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浮生若梦

第三十八章、负荆拾斗誌、拒识庐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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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负荆拾斗誌、拒识庐山面

    地牢之中阴冷刺骨,没有茅草铺地、没有桌椅床榻、也没有蛇鼠虫蚁、甚至连一点牢房应有的血腥味都没有!整个地牢裏面清洁的只有蜡烛和火把燃烧的焦炭味!

    玦彦的脸色惨白如纸,汗珠顺着他的玉面而下,他的双眼有些红肿,然而他却微低着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直着身子跪在地上,他原本就中了软骨削筋散,此时浑身疼痛无力,那痛楚仿佛有人在用刀子一遍一遍地削着他浑身的筋骨!而他正面对的则是正在打坐的千寒!

    “咚!——咚!咚!叮——寒潮来临,关灯关门!三——更——”不知是哪裏的更夫,打更声竟若有若无地传入这地牢之中,也许是夜裏太过安静了,那打更声才能传得如此远。

    千寒缓缓地长呼出一口气,便松懈下来,将盘好的腿一边翘成二郎腿,一边躺在了地上道:“玦陵王!你说你跪我顶个屁用啊!我又不是什麽大罗神仙,你跪了我我也救不了你出去,这软骨削筋散实在是厉害!害得我这真气十成就能提起一成不到,要想恢复最短也得一个月!不过到了那时,他们肯定又想到用其他方式下毒囚禁我们了!”

    千寒侧过头看着那满脸是汗的玦彦不禁关切道:“哎!我给你运些真气过去帮你压压这软骨削筋的疼吧!”说完便準备起身,但是硬是自己躺在地上折腾了半天都没起来,“妈的!早知道就不躺下了!”千寒气鼓鼓地又躺回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虽然不太疼了,但是这浑身跟没了骨头没了肌肉一样,软塌塌的,像个水母一样,只能在支棱着四肢动一动!

    “你好生躺着吧!我说了要跪一夜,就要一个时辰都不差!”玦彦有气无力道,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跪在那裏好像我欺负你一样!”千寒终于挣扎着把自己连滚带爬地撑了起来,他缓缓地爬到玦彦身边道。

    “你别管我了!你的直觉真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的!我本来就应该自己来的!如今拖累了你跟我一起受罪,我实在是愧疚!”玦彦说得慢吞吞的,又带着沈重的喘息声,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别说话!”千寒此时的一只手掌已经贴在了玦彦背上,他闭上眼睛,缓缓将那本就不多的真气输到了玦彦体内,没过一会,千寒的脸色也变成了难看的白色,他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当他将掌心离开玦彦的时候,二人都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不过脸色却都比刚才好转了不少,千寒用他那一双红瞳半瞇着玦彦奇怪道:“你这教你八年又八个月的师父也真是奇特,你的内力明明不弱啊!为什麽你自己却一口真气也提不上来?每次打架都一副差人一等的模样!”

    玦彦此时已经可以挺直上身跪在地上了,他平静道:“我师父不喜杀戮,因此传授功夫时主要以内力为主,外在的招式却从未让我精练过!”

    千寒依旧微瞇着双眼,将信将疑道:“你确定不是因为你自己偷懒不练剑?那你这真气都提不起来又是真是假啊?自己提不起来却可以借助别人一丝内力调转体内的真气,而且还能越积越多,你这内功厉害啊!到后来都能给我疗伤了!——你不是装的吧?故意装得特别弱,每次都让我救你?你这个君子当得可一点都不地道啊!”千寒此时已经满脸鄙夷地瞧着玦彦了。

    玦彦摇了摇头道:“我师父说过,他的功夫只够保命!”

    千寒瞪了一眼玦彦没好气道:“真谦虚!”

    “不说这些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现在也觉得也许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千寒忽然睁大他那双红色的大眼睛,惊讶地盯着玦彦道:“哎呀?不消沈啦?你那聪明的脑子又重新占领身体啦?相思病也好啦?”千寒又开始调侃玦彦了!

