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傲霜

分卷阅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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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爱情的圈子里,有一个人回过头看一看,或许都会找到自己的幸福。云清雪和云映雪都没有再选择执着下去,却还是有人做不到。

    我抱着已经垂垂老矣的雪雪,在我和落雪曾经共同生活了许久的这个府邸转了一圈,却想起自己原本是孑然一身来到京城的。现在,这个府里到处都是记忆,我一个人的,和落雪两个人的,好的,坏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够发现落雪的痕迹。

    这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了。多在这儿待一刻钟,我的眼泪或许就再也控制不住。

    “王爷……您这才刚回来,就要走了吗?”

    “福伯。”我看着已经不像以前精神的福伯,扯了扯嘴角,“这些年,让你操心了。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是我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如果以后落雪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这儿,你就帮我,给他撮合一段好姻缘。”

    “王爷,老奴多嘴了,我们王爷的好姻缘除了您还有何人能牵?你们这一路走过来,经过这么多磨难,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我心里一酸,轻轻咬住了唇,别开了眼睛:“我累了,我和他一定是不受到祝福,才会走得这么艰难。以后,我不敢再期待什么了。福伯,你也不要再劝了,我该走了,皇上还在宫里等着我。”抚了抚雪雪柔软的毛,它那双美丽的宝石般的,像极了落雪的眼睛已经睁不动了,随着我手指的轻拂,它慵懒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少年骄傲别扭的模样历历在目,落雪将小小的雪雪交给自己的时候,雪雪刚刚生下小猫的时候……我将雪雪放在了福伯的手里,扭头离开。

    快步钻进马车,我僵硬地说了一句:“出发。”

    福伯手中一轻,已经几乎跑不动路的雪雪突然像以前那样跳了下去,追出门外。

    “雪雪!雪雪!王爷,您等等雪雪……”雪雪追着马车,福伯在后面追着雪雪。也不知道在雪雪那小小的、衰老的身体里,哪里爆发出来这样强大的力量,竟是渐渐追上了马车。

    我早已经泪流满面,却强忍着没有回头,隐约听到茗箜说:“阿雪,它追上来了。”熟悉的场景,却不知道哪一次更痛。我咬咬牙,掀开了帘子,夺过了车夫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马屁股上,那匹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没一会儿便将雪雪重新甩得远远的。

    茗箜愕然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却被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得出来。

    …………落雪被关在这个密室里已经将近十天,密室几乎是全然封闭起来的,除了头顶有几个透气的孔,便没有其他透风的地方了。门开在头顶,严丝合缝,里面也绝对推不开。

    和外面失去联系,落雪的心里很慌,尤其是担心凌雪的状况。比起他的安全,落雪更害怕的是凌雪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还清楚地记得,凌雪对自己的拥抱感到反胃,这虽然让他很受伤,但落雪自己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去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回放,他现在追悔莫及,就是因为一时赌气,因为凌雪的反应,因为自己的好胜心,他选择一次次无视凌雪希望他留在身边的话语。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好像自以为做出了对凌雪好的决定,但是最后总会自食恶果,每次受伤的人都是凌雪……这一次,难道也是一样吗?

    他慌乱起来,却没有办法离开。每天,他重复着同样的焦虑,这十天的时间下来,他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梦见凌雪离开,梦见凌雪死去,梦见图云战火连天……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就这样被消磨着精神和意志,落雪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很快就会迷失自我。

    作者有话要说:

    ☆、蠢动

    图云自与北国的大战之后,百姓的生活都是好不容易才有所起色,尤其是北边的人家,家里的男丁基本上都在家中主持生计。北军和西军的总数加起来还没有南军多,更何况一边是元气大伤,另一边已然养精蓄锐多时?朝廷中人对这场蠢蠢欲动的祸乱都持消极态度。

    我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而是悄无声息地出没在云清雪空荡荡的后宫,帮他谋兵画阵。云映雪后来都没有再传回消息来,也不知道是不方便,还是已经遭到什么不测。云清雪派人佯装成打扫的人前往雪影王府一探虚实,却连半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敌暗我明,情势对我们并不有利。云清雪很焦虑,我也自有烦心事,反倒是茗箜渐渐履了太医之责,不时吩咐御厨熬些补汤药膳。

    “陛下,咱们也可以反过来想想,北军西军虽元气受损,毕竟是真枪实刀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南边养尊处优平静了这么多年,岂不是连当初的西关军也未必及得上?”说话的人是云虚蓝,他奉命镇守北关几年,脱了当年懵懂模样,锻炼得锐利几分。但是这话在旁人听了心里未免不痛快。

