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音,清脆辽远如同高山流水,令人听之便心生好感,心神微荡。
假如不是现在这个情况的话,安娆确实会对这个声音表示出高度的赞赏,但此刻她只想大喊色狼赶他出去。
在她动手的最后一刻,安娆终于想起这可能正是那位与娜姬雅狼狈为j作恶多端的近侍乌鲁西,便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乌鲁西浑然不觉他所效忠的王妃早已换了人,跪坐在安娆背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她的肩上,轻重适度地替她按摩起来。
在乌鲁西的手碰到自己肩膀之时,安娆的身体僵了僵,又立刻放松下来。娜姬雅和乌鲁西本就暧昧,看乌鲁西这自然的样子,坦诚相见这种事估计也常有,她现在得继续扮作娜姬雅,免得乌鲁西生疑,到时就麻烦了。
想到乌鲁西的宦官身份,安娆很快调整了心态,全身心地扮演起娜姬雅来。
乌鲁西的动作力度恰到好处,手法技巧令人称赞,不一会儿安娆就舒服得昏昏欲睡,却听乌鲁西道:“殿下,我已派人混入夕梨和赛那沙的送行队伍中,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安娆心神一震,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焦,用略带些愉悦的声音道:“很好!乌鲁西,有你在我身边,可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啊!”
乌鲁西道:“能侍奉殿下,是我的荣幸。”
安娆没再接话,闭眼只做享受的模样,只是心里不免急得一抽一抽的。赛那沙要去埃及结婚,夕梨护送他最后一程,结果二人被混入队伍的娜姬雅的人刺杀,夕梨活着回到了西台,赛那沙却永远地留在了沙漠之中。
安娆想过直接下令给乌鲁西让他阻止这场刺杀,但她担心这样会暴露自己早已不是娜姬雅的事实。假如是任何一个为了权势才听命于娜姬雅的下属,那么她就算有不对劲的地方对方恐怕也不会在意。但乌鲁西不一样,这两人少年相识,羁绊太深,若知道娜姬雅被她这个异世灵魂给代替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殿下,该起了。”过了好一会儿,乌鲁西手中动作停下,温声道,“泡太久不利于身体健康。”
“嗯。”安娆回神,应了一声,硬着头皮从水里站起来。
乌鲁西早已取了一块浴巾过来,柔顺地替安娆将身上水珠擦干,再为她披上柔软舒适的浴袍。
让一个男人擦干身体实在是个不怎么有趣的体验,特别对方还是个身材颀长,面容英俊如神祇的男人。当穿上衣服的那刻,安娆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偏偏脸上还要做出习以为常若无其事的表情。
安娆在乌鲁西的引领下到一旁的软榻上侧躺下,乌鲁西就跪在一旁,替安娆剥葡萄。他的手指纤细精致,白皙圆润,是造物主最仁慈的恩赐,他剥葡萄的动作缓慢优雅,神情专注认真,令人移不开眼。
一颗完整的葡萄被剥好放到了安娆嘴边,深色汁液浸染了他的指尖,勾出性感的轮廓。
安娆微微张嘴,吞下葡萄,舌尖不小心碰到了乌鲁西的手指,她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热气。
好在乌鲁西正专注地剥下一个葡萄,而且就算发现她脸上的红晕,也会只当这是泡澡泡出来的,根本不会多想。
安娆忍不住想,乌鲁西俊美却温柔,能干又体贴,有这样的近侍陪在她身侧,娜姬雅也算幸运了,就算他是宦官,又怎样呢?可惜多年的宫廷生活早染黑了娜姬雅原本纯粹的心,她的眼里已经只剩下权利地位,只剩下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国王,要将自己的血脉永远留在西台帝国的野心了。
“王妃今日似有心事?”乌鲁西忽然开口道。
安娆怔了怔,连忙收敛了有些发散的心神,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才道:“还不是修达。”
