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相思入愁肠，人逢喜事爽
巳时的阳光金灿灿地映照在整个山夜县城中，这听雪楼虽并不高但是站在顶楼的露台之上也能看见大半个山夜县城。有那车水马龙的集市，也有那鳞次栉比的楼台亭阁，更有那错落有致的低矮瓦房。不过露台上的玦彦和千寒却并没有将这市井之态放在眼中，他们二人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听雪楼下，梨花树旁正在翩翩起舞的梨芝姑娘。
她依旧是一袭白衣，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诃子上面绣着一朵绯红的牡丹花，那原本素白的束腰上也点缀着淡粉色的云纹，她宽大的长袖足有十余尺，飞舞在空中仿佛那游走于天际的白龙，时而急转直下，时而直沖云霄，时而蜿蜒游走，时而龙耀九天……她也仿佛变成了那飞龙的一部分，时而飞速旋转，时而低眉抖腕，时而俯身摆腿，时而昂首跃步……片片飞花此时已不再是萧萧而下，反而像是也通了灵性，开始在她身边曼妙纷飞，仿佛天际的雾霭流云在为她伴舞 一般。
千寒看了一会那翩翩起舞的美人，又望了望远处的集市和日上三竿的晴好天气，百无聊赖地打了个舒展便坐到了露台围栏的长凳上。他擡眼瞥了一眼望着梨芝出神的玦彦道：“怎麽？玦陵王看上这梨芝姑娘了？”
玦彦缓缓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却并未言语，千寒看着玦彦这一副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道他又在想谁了，“你準备什麽时候离开这裏啊？”千寒仿佛在抱怨一般道。
玦彦不知是怎麽了，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千寒的话一般，转身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小楼裏面走去，仿佛真的连魂魄都丢了，像具行尸走肉一般。
千寒翻了一眼玦彦没好气道：“你这麽心上心下地记挂着人家，人家知不知道啊？”
玦彦停住了脚步，犹豫了许久紧闭着双眼，微微叹息道：“这是我的事情，与她无关！”
“你看！你连人家喜不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就天天在这裏相思惆怅的！有什麽用啊！又不是你想她想得情真意切了，人就能回来了！”
又是许久的沈默，不过最终玦彦还是打破了寂静轻声道了句“我不太舒服！”便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便将自己锁在了屋子裏面。
千寒则自己继续坐在露台上面望天，不过没过多久便到了晌午，只梨芝便亲自端着酒菜走到了玦彦和千寒住的这一层，然后便斟好了酒，布好了菜，道：“二位王爷请用午膳吧！”梨芝恭谨地对着千寒道，仿佛自己是王府中的婢女一般。
千寒瞥了一眼那一桌子的酒菜道：“放着吧！一会再吃！”说完千寒也起身準备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寒幽王等一下！”梨芝忽然叫住了千寒，千寒顿住了脚步等着梨芝继续。
“我知道二位王爷是不会信任梨芝的话的，但是梨芝只是想说振廉王此次辅佐栎国就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帝位，而且此次振廉王班师回朝也是民心所向的，据说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女孩子还没有找到！”
“什麽样的女孩子？”千寒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
梨芝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好像是帝君的私生女！”
