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月无垠忍不住冷哼一声，眼中略带嘲讽鄙夷，“该不会下一句便是大约在前世吧？”
正想得入神的宁子宸，兀的听见她这句话，被噎得脸色一黑，表情十分的纠结，好不容易才委屈的缓缓开口，“我是说真的……”
月无垠挑眉看他，“可我不觉得我见过你。”
宁子宸亦是纳闷，虽说她这句话是让人憋得慌，但不可置否。是啊，若是他真的曾经见过这样的人儿，怎么可能能忘记。
但偏偏觉得这眉这眼，十分的眼熟。
月无垠见他在那儿眉头深锁，满脸纠结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心中轻哼一声，便也不再理会他，跳下树干，缓缓离去。
这百花谷初见怡人，看多了便觉得乏味，连那一汪清泉都断源截流，还多了个败兴之人，好生无趣，还是回那咫尺之地，眺半山云雾缭绕来得更是惬意。
宁子宸却是呆呆的站在那儿不动，目光随着她飘远，连身上的疼痛此刻也忘得一干二净，似乎还在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
直到一隐卫飞至他跟前，恭敬叩拜，一声“主子……”才将他带回过神来。
宁子宸一愣，回过神的同时，那一丝丝痒麻之痛又钻了上来，他脸色铁青，冷冷的道，“去取舒活膏。”
“是。”虽是隐蔽在旁人发现不了之处，但暗影他作为贴身的隐卫，自然是看到了他家主子一屁股坐在了一堆尖刺之上的狼狈样，真真的看着都觉得疼。他赶快告退飞出，自知主子肯定现在想把他杀人灭口，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主子何曾有过如此失态之时，那副面部抽搐的倒吸一口冷气的样子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暗影还是险险的就差点喷笑出来。
宁子宸此刻是觉得很丢人，十分的丢人！
完全忘了在看不见的地方，好几双眼睛可是死死的盯着他这处的。看刚才暗影那副憋笑逃离此处的样子，真让人想一巴掌拍死他。
宁子宸凤眸冷的一扫，只听唰唰几声，周围立即就彻底安静了。
总算是识相。
宁子宸冷哼一声，觉得此处也突然变得无趣，刚想起身离去，脑子里却是迅速闪过一些画面，他一愣，终于的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她这么的眼熟。
“她与那中秦国的沐雪公主眉眼竟有七八分相似！可中秦皇帝除了沐雪，只有一个方十岁的女儿啊。”宁子宸喃喃道，“莫非……”
宁子宸眉头深锁，明明觉得此刻的想法实在是荒诞，可怎么也摆脱不了此种猜测。脑子里始终是那十年前，中秦皇宫一游，那跟在皇后身边的，惊鸿一瞥的小小身影，像，又不像。
“中秦皇室早在十年前便已诏告天下的已薨之人……怎么会……”
片刻后，他再次抬头，看向月无垠离去的方向，神情复杂，心中似有千条万缕的疑问与烦躁。
他抬手吹出一声清脆短促的口哨，须臾便有一人单跪于前。
“主子。”
“流风，速查中秦国已薨沐岚公主身世经历，事无巨细，五日内回报。”
“是！”流风心中疑虑，他当然知道这是死了十年的公主，怎么主子突然要查此人。疑惑归疑惑，但他亦没有半分迟疑，即刻领命便又消失在视野之中。
流风离去，宁子宸却依旧负手而立于这峭壁枯树之上，剑眉不展，眸深似海。晨风吹起青丝三千，美如冠玉的男子，如浮云山岚般静驻于这空山花谷之上，许久，许久。。
月无垠出了百花谷便一路往着无名小院走去，不想让人烦，特意选了一条没什么人走的路径。不料刚拐过最后一条长廊的廊角，便撞了迎面而来之人一个满怀，只见此人一身青绿色飞鸟描纹直襟长袍，袖口用银丝绣着流云纹，一条白玉腰带，羊脂玉簪束着乌丝长发，身姿笔挺，宛如竹身伫立，气度偏偏。
看清此人后，她却是不由微微皱眉，似是不悦。
眼前之人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未见，怎么倒恼起我了。”
月无垠抬眼瞪去，声音却并不似往常的冷淡，“裕亲王别来无恙。”
听到这话，他不由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委屈，“你今日像是受了气，怎能发在我这无辜之人身上。”
言毕，语气一转，声音便柔和了几分，“五年未见，如今你安好，也是福泽，何意恼其他。”
月无垠闭眼转过头不看他，但面上之气却是已经消散，她毕竟不是个乱发脾气之人，只是突然有人出现在她不想见人的时候，有些不悦罢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虽淡却平静柔和，“我在这清净之地，又是清宗之长，能有何不安好。倒是修瑾你，身在庙堂之上，如今世袭父位，为中秦最年少的亲王，虽是前程锦绣，也松不得半分心。”
秦修瑾浅笑点头，目光温柔如水，俨然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但又不失风骨华贵。
