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锋芒初乍现，死生相与共
高大的树木直插云霄，树冠之上浓荫遮天，将原本皎洁的月光遮挡得斑驳陆离，盘根错节的林间土路上此时伴着寒凉的晚风腾起了一层弄弄的雾气，白雾缭绕让原本就阴森凄清的幽深树林更显得诡秘可怖！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驾着一匹黑色的马，飞速穿过这片树林，身后扬起的土尘扰乱了那原本氤氲的雾气。
忽然只听得一阵灵鹫的啾鸣，凄厉悲怆仿佛是走失了同伴在焦急地找寻一般。但是这“啾——啾——啾——啾——啾……”的声音却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到最后那匹黑色的骏马竟忽然发疯一般撂起蹶子来，拼命挣扎着摆脱缰绳，最后竟摇晃了几下便倒在地上七孔流血而亡了。
马背上的黑衣人在马倒地之前一跃而下，落在了那树根盘错的土地上，寒风凛冽扬起他长长的斗篷烈烈飞舞！而那“啾啾”的叫声依旧若针尖一般刺穿着周围所有生灵的耳膜，不仅是那匹马倒下了，周围的飞禽也仿佛折了翼一般跌落而下，树干和树叶也开始颤抖起来，仿佛都摇摇欲坠了！
忽然，一团赤色的火焰从天而降，那速度仿佛灵鹫张开双翅扑向猎物一般，只是眨眼功夫便到了那黑衣人头顶，眼看那团火焰就要触到那黑衣人的帽子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黑衣人一个摆手便将那团火焰打到了一边，不过那团火焰顺势喷出了一道火焰，直烧那黑衣人的衣摆。那黑衣人即刻飞转而起，再落地时便一脚将那团火焰踩到了地上，那团火焰顿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啊！——啊——啊！”
那黑衣人并没有松脚，反而将那能出声的地方碾压进了土中！火光瞬间熄灭了，隐约之间便可借着月色看到那是一个身着褐色披风的矮胖子被按在了地上，而那团火焰则是他脸上发出的火焰，而那道火焰便是从他嘴裏喷出的！
就在一切都似乎恢复了宁静的时候，一道似阳光一般的金光直击那黑衣人，那黑衣人擡脚便用脚下那人的尸体挡住了那道金光，然后那尸体便仿佛烟花一般“砰”地炸裂开来！
那黑衣人翻身便跃上了树枝，躲避那四散开来的骨骼血肉和内脏！
“大周的一个小小的锦衣御使居然可以用两招就把叱咤武林的‘面燃鬼王’苦渡幽一脚踩死，看来并非气数已尽麽！”一个低沈沙哑的声音仿佛耳语一般萦绕在整个树林之中，虽然单是用气息在说话但是却十分清晰。
那黑衣人只是静静地听着，却并没有说话，那沙哑的气息声便又开口道：“你究竟是什麽人？这麽厉害的人物难道心甘情愿隐匿在朝廷之中做个小小的御史，帮那个昏庸无能的周帝做狗腿子？”
那纵横交错的树枝之间隐隐传来了“簌簌”的摩擦声，仿佛一条蛇正在转动着身躯蜿蜒而来。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鬼王和‘人面蛇身’烛九阴也能够被买来做杀手，也很令我吃惊啊！”那黑衣男子带着嘲讽道。
“你知道我们是谁？看来在江湖裏走过麽！听你的声音未到不惑之年，能有如此内力，是昆山弟子吧！”那气声依旧环绕在整个丛林裏，但是却依旧若耳语一般，而那“簌簌”的爬行之声也在继续前行着。
那黑衣人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怎麽了？做昆山的弟子不好麽！”
“昆玉宫宫规明令不可以凭借昆玉宫之名招摇过市，但是每一次只要出手就会被看出来！这实在是让我时时刻刻都担心昆玉宫掌门会来找我清理门户啊！”那黑衣人无奈道，仿佛自己出手就是不对的！
“哈哈哈哈哈哈……昆山弟子武功超群，若追名逐利必是天下第一，只可惜这宫规甚严，看来做个锦衣御使真是委屈你了！”
“前辈为何此次要来杀我呢？是谁能请得动前辈大驾？”那黑衣人不禁透出几分钦佩之意，毕竟这“人面蛇身”烛九阴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他没有胳膊，只有一条腿，却单单凭借着蛇一般的爬行练成了一套独门武功，硬是凭着卷人的功夫卷走了少林无量、无为、无常三位长老的法杖之后，一时名动江湖，从此再无人敢向这位“人面蛇身”烛九阴挑战，而这一晃便是四十年！
“如今大半个武林都被买来杀人了！这中原如今乱成这般模样，也是拜这个帝君所赐，能茍延残喘二十年也不容易，该是易主换人的时候了！”烛九阴愤愤不平道，仿佛自己也是这内乱中的受害者一般。
“前辈想让何人入主中原称帝？”那黑衣人试探道。
“这江山本就是振廉王的！如今他联合各大武林门派以及栎国就是为了能够一举夺回属于他应有的江山！他才是众望所归的帝君！”烛九阴振奋道。
