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少女多心事，雾难辨浓淡
茅草屋裏面弥漫着满屋子的米粥香，“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香气四溢在屋子裏面，显得整个屋子温馨而踏实。这便是瑶蝶挣开眼睛前的感觉，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此时只觉得闻着这香气越来越饿，于是她便缓缓挣开眼睛，準备去喝了这馋人的米粥。
屋裏的阳光明媚而柔和，似乎是因为窗上蒙上了一层窗纸的缘故，并没有那麽的刺眼。瑶蝶上下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自己躺着的土炕之外，这间屋子只有一个木桌和四张板凳，地是土地，房是茅草房，炕头放着一个大红木箱子，上面放着些不盖的被子。瑶蝶挣扎着要起身，却只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和身上的伤处，在土炕上缓了缓已经疲乏倦怠的身体，準备起身了。
而此时外面却传来了“嗒——嗒——……”的声音，像木头在砸地一般，而且这种声音还在渐渐地向屋内靠近。瑶蝶静静地听着那声音，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但是她还是一边望着通向屋内的那扇门，一边向炕裏面挪动着身体。不会还是那个云峰饿狼没有死吧？这是什麽声音？不会又要来杀我吧？霄大哥在哪？……瑶蝶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许许多多问题，又悄悄给了自己许多胡思乱想的答案，但是这一切却并没有阻止那声音进入。
推门的那一刻，瑶蝶还是吓得浑身一颤，不过她也随即看见了一个拐杖的木腿，然后便是一个身着灰白色的布襦短衣的男子映入眼帘，他手上端着个瓷碗，仿佛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瓷碗并不能让他很顺利的进门，他大开了房门，才又继续一拐一拐地走进屋子，看到瑶蝶已经起身坐在炕边上，那男子先是俯了俯身子算是行礼，然后不自然地挤出些许笑意道：“姑娘——姑娘醒啦！”
瑶蝶也尴尬地笑了笑微微颔首道：“公子有礼！”
那男子将粥碗放在了木桌上，然后便继续背对着瑶蝶微低着头道：“是我弟弟在林子裏发现姑娘的，他们都出去干活了，家裏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所以我才来照顾姑娘的——姑娘先喝了这药吧！我去给姑娘盛些粥和小菜来！”说完便又低着头向外走去。
瑶蝶听得不觉有些莫名其妙，这初次见面也没有个自报家门的介绍就这麽走了？于是瑶蝶便好奇地追问道：“公子？请问这裏是什麽地方？公子又叫什麽名字？”
那男子停下了脚步，将头低得更深了，犹豫了一下道：“这裏是漫茶谷，我——我叫堂二宝。”说完便像是要躲瑶蝶一般，拄着拐杖大步向外走去。
瑶蝶微微叹了口气，便也一拐一拐地走到桌前去喝药了，这药她捏着鼻子準备喝了好几次，但是药汤刚刚沾到唇边，她便又放弃了，几次之后她舔了舔唇边，小脸立刻拧成了一团，太苦了！为什麽自从离开了蝶池就一直在喝药！她闷闷不乐地坐在板凳上，等着那个刚刚出去给自己端粥的男子回来，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叽裏咕噜”的叫个不停了，但是那个男子却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而且此时连刚刚“咕嘟咕嘟”的煮粥声都听不到了，瑶蝶不禁捂着肚子趴在了桌子上，她快要饿死了！
不知不觉的她却似乎又进入了梦乡，再醒来的时候，便是觉得脸上痒痒，仿佛有人用手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摸着。瑶蝶用手去抓，但是那痒处却换了地方，几次之后，瑶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撅起了小嘴道：“讨厌！”
睁眼却看见了另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站着跟瑶蝶坐着差不多高，所以特别方便就可以摸到瑶蝶的脸，此刻他正满脸憨笑着道：“仙女姐姐长得好漂亮，小狗子没见过，所以就想摸摸姐姐！姐姐长得跟那捏泥人的捏出来的天女一样美呢！”最后一句话小狗子一脸崇拜道，仿佛是真真见到了天仙下凡。