修达今年才十四岁,是娜姬雅唯一的儿子,因为他竟难得长了一头与乌鲁西一样的金发,她对他就更喜爱了,非要让他登上王位不可。可修达也不是个让她省心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偏偏心善得不得了,还站在凯鲁那边。
“修达殿下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殿下不用为之太烦忧。”乌鲁西露出令人宽慰的笑,温声安抚安娆。
安娆点头,叹息道:“希望如此吧。”顿了顿,她又道,“乌鲁西,这里不用你了,你下去吧。”
“是,殿下。”因深知娜姬雅对自己那个儿子的事有多烦恼,乌鲁西并未起疑,低低应了一声便起身告退了。
等看不到乌鲁西的身影,安娆才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水池边跪下看着水中的倒影。
娜姬雅王妃很美丽,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常年身处高位,她将自己保养得很好,平常打扮端庄难免看上去大了些,可若是换个扮嫩的装扮,说她是二十五六岁也有人信。安娆不知道娜姬雅具体有几岁,可从漫画里透露出的信息来推测,她应当在三十岁左右。当年娜姬雅从巴比伦远嫁给苏皮卢利乌马一世时才十五岁,现在儿子十四岁,也就是说她顶多三十出头。
三十岁去嫖二十岁,安娆觉得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
“来人。”安娆忽然高声叫道。
门外值守的两个侍女听到声音立刻走了进来。
“回寝殿。”安娆言简意赅道。
侍女们立刻行动起来,为安娆再披上件衣服,才一前一后地领着她走了出去。
安娆没有接收到来自娜姬雅王妃的任何记忆,只能靠着对漫画的熟识和对环境旁人的观察扮演好娜姬雅。好在她演技不弱,经过了那么多个世界的磨练,行动神态更为自然了。
回到寝室后,安娆漫不经心地向侍女询问,“战争女神护送赛那沙王子的队伍几时出发的?”
侍女回道:“回殿下,是今日早晨出发的。”
“嗯。”安娆冷艳高贵地应了一声,“都下去吧。”
“是,殿下。”侍女们领命,一个个都退了下去。
寝殿内间里只有安娆一人时,她才感觉全身僵着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得到赛那沙刚出发的消息,她就稍稍放心了,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改变一切,现在她要做的事,就是支开乌鲁西,然后追上送行队伍,阻止赛那沙被杀!
16天是红河岸2
第二天一大早,安娆让侍女带话,召见了乌鲁西。
其实她本意是越少见到乌鲁西越好,在他面前她精神压力很大。他太精明,短暂的接触或许不容易暴露,但相处时间长了,乌鲁西必定会发现她是个冒牌货的。但要支开他,她不能光留个字条或传个话。那样太容易引起乌鲁西的怀疑,两人的关系毕竟摆在那儿。
乌鲁西身材高瘦匀称,娜姬雅本人的身高在女性当中也不算矮,但在乌鲁西面前就不够看了。他一头长金发柔顺地垂在身后,耀眼得就像是太阳神阿波罗,一进来,安娆就感到一种压迫感,不禁微微转开了视线。
“殿下,您找我有何事?”乌鲁西微微颔首,恭敬问道。
安娆身姿笔挺,略抬着头,下巴微收,努力做出一副倨傲的模样,她相信这么多年来娜姬雅早就将冷艳高贵融进了骨血里,就算面对乌鲁西也是一样的。
她淡淡道:“我要你替我做件事。”
“殿下请说,我万死不辞。”乌鲁西垂眸,显然早就习惯了听从娜姬雅的吩咐。
安娆道:“此事非你不可。昨日我一想到修达的事就无法入睡,今日叫你来,是要你教导修达。”
“教导?”乌鲁西抬眸望着安娆,似有些不解。
安娆点头,“他欠缺一颗上位者该有的冷酷的心。我要你带领一队士兵去清缴匪徒,将修达带在身边,磨练他。我只信得过你,这事只能你去办。”
“但殿下,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带修达殿下离开是否不妥?”乌鲁西微皱了眉道。