那黑衣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前辈认为如今振廉王若是不联合其他势力就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即位了麽？他若真是班师回朝我相信当今帝上一定会退位让贤的！根本就不用他这样招兵买马，制造内乱！”
“武元熙那种人，连自己嫂子都敢抢，还有什麽事情做不出来！那帝位没準都是不择手段抢来的！不然如今振廉王已经打出旗号準备班师回朝，为何武元熙却层层阻挡，只当他们是敌军一般！”烛九阴气愤道，此刻他已经不再前行了，反倒是和这黑衣人聊起了政事。
“若我说这是栎国借振廉王之名攻打大周的诡计，前辈可信我？”那黑衣人诚恳地问道。
“栎国原本就是附属小国，根本兴不起风，作不起浪，如此防备一个小国岂不是胡乱猜忌，小肚鸡肠之态！哪有我泱泱中原大国的雄风！”烛九阴依旧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仿佛自己是在为正义之事献身！
那黑衣人叹了口气，又翻了翻白眼，一副对牛弹琴的模样，“前辈显然是来取我性命的，但在下若真与前辈交手实在不遵江湖道义冒犯前辈！在下又必须在天明之前赶回帝都！所以还望前辈给在下指一条出路！”
“你怕我死在你手上？”烛九阴冷冷道。
“在下不敢造次！”黑衣人恭谨道。
“你的内力我见识过了！你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帮助周帝做事想必一定有你的原因！——这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今天我就让你离开！”烛九阴此时出奇的冷静，而且直到现在他依旧连身形都没有显露出来！
那黑衣人依旧静静地在与那耳语对话，仿佛自己什麽也没有察觉到一般道：“前辈真的不知道我是谁麽？前辈离我如此之近，若想摘下我脸上的黑布简直易如反掌吧！”
“哈哈哈……你这个人倒是实在有趣！明知我就盘在你上方，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与我閑聊！你还真是不简单啊！”烛九阴依旧没有动，不过黑衣人已经微微偏过头去看着自己斜上方的树干了，那裏的树枝确实有些粗壮得奇特，而且似乎被另外一条粗壮得藤蔓缠绕住了。
烛九阴忽然探下头，便真真贴在了黑衣人耳边，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孔，干瘪而且布满皱纹，但是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他没有头发，但那白色的眉毛确可以清楚地展示出他古稀的年纪。
“你这个晚辈都如此守江湖道义，我又怎麽会偷袭你呢？”说完便只见他舌头探出嘴唇轻轻一摆，金光一闪，那块蒙面的黑布便倏然飘落，不过却被武元熙一把抓在了手中。
烛九阴忽然低声地笑了起来，而且似乎很是愉快，“呵呵呵呵呵呵……我要是个女人，我也会选你！”
武元熙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麽。
“看来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不知道的事情还真是挺多的！你走吧！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烛九阴释然一笑道。
武元熙又摇了摇头道：“前辈知道的并不少，至少前辈还知道我这个无名小辈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以后我会记得去找你的！跟你聊天还真是有趣得很呢！”说完烛九阴便“簌簌”地迅速退离了那跟树枝，绕着树干爬了下去，然后便消失在了白蒙蒙的雾气之中。
日上三竿的时候，金灿灿地阳光将整个木屋照的亮堂堂的。熟睡的霄汉此时仿佛才被那耀眼的阳光晃醒，他用手遮住了眼睛，翻了个身仿佛準备继续睡觉。但是，没过多久他似乎就察觉到了异样，于是整个人“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他紧锁着眉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又静静地听了一会，便赶忙起身穿衣服了。
待他收拾好了一切，推门进入瑶蝶的房间的时候，他便狠狠地朝着墻上锤去！他怎麽睡得这麽沈，连人出去了都没有听见！难不成是又被捉走了？怎麽也没有属下来汇报一声？霄汉不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快步走出屋门便开始四下找寻着，他掏出了那个类似于哨子的东西，但是犹豫了一下他又收了起来！
