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两情相悦时，真情妒假意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阳光用它最后的光芒浸染着整个大地，火焰一般的光芒透过茅草屋组成的村寨之中，也投进了一间看似年久风化暗淡无光的纯木屋子，这间木屋虽看起来破落不堪，但精通构造的木匠师傅一眼便可知道这间木屋无论是从木材的选择到最后的雕琢构建都是煞费苦心的！
木屋之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正躺在床榻上，她虽然面容安详但是脸上却仍留着几处淤青，不过此刻已经能够一眼辨识出她那国色天香的美姿容了！床榻边上一个男子身着黑色布衣，他的眼眸深邃可怖，仿佛望不到底的深渊一般，他的眼底青黑，脸色也白得像纸，冷得像冰。甚至他那薄唇都已经没有了血色，他的头发有些散乱，脸上也有些青浅的胡茬但是他却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床榻上不省人事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屋裏的阳光已经消失殆尽的时候，那女子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那坐在她床榻边的男子眼中立刻涌出了欣喜的暖流，他低声轻唤道：“蝶儿，你终于醒了！”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瑶蝶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着，当她终于可以分辨出那个男子的脸的时候，她的眼眶一下子便润湿了，她关切地伸手抚摸着霄汉那已经不再光亮的脸颊道：“霄大哥？你——你没事吧？怎麽脸色这麽差？”
霄汉一把攥住瑶蝶的手摇了摇头，眼中也泛出了些许泪光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瑶蝶望着霄汉憔悴的面容关切道：“霄大哥？蝶儿这是昏睡了多久？还有霄大哥的伤好了吗？”
霄汉将瑶蝶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苦笑了一下，一大滴眼泪便顺势而下，他赶忙拭去了泪珠道，“你自己伤得更重你知道麽？不要一醒来就想着别人，我没事的！”说完霄汉便将瑶蝶的手放回到床榻上，微微拍了拍便起身去点灯了。
瑶蝶看着霄汉有些微微晃动的身体和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身形道：“霄大哥如果身体不舒服，就不用照顾蝶儿了！”说着瑶蝶便缓缓地想挣扎着坐起来，但是她背上和腰上的刀口便开始针扎一样的疼，她不禁轻声“啊！”了出来。
霄汉立刻坐回到床榻上紧锁着眉头低声呵道：“别起来！快躺下！”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瑶蝶重新躺在了床榻上。
“霄大哥的伤好了没有？霄大哥也回去躺一会，霄大哥也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是不是？”瑶蝶忧心忡忡地望着霄汉，仿佛是他才是受了重伤需要休息的人。
霄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我去给你做些饭菜，一定饿了吧！”
瑶蝶一把拽住霄汉道：“霄大哥坐下来陪蝶儿呆一会，或者——霄大哥躺下来，躺在蝶儿旁边休息一下吧！”瑶蝶的语气依旧像个什麽都不懂得孩子，但是此刻的她真的什麽都不懂麽？
霄汉拉开瑶蝶的手道：“我真的没事的，我去去就来！”说完，霄汉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瑶蝶望着他竟也不再挽留，她只是含着泪望着他的背影罢了，瑶蝶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霄大哥竟然会为了她而落魄成这般模样，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只觉得心裏是暖的，眼泪也是滚烫的。
不一会，霄汉便回来了，他换了件深蓝色的布衣，有些散乱的头发也梳理好了，胡茬也已经剃干凈了，但是他的脸色和唇色却依旧白得像纸。他手裏端着一一叠小菜和一碗粥，但是那原本应该很轻的碗碟却在他手裏微微颤抖。
