串红色橙色的珠子点缀着那死气沈沈的黑色。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发也是紧紧地盘在后脑勺上,身上也是一身黑衣黑裙,只有衣襟边缘是一圈红色的布来镶边。她手裏端着一个比她自己都要大的圆筲箕,那筲箕裏面满满地铺着一些扭曲的黄色物体,像一条一条黄色的蟒蛇一样。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吹出了两个男子!一个男人白发红瞳一身黑衣背着另外一个男子面色苍白,一身华贵的金色锦衣,不过如今那两人的衣服上却满是血渍还破破烂烂,有利刃划破的,也有不知道从哪裏刮破的!不过那两个男子却生得俊俏,若不是此时头发散乱,满脸风尘仆仆,想不招桃花都是件难事!
不过那站在院子裏的妇人却在继续晾晒着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只有那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白发红瞳的男子道:“娘亲!娘亲!”仿佛生怕她娘没有看到这从天而降的两个男人。
“我们是来避难的!没有敲门直接闯进来唐突了!”说完那红瞳白发的男子一揖行礼算是赔罪,不过千寒却暗自奇怪就自己这长相为什麽见着这麽淡定的两个人,竟是连惊叫都没有!
“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小染!进去给这两位公子倒杯茶!”那妇人依旧看都不看那两个男子道。
“大哥哥!你们跟我进来吧!”小女孩一边招呼着一边对着那两个狼狈而出的人道。
那锦衣男子淡淡地咳嗽了两声,便被那红瞳白发的男子背进了竹楼裏面,但那妇人却忽然盯着那锦衣男子道:“小染,茶只给那个白头发的公子喝,另外一位公子等下娘来招待!”
千寒顿时惊得摇了摇玦彦道:“这是不是进错了啊?怎麽好像遇见神人了?难不成又中计了?”
“你不是可以分辨毒药的吗?怕什麽!”玦彦有气无力道,此时他只是说了句话就已经满头是汗了。
“我分辨得了毒药,辨不出蛊虫啊!这怎麽尝!尝了就死了!”千寒满脸忧伤地抱怨道,他又不是什麽药圣、医圣!
“两位圣子金体,能伤你们的也就毒药了!蛊虫动不了你们的。”那妇人的声音又从院子裏面传来,仿佛听见他们二人的耳语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千寒满面狐疑地看了看玦彦,将他放在了凳子上坐着。又看了看那个小姑娘正在倒的黑汤子,千寒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该怎麽拒绝。
“大哥哥喝茶!”小女孩捧着茶碗一双大眼睛渴求地望着千寒,仿佛渴求他喝下去。
千寒尴尬地咧了咧嘴道:“你们这裏茶的颜色好奇怪啊!这——我们外面的人能喝吗?”
“很好喝的!”说完那小女孩“咕咚”就喝下去一大口,然后她又转回去把自己喝得那一口“茶”补了回去,又捧着茶碗递到千寒面前道:“大哥哥喝茶!”
玦彦看了看脸色都吓青了的千寒微微笑了笑道:“人家小姑娘这麽客气,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千寒瞪了一眼玦彦,仿佛在怒吼:这也叫客气!这我连她口水都喝了!
不过,千寒对那小姑娘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咧了咧嘴,端起茶碗犹豫了许久,才小小地抿了一口,不过那表情却顿时像是被扎了屁股一般痛苦道:“这为什麽又酸又苦啊!”
那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子上打开茶壶盖子闻了闻又对着壶嘴喝了几口,然后好奇地问道:“这是酸苦的吗?明明是甜的啊!娘亲说这茶是天下最好的茶呢!一般人都喝不到的!”
千寒顿时被噎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小姑娘你是不是味觉天生有问题啊?”
“她味觉没问题!是你味觉有问题!你这蛊毒不浅,想来是胎裏带出来的!”那妇女又阴魂不散地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另外一碗汤药,不过那药汤的颜色也不太好,蓝黑蓝黑的,还冒着袅袅蓝烟,看着就跟有剧毒一样!
“你把这个喝了!”见没人接话,那妇人便把手中的药碗递给了玦彦。
玦彦此时的表情并不比千寒好多少,千寒扯了扯他的衣角,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然先走吧!不过玦彦却死死地盯着那蓝黑色的药汤不敢接手!
“他的内力给你清毒已经耗损不少了,不过你这新毒旧毒加一起迟早有一天会毒发身亡的!苗夷的毒药不比你们中原的毒药,用内力清清就能清理干凈的!”那妇人见玦彦久不伸手,于是便把那碗浓汤放在了桌上。
“小染,跟娘出来,别打扰两位公子!”说完那妇人便转身离开了。
那小姑娘闻了闻那蓝黑色的浓汤又望了望玦彦道:“娘亲放的都是好东西!大哥哥乖乖听娘亲的话,不然会死掉的!”那小姑娘说得一本正经,然后就快步跟着那妇人跑出了屋子,出了屋子还不忘大喊道:“两个大哥哥都要喝哦!小染一会回来检查!”
千寒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玦彦抱怨道:“这到底能不能喝啊?为什麽跟要喝孟婆汤一样啊!”
玦彦沈吟不语,半晌,只见玦彦飞速端起药碗一饮而进,竟连千寒都没有机会拦住他那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速度。
“若我死了,离开这裏,去——呜——去——哕……”玦彦顿时捂着嘴就往屋外跑,然后便在院子裏的台阶边上呕了一地。
“娘亲!那个大哥哥吐了!”那小姑娘指着玦彦道。
“嗯!”那妇人继续晾着手上奇形怪状的药草道。
千寒急匆匆地沖出屋子,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玦彦,又怒气沖沖地指着那妇人道:“他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