玦彦此时快步从屋内走出来道：“振廉王要找她做什麽？”
“只听说是要报复帝君，恐怕是要用那女子要挟帝君退位吧！”梨芝忧心忡忡道。
“他们还没有找到那女孩子吗？”玦彦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
梨芝微微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振廉王了——不过几天之后听说县令大人和上卿大人有要事商议而且就连我都不能随行，想来恐怕就是要接待振廉王！他们好像把地点就定在了寻欢阁！”
玦彦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千寒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离开这裏去通知帝上？”
千寒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对着梨芝道：“梨芝姑娘，你真的这麽想帮我们？难道就不怕被栎国的人知道了要杀你灭口？”
“我的命本就如蝼蚁一般了，我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在护你最后一程！”梨芝满眼愧疚地望着千寒，仿佛自己欠了他太多太多。
千寒却依旧无动于衷地斜睨着梨芝道：“你能不能先下去一会，我有些话悄悄话要对他说！”千寒眉毛一挑，示意他要跟玦彦单独聊聊。
玦彦微微颔首恭敬道：“有劳梨芝姑娘给我兄弟二人备两批快马，我们二人即刻就走。”
梨芝识礼地退下了，留下千寒满脸嫌弃地看着玦彦道：“你他妈的是不是遇到那公主的事情就又丢魂又丢智的啊！说了点她的事情你就信以为真了是不是啊！她是来杀工部上卿和县令的，现在上卿和县令把她丢开去见那个辅佐栎国的振廉王！你不觉得这听着都像胡扯吗？”
玦彦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也有些迷离不定了，他竟然真的什麽破绽都没听出来，他的心智早就跟着瑶蝶飞到天边去了。
千寒一把揪起玦彦的衣领厉声喝道：“你要是再跟神经病一样我们两个都得死！——你听见没有！”
玦彦迷离的眼神缓缓地聚焦在千寒的脸上，但他却又泄气地别过了头，“对不起，——我想——我可能真的该回鸿阳了！我现在——现在什麽决定都做不了！拖累你了！”说完便真诚地俯身一揖，久久不见起来。
千寒登时气得直跺脚，恨不得上去揍玦彦几拳，但是张牙舞爪地咬牙切齿了半天也就“噔噔噔噔……”狠狠跺了几下地，最后还得上去把玦彦扶起来，怒气沖沖地道：“起来吧！玦陵王！真是要被你活活气死了！”
玦彦垂下了眼帘，微微地下了头，他甚至不敢去看千寒了，不过他似乎隐隐察觉到，也许千寒那与生俱来的精準直觉不仅仅只是直觉！
“我们先去城外找个客栈休息，我会回来打探一番那梨芝姑娘说得究竟是真是假的！你就踏踏实实在客栈裏呆着！听见没有！”千寒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生怕这个丢了魂的玦彦听不懂自己的话，也记不住自己该做什麽。
“我知道了！”玦彦恳切道。
晨曦的阳光映得河水金光闪闪地，苍翠茂盛的树木也因为这金灿灿地朝阳变得绿油油的。此时霄汉正抱着瑶蝶走在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上，不时几个在田裏干活的农夫农妇会擡眼望一望这两个人，然后便互相笑着低语几句。小道上偶尔路过几个人也只当做根本没看到这一对亲昵的爱侣，不过却有那麽几个不识趣的的孩子原本在村寨外的田间玩得好好的，看到他们之后就像一群小跟屁虫一样悄悄地尾随着他们，一路上都在小声嘀咕着什麽。
瑶蝶本是在赏景的，不过自从发现了一群鬼鬼祟祟的孩子跟在自己和霄汉身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霄大哥，把蝶儿放下吧！”瑶蝶微微低着头难为情道，这已经是她第五次说这句话了。
霄汉只是笑，那满眼的笑意伴上那微微勾起的薄唇俨然一副春心蕩漾的甜蜜相，哪裏还有一丝一毫的冰冷，分明都已经融化成春水了！
