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凌乐败下阵来，“那你们先照顾着她，F市不大。我一个一个翻，总会找到的。”说完就要挂断电话，顾玖赶忙叫住他，无奈道：“啧。真是拿你没办法！反正你总会找到……早晚都没差。我们在市一。你过来吧。”
“谢了兄弟！”凌乐感激地说完切了通话。
身后传来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季韵从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瞥到顾玖手上刚挂断的手机，杏眼一瞪：“你不会又……”
“……阿乐说……不让他来他就一个一个找，迟早也是要来的。早点告诉他也没差别啊。”顾玖含糊其辞地找着借口。
“他说一个一个找你就信啊！”季韵气极，顾玖赶忙顺毛：“好好好，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
“没下次了没下次了我保证！”顾玖连连保证。
“就知道你靠不住，”季韵余怒未消撇他一眼，“关键时刻还得我出马。来就来吧，反正我绝不会让他再靠近岑岑半步！”
“好好好，都依你。”顾玖面上讨好地笑着，心里却替凌乐捏了一把汗，阿乐，你一会儿来可是有罪受了。心下哀叹，顾玖探头看了看急诊病房里的麦小岑，“小岑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麦小岑的伤势，季韵算是松了口气：“没有什么大碍。额头上是钝器所致，也不知道她撞到哪儿了，反正墙是撞不成这样的。磕破了一道口子，不过没有伤及要害，血量不大，现在包扎好了在休息。等她醒过来就没事儿了。”
“她怎么就突然受伤了？”顾玖疑惑。
“我也不知道啊，”季韵苦恼，继而柳眉一竖，“肯定是凌乐那混球，下午的时候我不是遇到夏野了吗。运气也是背，撞见凌乐和苏妍都在场。我那时候要去给岑岑送钥匙来着，看到凌乐就在小区门口我吓得赶紧就把小岑送回楼上，就差那么十几秒啊！就被凌乐看到了。那家伙还想上去找她来着！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然后就赏了他一耳光。”季韵说到这儿，眉梢一挑，显然对自己教训凌乐替麦麦报仇的行为很是满意。
“所以……阿乐没有见到小岑？”
“见是没有见到。不过小岑猜到了。”季韵神色一黯，“事发突然，我们表现得那么明显……除了凌乐还有谁会让我们这么如临大敌？然后她就问我是不是凌乐回来了，我怕她又脑子一热跑去找人家。就告诉她，凌乐是和苏妍一起回来的。”季韵懊恼，“早知道我就不该说。然后岑岑就说了一堆特丧气的话，什么忘不了人家之类的……我很担心，就赶紧去她家找她。结果到她家门口，就见她已经受伤晕在地上了……”
顾玖安静地听完，眉头微蹙，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应该，不会是自残。小岑一向很乐观，就算受伤也不会到伤害自己那么傻的地步。”
“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可是……”季韵眉头紧锁，“我算理智了，当时还不也是为了你一冲动就跑去嘉兴，我怕小岑也是一时冲动……”
顾玖揉了揉她的长发安慰道：“别瞎想。等她醒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嗯。”季韵点点头，安静的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来人分外急切。“肯定是凌乐！”季韵脸色一变，上前几步挡在了麦小岑的病房门前。
凌乐挂了电话立马拦了辆车就奔来医院，一路马不停蹄从医院大门赶到这儿，停在季韵和顾玖身前缓了缓急促的呼吸，一脸焦急：“怎——怎么样了？”
“没大碍。伤口不大，包扎好已经睡下了。”顾玖解释道，“别担心。”
凌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大半，还是有点儿不踏实：“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留疤吗？”
“疤可能会留，后遗症不会的，放心。”顾玖有点好笑地安慰他，“阿乐你担心过头了，别紧张。小伤口。”
“那我……进去看看她。”凌乐上前一步就要开门，季韵纤臂一舒挡住房门，脸色阴沉：“玖好说话，就当我不存在了？”
“我……”凌乐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女生，回想起白天火辣辣的那一巴掌，顾玖这个女朋友可不是好惹的，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真挚一些，正色道：“我就看她一眼。保证不惊醒她。不让她知道。”
“想得美。”季韵白眼一翻。
“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五分钟？”季韵伸着手指慢慢算着，“300秒？狮子大开口啊？”
“……一分钟！”凌乐咬牙，“一分钟总行了吧！”
“一分钟啊，”季韵突然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继而倏地一笑，“不行。”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见她一面？”凌乐无奈了。
“你真想见她？”季韵神色突然一凛，认真起来，“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只管说！”
“啧，我只怕你做不到喔，”季韵轻蔑地勾着唇角，“和苏妍分手。怎么样。分手了我就再也不拦着你了。”
凌乐眸光一暗。季韵不知道凌乐之所以留在苏妍身边的原因，只当他是花心，最后还是忘不了旧爱所以回到了苏妍身边。顾玖见气氛陡然凝固，赶紧打圆场：“小韵。你就让他看一眼吧。反正看一眼小岑也不会知道，病房门上有小窗户，你就让阿乐站在门前看，这样如何？”
季韵回身看了一眼挂着小门帘的窗户，沉默了片刻往旁边站了几步，腾出房门的位置讽刺道：“得了吧。我就知道你做不到。看在玖替你求情的面上我就让你站在这里看一分钟，然后麻利滚蛋。”
凌乐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到那扇窗户前，抬起微微发抖的手，一点一点掀起门帘。