安娆道:“这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修达成为王储,成为这个国家的掌控者。但现在修达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我认为当下让他认同我的做法是最重要的事。再者说,夕梨此去路途遥远,等我们的人回来复命,至少需要半个月,你不妨先带修达出去磨练。”
“殿下,我明白了。”乌鲁西虽有些疑惑,但多年来的信任服从让他接受了安娆的这一解释,“殿下请放心,我会照料好修达殿下的。”
“我相信你,即刻去办吧。这段时日我也会称病不见客,你不必担心。”安娆道。
乌鲁西猝然抬眸望过来,琉璃般晶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他蓦地勾起唇角,沉稳的声音缓缓流泻,“是,殿下。”
“你去吧。”
在乌鲁西领命离开房间后,安娆立刻收拾起东西来,能看到的值钱物都拿块布包了起来。
然后她将所有侍女都叫了进来。
服侍娜姬雅的近身侍女有十几个,安娆看了一圈,选了昨日领路的两个侍女留下,吩咐其他侍女从今天起未得到她的允许不得进入这间寝殿,就将她们赶了出去。
“你们,各自去取一套你们平日穿的衣服过来。”安娆道。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安娆的命令,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很快又拿着衣服回来了。
“从今天起,你们负责给我每日送餐,谁来都说我卧病在床,不见客,明白吗?”
两个侍女互相看看,眼底有些深深的疑惑,毕竟安娆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嗯?”安娆故意冷哼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给二人施加压力。
能在娜姬雅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是蠢货,两人立刻就跪了下去,“殿下,我们明白了!”
“很好。”安娆冷淡地说,“替我换衣服。”
两个侍女这次没有迟疑,一个去找娜姬雅平日穿的衣服,另一个上前准备给安娆脱衣服。
安娆却指了两个侍女带来的衣服道,“替我换这个。”
侍女们眼中闪过惊异,但动作却不慢,立刻按照安娆的吩咐,为她穿戴完整。
侍女们带来的衣服自然是她们平日穿的,衣料舒适度跟娜姬雅身上的完全不能比,式样也极为普通。但当安娆照铜镜时,才头疼地发现娜姬雅本身的独特气质早刻进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即便穿着如此普通,也显得光彩照人,存在感极强。
这实在不是一个侍女该有的样子。
安娆皱了下眉,拆下发髻,让侍女们绑了个大辫子。她又揉了揉脸,对镜子里有些模糊的自己露出个灿烂纯真的笑,仔细打量了半天才松了口气。
不熟悉娜姬雅的人,看到现在的她,绝对不会将她与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联系起来。
安娆转头看向对她一系列动作迷惑不解却没有发问的两个侍女,忽然冷下脸色道:“看紧你们的眼睛和嘴巴,不该看不该说的别看也别多嘴,否则小心你们的小命!”
两个侍女被安娆一吓,立刻跪下,惨白着脸连声道:“我、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我们不会乱说的!”
“很好。”安娆走到二人跟前,对其中一个侍女道,“将你进出王宫的令牌交出来。”
“是,殿下!”那侍女立刻从腰间解下一块铜质牌子,垂着头双手递给安娆。
“记住,任何人来,都说我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不见客,谁也不见。”安娆又强调了一遍,“每日送来的餐食你们都吃光了再带出去。”
“是,殿下!”两个侍女连声应道,“我们记住了!”