他将饭菜放在床榻上端起粥碗，舀了一小匙粥递到瑶蝶嘴边轻声道：“来！”
瑶蝶看着他那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乖乖吞下了那一匙粥道：“霄大哥，你也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是不是？霄大哥自己也吃点东西吧！”
霄汉仿佛什麽都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舀着粥并且加了一点小菜在裏面递到瑶蝶嘴边让她吃。这一次他的手不再抖了，但是瑶蝶看得出他在强忍着什麽。
“霄大哥，蝶儿不想喝了，霄大哥去休息吧！蝶儿想再睡一会。”说完瑶蝶便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要睡了。
霄汉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道：“蝶儿你好好休息吧！等蝶儿痊愈了，我就送你回家！”
瑶蝶立刻睁开了眼睛惊讶道：“霄大哥说什麽？送蝶儿回家？——蝶儿——蝶儿并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啊！蝶儿只能等着爹爹来寻我呢！”
霄汉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瑶蝶公主又何必再隐瞒呢？在漫茶谷裏白无常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的爹爹就是大周帝君！你的家自然是在鸿阳帝都的帝宫裏面！”
瑶蝶忽然有些气愤地激动道：“什麽公主？什麽帝都？蝶儿从来都不是公主！没有封号，什麽都没有，蝶儿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已！”
霄汉继续苦笑道：“原本想着能够在那个古剎裏面跟蝶儿永远做一对夫妻，再也不出来哈哈哈哈哈……”霄汉已经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了，他一边哈哈地笑着，眼泪却已模糊了双眼，“我真的好蠢啊！”
“霄大哥为何要这麽说呢？蝶儿——蝶儿从来都没有因为身份的原因疏远嫌弃过任何人！”这句话瑶蝶说得斩钉截铁，为什麽那个唐公子在知道自己是公主之后也是这般模样，现在他的霄大哥也成了这个模样！
“我是个穷樵夫，养活不了公主，从小我就没爹没娘一个人生活，我也不知道怎麽去爱一个人，去照顾一个人，如果之前有冒犯公主还望公主见谅！”霄汉微微低着头，仿佛是在为之前的一些奇怪的举动道歉。
但此刻的瑶蝶只觉得莫名其妙的，自己究竟又怎麽了？难道这帝王家的封号就这麽重要麽？能让他的霄大哥一下子就对她疏远了这麽多，几乎成了陌生人！
霄汉看到瑶蝶并没有接话，便继续道：“公主既然想家了，那霄汉就会送公主回帝宫的！”
瑶蝶有些不悦道：“霄大哥！蝶儿——蝶儿现在不想回去！蝶儿——蝶儿想陪着霄大哥！”这一次她的话也犹豫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麽！但是她的霄大哥却仿佛并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了，反而使劲摇了摇头道：“我保护不了你——公主！公主现在伤成这样就是因为我！”
瑶蝶有些气愤地含着泪水道：“为什麽？为什麽？我不是公主！我就是瑶蝶！我还是那个什麽都不会的瑶蝶！为什麽在这时候告诉我要送我回去！霄大哥不是一直都要蝶儿陪着你麽？霄大哥不是一直都要蝶儿——要蝶儿做你的娘子的麽！”瑶蝶的脸已经红得像火烧一样了，但是她却依旧像个不经世事地孩子一般说着这些话。
这一次霄汉低着头沈默了，瑶蝶伸手抓住霄汉的手臂道：“霄大哥，蝶儿现在愿意嫁给你！心甘情愿的！”
霄汉的身躯已经开始有些微微颤抖了，他微微摇着头道：“不！不会的！我一定是在做梦！——不！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你——你——你一定是在可怜我！”霄汉说得越来越大声，他开始向后大步倒退着，然后他便忽然像发疯了一样沖出了屋子，他跑得飞快，跑了好久，直跑得他的胸口又开始剧痛了，他才一口鲜血喷出躺倒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连连咳着血！他的伤的确还没痊愈，而且他也在瑶蝶床前守了五天五夜了！虽然蔔弋宾虹找来了栎国最好的大夫给瑶蝶诊治，但是瑶蝶一天不醒，霄汉就一天茶饭不思地坐在瑶蝶床前守着望着她！但是，这真的是他毒逻银霄麽？他究竟是谁？她爱的又究竟是谁？那个男人明明叫霄汉！但是霄汉！霄汉并不是毒逻银霄啊！