他开始大声地呼喊：“蝶儿！——蝶儿！”这一刻他将“焦急”二字写满在脸上，不一会细密的汗珠便不争气地冒了出来，他只觉得整个心都悬起来了！而且他也越来越想把他的手下全部都碎尸万段！
找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便实在安奈不住自己便拿出那“哨子”吹了起来！但是，不知是那哨子坏了，还是那些待命的属下消极怠工了，总之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的霄汉紧紧地握着拳头，甚至他手上的旧伤都已经被他又锤出了血渍，他的胸口也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了，甚至他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带动这种痛楚，但是他依旧喊着找着，希望瑶蝶没有出事！
当他小跑着向那个村寨找寻的时候，他远远地望见了许多女子的身影，但是待他跑近的时候才看清，原来那不过是村寨中的妇人们结伴去洗衣服罢了！
此时地霄汉暴躁地像个受了伤的狮子，似乎看见一个人，便会咬死一个人一般。他冷若冰霜的目光和铁青的面孔甚至吓退了许多想来帮忙的好心人！
又过了不知多久，霄汉已经开始难受地弯着身子大口地喘息和咳嗽了，此时的他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捂着胸口，俨然一副旧疾复发的模样。
但当他準备重新起身的时候，一个蹲在地上的黄衣女子映入了他的眼帘！那娇小的身姿旁边摆着一个食盒，但是那女子却仿佛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做着什麽与送饭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
此时的霄汉根本无法分辨那女子是谁，但他还是强撑着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那女子跟前。
当他看清那女子的容貌的时候，便一把将那女子拽了起来搂在了怀中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出来有多危险啊！”
瑶蝶扬起小脸轻轻地拭去霄汉额头上的汗珠道：“对不起，霄大哥！蝶儿去找张大娘学习怎麽做菜了！”说着瑶蝶便俯身拎起了地上的食盒欣喜道，“霄大哥回去尝尝蝶儿做的饭菜！”
霄汉依旧满面怒意道：“为什麽不叫醒我！你这样跑出来我会很担心的！你知不知道！”不知为何霄汉虽是怒气沖沖，但是话一出口却带着浓浓的关切！
瑶蝶眼巴巴地望着霄汉，一脸无辜道：“蝶儿只是看霄大哥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就没叫醒霄大哥！”
霄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我没有要责备你！下次一定要叫醒我！你自己这样跑出来太危险了！”
瑶蝶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诺，然后她便伸手摸了摸霄汉紧锁的眉头乖巧道：“霄大哥别生气，蝶儿保证以后不会了！”
霄汉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原谅了瑶蝶，他拎起瑶蝶手中的食盒问道：“你蹲在这裏做什麽？”
瑶蝶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样，赶忙转身看去，但是她身后的土地上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瑶蝶弯下身子四下寻找了一会，但是却什麽都没有了，她不禁失落道：“那只小兔子跑了！它的身子被划伤了，我在给它包扎伤口！”说着瑶蝶便将手中的几缕碎布递给霄汉看，那本是瑶蝶的一方手帕，但是现在已经被撕扯成了碎布条，而且上面还沾着血渍。
“你的手受伤了麽？”霄汉忽然拽住瑶蝶的手问。
瑶蝶本能地想收回手掌，但是她手指上的几处刀伤和烧伤却早已被霄汉看在了眼中，“怎麽这麽不小心啊！”霄汉没好气道，但是他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也许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瑶蝶将自己的手攥成了拳头，一脸无辜地望着霄汉道：“霄大哥，蝶儿真的没事的！”
霄汉满面怒意地瞪了一眼瑶蝶，但是却什麽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拽起她便向那间木屋走去。