安娆满意地点头,将令牌置于腰间,又令侍女取来个篮子,将她刚才收拾的东西放在篮子里,盖上布,施施然走了出去。
安娆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她别无选择。如果身边没有乌鲁西这么个人,她完全可以下命令,手下的人必定不会有任何质疑,但她知道乌鲁西一定会怀疑。所以去救赛那沙的事,她只能在支开乌鲁西之后独自去完成,而不能假手王妃宫殿里的任何一人,不然乌鲁西总归会知道的。
安娆没有娜姬雅的记忆,跟上了一个出宫的侍女,才找到正确方向出了王宫。一到宫外,她就找到个集市,换上男装,画粗眉毛,弄脏脸蛋,又买了把剑,雇了辆马车,打听到赛那沙队伍离去的方向后,立刻吩咐车夫追了过去。
其实安娆会骑马,以前一到双休日她会经常去马场溜溜马,但那仅限于有高桥马鞍和马镫的温顺母马。现在这个时代的马没有这两样东西,只在马背上垫一层软布权作马鞍了,当然就算有真正的马鞍和马镫她也不敢骑,因此只能雇佣了一辆车。
一路上为了自身的安全以及甩开身后可能有的跟踪者,安娆换装又换马车,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最后在某个城市找到个同路的急行商队,赶到了埃及与西台边境的哈玛特。
再往前就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不熟悉路的人很有可能迷失在沙漠中。而一旦迷路,就只有死路一条。安娆打听到送行队伍才刚进入沙漠,不禁心中一喜,花重金找了个熟悉沙漠的向导,骑上最温顺的马,一头扎进了沙漠里。
一路风尘仆仆,安娆此刻狼狈不堪,任何人见到她都绝不会将她与那位帝国第一女性联系起来。这也正是安娆希望的。
得知去靠近埃及那边的恩撒一般都只有一条约定俗成的安全道路后,安娆便只告诉向导她要去埃及边境寻亲,两人分别骑着马,一路疾行。
进入沙漠几个小时后,安娆本在默默记着路线方向,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隐约的喧闹声,她立刻勒马停下。对上向导疑惑的视线,她道:“前面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谢谢您,这是您的报酬。”
向导一脸惊异,“不熟悉沙漠的人很容易迷路,你自己走会死在里面的!”
“没关系,我一向命大。”安娆道,“您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向导见安娆一脸坚决,便也不管她了,拿了比许诺的多得多的报酬,他立刻乐颠颠地骑着安娆送他的马掉头回去了。
安娆循声而去,快接近时,将马停在沙坡的一边,自己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此刻那边的声音早就没有了,想必这场刺杀已经结束了。那么赛那沙王子呢?
安娆探出个头,正好看到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骑上马离开,待他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安娆才飞快地翻下沙坡,去一地的尸体中翻找她的目标。直到此刻系统也没有提示她任务失败,可见赛那沙王子还活着,至少还吊着一口气。
因为上一个世界的洗礼,这一地的尸体在安娆看来也没那么可怕了,她翻找了会儿就找到了受了重伤的赛那沙王子,而他身边躺着同样受伤昏迷的夕梨。
安娆自知身份特殊,虽然她还挺喜欢夕梨的,却不可能同时救两个人。
因此,在看到一旁夕梨收服的坐骑浑身是箭地站起来后,她立刻帮忙将夕梨抬了上去,任由这匹名叫阿斯兰的马驮着夕梨走远。
这是属于夕梨的剧情,她就不插手了。
安娆回去将马牵过来,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材高大的赛那沙扛上马,驾马掉头往回走。
赛那沙的伤很重,但还有呼吸,应该能救回来。行到半路,在炎炎烈日之下,赛那沙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安娆只能先将他放下,做了应急处理。离开哈玛特前她特地去一位退役的老军医那儿买了些消炎杀菌的药,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赛那沙是背上中了一剑,伤口挺深,好在血已经止住。安娆替他包扎好,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轻微的发热,不禁微微皱眉。还是感染了吗?