麦小岑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额头上绕着白纱布。那块腕大的纱布更衬得她的脸小的可怜，苍白羸弱。刘海缭乱地搭在额前，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儿，柔顺地垂落在颊边。小小的鼻子，淡红的唇，眼角的泪痣……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早就被自己深深刻在脑海里。只是她比在杭州的时候更瘦了，露在被子外的纤细胳膊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似的。快到高考，那么多习题和考试是不是让她压力很大？自己的不告而别……又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凌乐紧抿着嘴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得指节发白。
麦小岑……麦小岑……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凝视着房里那个安静沉睡的女生，恨不得把她揽进怀里，再也不放开了。不管发生什么，再也不会离开她了。凌乐只觉得眼睛干涩得厉害，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秒都不舍得挪开视线。
“一分钟到了。”季韵冷冷提醒他，“你走吧。”
“阿乐。”顾玖上前，轻轻拍了拍凌乐的肩膀，“我陪你出去。”
凌乐这才缓过神来，胡乱在脸上揉了一把，转过身哑着声道：“好。”
季韵注视着缓缓往外走的凌乐，心里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他也并不是那么混蛋。刚才凌乐站在病房门口看小岑的眼神……连她心里都是一软。有时候眼神这种东西很神奇，说得再多，不如深情的一眼更能证明爱情。
难道……凌乐真的，对岑岑是真心的？可是他为什么又选择了苏妍？季韵想不通。索Xing不想了，反正过程不重要，结果就是他选择了站在苏妍身边，而且做不到分手。那还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凌乐回到自家的小区，只觉得精疲力尽，这一天像是过了一年一样累。
他打开房门，正要开灯，却听见黑暗的客厅里一声嘲讽的嗤笑，冷冽轻蔑的女声一字一句缓缓道：“你还知道回来。”
☆、第190章 孤独患者
凌乐像是听不见那个声音似的，伸出手按亮了客厅的灯，然后神情淡然地拖鞋，进屋，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接着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苏妍被突然亮起来的灯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适应光线后视线一定，凌乐居然赤着身。她一瞬间飞红了脸，刚才的生气和怨恨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阿乐这是想干嘛？如果真是要……自己是该矜持拒绝还是坦然接受？还不等她在脑海里想妥对策，对面的男生已经轻笑一声，看也不看她，径直迈进了浴室关上门，咔哒一声，居然还上了锁。
苏妍一愣，旋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手紧紧揪紧了衣角。她紧抿着唇角，强忍着心里耻辱愤恨的情绪，自己刚才……一定被看了笑话。该死！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苏妍霍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浴室门前，抬脚就是一踹。
“嘭！”
铝制门板发出一声巨响，惊得浴室里正放着热水的凌乐手一震，猛地把按钮扭过了头，被高温水烫了一手。他赶忙把手抽回来放在冷水里泡着，片刻后不耐地站起身来，两道剑眉狠狠拧在一起，扯过旁边架子上的浴巾潦草地围了一圈，一把拉开浴室门。
“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吵。能不能消停点？”凌乐忍了又忍，才把语气缓和了一点开口。
“不能，”苏妍有意要挑起两人之间战争的开端，一双眼紧盯着凌乐的脸，丝毫不惧，“怎么办，打一架？”
话不投机半句多，凌乐用力把浴室门甩上扣好，决定不管她，让她自个儿闹去。本来已经够烦了，真他妈要把人逼疯么。
苏妍见眼前的门又一次重重关上，恼羞成怒，又是一脚踹在门板上：“凌乐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说不见她结果还是去了对吧。人前装得那么君子！你他妈就是个人渣！”
凌乐烦躁地闭上眼靠着浴室的墙，抬手把喷头开到最大，试图用哗啦的水声掩盖门外令人暴躁的声音。
“你给我出来！”苏妍继续踹门，“当缩头乌龟是吧？你也就那么点担当了吧？吃干抹净现在想把我一脚踹开是吧？你想得美！我不会祝福你和麦小岑那个三儿的，更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你趁早死心吧！”
浴室的门猛地打开，苏妍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凌乐的手已经高高扬起朝她这边扇过来。苏妍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有感到脸被抽到的疼痛。她缓过神来睁开眼，就见凌乐冷落冰霜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森冷，仿佛下一刻就要克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危险因子：“说够了没？”
“没够。”苏妍心下有点儿没底，面上却是不准自己输一分气势，“怎么，想打我？打啊？”
凌乐冷冽的眼盯着苏妍的脸，不发一言。苏妍亦不说话，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两人僵持着，空气凝固得让人几乎要窒息。不过十几秒凌乐便转了视线，目不斜视地从苏妍身边绕过去，抓过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迅速地一件件穿上，苏妍有些摸不着头脑，凌乐从来只会跟她硬碰硬，从来不会来什么迂回战术或者冷战，现在这是要演哪出？她有些发愣地看着凌乐穿好衣服，然后又穿好鞋子，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临了不忘把大门嘭一声用力甩上。