    玦彦一脸严肃地垂下眼眸道:“我若是再消沈下去,你就真的得跟着我一同丧命了!

    “看来我比那个瑶蝶公主的分量还是重一些!”千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佯装着一本正经,但心裏早就乐开了花!终于又可以戏弄这位玦陵王啦!

    玦彦忽然擡眼看了一眼千寒道:“你不会真的如那些大臣所言,喜欢男人吧!”

    “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啊!”千寒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玦彦叹了口气,轻轻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咽了咽唾沫无奈道:“你——你倒是真的什麽都能拿来开玩笑!”可是你自己小时候扮成女人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千寒收起了笑容,揉了揉自己笑到有些僵硬的脸道:“谁像你啊!一天到晚绷着张脸!笑也不会大声笑,说话也不会大声嚷嚷,干什麽都斯斯文文一副礼数周详的样子!哎!说真的!你累不累啊?”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宪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玦彦一脸严肃道。

    千寒满脸不屑地看着玦彦道:“玦陵王!我在问你累不累?你在跟我讲为什麽!”

    “小时候觉得累!现在习惯了,便不觉得了!”玦彦依旧板着面孔,认真道。

    “你小时候不是天天跟我在一起吗?我怎麽没学得跟你一样啊!”千寒又舒坦地躺在了地上翘起了二郎腿。

    玦彦又叹了一口气道:“因为你本不想这样!”

    “好了好了!”千寒打了个哈欠,“脑子是没什麽问题了!说说你那个查错的方向吧!”

    “我们一心想着去查那中蛊的人和下蛊的方法,想从那些尸体一步步查上去能最终追查到栎国那裏去,但是我们却因此一开始就中了别人的计谋!一直都在被追杀,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从振廉王查起,也并没有查过究竟振廉王当年为何会离开帝宫?”

    “这你不会查到啊!若真是宁要美人不要江山,写史书上这不丢死人啦!”

    “以前我也一直觉得是因为帝上认为此事有损帝王家颜面所以没有记入史籍,但是如今我却认为这民间的传言未必就是真的!”

    千寒一脸嫌弃道:“早告诉你要相信帝上啦!你偏不听啊!”

    “其实当时掌史大人就告诉我说振廉王在当年从边疆回来,到离开帝宫中间不过十余天,义父当时又整日与帝后在熙平王府,帝后与振廉王就算有机会相见,也不至于会一个放弃帝位,一个放弃爱人!除非这其中另有蹊跷,也就是说是帝后在其中挑拨帝上和振廉王两兄弟的关系,但是帝上既然肯为帝后罢黜后宫,再不近女色,想来那帝后并没有做什麽对不起帝上的事情!”

    “你不是说帝上情根深种麽!你不是说帝后也是情不自禁麽!你不是说帝后跟振廉王那是真的两情相悦麽!你不是说帝上得不到帝后的心,就只好一生守护的帝后的名和帝后的身麽!现在又在这裏一本正经地打自己的脸!”千寒说完狠狠白了一眼霄汉!

    “我以前这样觉得,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振廉王要重新班师回朝!那个民间的故事不就是要将义父继位之前贬得一文不值麽!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子与自己的哥哥相爱,还偏偏要设计逼走哥哥,又得美人,又得江山,内心有愧才罢黜后宫的!”

    “没想到啊!玦陵王编故事并不比那说书的差啊!”

    “但为何将这故事带上一段情史,带上一段恩怨,也许栎国这个计划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为的就是今日能够师出有名,广得民心!”

    千寒又打了个哈欠道:“那为什麽义父始终不肯将真正的故事告诉世人呢?”

    玦彦沈沈地叹了口气道:“当年就算义父将一切昭告天下,又有几个人会信呢?义父当前虽然依旧饱受争议,即位的时候名声比现在更加难堪!”

    看到千寒将眼睛闭上了,玦彦却继续开口道:“二十年前,他们只是下蛊杀人让那些人头痛欲裂七窍流血而死,而时至今日他们的蛊虫却是要控制大周官员!若能控制便控制住,不能控制便直接杀死!待到他们用完了那些受控的人,便可以全部将整个大周上下所有帮助过他们的人全部杀掉,然后便可以统治整个大周了!”