瑶蝶看了看那小狗子的小脸，那红扑扑又粉嫩的笑脸嵌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哪裏像条狗，明明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麽！于是瑶蝶不解道：“为什麽你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要叫小狗子呢？”
小狗子又是憨憨一笑，仿佛早就习惯了人们这麽问，道：“小狗子是诨名，娘亲说叫狗子啊叫柱子啊叫臭子啊这种名字阎王爷爷觉得生下来的孩子定是又丑又傻，所以就不会收回去，我们也就靠着这诨名能健健康康长大！”
“那你名字叫什麽呢？”瑶蝶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叫唐四宝！这裏是我家！我们家靠着采茶、开茶馆维生，爹爹去世的早，所以只有娘亲带着我跟我三个哥哥生活，我娘在茶垄裏采茶，我大哥在茶馆裏当掌柜的，二哥因为腿断了，所以在家看家，我三哥在茶馆裏跑堂，我也在茶馆帮忙，不过——嘿嘿——我经常跑出来玩！”说到最后唐四宝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了起来。
不过唐四宝很快便反问道：“姐姐呢？仙女姐姐是不是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的，或者是在天上跟人决斗，被打下天庭的？亦或是姐姐为了找寻爱人，自己甘愿跳入凡间——亦或是……”他还想继续想下去，但是却想不出其他的说书桥段了。
瑶蝶捏了捏四宝的小脸，满脸笑意道：“我帮你想！我是跟坏人打架来着，结果不小心从天上摔下来的，摔没了法力，所以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了！”
四宝顿时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道：“坏人？是什麽妖怪，狐妖？蛇妖？花妖？还是——还是魔王？还是什麽怪物？”
瑶蝶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是狼！是一匹恶狼！”
“哇！狼妖啊！那肯定很兇的！”说着四宝比了个兇神恶煞的獠牙鬼脸。
瑶蝶笑得更开心了，捧起四宝的小脸道：“就是可兇了！不过……”
“小狗子！你怎麽又偷偷溜出来了！娘知道了又该揍你了，还是赶紧回茶馆去吧！”那个刚刚说去盛粥的男子，此刻终于回来了。现在正站在门边，端着个木盘不悦地瞪着唐四宝。
四宝翻了翻下嘴唇，气鼓鼓地“哦！”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开，但是，又想到了什麽于是趴在瑶蝶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便一溜烟跑走了。
但是瑶蝶听了这话，却是一下脸红到了耳朵根，此刻竟是连头也不敢擡，话也不敢说了。
唐二宝端着盘子一拐一拐地小心走到桌边道：“我不太会做菜，随便做了两个，姑娘别见怪。”然后他似乎发现了那并没有喝的药汤，于是便继续小心翼翼道：“姑娘为何不喝药？这药凉了就不好了！”说着便用手去摸了摸那药碗，然后便将药碗递到了瑶蝶跟前。
瑶蝶微低着头接过了药碗道：“公子，这——这药太苦了，蝶儿想要些蜜饯或者桂花糖。”只听得瑶蝶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是这样啊！我——我这就去给姑娘讨些来！”说着便大步向外拄着拐走去。
“别！别！别麻烦了！公子——”瑶蝶说着起身便要去追那男子，却不想刚刚站起来，眼前便是天旋地转，瑶蝶扶着桌子挣扎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站稳，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直撞得两个板凳“咣当”“咣当”跟着倒地。
“姑娘，姑娘！”瑶蝶只听得那男子的声音在耳边焦急地叫，随即便又是急促的两三声“嗒嗒”声，瑶蝶便被从那冰冷的土地上扶了起来，那男子似乎也懂些医术，直接按掐了瑶蝶的人中，没过一会，瑶蝶便重新苏醒过来。而此时瑶蝶才看清了那男子的脸，那男子的五官清秀周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真是跟四宝的眼睛是一个模子裏刻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年纪稍长，所以五官融合的恰如其分，并不像四宝的那双大眼睛那样突兀。
