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拱手送爱女,仇敌擦肩过
“瑶蝶姑娘近来如何?还是水米不进吗?”那个被庄主唤作“泽儿”的男子站在瑶蝶房门口问两边守着的婢女道。
“瑶蝶姑娘近些天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裏面,依旧水米不进。”站在左边的婢女一边行礼一边道。
忽然只听屋内“咣当”一声,仿佛是什麽东西摔在了地上,那白衣男子赶忙推门而入,只见瑶蝶已经悬在了房梁上的白绫上。
白衣男子一把抱住瑶蝶的腿,便把她放了下来,然后便对着门口的两个婢女厉声道:“你们是怎麽当差的?活人都能给守成死人麽!”
“奴婢该死!”门口站着的两个白衣女子赶忙下跪叩首道,可瑶蝶明明是听到人声才上吊的呀?与她们何干?
白衣男子一挥手臂道:“都先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是,奴婢告退!”两个白衣女子随即起身离开。
白衣男子给瑶蝶诊脉,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便也起身离开了,单留下瑶蝶一人在屋子裏躺着。
那刚刚在白绫上憋得满脸通红的瑶蝶,此时早已恢复了有些憔悴惨淡的面色,听到屋子裏面的人都走离开了,她立刻睁开眼睛,起身便向外面跑去!
还有些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的瑶蝶踉踉跄跄地跑向厨房的方向,她只知道那裏有路可以下山,所以她决定冒死一试!
躲在暗处的另外一位白衣男子,戴着能够遮住整张脸的白色面具,他看着瑶蝶跑向后厨的方向,刚要施展轻功去追,却被另外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
何璟淳回头一看,便一揖行礼道:“叔父!爹爹!”
“随她去吧!关她在这裏,迟早会逼得她自杀的!”抓着何璟淳的白衣男子,戴着遮住半张面孔的面具,却遮不住他虎踞而鹰趾的威严之态。
“叔父!她不会武功,下不了云程索道的!”何璟淳忧心道。
“他这个当爹的,比你想得周全多了!盘缠都準备好了!你大哥已经去送了!她不会有事的!”那庄主一边瞥着武元熙一边戏谑道。
何璟淳满面狐疑地望着武元熙道:“叔父,我们好不容易带她回来的,就这样拱手送回栎国太子手裏,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庄主厉声喝道:“淳儿!怎麽跟你叔父说话呢!”
“二哥,无妨!”武元熙淡淡道,“蝶儿跟她娘的性子一样烈,管不得的!我不想逼她自寻死路,随她去吧!从她离开蝶池的那一刻,她的性命我就已经护不住了!”
“跟谁像还不一定呢!也不知道是谁不愿意别人管?小时候得知母后要搬到熙平王宫去好生管教一下某位小王爷,就跑得不见人影了!”武元振继续调笑道。
武元熙微微清了清嗓子,尴尬道:“二哥!那你说我该怎麽做啊?难不成就真的看着蝶儿吊死在这灵虚山庄上麽!”
“别转移话题!说你小时候跟你女儿一样出逃呢!”武元振板起面孔一本正经道。
“二哥!我——你也出逃过吧!为了不当周帝,能逃多远逃多远,害得我背了近二十年夺嫂篡位不仁不义的恶名!”武元熙透过面具瞪了一眼武元振道。
“我若不走,在帝宫之中迟早会被杀掉,到时候不光大周不保,武家没準还得断子绝孙!”武元振高高仰起头,仿佛自己做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决定一般。
“大哥的儿子一个在‘解毒圣手’药师婆婆那裏,一个成了当朝的寒幽王,怎麽就会断子绝孙呢!”武元熙反驳道。
“你的嫡系呢?”武元振一口“将”住武元熙。
“我一个鳏夫,又不能自己生孩子,自然只有一个女儿!”武元熙正色道。
“自古帝王你可是第一位没有后宫的帝君!罢黜后宫,独立一后,一守就是十七年!本以为你在昆山修得仙风道骨,再不问红尘,却想不到你竟也这般癡情!”
