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论天分,你是比你师兄稍逊筹,但我们无极门的执掌者,首先必须是个正人君子。你照我的话做便是。”
中年人颔首称“是”,接过了老者手中的信封。
老者又回身打开道暗门,取出本黄|色的绢册。“秋儿,你过来!”他向少女招了招手。
“师祖!”少女应声上前,疑惑地看向老人。
“这是本门秘典《易天心经》,你定要收好了。从今天起,无论谁做掌门,你都是它的传人!”
“师祖!”
“师父!”
少女和中年人同声惊呼。
“你们不必惊讶。秋儿资质过人,这点我早看出来了!”老者淡淡地道,“伯坚,你不是觉得自己悟性不够,担心不能将本门武功发扬光大吗?这丫头正可补你之不足,你带她历练两年,她就会是本门最佳的继承人了。”
“师祖过奖了!”少女略感惶恐地道,“可是,不是还有涵哥哥吗?他的本事也不差的,排位又比我长”
“我知道!”老者长叹声道,“可谁叫他是长春那个不肖徒儿的儿子呢?我不敢肯定,他父亲的行为,他究竟知不知道,又是什么态度!”
“他肯定不知道。不管大师伯怎样,涵哥哥绝对不可能同流合污的!”少女激动地嚷道。
“但我不能拿无极门的未来冒险,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有万分之!”老者的语气严肃起来,“所以,即使长春改过了,仍旧当了掌门,我也必须留手,以免将来没人制得住他。你必须记住,目前绝对不能向他们父子透露关于《易天心经》的言半语,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防备他们。等到大局稳定后,我,或者是你的父亲,会向本门弟子公布我的决定的。”
少女顿感不知所措,时无语。
“秋儿!”老者慈爱地轻抚她的秀发,柔声宽慰道,“也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糟糕,你不必有太大压力,切顺其自然就好。”
少女点点头,心里轻松了很多。天真单纯的她,根本不相信会发生那样的事,只觉得师祖是杞人忧天了。
忽然,四周闪起了刺眼的红光,红得可怕,红得像刚从人体内流出的温热的血,黄|色的绢册在红光中飘荡着,终于被红光吞没
“师祖,我对不起您,辜负了您的期望,我把《易天心经》给弄丢了!”正在静心园内闭目打坐的清秋紧皱着眉头,娇躯失控地颤动着,“是我不该误信人!”
“人”两个字如利刃般剜刺着她的心,让她痛苦地呻吟声,睁开了双眼。
“我还是做不到!”她轻叹着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情依旧沉重。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人?他是吗?”紧紧地攥着衣角,她咬住了鲜红的薄唇,另副图景又在她眼前浮现起来:
新修葺好的仙宫内苑,同样的地方,老宫主带着她起打坐静修。
“秋儿,你的心,还在挣扎,还在痛苦吗?”
完成次功课后,老宫主凝视着她道。
“师父!”她惭愧地低下头,“弟子愚昧,始终不能解脱”
老宫主摇头笑,语重心长地道:“我们并不是出家人,我不是要你忘却所有的爱与恨,做个心如止水之人,更没有要你放弃为你的亡父和你自己讨个公道。但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象,你必须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跳出其中来理智地对待,才能弄清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她抬头看着老宫主,若有所思,却又似懂非懂。
“师父,我真是没用!在静心园住了这么久,还是没办法静下心,把事情看个透彻!”清秋蹙眉苦笑。
心烦意乱的她实在无法继续打坐下去,于是干脆站起来,信步走出了园子。
莫红绡正沿着对面的小路缓缓行来,看见清秋后,她似是惊了跳,转身欲逃。
可是晚了,清秋也看见了她。
“红绡姐!”
在清秋略显疑惑的呼唤声中,莫红绡浑身震,回过头来僵硬地笑了笑,躬身为礼:“宫主!”