待到他稍稍有了些许气力，他又开始发疯似的垂着地，直锤得双手鲜血淋漓满是土尘他才趴在地上开始无声地大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有他随着哭泣颤抖的身躯，他把脸深深地埋在土地上，不让任何人看到他脸上的泪水。
当霄汉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心绪，重新回到木屋的时候，瑶蝶正在挣扎着起身，她已经坐在了床榻边缘，正準备站起来，却被霄汉一把抱起来又重新放回到了床榻上，瑶蝶仿佛有些失落地撅着小嘴道：“霄大哥，我没事的，不用这麽担心我！”说完瑶蝶还不忘擡手揉了揉霄汉紧锁的眉头。
“你伤得这麽重，不好好躺着好好休息起来做什麽？”霄汉严厉地质问道，但是话一出口却又多了几分温和，仿佛生怕自己吓到瑶蝶一样。
瑶蝶顿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撒娇似地哀求着霄汉道：“霄大哥，外面有好多好漂亮的小星星在飞！”
霄汉顿时有些奇怪地问道：“什麽是会飞的星星？”
“就是窗外那些黄色的，一点一点闪光的那种！”瑶蝶用手指着外面兴奋地叫道。
霄汉向窗外一望，便满眼尽是笑意道：“玦彦没有跟你说过麽？那个不叫会飞的星星，那个叫萤火虫！”
“萤——火——虫！”瑶蝶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学舌道，然后便双手拉住霄汉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道：“霄大哥带蝶儿出去看看好不好？蝶儿好喜欢它们，它们好美啊！”说完还不忘撒娇似地摇摇霄汉的手道。
不过很快瑶蝶仿佛感觉到了什麽，她擡起霄汉的手关切地问道：“霄大哥，你的手怎麽了？怎麽流血了？”
霄汉看了看自己已经包好的手道：“没事，一点小伤！我抱你出去看！”说完霄汉便抱起瑶蝶走了出去。
但瑶蝶似乎还很关心霄汉的手，于是便继续追问道：“霄大哥的手是不是很疼，是怎麽弄的？不会——不会又有人要来追杀霄大哥吧？”瑶蝶越说越激动，最后基本就是在质问霄汉了。
霄汉低声笑了几下，不冷不热地撂下一句“傻丫头！”便不再理瑶蝶了。
瑶蝶虽然不懂自己为什麽被平白无故地叫傻丫头，但是不一会她的注意力就全部都被那些点点金黄色的荧光所吸引了，那些四散飞舞的星光洒落在黑绿色的草丛中，一闪一闪地仿佛坠落凡间的繁星。
“好漂亮啊！”瑶蝶张开双臂像去触碰那些“星星”但是它们却四散地淅淅沥沥，而且只要有人经过，它们便会四散而去，根本就和那天空中的繁星一样可望不可及！
“想要吗？我抓给你！”霄汉轻声问道。
瑶蝶此刻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仿佛金色的花雨一般飘蕩在草木之间，溪水之上的萤火虫，傻傻地咧着嘴笑着道：“看看它们就好了！不用抓的！看它们飞着挺好看的！”此刻的瑶蝶仿佛真的就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萤火虫，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究竟有多美！
“霄大哥！不用抱着蝶儿了！把蝶儿放在地上就好了！蝶儿想在这溪水边坐一会！”
“我抱着你不好麽？”霄汉垂下眼帘，看着瑶蝶淡淡道。
瑶蝶望着他灼灼的目光竟羞红了两靥，她赶忙避开霄汉的目光道：“霄大哥，快把蝶儿放下！”
霄汉低沈笑了几声，便将瑶蝶放在了溪水边，瑶蝶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那明月溪水和荧荧飞舞的流萤，而霄汉则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天真的姑娘，她是那麽的纯洁，她是那麽的善良，他竟忽然觉得也许就这样望着她就已经是很美好的事情了！
“霄大哥从小就能看到这麽美丽的景色，真的好幸福啊！蝶儿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呢！”瑶蝶一边赏着美景一边道。