“二哥!我每次来灵虚山庄都要被你奚落一番,也不知我究竟做了什麽事情?引得你这般不满?我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啊!”武元熙无奈道,若说世人人云亦云不懂武元熙究竟是个什麽人,怎麽这从自己一出生就在自己身边嬉闹的二哥也不明白自己是什麽样子的人了?
武元振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武元熙与何璟淳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这武元振究竟为了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爹爹,为何笑得如此开心啊?”何璟淳不解道,其实武元熙也想问了,只不过被侄子抢去了而已!
“淳儿,你不知道,你叔父一世英名,为君从政从未输给过任何人,不过却在这儿女情长上,败了不知道多少次,先是败给了自己的夫人瑶若漪,现在又败给了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哎——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一点错都没有,你说可笑不可笑啊!”武元振带着笑意道。
武元熙一挥袖子转身道:“我走了!听不下去了!”说完便真的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爹爹,瑶蝶这样被送出去,岂不真的就助长了敌人的士气,不刚好促成了他们杀叔父的意愿?”何璟淳追问道,难道这就是武元熙失败的地方?
“你叔父活到现在,心尖上记挂的,也就他这个宝贝女儿了!栎国的太子虽然故意献殷勤,但是若瑶蝶自己不亲自看清他是个什麽样的人,把她关在这裏跟杀了她没什麽两样!瑶蝶自小就是你叔父亲自照顾,那奶娘都是千挑万选,什麽瑶蝶吃喝的东西都要拿婆娑石亲自试过,就差没自己先尝两口奶有没有毒了!当时举国内战,白天他在勤政殿议政,瑶蝶就藏在偏殿裏面,由奶娘一个人照顾,他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去看一眼,生怕孩子出事!晚上遣送了奶娘就自己哄着瑶蝶睡觉!他这个人,永远都是自己做了许多事情,却什麽也不肯说!”
“那叔父明明知道帝宫危险,又为何偏偏要将瑶蝶藏在宫中呢?若能送出宫门习得一身武艺,不是瑶蝶自己也能保护自己麽!”何璟淳已然奇怪,当年他大伯武元卓的两个儿子就是被送到了药师婆婆那裏,为什麽瑶蝶不能被送出宫去?
“当时瑶蝶出生的时候,只有你叔父一个人在,若是栎国知道他得了个女儿,早就想尽一切办法杀她了,所以你叔父只能秘而不宣,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从民间找奶娘,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直到瑶蝶三四岁武元熙才逐渐放手交给自己的亲信在蝶池照顾瑶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宫裏的眼线最多,当时宫中又只有你叔父一个人,若那时将瑶蝶送出宫去,恐怕小瑶蝶刚刚被送到要送去的地方,栎国就已经知道你叔父将自己的孩子送过去了!你大伯的两个儿子是有宣召出世的,后来被送出宫去也是因为奄奄一息为了救命,不过栎国恐怕想不到药师婆婆竟能不费吹灰之力救了那两个孩子吧!”
何璟淳微微点了点头,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何璟淳自然知道自己的叔父是个纵横捭阖的人物,只不过他竟从来没想过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周帝君竟也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一面,原来在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竟也藏着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别在这傻站着了!你叔父都借机去送女儿了,你也跟下去看看吧!毕竟你在江湖上不叫武盛淳,而叫何璟淳,游走在江湖上保护瑶蝶也比较方便!你堂妹之后就靠你暗中保护了!”武元振严肃道。
“是!儿子这就下去!”说完便準备转身离开了,但武元振继续道:“暗中保护啊!别逼得那太子真跟你玩命!”
何璟淳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安道:“爹爹的意思是,那栎国太子是真的动了真情?他可是连自己的妻儿都舍得动手的人啊!”
“我不了解,但看你叔父愿意放瑶蝶下山赌一把!那就但愿瑶蝶能抓得住那太子殿下的真心吧!你自己也小心行事!”武元振叮嘱道。
“是!儿子告退!”
玦彦和千寒每天都坐在地牢裏面打坐练功,其一是尽力让自己的功力恢复,其二就是在静候时机能够出去,不过他们每天送饭菜的人都是厨房的小师傅,根本就不会带着牢房的钥匙,只是把盛着饭菜的碗端进铁栏桿裏面而已。
最夸张的是,他们二人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仿佛笃定他们两个人逃不出这铁牢一般,连个看门的牢头都没有!