清秋沉思地打量着莫红绡,觉得她好像有点害怕见到自己,平时的她可不是这样的。
“有问题!”她凭直觉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
看着清秋仿佛可以洞察切的锐利目光,莫红绡脸色发白,开始挥袖擦汗
夜战松林
月黑风高之夜,蔺宇涵疾速穿行在天朗山间的小道上,心急如焚地往黑松林的方向赶去。
先前要办的事情不太顺利,正在他头痛时,焦泽的紧急烟花讯号又让他大大吃了惊。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与焦泽见面,这才知道原来是韩凌仙出了事。
他第时间就猜到了韩凌仙为什么会以去找他为由个人出门,那刻,他真想拳揍扁连张嘴都把不牢的醉叟。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责怪谁也于事无补了,他只好即刻动身赶往天朗山。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由于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他倒是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累,现在,他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了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上,就连赶路的时候都在苦苦思索着焦泽所描述的那个白衣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转过第三处山坳时,个被绑在树上的纤细身影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仙儿!”他惊呼声,所有的思绪瞬间停止。
韩凌仙也发现了他,抬头颤声喊了句:“大哥”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眼神也因为过度的恐惧有些散乱,但衣衫齐整,身上看起来也没什么伤痕。
蔺宇涵稍稍松了口气道:“仙儿别怕,大哥这就来救你!”
他拔剑出鞘,正想上前割断绑绳,抹白影骤然横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终于来了!”他听到对方冷冷地道。
对方如鬼魅般来去无踪的身手让蔺宇涵微微怔,但随即就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从容地按剑打量起对方来。
与此同时,白天武也带着异样的心情审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蔺宇涵——这个让清秋流了无数眼泪,却仍卑劣地霸占着她心田的男人。
奇怪的是,这个“敌人”和他想象的不太样,不知为什么,那张神情淡然的脸看起来并不讨厌,反而有种让人莫名地觉得可以信任的感觉。
“真是邪门!”他暗啐口,强迫自己立刻丢掉这个怪念头,不要忘了对方是个负心绝情阴险狠毒的小人。
“蔺某已如约而至,阁下是什么人,到底有何用意,可否明示?”蔺宇涵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于是边在记忆中搜索着这张脸孔,边保持着些许的警惕,不卑不亢地问道。
“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片刻的失神后,白天武进入了应有的状态,冷然道,“我只是替人讨笔旧债!三年前种下了恶因,如今,也该是你品尝恶果的时候了!”
“三年前?”蔺宇涵目光凝,记忆深处的个片段闪而过:他站在高高的山巅,看着个英俊潇洒的白衣男子温柔地拥着怀里那个目光呆滞,容颜憔悴的姑娘,两人共乘骑从山脚下飞驰而去,马蹄过处扬起了片尘土
“阁下可是飘尘仙宫的白护法?”他乍然开口道。
白天武惊异地愣住了。飘尘仙宫中人都不喜出头露面,行事向来隐秘,而且,他们从西域迁至中原也才年多,整顿好内务后,最近刚开始在江湖上走动,对方怎么可能语就道破自己的身份?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斩情公子果然高明,佩服,佩服!”他力持镇定地答道,不想由于过度震惊而在对手面前露出颓势。
对方的回答让蔺宇涵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他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句探询之语在几欲脱口而出时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白护法口口声声替人讨债,却不知这债主是何人?讨的又是什么债?”他的语气听似平静,声音却禁不住有些发颤。
“你心知肚明!”白天武把他颤抖的语声理解为心虚,嘲讽地撇了撇嘴角。
“是她,定是她!”
个声音在蔺宇涵心底狂吼着,让他浑身的血脉都贲张起来,但他的神色仍是派淡然。
“好吧,且不管白护法讨的是怎样笔债,难道飘尘仙宫的行事作风就是如此?”他朝被绑的韩凌仙努了努下巴。
话音未止,白天武便手起剑落割断了韩凌仙身上的绑绳。毫不理会韩凌仙因误以为那剑是砍向自己而发出的尖叫,他直视着蔺宇涵道:“为了促阁下之驾,这也是迫不得已。不过这纯属白某的个人行为,与仙宫无关!”
“原来如此!”蔺宇涵礼节性地点点头,转向尚在发抖的韩凌仙道,“仙儿,下山去吧,焦门主他们在那儿等你!”说着,他又对白天武解释了句,“他们只是来接仙儿的,我嘱咐过他们不要上山。”
白天武没有答话,只是冷哼了声以示不屑。
“大哥,他”韩凌仙怯怯地看着白天武,不敢迈步。
“没事的!”蔺宇涵故作轻松地道,“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跟我开个略嫌过头的玩笑罢了!他不会对你怎样的,快走吧!”