    “别在那裏义愤填膺啦!早点睡吧!你推理得再好,我们也没有证据,我们又逃不出去,最后只能被送回帝宫!听候发落!”千寒闭着眼睛道,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他就不会被关起来押回宫一样!

    玦彦看了一眼千寒便继续低着头跪在地上了,其实在他心中他跪的不止是千寒,他跪的还是周帝!毕竟若不是他,他们也不会被抓回去对峙!大周的两位王爷杀害栎国太子妃,大周的民心究竟还能剩下多少呢?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微微有些发亮发白的时候,千寒重新开口道:“你可知道你昨天晚上的话,大半都被别人听去了?”

    玦彦依旧跪在地上,微低着头,此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我——不知道!”

    “那个人很聪明,本来我听到他下了台阶,但后来便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行了,等我说睡觉,他见你不说话了,他又走上了台阶!”千寒说得风轻云淡,但是语气中却透着些许寒意,他们在这裏并不安全!

    “他们不会轻易杀了我们的,他们还要将我们压回帝都受审呢!而且我们死在他们的天牢裏面义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至少也可是让义父师出有名!”玦彦严肃道。

    “我并不想回去跟他们对峙,我有预感,我们如果逃掉,他们除了追杀我们之外,便没有其他方法再来证明这件事情了!”千寒若有所思道。

    玦彦摇了摇头道:“不!我的剑在他们那裏!那剑上有血!”

    千寒赶忙起身去看他的腰带,此时,那腰带上的龙头已经没有了,此时那就只是是一条金黄色的带子了!

    千寒瘫软在地道:“哎——我没办法了!我们是逃还是不逃啊!你脑子现在够用,快想点方法帮义父啊!”

    玦彦沈默了许久淡淡道:“我们等义父的决定!”

    千寒满脸狐疑地趴到玦彦耳边轻声道:“你跟义父暗中通信啊?”

    玦彦揉了揉自己被哈气吹得痒痒的耳朵,推开千寒贴的很近的脸道:“没有,只是义父每一步都早就有谋划,他若想让我们出去,他就一定会派人救我们出去,若他想让我们留下那他就一定不会有任何行动!”

    “那义父怎麽控制得了我们两个人的决定呢?若我们两个準备离开,而义父却想让我们留下,那义父会怎麽做呢?更何况要是义父时时刻刻都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又怎麽会悲惨的被抓起来啊!”千寒满脸失落道。

    “等等,你说你有预感!那是你的直觉吗?”玦彦严肃道。

    “是的,因为我感觉他们不会简简单单关着我们,他们想把我们押回去名正言顺出兵不假,但是若他们只想做这件事情,他们恐怕早就将我们押回帝都了,又何苦给我们灌药关地牢裏面!”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在等我们逃走!”玦彦忽然反驳道,栎国究竟想做什麽?难道他们也在等周帝的行动,亦或是等他们二人的行动。

    千寒有些失落道:“我并不觉得被押回帝都对义父有任何好处!还不如死在外面呢!”

    玦彦看了一眼泄气的千寒,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这次我听你的!”

    金色的阳光,映在一条直落云海的瀑布之上,水雾迷蒙泛起七彩的光芒,云海翻腾的云雾与这急流而下的瀑布此时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体,这瀑布就是这云海中直通人间的天梯!

    瑶蝶望着这恍若仙境的美景,脑中却不知为何久久回蕩着霄汉的话:“你总会遇到新的美景的!到时候你就会把这裏忘了!……你终究是会离开我的!我也并没有——没有那麽多钱带你游遍名山大川!……如果蝶儿真的想去,我会带你去的!无论天涯海角!只是——我——我们总会有分开的一天的!……我只是——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我可能——昏迷不醒了——或者被抓走了,或者——生病了……”

    “姑娘喜欢这裏的景色?”一个同样身着白衣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道,只不过这个男子被庄主唤为“淳儿”!他总是戴着遮住整张脸的白色面具。

    瑶蝶眼中带着几分黯然淡淡道:“算不上喜欢,只是习惯了来这裏站一站!”