赛那沙暂时算是救下来了,接下来安娆需要考虑的问题是,该拿他怎么办。
这是个相当令她头疼的问题。
要攻略赛那沙本来是不算难的,难的是用她现在这个身份。假如她现在将赛那沙送回西台王宫,就必须匿名,否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去沙漠救了他。可这样一来,她的救人壮举就没人知道了,就跟白干似的。本来她还想利用这一点好歹得到些赛那沙的好感的。但若将赛那沙带到隐蔽的某处去养伤,等他醒来一看到她肯定会问她有什么阴谋的,娜姬雅王妃在赛那沙眼里可是不折不扣的狠毒阴险角色。
思来想去,安娆最终决定先带赛那沙隐瞒了身份找个地方住下。等他醒来,她就告诉他一半实话。她就说她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不知怎么就占了娜姬雅王妃的身体,获得了娜姬雅部分记忆,得知娜姬雅派人刺杀他,赶紧来救他。以赛那沙等人对娜姬雅的了解,他肯定知道娜姬雅不屑扮演另一个人来欺骗他,因此相信她话的几率非常大。若因此消除了他的敌意,她再以照顾他之名与他朝夕相对,不怕产生不了感情。
至于王宫那儿……当初她离开王宫时做的准备不过是以防万一给自己留条退路,事实上打从出来起她就没打算再回去。
17天是红河岸3
在进入哈玛特之前,安娆将赛那沙的衣服都扒下换了一身,在他醒来之前,她可不希望他被人发现带回去了。
安娆将赛那沙带去了那位老军医那儿,让他帮忙处理他的伤口。安娆只说他是自己的弟弟,两人在沙漠中遇上匪人,是他拼死保护了她。
安娆说得情真意切,老军医没有怀疑。她也顺道向老军医询问这里哪有空房子可以租赁,她想与自己弟弟暂时在此处住下。运气好的是老军医正好有一处空房子,离闹市区有些远,环境清幽,很适合养伤。
赛那沙除了胸口处的狰狞伤口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撞伤擦伤,老军医只处理了那处重伤,其余的伤是小问题,安娆便揽了下来。赛那沙的伤口有些感染,发起了烧,老军医说后面的事只能听从神的安排了,只要他挺过了今晚,就没问题了。
等老军医将赛那沙的伤处理好,安娆去集市上买了一男一女两个奴隶将赛那沙运到老军医租给她的房子里。房子不大,几个小房间一个院子,里面没什么家具之类的东西,简单得就像是现代的毛胚房。
安娆也不是来享受生活的,对这样的环境还算满意,将赛那沙安置好后,她让两个奴隶去买些生活用具,自己则留下照顾赛那沙。她也不怕奴隶逃跑,若是被抓到,他们的下场会很凄惨。
赛那沙身上穿着安娆为隐藏自己身份而置办的衣服,两人身量有差别,小一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他平躺在泥土制成的床上,一动不动,安静得就像个傀儡,但他的脸色并不好,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额头不断有汗冒出,双颊带着醉人的红晕。
安娆到外面一个公用的水井里打了水,扯了件衣服浸湿,挤干冷敷在赛那沙额头上。在她收回手时,手腕突然被握住,一个声音喃喃道:“快走!”
安娆一愣,抬眼看过才发现赛那沙并没有醒,这只是他的梦话。
不一会儿,奴隶们将各种用具都买来了。两人一个叫阿尔曼一个叫哈芙,安娆指挥他们将物品一一归类放好,又令哈芙用瓦罐将水煮开,冷了之后一点点喂给赛那沙。
安娆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自立惯了,照顾起人来也不含糊。赛那沙高烧不退,这里又没有高浓度酒精,她只好不停地用水给他擦身降温,不然身体的温度能要了他的命。
安娆没有假手他人,让阿尔曼和哈芙去睡后,她照顾了赛那沙一晚,眼见他的高烧慢慢退下去,她逐渐安心,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安娆是被身边的动静惊醒的。她本就睡得不熟,赛那沙一动她就立刻睁开了双眼,坐直身体紧张地看过去。
她不知道当赛那沙看到自己时,是惊讶,迷惑,厌恶,怀疑还是其他。
赛那沙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胸口的疼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四肢酸软,浑身无力,缓缓睁开凝滞的双眼时,眼中蓦地映入一个女子担忧的脸。
“你醒了。”见赛那沙凝视着自己,安娆抢先开口道,“我知道看到我你会有很多疑惑,但请不要急着下结论,我会慢慢告诉你一切。”
赛那沙又看了安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安娆张了张嘴,呆住了。
细细看去,赛那沙望着她的眼里有些迷茫和疑惑,却没有丝毫表达了熟悉的憎恶或戒备。
“你……不记得你是谁?”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赛那沙摇了摇头,“我是谁?你……又是谁?”