白天武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韩凌仙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按说被擒之后,他除了限制她的自由之外,倒的确是没对她有过什么无礼之举,可他看着蔺宇涵的眼神
“不好!”她的心头刚掠过这两个字,白天武已猝然出手,转眼间便与蔺宇涵战在处。
霎时间,她的耳边只闻风声呼啸,眼前但见剑光闪烁,两人不停移转的身形晃得她头晕眼花。她不懂武功,完全看不出个中玄机,不禁有些替蔺宇涵担心起来。
交手数合后,她发现蔺宇涵开始步步后退,心不由得提到了喉咙口。其实,蔺宇涵只是不想无谓地与人拼命,因此打算寻机退到她身旁,带了她来个走为上策。可她哪知道蔺宇涵的心思,只道他势危,急切间,她蓦然得了个主意。
她的父亲曾命巧手匠人打造过副可用机簧发动的袖箭,让不会武功的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可她从来没有机会实践过,所以,在被白天武掳走时,也压根没想到用它。此时,对蔺宇涵的关怀却让她灵感突发起来。于是,她探手摸向袖中,瞄准白天武持剑的右手按动了机簧。
交战中,蔺宇涵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韩凌仙的动作。心弦紧,他急忙喝道:“仙儿住手!”
韩凌仙被他的喊声吓了跳,双手不自觉地微颤了下,可她的手指已经按了下去,霎时间,支乌黑的短箭挟着强劲的风声飞射而出。糟糕的是,由于她的那下颤抖,短箭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竟直奔白天武的后心而去。
蔺宇涵见状大惊,立刻不假思索地纵身前跃,想要格开那支短箭。可白天武却把他的这个动作误解成了要趁势进袭,不由得暗骂声“卑鄙”,横下了心不理身后的暗器,反而加紧攻击,把他的那剑给封了出去。
转眼间,短箭已到了白天武背后,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只见道蓝影飞掠而来,手中银芒闪,把几乎要射中他后心的短箭挑落在地。
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让纠缠在起的两人愕然住手,同时扭头看向来人。
夜战松林二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身水蓝衣裙,体态婀娜,面罩轻纱,手持银色短剑的少女。
“宫主!”
清秋的突然到来让白天武讶极而呼。转念想,他旋即了然地苦笑——指望莫红绡替他遮瞒实在是愚蠢至极,那女人,除了擅长和他抬杠,以及身手尚属不错之外,在其他方面几乎可以说是无所长了。他咬了咬唇,脸色有些发白。
此时的蔺宇涵浑身剧震,如中定身法般牢牢钉在了原地,僵立着的他无言地凝视着清秋,目光凄迷而朦胧。清秋的反应与他并无二致,娇躯更是颤抖如风中残叶。
韩凌仙疑惑地看着默然对峙的三人,直觉地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片刻的心乱后,清秋抑下了胸臆间澎湃的波涛,回首看向白天武,轻声道:“白大哥,你没事吧?”
“啊?”白天武骤然回过神来,有些局促不安地道,“多谢宫主相救!属下”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清秋幽幽地看了他眼,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她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心疼他!白天武心头狂跳,差点忍耐不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看着他们彼此关怀的神情,蔺宇涵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整个人仿佛下子苍老了许多。
“蔺公子,韩大小姐,你们没事吧?”
不知何时,焦泽竟带着门下众人攀上山来,赶到了此处。
蔺宇涵脸色骤变,回头冷然道:“谁让你们上来的?”
“小人担心公子和大小姐的安全,特地来助你们臂之力!”焦泽丝毫未觉蔺宇涵语气中蕴藏的怒意,仍自我感觉良好地献着殷勤,旋即指向清秋与白天武斥道,“何方妖邪,竟敢对两位贵人无礼,简直是自寻死路,人人得而诛之!”
清秋目中突然精光暴射,死死地盯着蔺宇涵恨声道:“原来,斩情公子是早有准备,打算要举诛灭我们这些‘妖邪’的了?”
“不是我让他们来的!”蔺宇涵的语气有些急切。话出口后,他顿了顿,又恢复了贯的淡漠神情,回头对焦泽他们挥了挥手道:“事情已了,我们走吧。”说着,他无视焦泽因白献殷勤而流露出的失望之色,拉过韩凌仙转身欲行。
“慢着!”清秋双足点疾掠而前,横身拦住了他。
“我知道你认出我了!”她目不转瞬地凝注着对方,字顿地道,“难道,你不觉得该对我说些什么吗?”