    “姑娘要的那位霄公子的消息,我们并没有打探到!”那男子平静得有些冷漠道,“不过我们却查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消息!”

    “我只想知道他的消息!我当时被一群黑衣人截住是霄大哥舍命救我的,如今我在这裏平安度日,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也在四处寻我?他找不到我一定会急疯了的!”瑶蝶的眼中此时已经热泪盈眶,她的霄大哥说得没错,他们总会分开的!

    那白衣男子犹豫了一会儿道:“姑娘可知道那霄汉住在何处,亦或是那霄汉儿时的经历是什麽?他的武功师从何处?毕竟若真是位樵夫,按照姑娘所言屡次能救姑娘于水火之中,那武功并不差!”

    瑶蝶好生思索了一番道:“霄大哥只说过他父母双亡,自小一人居住,却并没有提及其他!可能霄大哥小的时候经历过许多不开心的事情吧!他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

    “姑娘,恕我多嘴一句,姑娘这般不了解这个人,却口口声声称他为亲人,莫非姑娘已经芳心暗许,只等择日完婚了麽?”那男子说得谨慎,但却明摆着说这瑶蝶姑娘选错了人!

    “霄大哥是好人!他——他很爱我!”瑶蝶说着,脸颊又不禁绯红起来。

    那白衣男子仿佛一时间头都要炸了,竟不知道应该怎麽规劝了!因为那个瑶蝶不想听的人名叫毒逻银霄!

    “公子可否带蝶儿出去找找霄大哥,蝶儿真的好担心他啊!”瑶蝶转身泪眼汪汪地望着那个男子哀求道。

    那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姑娘这般癡情,在下也不好多说什麽,不过姑娘要知道这来历不明的人轻信不得啊!若他是佯装樵夫,假意与姑娘交好,图得却是其他的目的,那——在下担心姑娘最终会为了他而伤情失落啊!”

    “他不会的!我相信他!”瑶蝶斩钉截铁道。

    若不戴面具,那白衣男子此时俨然一副要抓狂模样了,怎麽这姑娘就是冥顽不灵,说什麽都当耳边风啊!

    “公子若没什麽事情了,蝶儿告退了!”说完瑶蝶颔首行礼,準备离开。

    “你要找的人很安全,也有专人看护,身体虽受了重伤,但是已经逐渐痊愈了!”那白衣男子带着强烈的不情愿说出了毒逻银霄的情况。

    瑶蝶此时眼中仿佛有了光芒,抑或是莹莹的泪光,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白衣男子道:“你说什麽?霄大哥他受了伤,有人照顾?”

    “对!他已经没什麽大碍了!”那男子冰冷道,俨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他在何处?是谁在照顾他?”瑶蝶焦急地问道。

    “南溪姜诏县的梧依别业!是栎国的太医和栎国的将士在照顾和看守他!”那白衣男子此时已经一副直接交代的模样了。

    “栎国?栎国的官员好心救了他麽?”瑶蝶此时似乎还有些欣喜,因为他的霄大哥终于不再孤零零地没人照顾了!

    “你要找的那个樵夫霄汉,原本就是栎国的太子毒逻银霄!栎国的派太医和将领照看保护他本就是那些官员应尽的职责!”那白衣男子严肃道。

    此时瑶蝶的所有认知仿佛竟在一瞬间崩塌了!她连连带着诧异的目光极力否认道:“不!不可能的!你们弄错了!你们一定认错人了!他不是太子,他会烧火做饭,他会砍柴挑水,他——他还会采药熬药!他——他分明就是一个樵夫!不——不可能是太子!不!不——你骗人!”瑶蝶几乎哭喊着说完了这些话,她掉头就疯狂地跑向了自己的屋子,她需要静静!这不是真的!他们在骗她!不然就一定是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