    尹秋瞥了他一眼:“现在西关军可是今非昔比了,之前落雪带过一段时间兵,已经整顿得有模有样。现在那些兵油子在灵雨和我们其他几个将军j□j下,谁敢懈怠?倒是你,现在说话都带上几分……”尹秋说话点到为止,云虚蓝却知道他没好话,又懒得同他争,白了他一眼就扭过头去。

    我们都知道他俩以前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现在尹秋临时请命调到西关,一定是闹别扭了。但是图云的生死毕竟不是儿戏,俩人闹归闹,却绝不会坏了大事。

    定下了联系的密信和大致的战略布局,众人才散去稍作休整。

    尹秋和云虚蓝推推搡搡地离开了,我也打算回竹汀歇着,云清雪却突然叫住了我:“凌雪,喝一杯吧。”

    我迟疑片刻,但看离晚饭时间还早,加上云清雪的眼神看起来很真诚,我便点点头答应了。

    依旧是那个小小的亭子,四面围了暖纱,却依旧留一个角落,让风透进来拂过风铃。

    “我每次进来,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想想,还是当年我们兄弟四人一起在此处喝酒的情景最让我怀念。虽然当时你和落雪两人都没有给我好脸……”

    “皇上,不是要饮酒么?就别提过去的事了吧。”我打断他的感慨。

    他干笑了两声,嘱人上了好酒才接着道:“竹汀里住得还舒服么?听说你决定不回两王府了?为什么?落雪回来以后,你们还是可以一起住在那边啊。”

    我摇摇头,拂衣坐下,却没法回答,只能敷衍过去:“御花园里的宅子,自然是清雅的。至于两王府……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吧。我想要不要寄信给外公那边,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把落雪找到。”

    “只怕这信寄不到,就算是寄到了,苏相也未必会大义灭亲……”

    “总得试一试,说什么也好,若能把落雪救出,以后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让侍从在帘外候着,亲手斟了酒给我:“你尝尝,这是之前苍雪的使者送来的琉璃酒,苍雪善制琉璃,这酒也酿得如同琉璃一般华丽多彩。”

    “的确很美……”我拈着酒杯,在指尖转了转,光泽果然诱人。

    云清雪迟疑了一下才问:“当时落雪为什么坚持让自己深陷险境,还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真的就只是因为担心苏智有阴谋吗?”

    我一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我每每午夜梦回,都会问上自己几十遍,想的次数多了,也渐渐明白了,落雪本来就是个性子骄傲的人,他一面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惹我伤心,一面又因我过激的反应感到委屈,这才打算独入虎穴去寻找真相。

    我后悔自己想不开,逼得他赌气离开。我自己难道没有忘记他,和别人共度云雨的时候?却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一时受人控制?

    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我才对……所以,这苦果,也该我自己咽下去。

    我望向虚空,将一杯一杯光华流转的琉璃酒灌入腹中。酒如悬线,烧得喉胃疼痛,之后又火辣辣地烫,烫得眼泪融化,一串一串地滑落眼角。

    云清雪看着这样沉默地喝酒、沉默地流泪的少年,觉得时光辗转,他已不复当年一醉就本性暴露,缠着自己喊爹爹的孩子模样。回想自己的感情,得到又失去,又何尝不是冤孽?仿佛受到眼前这人的感染,云清雪也一杯杯将琼浆玉液当成闷酒喝下,两人推杯换盏,没有说话,时间就被隔离在帘外,那些纷繁阴谋,与此时无关。

    我毕竟不善饮酒,没喝许多便醉,头昏昏地只想睡觉。靠着铺了轻裘的软椅便睡了。

    云清雪喝到酒气上脸、头脑发昏的时候,也放下了酒杯。一扭头,发现酒友已然睡得正憨。他扶着桌子站起,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一抬眼正看见凌雪姣好的睡颜。

    “真像……落雪,清哥现在过得很惨,你是不是在偷笑啊?你那么早便不要清哥了……”迷迷糊糊地伸手,触到微烫的脸颊,僵了一会儿,却慢慢缩回手去,“不对,你是凌雪。我还欠你,欠你很多,多到还不起,我该怎么还你?我把皇位让给你好不好?不,你不喜欢……那我……对了,这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一定!”他痴痴笑起来,突然站起,扬声道,“来人,送王爷回竹汀歇着。起驾,去御书房。”

    回了书房,云清雪大笔泼墨,写下了一道诏书,端端正正印上了国玺。这封诏书颁布于天下却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这世间已经不复现在的模样。

    茗箜在竹汀等了很久,才看见凌雪被侍卫背回来。

    “王爷醉了,这会儿睡得正好,琉璃酒后劲儿大,王爷喝那么多,待会儿肯定发热,就烦请茗太医照顾了。”