她不知道，凌乐是因为在乎才会争吵。而现在他根本不在乎她了，怎么可能再浪费口舌？
苏妍看着紧闭的大门，怔愣了许久。她是断不能追出去的，追出去就意味着自己认输了，而她的人生信条里，不存在认输这个词。她不容许自己那样失了骄傲。只是眼眶渐渐漫上来的湿润让她有些撑不住了，自己做到这步田地……到底，值得吗？
凌乐一路快步离开小区，确认身后苏妍并没有跟上来，才算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怕自己克制不住，再听她说下去就会动手。苏妍说自己也就忍了，毕竟他是欠她的，但是扯上麦小岑，他就根本冷静不下来。凌乐自嘲地笑着，他们口中的凌大少多风流多招蜂引蝶，没想到有一日竟沦到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
只是现在，要去哪里？凌乐站在寒夜的冷风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家不能回，恺和小野那边不想去，顾玖这会儿肯定陪着季韵……凌乐只好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走到哪儿算哪吧，结果半个小时后，当他蓦然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安经典。嘴角的苦笑更甚，凌乐停顿了片刻，迈步进了小区。
站在那盏熟悉的昏黄路灯下，凌乐抬头朝楼上看去。七楼的窗户漆黑一片，无声地对他宣告，主人不在家。回想起上一次自己站在这里，是为了给麦小岑送宵夜，当时心里满满当当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现在却是物是人非，只剩下自己一人站在寂寥的路灯下，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凌乐仰着头伫立良久，才慢慢收回视线，脖子仰得太久酸疼得厉害，他伸手揉了揉，心下突然有了目的地，转身快步出了小区，往市一医院的方向去了。
“玖，你困不困？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陪着小岑就好。”季韵戳了戳顾玖的脸，“我看你今天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肯定精神不佳了。”
“我撑得住，那点酒不算什么，没喝多。留你一人在这儿我不放心，我留下来陪你。”顾玖安抚地将她揽进怀里，“你也别太担心了。医生都说小岑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你也知道快到高考了，我是怕影响到她的状态就不好了。”季韵如实说着。
“能影响她状态的，是她自己的心，不是脑子。”顾玖轻声道。季韵听他这么说，轻叹口气，将脑袋枕着男生宽厚的肩膀，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麦小岑，眼里是隐不住的心疼。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坐在麦小岑的病床边，时不时轻声说几句话，漫漫长夜倒也不难熬。
凌乐安静地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帘的一角看着室内的一幕，看来季韵和顾玖今晚是打算彻夜守着麦小岑了，这样……自己也能放心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提着门帘的手已经酸到近乎麻木。凌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睡颜安稳的麦小岑，缓缓放下门帘。终于舍得收回视线，像来时的安静一样，沉默地转身离去，长廊昏暗的灯拖长他寂寥的身影，那影子随着主人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沿着一条漫长蜿蜒的海岸线一直走，不时回过身望去，身后留下的脚印没过多久就被涌上来的海浪冲刷干净，不留一点痕迹。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往后望不到尽头，往前看不到终点。只知道，自己走了那么久，却终究一点走过的证明都没留下。我看着光洁如初的沙滩，心里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办法留下自己的印记呢？为什么海浪那么残忍，要把这一切冲刷干净？不甘心，好不甘心——
猛地睁开眼，刺入眼帘的是窗外灿烂耀眼的阳光，我不适应地皱着眉眯起眼睛，抬起左手摸了摸额头——嗯？头上怎么好像包了纱布一样的东西……我努力回忆，自己昨晚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头疼得厉害，给季韵开完门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岑岑你醒了？”床边一个声音欣喜地传过来。我转过脸去，季韵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开心地抱着我的手，突然又紧张地冲我伸出一个手指，“这是几？”
“一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季韵接着伸出两个手指：“这个呢？”
“……二。韵韵我又不是傻子……”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气又好笑地回她。
“我还真担心你变成傻子了！”季韵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着我的鼻子训，“你说你再想不开，你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呢？就算再讨厌凌乐那个瘪三，你也不能惩罚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