安娆呆了呆,随即一阵狂喜。真是天助她也!赛那沙失忆了!这种桥段太狗血,搁以往她一定会唾弃,但现在她真是爱死了!没有了对她王妃身份的偏见,要搞定失忆了跟张白纸似的赛那沙,任务难度大大降低了!
这么一想,安娆将早就想好的解释吞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安娆微微睁大眼,换上无辜纯真的神情,“你可以叫我安,我在沙漠里救了你,当时你受了重伤。”
赛那沙垂下视线,眉头微皱似在极力回想,片刻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气息微弱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安娆忙在他身边蹲下,取下额头上的布沾湿,挤干又放了上去,劝道:“别多想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先养伤要紧。”
她对他露出治愈系的笑容,心里的邪念谁也不知道——他想不起来才最好呢!
赛那沙望着眼前女子温和的容颜,怔怔点了头,她眼底带着的安抚意味令人放松。
“饿了吧?你等着,我去给你弄吃的。”安娆又柔和地一笑,走出房间叫来哈芙,嘱咐她将集市上买的面包放在热水里煮化。
“不知道你的名字不太方便,这样吧,我就叫你塞纳,你看可以吗?”安娆不擅长取名字,直接将他的名字去掉一个音节告诉他。
赛那沙自然没有反对。
“我知道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很痛苦,不过你别担心,慢慢会好起来的。”安娆灿烂地笑着,握住了赛那沙的手,“你先安心在这里养伤,不用急。”
“谢谢你,安。”赛那沙眉目间满是不确定,但安娆的安抚确实起到了令他情绪安定下来的作用。刚刚战胜了死神,他的身体极度虚弱,说了这会儿话,神情满是疲惫,又闭上眼昏睡过去。
“赛那沙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必须是她”这个计划已经完美实施,安娆也抵不住涌上来的困意,吩咐哈芙继续热着那罐子面糊,等赛那沙一醒就来叫醒她,自己跑隔壁房间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哈芙将安娆叫了起来。她还睡眼惺忪,木愣愣地起身走到赛那沙身旁坐下。直到哈芙将一小罐面糊递到她手上时,她才陡然醒过神来。
赛那沙的烧已经退了,安稳地睡了一觉,他的脸色看起来不错。安娆先喂他喝了些水,才喂他吃已经有些冷下来的面糊。
赛那沙看着安娆的脸,神情有些羞赧,“我自己来吧。”
安娆将他抬起的手压了回去,挑眉道:“你伤的可是胸口,手乱动撕裂了伤口可怎么办?”
“总麻烦你不太好。”赛那沙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不习惯安娆这样的亲切。
“以后你要麻烦我的地方还多着呢。”安娆将面糊倒一部分到一个很小的瓦罐里,喂到他的嘴边,看着他张嘴将它吃下,才笑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能不管你。”
安娆的笑容太过灿烂,赛那沙似被晃花了眼,仓促间垂下视线,安静地吃着安娆喂他的面糊。
见状,安娆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到目前为止,进展很顺利,她有信心这次能攻略成功。
吃完东西,安娆又陪赛那沙坐了会儿。
“其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坏,就当是开始一个新的人生,以前的痛苦都忘掉也好。”见赛那沙垂着视线有些沉默的样子,安娆安慰他道。
赛那沙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看向安娆,迟疑道:“其实,我脑中一直有一个女孩的影子。”
安娆闻言一惊,她不用多想就知道那女孩的影子一定是夕梨了!
心里虽惊慌,安娆面上却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吗?她长什么样?她应该是你的亲人,你告诉我她的样子,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她。”她绝对不会找的!