“霄大哥——！”瑶蝶撒娇似地把尾音拉得很长，她挣扎着扭动着身子，双腿胡乱地蹬踹着。
霄汉双手微微一使劲，便立刻捆紧了瑶蝶的双腿和身体，“别乱动！这才刚刚养了几天啊！”
瑶蝶有些气愤地撅起小嘴道：“霄大哥！蝶儿能走了！别人都在看咱们呢！”
霄汉又不自觉地咧嘴笑了，不知为何最近他总是笑，而且每次都笑得暖洋洋的，而且满脸都洋溢着难以言表的幸福感，“都答应嫁给我了，还在意别人看！何况——我就是抱着你，又没做什麽卑鄙无耻的事情！”说完霄汉便垂眼瞧了一眼满脸绯红的瑶蝶，便收起了嘴上的笑意，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二人便进了村寨之中，村寨裏面倒是并不见什麽人，只有些年老的老妪和繈褓裏的婴孩。那跟屁虫一样的孩子们此刻也不再跟着他们二人了，毕竟他们是出去玩的，这个时辰还并不想回家去。
忽然瑶蝶看见了一户人家裏面有满园的小鸡毛绒绒地在跟着母鸡满院子跑，母鸡停下低头啄米吃虫，它们也学着低头踅摸着什麽；母鸡展展翅膀“咯咯咯哒……”地叫上几声，它们也就“啾啾啾啾……”地学着叫几声；母鸡跑累了窝在窝裏休息一会，它们就卧在鸡妈妈身边挤成一个小团团，仿佛在取暖一般……
霄汉看到瑶蝶看得出神便也没有再走，而是停在那家的栅栏外面。瑶蝶看着那群小鸡，而霄汉则聚精会神地看着瑶蝶，仿佛在欣赏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霄大哥，以后我们也养一院子小鸡好不好？”瑶蝶回过神来眼巴巴地乞求道。
“你有时间就可以养！”霄汉的嘴角又不自觉地勾起了弧度。
“怎麽会没有时间呢？”瑶蝶好奇地问道。
“你要是养十个八个孩子还有时间照顾这些小鸡就可以养啊！”霄汉故意一本正经道。
瑶蝶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得自己生，于是她气愤地娇嗔道：“霄大哥！蝶儿不会生那麽多孩子的！”
“相生几个都得先跟我洞房！”霄汉看都不看瑶蝶强绷着面孔道，不过他的脸此时也有些红了，这话实在是有点不知羞耻了！
瑶蝶哭笑不得地把头埋在霄汉的胸口处害羞滴一遍遍地嚷着“霄大哥！”
“别叫啦！再叫可就都出来看你了！”霄汉柔声安慰道，不过瑶蝶刚刚停下叫声，霄汉便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拜堂有夫妻之实也行！”说完便在再也掩饰不住笑意，“哈哈哈哈……”的笑声低沈地滚了出来。
“你好讨厌啊！霄大哥！放蝶儿下来！放我下来！放下！”瑶蝶气愤地又是锤打霄汉的胸膛又是蹬腿扭身子的，仿佛这一次一定要挣脱开霄汉的怀抱。
霄汉拗不过她于是便将她轻轻放在地上，瑶蝶背过身去严肃道：“蝶儿是一定要拜堂成亲的！而且——而且蝶儿要寄一封家书给爹爹，告诉爹爹蝶儿现在过得很好，省得他担心蝶儿！”
霄汉脸上的笑容倏然散得一丝一毫都不剩，他淡淡道：“这——这是自然！我刚刚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武元熙若是知道瑶蝶在哪裏，他全盘的计划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蝶儿写好家书，我去帮蝶儿寄了，蝶儿想要怎样成亲，我都听蝶儿的！”霄汉严肃道，但是他何尝不担心瑶蝶要让武元熙来主持婚礼呢？武元熙真的会只当他是个樵夫麽？武元熙会一点都不会察觉到栎国的计划麽？
“嗯——蝶儿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蝶儿会很快想好告诉霄大哥的！”说完便俏皮地转头一笑，开开心心地继续前行了！
“蝶儿，我们就在这裏办婚事好吗？”霄汉跟在瑶蝶身后犹豫了许久道，“我怕你父王会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瑶蝶此时正看着一对老夫妻正在搬梯子準备修补房屋，她微微笑了笑道：“蝶儿不会回去的，只不过写封家书给爹爹报个平安，然后我们就在这裏拜堂成亲！”