“完了!我怎麽觉得就得一直在这裏关着了!这都关了一个多月了!”千寒没精打采道,他低垂着头,蜷缩在墻角边,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
“我们还活着呢!总有机会出去的!现在等的就是栎国的计划,只要他们开门我们就能出去!”玦彦蹲在千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什麽事情了!义父有没有出事啊!”千寒托起了腮帮子,睁着一双红瞳大眼,“忽闪忽闪”眨了几下,此时的他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了!
“你不是一向最相信义父的雄才伟略麽!义父不会有事的,大周也不会出事的!”玦彦由衷地肯定道,此时他完全相信武元熙可以临危不乱,掌握大局!
忽然只听得地牢裏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仿佛铁链互相敲打的声音,又仿佛是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
千寒一把搂住玦彦,将他拽到地上跟他坐在一起,道:“闭眼!”
玦彦先是一楞,然后才挣脱了千寒的手,闭上了眼睛,靠墻坐了下来。他们二人一黄一黑,挤在墻角,仿佛两个相互取暖的人一样。
“哗啦哗啦”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便是几个人沈重的脚步声,仿佛身材庞大,每走出一步,大地都要轻微震上一震!
待到他们打开了牢门,走进牢门的那一刻,千寒便忽然像一团黑风一样急扫过那几个彪形大汉!他们仿佛根本没什麽功夫,只是浑身都是大块的肌肉,像是杀猪的屠夫,但更像是砍头的刽子手!他们随着千寒的几手快招纷纷“咕噔”一声倒在地上,还有那匕首落地的“叮铃”声。
他们就是来斩断千寒和玦彦手脚筋和舌头的人,只不过,还没有碰到他们二人,自己倒先被关进了牢笼。
玦彦紧跟着千寒也施展着轻功向外飞去!
不过二人刚出地牢的门,便被一群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围了起来。千寒和玦彦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四处寻找着突破口,不过很快那些士兵便围成了一个圆圈,然后便开始纷纷掏出一根类似鞭子的长绳,似乎又要将那些绳子围成网状,将二人网起来!
千寒低声道:“别用皮肤砰那些绳子,上面都涂了软骨削筋散!还有,别恋战,逃走为重!他们还有迷药呢!”
玦彦微微叹了口气道:“我逃不出去你就先走!”
“说什麽狗屁话呢!”千寒大声吼道,顺势出招,疾风一般直踢那些士兵的面门,顿时就让他们的圆圈踹出了缺口,玦彦紧跟着千寒一跃而起,二人能飞多快就飞多快,仿佛生怕一会天上出现个大天网将二人网在一起。
不过天网没有,千寒和玦彦倒是被树枝缠住了脚,那些巨大的梧桐树裏面似乎暗藏玄机,每次二人需要借力踏树枝的时候,那树枝就好像成了缠人的藤蔓,死死拽着二人,就是挣脱不了!
二人仿佛是踩在了沼泽地裏面一般站在树枝上动弹不得,只等着那些将士们带着绳子再来抓他们。
此时千寒猛一个转身,聚集了自己全部的内力在脚上,瞬时“砰砰砰”几声树枝崩裂的声音,千寒便逃脱出来。
千寒一跃飞到玦彦的肩膀上喊道:“把真气运到脚上,跟我走!”说完便又是猛地带着玦彦一转“砰砰砰”几声,二人便逃离了那缠人的梧桐树。
二人刚刚落到屋顶上,不知从哪裏“唰唰唰”飞出几个箭,直刺二人的胸膛。
他们二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又腾空而起,那拿弓射箭的士兵便又向空中射去!
千寒躲得飞快,但玦彦却被刺伤了肩膀划伤了手臂。千寒一把拽住玦彦背在背上便腾空而起,只是一瞬二人便消失在了暮色之中,任那羽毛箭漫天飞舞,二人楞是消失得无影无蹤了!
出了梧依别业,千寒又沿着溪流飞了好久,确定身后再无追兵之后,才御风而下,将玦彦放在了地上。
千寒先给玦彦点了止血的穴道,然后才将他肩膀上的箭拔了出来,不过此时玦彦的嘴唇已经泛紫,脸色也有些青黑了,那拔出的箭更是伴着黑紫色的血水而出。
“这帮混蛋竟然下毒!”千寒愤愤不平道!