赛那沙微皱眉,摇了摇头道:“只是个影子,看不清她的容貌。”
安娆松了口气,神情却显得有些失望,“那太可惜了。”
见安娆如此,赛那沙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这只是暂时的遗忘,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
“嗯!”能与攻略人物有互动就说明离目标更近了一步,安娆的笑容不免带上了几分真心。她仔细看着赛那沙,微微垂下了唇角。赛那沙与凯鲁毕竟是兄弟,两人都属于俊美型男子,即使此刻他身受重伤卧床不起,脸色难掩憔悴,也无法遮掩他的美貌。再想想娜姬雅的模样,两人在外貌上显得很般配,当然,要将年龄的问题忽略掉。
“你是一个人?”赛那沙忽然问。这个房间里来来回回就安娆,哈芙和阿尔曼,后两人一看就是奴隶,显然不是安娆的家人。他虽失忆了,但对常识问题却没忘,当前的社会现状也模模糊糊记得些。
“对啊。”安娆一边替赛那沙解开胸口的细麻布绷带,一边笑道,“在这里我没有亲人朋友。”顿了顿,她见赛那沙因她的靠近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勾起唇角解释道,“医生说要勤换绷带和药,我会小心点,尽量不弄疼你。”
赛那沙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自己来的话。
安娆扶着赛那沙坐起来,将绷带完全解下,露出他胸口狰狞的伤。
她有些不忍地别开视线,将膏状的药涂在指尖后,才又看向那处伤口,极为轻柔地将药膏抹了上去。
“唔……”赛那沙发出极轻微的呻吟,神情因为痛楚而微微扭曲。
安娆连忙缩回手,“很疼吗?不上药伤不会好,你忍着点。”
赛那沙朝安娆笑了笑,神情隐忍,“不疼,你继续。”
安娆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替他上药。
等上完药缠上新的绷带,安娆一头汗。她正要抬手去擦,却被赛那沙捷足先登。他修长的手抹去她额头的汗,轻声感激道:“谢谢你。”
安娆怔了怔,抬眼望过去,他的双眸很漂亮,像是水晶般清澈,令她自惭形秽。相比之下,她抱着目的接近他,就显得那么无耻了。
摇摇头甩去那些不合时宜的心软,安娆让赛那沙在床上躺好多休息。她就在一旁陪着他,看着他闭上双眼,胸膛很快就均匀地起伏着。
她怔怔出神地想,赛那沙按照原本的剧情是要死的,现在她救了他,他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这么一想,方才冒出的不适就被压到了脑海深处,她打了个呵欠,垂着头补眠。
18天是红河岸4
赛那沙身体素质很不错,胸口那狰狞的伤看着可怕,养了快十天之后也开始愈合,他已经能小小地下床走一会儿了。
这十天里,安娆对赛那沙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间的关系突飞猛进,隐隐有明朗化的趋势,安娆好几次在梦中笑醒,她知道攻略成功赛那沙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这个时间问题,却也是她最头疼的问题。此时,西台帝国首都哈图萨斯方面已经收到了赛那沙和战争女神一行被埃及兵刺杀的假消息,凯鲁王子与元老院的人一起来到边境与埃及谈判,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
谨慎起见,安娆从不轻易出门,置办任何东西都会让两个奴隶去。与他们以前的主人相比,安娆称得上和蔼可亲,因此二人倒也极为忠心,将安娆需要他们去打听的消息事无巨细告知她,关于战争的事就是阿尔曼打听来的。
“主人,埃及兵刺杀了我国赛那沙王子和战争女神,凯鲁王子现在正在与他们派来的代表谈判呢!”阿尔曼道,他的脸上带着愤慨,可见被刺杀的两位在民众心中的威望有多高。
安娆此刻正与阿尔曼在院子里,闻言瞥了屋内一眼,她想阿尔曼要是知道他帮着照顾了十天的人正是赛那沙王子,不知又作何感想呢?