“可能总看就不觉得美了吧！”霄汉略微有些失落地地下了头，她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觉得自己就不好了呢？毕竟自己是栎国太子，毕竟自己已经不再单纯而善良了！
瑶蝶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美景之上，根本丝毫没有察觉到霄汉的异样，她依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道：“蝶儿才不会呢！就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过去了，我还是很喜欢这裏！”
“你总会遇到新的美景的！到时候你就会把这裏忘了！”霄汉淡淡道，仿佛他已经不再说景而是在说自己了。
“玦彦给我画过很多美景，可能很美吧！但是蝶儿都没有见过，不过蝶儿见过的就这裏最好看啊！而且之后可以让霄大哥带蝶儿去看那些地方啊！”说完，瑶蝶便收回了目光望着霄汉道，她甜甜地笑着，仿佛依旧是那个刚刚认识霄汉的瑶蝶，但是她现在真的还是什麽都不知道麽？
“你终究是会离开我的！我也名没有——没有那麽多钱带你游遍名山大川！”霄汉转头避开瑶蝶的目光道。
“那蝶儿就一直都呆着这裏好了！嗯——蝶儿可以学学怎麽烧火做饭，然后再学学怎麽帮霄大哥一起赚钱！霄大哥砍柴，蝶儿可以——蝶儿会刺绣会画画会下棋会弹琴也会跳舞还学过一些医术，但是——这些怎麽能赚钱呢？在这裏好像这裏并没有什麽用处！”瑶蝶一边想着一边道，仿佛就準备跟着霄汉一直住在这裏了。
“如果蝶儿真的想去，我会带你去的！无论天涯海角！只是——我——我们总会有分开的一天的！”霄汉认真道。
“那是多久之后的事情啊！我们会活的好长好长的！活到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霄大哥都抱不起来蝶儿了！我们还在这裏看萤火虫好不好？蝶儿还要坐在霄大哥身边！”瑶蝶一边说着一边幻想着自己跟霄汉一天天慢慢地变老，她甚至在相像自己和霄汉到那时会变成什麽样子，会有皱纹，会驼背，会走不动路，会……但是还会相伴相守在一起。
霄汉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提醒瑶蝶道：“蝶儿不回帝宫吗？那裏有你的亲人们啊！”
“其实蝶儿不想回去！从小就被关在蝶池裏面，哪裏都不能去，爹爹也不来看我，四个师父也特别严厉！”说着瑶蝶撅起了小嘴，“冷师父因为弈棋之后要走了！不教蝶儿了！苗师父不常在蝶池，而且医书蝶儿也背得不好，有时候觉得会背也救不了人！”瑶蝶低下了头，她又想起了唐二宝——那个为她舍命的男子。
“这不怪你的，学医救人本就需要亲自去诊断病人才知道应当如何用药、下药的！”
瑶蝶微微摇了摇头道：“爹爹不会让蝶儿出了蝶池的！蝶儿知道爹爹和娘亲的事情，也知道他们和我伯父的事情，但是蝶儿觉得爹爹真的好爱娘亲，而且爹爹做帝君也并没有毁了大周，爹爹的政务很繁忙的！他真的是个好称职的帝君的！而且他也隔三差五的就来看蝶儿的！他真的没有做坏事！他也不会不为民着想的！”瑶蝶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大声地哭了起来，她真的为她的父王委屈，毕竟武元熙承受了太多的唾骂，而那些子虚乌有的唾骂本就是他不应当承担的。
霄汉搂住瑶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别哭了，我相信他是个好帝君！他爱帝后，可以罢黜后宫，再不近女色，单这一条便不是个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瑶蝶微微收住了哭泣失落道：“但是娘亲却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爹爹！”
霄汉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了，真情这种东西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瑶蝶打了个哈欠便靠在了霄汉肩膀上闭着眼睛轻声道：“霄大哥一定要一直都陪着蝶儿！不许提前死！不然蝶儿就不嫁给你了！”
霄汉听着瑶蝶孩子气的话竟又润湿了眼眶，难道这泪水竟也是会传染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