“请恕在下愚昧,不明白姑娘的意思!”蔺宇涵皱了皱眉头,作不解状。
“不明白?别装傻了!”清秋冷笑道,“发现我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没有死,铁面无私的蔺公子不是应该义愤填膺地来声讨我吗?”
见蔺宇涵仍是脸茫然地沉默不语,清秋目光凝,语气更见寒意:“我倒是希望你能理直气壮地对我喊打喊杀呢,那样至少说明你心里没有鬼,你只是误会了我!可现在,你居然落荒而逃!你心虚了?是不是因为那桩阴谋本来就有你份,你们父子根本就是丘之貉?”
“蔺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焦泽疑惑地探过头来,看着面色沉黯的蔺宇涵和那胸脯不停剧烈起伏着的蒙面女人,他那原本不甚管用的头脑竟鬼使神差地空前精明起来。
“啊,蔺公子,我明白了!”他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地指着清秋道,”莫非她就冷清秋那个妖女?她没有死?”
“还是你的走狗比较坦诚!”清秋凄厉地笑着,把扯下了面纱,“蔺宇涵,面对现实吧,我们的事情,该有个了结了!”
她伸手欲撕面纱的时候,蔺宇涵的眼中隐约闪过了抹焦灼,但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她略显憔悴的秀丽面庞便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蔺宇涵的身子僵了僵,双手不自禁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里。
清秋的绝世容颜惊呆了那些将之斥为“妖女”的人,韩凌仙更是在心底惊叹了声,只觉自己名字里的这个“仙”字该让给对方才比较名副其实。
阵心荡神驰之后,焦泽猛然记起了出自清秋口中的那声“走狗”,上次被白天武在脸上划出的伤痕尚未痊愈,此际又被触到了痛处,他顿时怒火中烧,顾不得再醉心于美色,挥舞着双手对众属下们嘶声大喊起来:“弟兄们,上啊,杀啊,杀了这个妖女和她的同党!”
“焦门主!”蔺宇涵突然发话,“本门的叛徒,我自会解决,还轮不到你们插手!”
他的神情瞬间变冷,全然不理会难堪地呆立原地的焦泽,径直转向清秋,眼中流露出片骇人的肃杀之气:“冷清秋,你非要逼我再杀你次吗?”
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清秋,白天武再也忍耐不住,踏上步怒骂道:“姓蔺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今天我非替宫主挖出你的狼心狗肺不可!”说着,他拔剑欲前。
“白大哥!”清秋按住了他,“我的恩怨,我自己了结!”说着,她那含怨的双眸向蔺宇涵投去了两道寒冰利剪般的目光,“来吧,我到要看看,蔺少侠怎么铲除我这个本门叛徒!”
“徒”字出口,她身形骤起,手中短剑闪电般刺向蔺宇涵面门,左袖中同时飞出条青色织锦带袭向他的右腕,蔺宇涵身形飘闪,避过这凌厉的打头两招后立即出剑相迎,两人顿时激烈交战起来。
清秋所用的短剑名为“银芒剑”,锋刃仅比匕首略长,外形小巧却是切金断玉,锋利异常。那条锦带则称作“青虹索”,是用天蚕丝所织,韧性极佳,刀枪难断。
这剑索都是老宫主当年用过的兵器,分量轻,运用灵活,由气力较弱的女子使用正可扬长避短,收事半功倍之效。动手时,若是远攻,她就用左手的“青虹索”使出轻灵翔动的鞭法,若是近身搏击,则用右手剑使出迅捷诡异的剑招,两般兵器相配合得相得益彰,招数精奇,威力无穷。
蔺宇涵以“斩情公子”之名威震江湖,自然也不是弱者,他的剑法和内功都已深得无极门上乘武学的精髓,兼具雄浑大气与绵密细致之长,再加上他所使用的慧剑也是师门宝物,削铁如泥,因此施展开来同样是锐不可当。
这两人交手,正可谓是龙争虎斗,旗鼓相当,两把宝剑相交,时间光芒四射,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流散的剑气逼得焦泽等人立足不稳,步步后退,不懂武功的韩凌仙更是差点跌坐在地上。
“仙儿,快走开!”蔺宇涵发现了她的狼狈之态,百忙之中回头向她呼喊了句。
他对韩凌仙的关怀让清秋为之气结,她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起了段熟悉的画面:
“唉,真倒霉,我们带的银子不够!”首饰店里,她爱不释手地抚摩着支凤头玉钗失望地叹道。
“你真那么喜欢这支钗?”身旁的他柔声问道。
“废话!”她赌气地噘起了嘴,“都是你,好不容易下趟山,也不晓得多带些银子!”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他望着她宠溺地笑了,“不如,我们先跟老板预订吧,回头我就去取银子来买!”