“今日你和哈芙去多采买些食物,未来几日都不要出门了。”安娆想了想吩咐道。
“是,主人。”阿尔曼点头应是,身为奴隶,他自然不会对主人的吩咐有任何疑惑。况且能摊上这样一个好相处的主人太不容易,他可不想惹她不高兴再将他卖掉。
用人不疑,吩咐完阿尔曼之后安娆就不管他了,回到屋里。这十天里,她习惯了抓紧一切时间与赛那沙培养感情。
“外面天气很好,出去走走?”安娆对靠坐在床上的赛那沙笑问道。
“好。”赛那沙露出令日月都失辉的笑容,紧紧握住安娆伸过来扶他的手,慢慢向外走去。
赛那沙的身体并未全好,不宜走太多,再加上出于隐秘考虑,安娆只会带他在屋子附近转转。
两人安静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赛那沙微微转了转视线,就能看到身侧女子那洁白的额头。她已经不能被称作少女,原本以她这样的年纪,都应该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但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却觉得她就像个矛盾体,有时候像个少女般跳脱纯真,有时候又温柔稳重得像个贵妇。他看不透她,也因此更深地被她吸引。她就像是暗夜星辰,成为他唯一能仰仗的微光。他失去了记忆,也时常希望能回想起什么,但近几日他越发觉得,就算想不起来,就这么待在这儿也是不坏的。有时候,她的面容会与他脑中那个少女模糊的身影重合起来,并渐渐替代了那个看不清面貌的影子,成为他心间的唯一寄托。
两人正安静地走着,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安娆随意抬眼看了看,下一秒猛地停住了脚步,神情间涌上惊慌。那是一队士兵,带队的赫然是凯鲁王子身边的鲁沙法!
安娆对鲁沙法印象深刻的一个原因是他深深地爱着女主夕梨,当被王妃下了黑水将夕梨绑架,可以对她任意妄为后,他却只是在她跟前跪下,虔诚地亲吻她的脚背。他的爱这样卑微,最后为保护她而死都成了他最幸福的事。
虽然不知道现在鲁沙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若是被他看到赛那沙,她的任务可就堪忧了!
安娆一急,也不管是不是会伤到赛那沙,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倒。赛那沙身体虚弱,自然敌不过安娆的力量,他的背后就是墙壁,这么一倒,背靠在墙上滑坐了下去。
安娆立刻骑坐在他腿上,挺直身体双手捧着他的脸,歪着头对他的嘴唇亲了下去。
赛那沙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安娆。安娆脸上有些发热,干脆闭上双眼,双唇却没有从他嘴上离开。
不远处,鲁沙法不经意地往一旁瞥了一眼。他看到角落里有一对过于热情奔放的男女在拥吻,女的骑坐在男人身上,长长的发辫遮住了男人的容颜,而男人坐在地上,看不出身形。在这个热情开放的国度,这不算什么,他忽略了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和违和感,收回了视线,继续带领士兵前进。
等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安娆才松了口气,放开赛那沙,准备起身。
然而,她才刚用力撑起身体,就觉得后脑上传来一股大力,她被迫坐回了原位,嘴上贴上一对火热的唇。
这次轮到安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赛那沙已经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反客为主,眼神里带着缱绻笑意。
许久,他才松开安娆,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安,假如你不嫌弃我什么都没有,成为我的女人吧。”
安娆怔了怔,心头一喜,连忙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老,我愿意成为你的女人。”早知道一个吻就能解决问题,她肯定早将他压在床上狂亲了。
但在这类似告白和接受的话之后,脑海中却没有响起系统的声音,安娆不禁一阵失望。这种程度在系统的判定里还不算“嫖到”吗?还是说还有别的原因?
安娆的回答令赛那沙心花怒放。他抓着安娆的肩膀让她离远了些,盯着她的眼睛道:“安,知道你在我心中是怎样的吗?”
安娆压下心头的郁闷,敛神看向赛那沙,挑了挑眉。
“你温柔而充满青春活力,善解人意又活泼有趣,明明就在身边,却让人抓不住你,你就像女神一样令人敬畏又仰望。”他用那美妙的嗓音说着安娆听来脸红的溢美之词,“试问,谁又会觉得女神老?”
赛那沙失忆了,却并没有失去思考能力。安娆说自己孤身一人,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