他看着侧过身子的月无垠片刻，有些迟疑的缓缓开口，“过了春年，你便十七岁了……皇宫……”
“连你也想让我回去？”月无垠打断他的话，侧目而视，瞬间一股阴冷之气包裹其身。
秦修瑾一愣，哪怕与她相识多年，也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这样的煞气。布袋大师曾给他写信告知五年前她死里逃生便性情大变，如今看来，何止是大变！
“沐岚，皇上他，他不知你尚在……前几日还无意中提起你，怕是，也有些愧疚……”
月无垠冷笑一声，背过身去，声音淡漠凉薄甚至带着一丝孤冷，“修瑾记错了吧……如今哪有什么秦沐岚，贫道月无垠。”
秦修瑾怔了怔，刚想开口，又听月无垠继续道，“他连自己女儿是生是死都不知，何谈愧疚？呵，或许是愧疚吧，毕竟连我‘死’前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啊。修瑾，若不是老裕亲王相助，十年前的秦沐岚便已不在人世了；五年前，你晚一步赶到，我亦是身首异处，何能站在此处与你说话？他的愧疚，可能换来我两番生死？”
更何况，真正的月无垠，此刻已是魂归虚天。她在心中默叹，继承了这个身体，自然连那些经历和感情一并继承了，以前的月无垠所受的磨难，她感同身受，如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五年的时光，这个世界的秦沐岚和那个世界的叶澜已为一人，不分彼此，那些年秦沐岚的无助和心凉，此刻她都是清晰的感受着，自然对那九五之尊，没有半分好感。
秦修瑾亦是不说话，他自知自己不在理，那些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方才只是想着如今五国使者皆以至此，她躲在清宗观的事，这次百年盛典后，定是会传遍各国，到时候就算她不想回朝也不得不回。
他自是知道她打心底厌恶那堵高墙宫闱，但为了让她在消息传出之前，占了先机自己先出世，光明正大的还朝，堵住悠悠众口，还她自己一个公道和应有的身份，信口便说了些自己都不能信服的理由。
真真的自己都觉得可笑。
“修瑾，我能活下来，受了许多许多人的恩情，包括你，包括你父王，包括那些地位卑微的人，唯独不包括他，我那所谓的父皇……”
她的声音依旧淡薄，如同叙述着别人的故事，却让秦修瑾听得心中一紧，看上她的目光不由的一痛。
十年前，他尚年幼，不曾参与，只知父王暗中让她得以出宫，交付于布袋大师。犹记得，父王后来提起当年之事，那个权倾朝野历经沧桑的裕亲王，眉目之间竟都是满满的不忍与怜惜。他亦是第一次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那怎么会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所经历的事。母妃被贬，千金之躯此后竟是活得连宫里最卑微的下人都不如。
五年前，是他亲自带人在都城外十里地外，从几十个暗卫手中救下了年仅十一岁的她。那时的她只是因为听说皇上重病，那么懦弱的一个人居然不顾布袋大师反对偷跑出来，只想看一眼那已经让她凉了心的所谓的父皇，却是城门还未曾靠近便遭到毒手。
如她所说，再晚片刻，怕是连全尸也不能保留，堂堂中秦国都城城外，这么肆无忌惮的狙杀，至今忆来也暗自惊心。
他默默的看着身前这个单薄柔弱的背影，上次一别，已是五栽。那个记忆中瘦弱怯懦的女孩，此时却是腰背立得笔直，仿佛顶天立地于巍峨高山之巅，周身清冷无双，睥睨于世，纵肩背仍是单薄，散发的坚毅却不输天下男儿，令观者不禁动容仰望，却又不由的心生疼惜。
要怎样的隐忍，才能化苦难为历练，成就这卓越风姿？
是皇室欠了她。
欠了很多很多。
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以命相偿，也不足以填补。
“你不期待皇上、皇后及整个皇宫看见你归来时的表情么？”秦修瑾突然开口，声音清清淡淡，却是带着一股快意恩仇事的魔力之音，“惊恐？慌乱？如何够！不想让他们尝尝你双倍之苦，品品你双倍之痛？若是惊恐，便让这惊恐来得更决烈一些！”
月无垠猛然转头，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此话会是从翩翩君子口中所说。不过半响，便忽的扯开嘴角，眼中霎时流光溢彩，光芒万丈。此番话真是甚得她心，若是要玩，便往大的玩！
她眼中神色冰冷蚀骨，却偏偏带着玩味之意，让人远远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冷入骨髓，“如此听来，甚是有趣。”
复仇之事，本来她从未想过。
不过若是能为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可怜女子讨一个公道，她自是乐意为之。
她要让她的名字成为是他们永远的梦魇，每个午夜梦回时分，直教人惊若寒蝉、万念俱灰。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