玦彦此时已经昏迷不醒了,千寒立刻坐在地上给玦彦运功疗伤,不过就在二人运功之际,一个身着黑色布衣的人却忽然出手,直击千寒的后心。
千寒自然听到有人来坏事,于是抽出一只手,回手一掌便与那人对上了内力,但那人的内力却并不弱,向后飞转着脱离千寒的手掌,便又用脚来进攻,千寒以掌来挡,原本就落了下风,外加上他正在给玦彦输送真气,气力不足以抵挡那黑衣人的一脚,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千寒忽然擡起玦彦的手掌,然后运功将二人的位置调转,玦彦那带着毒气的一掌,直接接住那黑衣人的一脚,千寒顺势将带毒的真气运入那黑衣人脚低。
那黑衣人一见是玦彦的毒掌来挡,立刻撤力,但这样快速收功必定气血倒转,只见那黑衣人虽躲开了玦彦的一掌,却“噗”地一大口鲜血喷出,他紧捂着胸口跪在地上,连咳了好几口血,久久咳喘着擡不起头!
“兄弟,我们与你无冤无仇,若不是你趁机下杀手,也不至于你如今气血攻心!今天看在你有内伤在身,又曾练功走火的份上我不杀你!但你最好好自为之,否则下次再见你,我三成功力就能要了你的命!”
“咳咳咳——昆山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咳咳咳咳咳咳——我不用你们可怜!若是寒幽王有心杀我,只管来杀就是了!不必假惺惺的装仁慈可怜我!”那黑色布衣的男子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道。
“你现在重伤在身,我杀你胜之不武,现在你动不了我们,我也不必要你的命!若你有心再战,等你能重新练得真气醇厚了再来找我吧!现在你不光气血不足,真气不纯,如今又急血攻心伤上加伤,再不好生休养,我就算不动手,你若再不找些武林高手给你疗伤治病,不出半年你就咳得血尽而亡了!”千寒冷冷道,此时他微微瞇起了泛着红光的双眼,那眼神淩厉得能血溅一切!说完千寒便闭上眼睛继续给玦彦疗伤了。
那黑衣男子踉跄着起身準备离开,但是却站晃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了。
过了一会,紫黑色的毒气从玦彦的口鼻之中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从玦彦和千寒二人的额头上流下。
千寒才缓缓收手,将自己输出的真气压回了丹田之中。
玦彦缓缓睁开眼睛虚弱道:“去看看那位公子!”
“你是不是被毒傻了,他要杀你!他那一掌下来若是我接不住,直接你就毒血攻心而死了!”千寒没好气道,他真不明白怎麽会有个人会对杀自己的仇人感兴趣。
“他认识我们,摆明就是来杀我们的,所以一定跟栎国有关,看他这身打扮,想必是个杀手也说不定,不如救醒他,问问有关蝶儿的事情,说不定他会知道!”玦彦有气无力道。
“你知不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好心没好报!你让我救醒他!我告诉你,他这个人,醒了就是一掌朝我劈过来!”千寒扶着玦彦依旧用他那凛冽的目光瞪着那黑衣男子气愤道。
“那你去他身上搜搜,说不定会有解药呢!”玦彦挣扎着自己便要爬向那男子。
千寒拽住玦彦道:“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说完便起身去看那黑衣男子。
千寒蹲在地上仔细搜了搜那男子的身,但是却什麽都没有搜到,不过他却忽然瞪大了双眼!
因为那男子口中呢喃的竟然是“蝶儿,蝶儿……”
千寒立刻惊讶道:“天啊!这——他——他不会真的认识那个公主吧!玦彦!他在叫‘蝶儿’!”
玦彦也惊奇地瞪大了双眼道:“他认识蝶儿!”
千寒忽然警觉道:“我们得快走,追兵来了!”说完便背起玦彦準备离开。
“他——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蝶儿的消息!”玦彦望着那昏迷的男子还想挣扎一番,但是此时千寒已经腾空而起了!
“再不走就没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