“霄大哥别生气！张大娘说第一次学做菜难免会受伤的！以后熟练了就好了！”瑶蝶跟在霄汉后面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但是却还是在低声解释着。
霄汉依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麽！他只是紧锁着眉头自顾自地气恼着，但是却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瑶蝶！
瑶蝶轻轻摇了摇霄汉的手臂，哀求道：“霄大哥！蝶儿真的不是故意的！霄大哥别生气！”
“你说够了没有！”霄汉忽然朝着瑶蝶大声斥责道，仿佛下一刻便要擡手打她了。
瑶蝶先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眼中随即便涌出了泪珠，然后她便停住了脚步，泪眼汪汪地望着霄汉，仿佛準备挣脱开霄汉的手臂跑走一般。
霄汉不由自主地低声骂了一句，便松开了瑶蝶道：“对不起！”说完便自顾自地拎着食盒前行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但是似乎瑶蝶解释的越多他心裏就越难受，他不能再跟瑶蝶走在一起了，不然他恐怕就要痛哭出来了！
不过没走几步瑶蝶的尖叫声便从他身后传来了，他赶忙回身，只见几个黑衣人正準备带走瑶蝶，瑶蝶似乎是拼尽全力才呼叫出的，因为此刻她已经昏倒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肩膀上。
“谁派你们来的？”霄汉一边说着一边向那十多个黑衣人逼近。
那个扛着瑶蝶的黑衣人快退了几步便一跃而起，但是却被霄汉丢出的食盒打回到了地上，食盒裏面的饭菜和碎裂的瓷器撒了一地，不过那黑衣人此时却跟瑶蝶一样趴在了地上。
“放了这姑娘我饶你们一条出路！”霄汉冰冷的语气仿佛视他们这些喽啰如蝼蚁草芥一般。
不过他们似乎并不心恋战，而是一心準备带走这女子或者，毁了这女子！因为另一个人已经亮出了一把匕首，直朝瑶蝶捅了过去。
霄汉一跃而起，一脚踢飞了那匕首，然后便开始与这几个黑衣人扭打起来。这些黑衣人似乎并不怕疼，也不怕打，他们只是不停地準备杀死瑶蝶，但是却被霄汉一次次地阻挡。而且此时的瑶蝶已经被霄汉背在了背上！
终于这些黑衣人 “嗷——嗷——嗷——嗷……”地仿佛发狂的野兽一般狂叫起来，然后便像野兽一般一齐开扑向了霄汉！
他们每个人手中此时都已经有了一柄匕首，而霄汉的身体和身后的姑娘便是他们的攻击对象，那些人似乎并没有什麽厉害的招式，但是他们唯一可怕的一点是——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
即使霄汉用匕首刺穿了他们的心口，他们依旧可以掰起霄汉的手，朝着霄汉的胸口捅去，霄汉似乎隐隐察觉到了这些人其实已经被蛊虫控制了！但是他却也已经被这些不怕疼和不要命的“僵尸”捅了两刀，一刀在侧腰上，一刀则在肚子上，毕竟背着瑶蝶躲开这些人的攻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身上本就有伤！
但是他们没有停顿的攻击似乎才是最可怕的一点，他们没有痛感，所以可以一直出手，直至头颅被砍掉！
一颗头颅已经飞到了天上，鲜血“滋滋”地喷了霄汉一脸，但是他没有停下，连砍几刀下去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是匕首并不是刀，匕首在拉开那些人的头颅的时候，那些人还可以有气力将霄汉拿着刀的手臂掰开或者咬烂。
此时的霄汉右臂已经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了！那些人是直接咬掉霄汉手臂上的肉！
有那麽几次霄汉都準备不再恋战，带着瑶蝶逃脱，但是那些“人”的轻功似乎很厉害，总是能一把拽住霄汉，或者他背着的瑶蝶，然后把二人重新甩回到地面上！
如今的霄汉已经有些筋疲力竭了，但是他还是在挣扎地砍掉这裏所有人的头颅！他不会输的，他从来都会比敌人多活一刻！这一次他也要看着这些人一一死在他的手下！
终于，尸横遍野，身首分离，霄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也跟着倒下的尸体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赢了，虽然遍体鳞伤，但是他留到了最后，看到了那些人再也不能动弹的尸首！
他转身用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抱紧了瑶蝶，然后便昏死过去！这一战他疲惫至极，但是即使昏迷他也不会松开他身边的这个女子的！要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