“真的? ”她顿时面露喜色。
“当然!”他的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分调侃之色,“买下它,就当是娶你的聘礼!”
“你”她怔了怔,随即娇嗔地捶起他来,“想得倒美,就这么支破钗?本姑娘是这么好娶的吗”
两人又是笑又是闹的搅成团
夜战松林三
然而,她终究没得到这支钗,因为当他们回到山上的时候,等待着她的是场风云变色的灾难。
顷刻间,她的眼前闪过了连串不堪回首的可怖场景:七孔流血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的师祖,被重重包围浑身浴血的父亲,对自己怒目而视恨不能食肉寝皮的众同门,当然,还有挂着脸骇人的冷笑,向自己射来两道冰冷目光的蔺长春。
“她是害死掌门的同谋,杀了她,杀了她!”
她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淹没在片愤怒的声浪中。
她的眼前模糊了瞬,场景飞快地跳转:
“涵哥哥,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干的,也不是我爹干的,我们没有害死师祖!”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地看着对自己拔剑相向的他。
“山上没有外人来过,无极门上下,懂得用毒的只有你和你母亲。你母亲上个月回娘家去了,至今还没有回山,剩下的,就只有你个人!”他残忍地用剑指着她。
她愣了片刻,犹豫地抿了抿唇,投向他的目光中泛起了惧意:“不只是我个人,还有个人。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
“够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见鬼的污蔑之辞,刚才冷伯坚那老贼已经说过次了”
“不许你侮辱我爹!”
她悲愤地怒吼,拔剑向他扑去。
该死的是,她太软弱,太没用了,在极度悲愤中乱了心神的她被逼得步步朝悬崖边退去,个疏神,又被对方削断了佩剑。他冷睨着全无还手之力的她,绝情地当胸掌向她袭来。
“秋儿!”正在与蔺长春拼斗的冷伯坚见女儿遇险,奋不顾身地掉头向女儿奔去。才跨出步,“砰”的声,他的背心就结结实实地挨了蔺长春掌,口中鲜血狂喷,可他仍双眼血红地飞纵过来,用尽最后点力气,死死地自后抱住了那个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爹!”她惊愕地看着父亲,泪水横流。
“秋儿,爹不成了,你快跑!”话音突然中断,父亲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爹——”她凄厉地惨呼着,而他,那个与蔺长春起害死她父亲的凶手,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父亲的尸体,步步向她逼来。
她咬着唇,倔强地昂起头,向他投去了凌厉如刀的瞥:
“我恨你,恨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歇斯底里的悲啸中,她转身跃,如片落叶般向深不见底的山崖下飘坠而去
回忆定格在这惨绝人寰的幕上,清秋的心阵阵抽痛,手上招式顿失方寸。恍惚间,她眼前寒光闪,阵剧痛瞬间掠过她的右腕。
好痛!她愕然低头,看到鲜血从自己手腕上那条细长的伤口里丝丝地渗出来。
原来是真的,不是幻觉!她眯起眼眸看向自己的对手,他手中的长剑顶端挂着串血珠,目光冷得让她彻骨生寒。
“宫主!”白天武见清秋受伤,顿时心如刀割地疯狂扑来,怒吼着向蔺宇涵剑刺去。
蔺宇涵没有防备白天武会突然出手,待剑到面前才回过神来,匆忙侧身闪,剑锋狠狠地从他右臂上划过,泉涌而出的鲜血霎时染红了他的整条衣袖。
“大哥!”韩凌仙惊呼着扶住了踉跄后退的他。
白天武招得手,自己也觉得有些侥幸。清秋精神恍惚,他不敢恋战,回身抱起她便飞纵而去。
“大胆贼人,竟敢伤蔺公子,给我追呀!”焦泽卖力地振臂高呼,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他的手下们亦报以口头回应。
惊天动地地喊了半天之后,焦泽估计那两个厉害得过头的“贼人”已经跑远,想追也追不上了,这才停止了呼喊,回过头来想对蔺宇涵表示下自己感同身受的激愤。
身后没有人,旁边也没有,他左顾右盼地看了圈,才发现蔺宇涵和韩凌仙的身影已经远在半山腰处。
“蔺公子,韩大小姐,等等我啊——”他拔腿急追,众手下紧随其后,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下奔去
* * * * *
“依你看,涵儿最近跟凌仙相处得可还算好?”