“这裏？”霄汉狐疑地顺着瑶蝶的目光望去，那是一对耄耋老伴，二人都已经满头白发了，但是还是在互相扶助着，那老人正準备爬上梯子，那老妇人就将拴好的草垛递给老人，然后便扶着梯子望着老人向上爬。二人并没有多余的话，但是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和信任。
“霄大哥，我们去帮帮他们吧！”说完瑶蝶便去敲门。
不一会那老妇人便慢吞吞地将门打开了，她虽然满脸皱纹，但是却容光焕发，全然一副身强体健的模样。她和善地望着瑶蝶和霄汉问道：“有事吗？”
“奶奶，我们是来帮忙的！”瑶蝶望着裏面站在梯子旁边的老人道。
“哎呦！”这老妇人受宠若惊地笑了笑道：“不用麻烦啦！一点小活！我们两个就能干好的！谢谢你们！”
“奶奶，让我们来帮你们吧！而且——蝶儿想在这裏成亲！”瑶蝶客气道，全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唐突。
那老妇人立刻笑逐颜开地侧身道：“哎呦，快请进，快请进！这是喜事啊！”说完便转身对着那老人道：“老头子快沏茶，这是客人啊！”
瑶蝶开心地回头望了望霄汉，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霄汉却只是释然地笑，此时他已然什麽都不用担心了，他只想静静地望着她，就这样望着她，他也觉得心裏是暖的，是踏实的！
那老人听了老妇人的话，便带着歉意的笑容道：“看我们家裏又旧又破的，这会不会有点太寒酸了！”
“老伯家裏可还有其他的亲人麽？为什麽是二位来修补房屋呢？”霄汉仿佛根本就没听见那老人在说什麽。
那老人笑了笑道：“大儿子儿媳出去做了点小买卖，二儿子儿媳和孩子们下地干活去了，我们在家閑着也是閑着，就说把这房子补一补，晚上睡觉天还是凉，老伴退脚不好，怕寒！”
霄汉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瑶蝶，微笑道：“我帮您弄吧！还有那拜堂的事情，我想蝶儿的意思是让二位老人家去做我们二人的高堂！她最羡慕您们这样相伴一生的爱侣了！”
“哎呦！看看这多恩爱啊！一定可以白头偕老的！”那老妇人大手一挥，仿佛自己说的便是真理一般。
瑶蝶仿佛也很满意霄汉的话，于是便走到霄汉身边，拉住霄汉的手臂小声道：“谢谢霄大哥！”
霄汉满眼笑意地瞥了一眼瑶蝶道：“傻丫头！”
瑶蝶有些不悦地撅起小嘴道：“霄大哥！蝶儿傻你就告诉蝶儿傻在哪裏麽！不然蝶儿怎麽变得不傻了呀！”
这下霄汉一下子便哈哈大笑起来，那一对老伴看着瑶蝶也都“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下可把瑶蝶笑得有些懵了，她不安地左顾右盼着，希望这裏面能有个好心人告诉自己他们为什麽笑得这麽开心。
最终那老妇人拽过瑶蝶在她耳边轻声道：“他说你傻丫头是喜欢你呢！不用改的！”
听到这话，瑶蝶反而有些更加糊涂了，怎麽“傻”还成了夸奖了！
那老妇人看她依旧满脸疑惑，于是便接着道：“别想太多！他疼惜你还来不及呢！你这样挺好的！”最后一句，那老妇人故意加重了语气肯定了瑶蝶的做法。
瑶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和那老妇人便搬了桌子和凳子坐在院子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喝着那旧茶梗沏的茶。霄汉则和那位老人修补房屋去了！
“哦！对了，还没有请教二位的名姓呢！”瑶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
“他姓张，我家裏姓姜，你们呢？”那老妇人依旧带着和善的微笑道。
“我叫瑶蝶，他叫霄汉！”瑶蝶幸福地笑着道。
“很快就是霄家人啦！——这小伙子挺好的，也这麽宠着你！好好珍惜，跟他过一辈子！”那老妇人说得恳切。
此时的瑶蝶紧咬着嘴唇，微微垂着眼帘，但是却带着幸福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