此刻他原本病态而苍白的脸也已经红到了耳根，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瑶蝶了，微微偏着头，躲避着瑶蝶的目光，他僵硬着双手拖着瑶蝶，不再说一句话了。
瑶蝶也侧过头道：“多谢公子！”说罢，瑶蝶便慌乱起身，那男子也赶紧起身，重新拿起了手杖，撑着自己站得离瑶蝶远些之后，才接话道：“姑娘身子太虚弱了，赶紧先吃点东西，我去去就回。”
“公子不必麻烦了，蝶儿喝了这药就是了。”说着瑶蝶便拿起药碗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喝了下去，虽然喝完之后那苦味让她随时都能呕出来，但是她还是努力吞咽了好久，以确保自己不会再吐出来。
那男子看到瑶蝶痛苦的表情不禁失落道：“姑娘何苦这般难为自己，我虽然是个废人，但是讨些蜜饯糖果之类的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不！蝶儿只是觉得自己总在给别人找麻烦，自己的要求总是有好多好多，但是蝶儿自己能做的却少之又少，蝶儿连照顾别人都不会……” 瑶蝶说着说着自己便开始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更是将那男子弄得不知所措了：“姑娘，姑娘别哭啊！我——我说错做错了什麽姑娘只管打骂我便是，别——别哭啊！”此时那男子缓缓靠向瑶蝶，却并不敢僭越触碰到她。
但是瑶蝶却需要一个依靠的人，她不管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是小孩子，只要能让她搂着哭便可以，于是瑶蝶便搂住了那个男子，一边搂着还一边哭诉道：“霄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蝶儿也不知道要怎麽回家？蝶儿连半个亲人都没有？蝶儿还总在给别人添麻烦，最后大家都会离开蝶儿的，都会讨厌蝶儿的！”
那男子的脸此刻已经羞得像个红透了的苹果，竟是僵直了身子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像个木桩子一样任瑶蝶搂着哭泣。
“二哥，你怎麽也不哄一哄啊！那麽喜欢姐姐有这麽好的机会还不赶紧珍惜！”小狗子的声音悠悠地从二人身后传来，而此时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的惊人。
瑶蝶仿佛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松开了双臂擦了擦眼泪，便坐在了桌子上端起了粥碗，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唐二宝更是被弟弟气得火冒三丈，单腿跳着拿着拐杖便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没好气道：“小狗子！你看我追到你不撕烂你的嘴！”
帝宫，珑玉宫中打斗还在继续，不过此时已经可以明显分出胜负，那些江湖中人正在纷纷撤离，因为越来越多的锦衣御史正在逐渐集合起来，变换着阵型準备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站在珑玉宫正殿殿顶的玦彦并没有等到那位左旋银镖李进，反而等到了另一个人，那人红瞳白发，丹唇雪肌，就连打架的时候都不忘了嫌弃一下自己的兄弟。
“你傻站在这等谁呢？”千寒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道。
“他恐怕不会上来了！”玦彦看着大殿空场上渐渐撤离的江湖杀手道。
“谁啊？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吗？”千寒好奇道。
玦彦微微叹了口气道：“钟离师父被他杀了，苗师父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你什麽时候也学得跟义父一样了，连说话都不好好说！只说自己想说的，也不管别人问什麽！”千寒白了玦彦一眼道。
“他叫李进，江湖绰号左旋银镖！”玦彦认真答道，却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殿下的战况，此时江湖上的杀手几乎没有了，仅剩的一两个也在一边后撤一边抵挡，準备随时找机会逃走。不过那些锦衣御史似乎并不想让他们都纷纷逃走，已经追出去不少人了。