与无极门西南分舵山之隔的明镜山庄内,蔺长春边挥毫点染着副泼墨菊花图,边和刚走进房来的姚枫聊起了天。
“还行吧!”姚枫踌躇地道,“他们有时会起出去。可是他总是那个冷冷淡淡的样子,我真担心,人家迟早会受不了他!”
“至少,他没有当场就把人家吓跑,不是吗?”蔺长春淡淡地道,“较之以往,应该算是个不错的进展了。”
“涵侄他什么都好,就是太认死理!”姚枫摇头叹息,忽然,他目注蔺长春道,“就因为这样,所以直到现在,你也不打算让他知道那些事?”
蔺长春闻言怔,手中的狼毫笔不经意地颤动了下,在纸上带出了抹破坏整体美感的划痕。
“大师兄,你的切,迟早都是他的。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他怎么接掌你的家业?那你就算拥有了整个武林又有什么用?”姚枫忧心地道。
“他没必要知道!”蔺长春低头修改画作,“我铺好了路,打好了根基,他只需从我手里继承切即可。那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黑暗,也没有血腥,他尽可以从良心上坚持他的原则!”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他的方法或许不及我们来得立竿见影,但真正想要统治江湖,仁义道德,就算只是个幌子吧,也有它不可忽视的作用。我能逃过那劫,得到今天的切,不就是因为我在江湖上拥有良好的口碑吗?他现在做的,正是和我们殊途同归。”蔺长春头也不抬地道。
“也许你说得对!”姚枫点了点头,“我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干得非常出色。我只是担心他万知道了真相,对你的态度”
“没有这种万!”蔺长春猛然抬头,目光中迸射出种不为人们所熟悉的寒意,“没有人可以破坏我们父子的关系,谁都不可以!”
姚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略定了定神,他垂首道:“你觉得该怎样就怎样吧。反正,自打你从雪山魔王手中救下我的那刻起,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切由你作主,我只管为你冲锋陷阵就是了!”
姚枫本是青蒲山姚家庄的少主,由于父亲得罪了雪山魔王,全家上下十八口惨遭灭门,惟有他虽身受重伤,却还有口气在。当年的蔺长春奉师命出外办事,途经姚家庄,发现了雪山魔王惨绝人寰的恶行,与之苦战数百回合后终将其诛灭。后来,他又在死人堆中发现了息尚存的姚枫,便将之带回无极门恳求逍遥子搭救,两人从此结成了生死之交。
听到姚枫提起旧事,蔺长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随即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我蔺长春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
“大师兄!”姚枫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蔺长春示意对方坐下,“我们谈正事吧。”
姚枫点点头,和对方就调查飘尘仙宫的结果讨论起了应对之策。
谈了会儿之后,他略感困惑地看向蔺长春道:“大师兄,那个什么飘尘仙宫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竟值得你亲自下山来跑趟?”
这些年来,收服那些不服管束的门派这种事情,向都是由蔺宇涵处理,神刀门等门派自愿协助,蔺长春只是动动嘴而已。这次对方会破例,亲自下山和他起调查飘尘仙宫的底细,实在是让他感到震惊。
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各大门派铁定也会同感震惊的。所以,为免诸多猜测,蔺长春让姚枫出面去调动西南分舵的人马进行调查,自己则以访友为名下山,住进了与他有着多年交情的丝绸商人范通的府宅——明镜山庄内,表面只谈风月,暗中与姚枫保持联络。范通只是个普通商人,不懂江湖事,对他此行的实际目的无所知。
对于姚枫的问话,蔺长春沉默不答,目光却变得深不可测。
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紧张,应该是凭种直觉,种只有闯过无数生死关口的人才会拥有的直觉。他觉得“飘尘仙宫”这个名字对自己有着无形的压力,就好像卧塌之旁有人酣睡,片刻都不得安心样。
这时,窗外传来了阵震翅之声。
“最新的消息来了!”
