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官道从山后弯延出来,在青山绿水,苍翠的庄稼间像飞舞的一条白色绸带。
远远的,几声缓慢交替又清脆的“哒哒”声若隐若闻,到渐渐清晰。一个小点慢慢变大变清楚,可以看出是一头驴子,驴子后一辆简陋的木板车,木板上一个瘦削的灰衫青年懒散的仰躺着,一条腿曲起,嘴里叼着根草,左手为枕右手拿着一根细长的小棍,头发在木板车沿飘飘荡荡,时不时的捅捅驴子屁股。那毛驴被如此虐待却是埋着脑袋慢腾腾的踏着蹄子,似乎在用沉默对抗主人的虐待。
清晨,风也凉爽,空气湿润清新,还夹着青草香。林小野惬意的闭着眼睛享受着,脑袋随着毛驴的步伐有节奏的一摇一晃,昏昏欲睡。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像密集敲响的锣鼓急急往这里奔来。林小野半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往这里迅速靠近的黄色沙尘,皱了皱眉又闭上眼睛,手里棍子准确的在驴屁股上捅了捅,却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
她是想让那驴子靠边的,它却闹上脾气了。
唉。叹口气,耳朵里听着已经快到进前的马蹄声,闭紧了呼吸。她可不想呼进去一鼻子灰。
身后马蹄急如暴雨砸落玉瓦,又稀稀落落停下了。毛驴淡定从容的埋着头一如刚才,慢腾腾的。那步伐间闲散从容,埋头不理世事的超然让人以为这是一头高人的座骑,而那高人自然就是那木板车上比驴儿还淡定的林小野。
“敢问公子,前方可是永乐城?”
赵子雁审视着木板车上悠闲自在的男子,驾马小步跟着,抱拳中气十足的问,却又恭敬有加。毕竟他真觉得能在官道上走得如此随意的人不是简单人物。
……
没有反应。
赵子雁额角三条线。准备再问,他身旁的男子却是不耐烦了,扬起马鞭就挥了过去。
“子鹰休得无礼!”赵子雁迅疾出手抢下马鞭,竖眉低斥。
低头去看那板车上的男子,正对上一双如寒冬里月下幽泉的眼睛,明亮却冰冷。赵子雁被看得一怔,喉咙一堵,话再到嘴边时那双冰冷的眼睛又闭上了,让他以为刚才的是错觉。
“大哥!这狗眼看人低的贱民--”赵子鹰不依不饶。
“闭嘴!”赵子雁横眉大喝,转向林小野,“家弟鲁莽,请公子见谅。”
……
好半响,林小野慢吞吞的动起来——拿棍子捅驴屁股。整个过程一直闭着眼睛。
那不将人看在眼里的模样让赵子鹰一肚子火,正巧座下宝马前踏一步与那驴子并行,冷然一笑,伸脚狠踹过去。赵子雁飞身过去却也阻止不及。
驴儿受惊,嘶叫一声扬蹄狂奔,直把躺在上面的林小野甩得骨碌碌滚了几圈,差点甩下板车。
看林小野在木板上滚了圈狼狈坐稳,赵子鹰高兴得拍手大笑。赵子雁却在心里捏了把汗,这要是摔下去……
不过,这也可以看出此人是否不凡……
林小野紧紧抓着木板沿使力稳住自己,腾出一只手高举棍子朝着驴屁股重重挥下去。驴子屁股受疼跑得更欢了,那破烂的板车颠颠抖抖就要散架。她却斜勾起一边嘴角,双眼亮亮的满是邪气,“看来你还是个受虐狂,不打不痛快啊。啧,今晚没准能进城,这都在路上摇了两天了。”然后又一棍子打在驴屁股上,“冲啊!向着胜利前进!”
这是赵子雁慌忙打马上前来听到的让他想喷血的话。
看着那一颠一抖的驴板车,车上东倒西歪的林小野,赵子雁两兄弟及身后一众家仆只觉一阵胃反酸。
果真是高人……
天际渐渐从淡红到一片绯红,像燃起了熊熊大火,绚烂而荼靡,映照得大地也是一片红。像是,上天想要拉着大地同归于烬。
然后,火光暗了,淡了,一抹银光跳出来将清凉如水的光芒洒在大地,像是上天给予这历尽磨烂的广袤大地温凉的抚慰。
乘着月光,在可怜的毛驴张着嘴要力竭而亡的时候,银白如霜的月光下,威峨的城门竖立于前,一派大气磅礴。
可惜,城门已关。
无奈,只得后退几百米退进树林,卸了木板车让驴儿自行吃草休息。自己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而赵子雁兄弟和三个随从距她几十米外升火煮水吃晚餐。赵子鹰还幼稚的朝林小野显摆了几下自己的食物--一个烧饼。
林小野无语。起身走进了树林深处。赵子鹰还未长开的稚嫩脸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得赵子雁直抚额叹息。这个十五岁的么弟啊……
半个时辰后,林小野坐在毛驴上回来了,还带回了她的晚餐,一只兔子一条蛇。
在那几个人的目瞪口呆中熟练的扒皮剖腹取内脏,再生火架肉,烧烤。撒些盐再撒些剁碎的什么植物,那香味便充溢整个树林让人口水横流。然后在几双嫉妒又羡慕的眼睛的注视下大块剁饴。
赵子鹰对着林小野那边流了半天口水,一咬牙站起来恶狠狠的说:“我也去打猎!”
赵子雁再次抚额。心里也对那男子佩服不已。看他年龄不大,对这野外求生之事却这般熟练,该是常年在外浪迹之人。两相对比,连他也自叹不如。
“子鹰,天色已晚,赶了一天路也累了,休息吧。”
“我要打兔子--”
“小鹰!”赵子雁拿出大哥的气势沉声警告。赵子鹰很不服气却不得不乖乖坐下,脸扭向一边生闷气。
赵子雁哭笑不得。看过去,那男子正站着直直的看着城门方向。
那里,厚重的木门正缓缓打开。
一队十人轻骑鱼贯而出,直奔这边而来。赵子雁警觉的站起来看着那对人马,小心的把兴奋好奇的赵子鹰护在身后。
近了,只见为首者紫衣高贵,锦带玉面,翩翩公子出尘静华,能与皎月比高洁。
赵子雁一行人愣愣的看着那紫衣公子奔来,却在那灰衣男子面前停下,笑如月华清润。
“回来了?进城吧。”雪境说。身后是跪了一地的侍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