    “劳烦侍官了。”茗箜接下憨睡的人,扶进了里屋。

    一开始凌雪还算安稳,只憨憨地睡,面目温顺,不似平日里的烦恼。茗箜守在他身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他便腻过来露出一个笑容,依旧闭着眼睛,却不知将茗箜当成了谁。

    没过一会儿,正如那个侍卫所说,凌雪开始出汗发热,但是并没有发烧。待得热气散去,凌雪身上一片黏湿,也睡不安稳了。

    竹汀旁边有一个单设的浴池,很是方便。茗箜也没劳烦别人,直接将凌雪打横抱起,往浴池走去。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叫醒凌雪让他自己洗,还是由他茗箜代劳了?思来想去,已经走到了浴池,雾气蒸腾,茗箜一时迷惑,就选择了后者。

    然而刚刚帮凌雪解开衣襟,茗箜就呆住了。纤细的脖颈,精巧的喉结,暖玉一般白的胸口,柔韧的腰身,还有两点朱红的娇俏的茱萸,这些都不是让茗箜惊讶的原因。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因为就在凌雪白雪般的心口处,狰狞地盘踞着一个金色爬虫的图案。

    这个图案,他在灵越的一本传书中看到过,那是平安的未婚夫死去的原因,苗疆圣蛊,金蛊。

    之前不明白的竟是一下子豁然明白,茗箜却希望自己永远不明白,凌雪为什么会这样决绝地抛弃和云落雪的所有过去,为什么会允许自己这样近地待在他的身旁,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不死不休的蛊毒。他一定是被下了什么和云落雪有关的咒,这才会如此坚持。

    茗箜有些无力,就像曾经喜欢过凌雪的那些人一样,就连青梅竹马的身份摆在那儿,也丝毫不能减轻他的自卑。与云落雪相比,如果落雪是天上的太阳,他恐怕就只是一个微不可见的寒星。

    但即使是如此,他也还是放不下,那个少年每每红了眼睛,他都会心疼得无以复加。就算是无法可解的金蛊,他也要努力去找解救的办法。让凌雪笑着去爱,这或许就是他茗箜一生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雷动

    明景三年初春,惊蛰。一声春雷动,百虫破土而出。本该是一场霪雨之后万物生机盎然的时节,图云却又一次陷入了战争。蛰伏了一个冬天甚至更久的阴谋终于显山露水,现出苗头来。

    先是离西关不远的一个叫做“云浮”的小城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瘟疫,无根无源,人却是接二连三地离奇死去,全身浮肿发紫。附近的人都被疏散了,送过去的御医也难逃一死,谁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

    茗箜提出亲自去看一看情况,我有些犹豫,却知道此时并没有更好的法子。

    然而茗箜一走便没有了音讯,反倒是云浮附近的城里重新传出了云清雪并非正统的谣言,这一次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压下去的。似乎是有人在背后煽动,说云清雪一登基上位,便发生了图云和北国的战争,之前又发生过假玉玺事件,加上如今这诡异的瘟疫,是上天和图云的先祖降罪于他。为了回归正统,必须要将推翻明景。

    “果然是白家做的事情,只是他们这样草菅人命,早晚会遭到报应。”

    “陛下相信报应轮回?”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我倒觉得天地不仁。”虽然我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前生后世,却实在是不觉得现世有报。要不然,我和落雪,到底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才会早早地尝尽悲苦?

    他怔了怔,轻叹一口气:“现在连茗箜也不知所踪,我担心他也被白家禁锢,这样我们又多了一层顾忌。”

    “我传回外公家的信件也没有回音。”我心底里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状况的,不管是信件被苏智截了,未曾传到外公的手上,还是外公接到了信却选择护住长孙,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云清雪眉头紧皱,沉默地看向图云的地图,图云南边竟然只有普通的划分,没有任何表明军队位置的标志。但是自瘟疫一事过后没多久,雪岭以南到处都有南军的身影,而且有的时候,他们伪装成平民,指不定会在哪儿突然出现,带来致命一击。

    “报——有洛王爷的消息了,只是,是白一弘打着尊洛王为皇的名号在调令南军。”

    “还有什么其他异常的地方么?有雪影王爷和林将军的消息么?”

    “回陛下,没有。”那人报告完便离开了。

    我乍然间听人提到落雪,现在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变成了现实。虽然早有预感,真正面对这样兄弟阋墙的戏码时,心里还是梗着。

    …………落雪被关了这许多天,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话,只是每天三餐会有人从屋顶吊下食物,如此往复。在这样的环境中,落雪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直到终于有人将他带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恍惚,对现实的人头攒动、人声嘈杂感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