蔺长春眼睛亮,立即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窗,把只飞来的信鸽接到手心里,取下它腿上绑着的字条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眼眸深深眯起,唇角不自觉地向右扬起。
姚枫虽然没有看到那封信,但凭他对蔺长春多年的了解,从对方的这个表情上便足以断定,又有大事即将发生了。
舍身阻敌
白天武抱着清秋路飞奔,不消多时便远离了黑松林,沿着西南方向直走到了绝龙岭。
“让我下来吧!”直呆呆出神,言未发的清秋终于开了口。
白天武停下脚步,凝目看她,却没有松开手。
算上三年前河边相遇的那回,以及上次她在桃林里晕倒后他送她回宫,这是他第三次抱她。每次倚在他怀里的时候,她都是那么纤弱,那么无助,不像个武功卓绝的侠女,更不像个发号施令的宫之主,只像个需要他保护怜惜的小女人。
他心弦颤,股激流在胸臆间暗暗涌动起来。
“放我下来啊!”清秋被他异样的眼神看得心慌,赶紧扭过头去,红着脸催促道。
“要是我不呢?”白天武轻声道。
“你”清秋惊愕地回头看他,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未对自己说过半个“不”字。
目光相接时,她发现了他眼里闪动的灼热的光,就好像要把她融化成水样。她的心怦然狂跳,神思恍惚了瞬。
忽然,她唇上热,惊觉他已低头吻住了自己。“嗯”她战栗了下,惶恐地用力推他,可他却不为所动。慌乱间,她伸指向他胸前戳去。
白天武只觉像胸口被针扎了下似的,不由得轻哼出声,身子向后仰,清秋急忙乘机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两人隔开几步,各自倚在树上喘息起来。
“对不起!”两人突然同时抬头出声,又同时尴尬地僵住。
“对宫主无礼,是属下的错!”白天武苦笑着闷闷地道。
“不”清秋连连摆手,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腕上的伤痕映入了白天武的眼帘,他跺了跺脚,暗骂声“该死”,急急走上前去。
见他朝自己走来,清秋像惊弓之鸟般瑟缩了下,却见他撕下块衣襟,低头仔细地帮她包扎起伤口来。
她松了口气,小声道:“谢谢你。其实,只划破点表皮,没什么的。”
“可他伤的却是你的心,伤得很重!”白天武蓦然抬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语气中流露出丝激愤,“我真不懂,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对他抱有幻想!”
“我没有!”清秋激动地尖叫。
“你有!”
“没有!”
“要是没有,为什么你直拒绝我?这三年来,我对你怎样,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你就是这么死心眼,死死抱着对那个混蛋的幻想不放?”
白天武瞪着她大声咆哮。也许是清秋的负伤给了他太大的刺激,他再也无法对她谨守下属的礼节,情绪的闸门旦冲开便不可收拾。
清秋被他吼得愣住了,仰脸呆呆地看着他,泛白的樱唇个劲儿地哆嗦,却说不出个字来。
冲动过后,白天武情绪渐稳,看着清秋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立刻后悔了。可是,没等他出言道歉,清秋已经先开了口。
“我知道自己很傻,我也知道我的梦该醒了!”她无助地掩面哽咽道,“可是,我的心却不听理智的使唤!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段用心投入的感情,不是说收就能收得回的,这个我了解!”
清秋愕然抬头,看着白天武温柔如水的目光,她心里酸,情不自禁地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哭吧,尽情地哭吧,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白天武轻轻搂住了她,安慰地拍着她的脊背。
这次的拥抱与任何欲望无关,他的心底,只是漫溢着对她的怜惜。
* * * * *
客栈内,韩凌仙带着丝怯意,抬起颤抖的手把金创药往蔺宇涵右臂的伤处倒去。这是她生平第次这么近地看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满眼的鲜红和刺鼻的血腥气让她感到阵阵晕眩。
“算了,我自己来吧!”蔺宇涵向她摊开手,示意她把药瓶给自己。
“不!”韩凌仙摇了摇头,咬牙继续她手里的活儿。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地个人跑出去,事情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蔺宇涵没有骂她,可是她心里难受。
见她坚持,蔺宇涵不再说话,低头陷入了沉思。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缠布带时,韩凌仙的双手因为害怕而变得不听使唤,她拉起布带的两头打结,却不小心在蔺宇涵的伤处重重碰撞了下。
“对不起,弄疼你了吧?”韩凌仙慌忙道歉,奇怪的是,蔺宇涵没有任何反应。她愕然抬头,发现他正直着眼睛发愣。
“大哥!”她诧异地呼喊。
“哦!”蔺宇涵像还了魂似的惊醒过来,随即感觉手臂上的剧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韩凌仙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大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什么?”蔺宇涵不解地瞥了她眼。
“为什么你看她的眼神,上刻与下刻可以判若两人?”韩凌仙凝眸低语道,“你面不改色地伤了她,可又因为她的伤而走神,自己差点丢了性命。我敢打赌,你到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她!”