千寒则在认真思考着这个李进的相貌，此刻他正一边一手叉着腰，一手摸着自己尖而光滑的下巴道：“听说也是位公子哥呢！家裏很有钱，不过这个人比较阴毒，镖上淬毒不说，还最喜欢偷袭别人，而且据说女人不少，据此推断应该长得还挺好看的！嗯！一定是这样的！”说完千寒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玦彦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便施展轻功跳下了殿顶，向殿外走去，现在玦彦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他要赶紧捋出个头绪，然后继续追查下去，这个案子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很快玦彦便感受到了身后袭来的杀气，但是他却并躲闪，因为“叮叮叮叮……”几声银镖落地的声音，证明他那个兄弟已经在后面默默助他了。
“说！谁派你们来的！”千寒用刀抵着李进的脖子道。
“寒幽王啊！都说寒幽王是昆山弟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招就能制住在下，在下佩服佩服！”说着还拱了拱手，仿佛真的是心悦诚服。
千寒将刀尖抵得更紧了些道：“别耍花招！老实交代，谁请你们来的？”
“我们帮人杀人卖命，要的只是钱而已，钱给够了杀人而已，何须知道买主是谁！”李进此时虽然呼吸不大顺畅，但是还依旧对答如流。
“他们是栎国买来杀人的！这应该不会有错的！”玦彦步步逼近道。
“栎国？你从哪裏听来的？”千寒不解地问道。
“他们是栎国派来制造周国内乱的，二十多年前也有一次内乱，是在义父登基的时候，不过义父雄才，才没有让这些人得逞，谁料二十年后他们俯首为附属国这麽多年，却依旧想着能够重夺大周！”玦彦在离千寒和李进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也停下了解释。
“接着说啊？”千寒催促道。
“不过所有这些都只是猜测，栎国当前发兵攻打大周，已经开始公开挑衅他们的附属地位了，但是义父却迟迟没有公开宣战攻打栎国，只是在固守大周领土。看来事情并没有那麽简单，那些杀人的怪物是蛊虫在作祟，却并没有任何解法，也根本无法防範，这才是最可怕的！而且下蛊之人究竟是谁从何查起更是一头雾水，现在就算知道了幕后是栎国撑腰，也不知道他们是这样具体操作的，所以追根究底还是什麽也没有查到。”玦彦一边思索着一边道。
“你到底知道了点什麽，怎麽今天你说什麽我都听不太懂！一定是我昨天被你大半夜带出去没有睡好的缘故！”千寒无奈地抱怨道。
“我之后会详细跟你讲的，先把他交给帝上处治吧！”玦彦看了一眼李进道。
“走吧！”说着千寒推了一下李进，却发现李进居然自己倒地不醒了，千寒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赶忙问道：“要不要把头砍下来啊！这一会醒了，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啊！”
玦彦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李进道：“先点了他的穴道再说！不过——小心一点！”
千寒深吸了一口气，而就在这吸气的功夫，地上躺着的人却突然反转身形，飞镖“嗖嗖嗖嗖”飞快地闪出，直逼玦彦千寒。
他们二人也是急忙闪躲，不过李进的飞镖虽是镖镖夺命，却并不见他攻出第二招，他只是趁着他们躲闪的功夫逃命罢了。
待到二人重新落回地面的时候，李进的人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蹤了。
千寒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道：“都被那帮怪物吓怕了！竟然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麽的，不然不会这麽着急逃走，也不会知道那帮中蛊的人会在晕倒以后被蛊虫控制！”玦彦此刻斩钉截铁道。
“看来我得好生听你讲讲你听到的故事了！不然你今天怎麽忽然就这麽厉害啦！竟然说出来一大堆我不知道的东西！”千寒凑近玦彦道，仿佛準备缠上他了。
“先去户部看一眼死人的情况！然后我再告诉你！”说着玦彦便匆匆向珑玉宫外走去。
“天啊！又卖关子！别走那麽快！义父说我们之后得形影不离！”说着千寒疾走几步便双手缠住了玦彦的胳膊。
玦彦默默地抽出了胳膊道：“好好走路！”
“又不会把你胳膊拽掉了！”说着又缠上了玦彦的胳膊。
玦彦轻叹了口气，便随千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