“仙儿,别说了!”蔺宇涵有些狼狈地扭过头去,发出了声虚弱的抗议。韩凌仙虽性格单纯,有时偏又心细如发,观察入微,让他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韩凌仙轻叹声,不再说话。她现在隐隐有些体会到蔺宇涵对她隐瞒小常下落的用心,以及所谓“不可避免的纷争”之含义。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迷惘,她敢断定,蔺宇涵和冷清秋两人之间的纠葛远比外界所传说的更复杂,这个,只要看他们两人见面时同样怪异的神情就知道了。
“我有些累了,你自己回房去吧!”蔺宇涵受不了韩凌仙那种若有所思的注视,不得不开口下了逐客令。
韩凌仙知道他心情不好,自己呆在这里只会让他更难受,于是听话地起身欲行。
“我会帮你见到小常的。以后,不要再擅自行动了好吗?”在她走开前,蔺宇涵追加了句。
韩凌仙红着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房里终于只剩下自己个人了,蔺宇涵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疲惫不堪地以手撑额向桌上倚去。半晌的沉默后,他探手入怀,取出了个除了五官之外已大半成形的木人像。
人像的胸口处缀着抹红印,那是他上次不小心划破手指沾上的血迹,此时早已渗入了木缝深处。殷红的血点,其形如心—— 颗炽热如火,却又伤痕累累,流淌着鲜血的心。
他看着人像发怔,心口处莫名地刺痛了下。
片刻后,他手握刻刀上下翻飞,双灵秀的眸子在纷飞的木屑中逐渐显现出来
* * * * *
大哭场之后,筋疲力尽的清秋倚在白天武肩上沉沉睡去了。这夜,她睡得很安稳,连个梦都没有做。
白天武怜爱地凝眸看着她,从她柳叶般的眉,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直到纤薄而红润的唇。
她的切都是如此完美,教他辈子也看不够。
他更喜欢现在这种与她如此亲近的感觉,近得可以触摸到她柔柔的发丝,近得可以感受到她暖暖的体温。
舍身阻敌二
他的唇边漾起了丝幸福的微笑,眼中异彩闪烁,但片刻间又渐渐黯淡下去。
现在的她是无意识的,所以才会这样柔顺地靠着他。可是,天就快亮了,她旦醒来
他感到阵莫名的心慌,害怕还来不及做上个酣畅淋漓的梦,这短暂的幸福就离他而去。
要是时光能就此停留,让他们两个永远这样亲密而又自然地靠在起该有多好——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至少可以让它暂时停留,多停留刻是刻吧?
他拧了拧眉,颤抖着抬起手,伸指向清秋的睡|岤上戳去。
睡梦中的清秋没有丝毫抵抗,只是低低地“嘤咛”了声便把头埋在他怀里睡得更沉了。
“对不起!”他轻抚着她的面颊颤声道,“就让我放肆这次吧。你可以诅咒我,让老天给我报应,但在我下地狱之前,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这刻的感觉印在心里,带到下辈子,再下辈子,带到生生世世的梦里去!”
说着,他张开双臂紧紧拥住她,俯下身去,深深地,温柔而又坚定地吻上了她的樱唇。
忽然,身旁的草丛里“唰”的响了下,他猛地惊跳起来,警觉地喝问道:“什么人,出来!”
草丛里静默了刹,随即窸窸窣窣地站起十余个人来。为首的长脸中年男子尴尬地轻咳声,躬身为礼道:“属下邱彦率南义堂属众,参见宫主,参见白护法!”
刚才那幕他都看到了,所以当然知道现在的宫主无法回答他,可出于礼节,也为了减少白天武的尴尬,他只有装作不知道这回事。
白天武顿时愣住了,脸色阵青阵白。这刻,他真的很想死——或者把眼前所有的人全都杀死。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像尊雕像般僵立在那里。
此时此刻,邱彦的窘迫感绝对不会比他少到哪里去,可是目前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