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别用那种余光看我，恶心。”月无垠睁眼，狠狠的瞪过去，吓得卿言赶快端正坐好，不敢斜视。
多亏的从小跟她关系近点，否则换成旁人，恐怕早就一脚从这山上给踹下去了，哪怕他那宗主师傅来了也不例外！
“你以后想怎么办？”卿言终于切回正题，一本正经的问道。
月无垠疑惑的看着他，未说话。
“你入清宗十载，五年在外随师叔祖云游四方，五年在这，不出道观半步。如今师叔祖驾鹤西去，你便还要独自守在这咫尺之地？”卿言顿了顿，目光凭眺远山，声音里听不出意味，“三年前末文师弟下山离去，我便知，你终有一天也会别了这清宗观……”
月无垠看着他，眸清似水，眉目舒展，看不出半分情绪，半响，才缓缓道，“末文本非池中物，注定是要入那十丈软红，进这清修之地亦是无奈之举，有那几年同门之义，也属缘分。”
“至于我么……”月无垠抬眸，忽的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守着这咫尺之地也未尝不可。”
“世间之事亦不是你我决定，若是到该走之时，留也是留不住的。红尘事未尽，何意苦清修。”卿言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面朝青山，身姿翩翩，“今日定是杂事繁多，再不见我人，师傅该怒了，师侄告辞。”说着便拂袖而去，徒留一院空寂。
一直愣愣的看着大门方向面无表情的月无垠，忽然一笑，似嘲似叹，又似恍然大悟，而后柳眉微皱，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和杀意，轻哼道，“整日在这清雅之地倒是从没想过这些……这一世，我便偏偏要做个谁也莫想左右我的人！再不为别人，只为自己而活！阻者，铲之便是。”
。
这是月无垠第一次跨出清宗观，不为别的，只是突然发现，入门十年，自己竟从未好好的走过这片山脉。如今连领她来到这片土地的人都已不在，反倒想仔细看看这片护了她十年之地。
以前听那怪老头说，道观后，隔着两个山峰的谷里，一年四季皆是繁花似锦，又称百花谷。谷内有一汪清泉，用这里的泉水入药可以增强药性，就是单喝，也是可以强身健体。月无垠猜测，大致就是这里的泉水含得矿物质高些，这清宗所选建观之地，自然都是好山好水，这泉水也许流经了某处长有珍惜药材的地方，所以自身也多少带些药性。
总之不管如何，这泉水还是比较神奇的，至少在清宗这样信仙修仙的地方，当仁不让的被奉为了神泉。
前些年老头本想带着她去看看，不说什么神泉，那里的风景也是极致秀美，平日里也不准普通弟子随意去，很是清净。可是月无垠不喜动，懒得爬山涉水，宁愿窝在院子里睡大觉，这个计划就被无限搁置了下来。直至今日，老头两手一撒诸事不管了，她才想起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去看看。
也当给那怪老头凭吊凭吊。
这一路从那怪老头的无名小院步行至清宗观大门，只闻人人侧目屏息，驻步不前，眼中惊艳之色未加掩盖，甚至忘了行礼问安，眼中只有那个白衣素雪，眸清似水，双眉如画，浑身带着一股仙气的清丽无双的女子，肤如凝脂琼玉，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黛，步步采莲而来，缓缓带风而去，当真是袅娜如花轻体，窈窕嫣姌美仙家！
月无垠面上不露半分表情，心中却自叹自笑，看来自己真是应了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情节了。初来道观时，她方六岁，就算是长得精致一点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更何况视旁人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入门未满三个月便跟着布袋云游四海，又因当时怯弱，逢人便是低着头或带着面纱，连腰板都不常能打直，所以世人都只道布袋大师收了个极度怯弱平庸的弟子，可惜，可惜。
后来起死回生，定居无名小院后，她便是真的连那小院大门都鲜少跨出。观中上下只知有一个年岁不大却辈分极高的冷漠寡情之人，真正见过她的只有曾元浩和他那九名入室弟子，及那个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小童。严格算来，除了卿言，那几个就算见过，也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全观素未谋面的人倒是把她传得心胸狭隘、暴戾残酷、面目可憎。
这一时间，这些屏息驻足之众，怕是还没反应过来这如仙如画之人正是往日里他们私下八卦的，人人得而唾之，引以为清宗之耻的无垠道人。
当月无垠的身影都消失许久后，人群才幡然回神，急急讨论着这是哪家仙宗的道姑仙长，竟生得这般惊艳惊心、风华绝卓。
出了道观，月无垠径直往那百花谷走去。虽是山路盘旋，她却是走得毫不费力，几里的山路走下来，居然连气息都没有乱一分，比之男子都更胜一筹。
当年为了搏那人能注意到自己，义无反顾的入了最残酷的培训营，每天接受的都是最极限的训练和残忍的筛选，身边的无数的同伴一个一个的倒下，一个一个的在筛选中被无情的抹掉。
十年，亦是十年。月无垠的十年跟着布袋老头安居，叶澜的十年却是在同伴和自己的血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若是当初知道自己倾尽心力去靠近那个人，自以为那深邃冰寒的目光终于注意到自己而狂喜后，却为了一笔生意，那人——她的亲生父亲，眼也不眨的抬手便开枪射向她。
如果当初知道是这个结局，自己还会不会有那样的毅力活下来。
如今的她想起那段日子，都不知道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她苦笑，就算过了这五年的清净日子，那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果然还是不曾有半分消褪。不过也许自己根本不想忘，否则这五年来怎能一天都不懈怠的坚持着自我训练。
这副身体也是争气，跟着布袋几年，已是贯通全身筋脉，柔韧有加，身体素质十分的高，又得布袋亲授武学，若不是当初她实在软弱，根本不敢在旁人面前展示自己一二，恐怕已是名满天下的侠士了吧。
月无垠轻叹一声，不再去想。往事如烟，既来之则安之，此生只想着能诸事无尘，随心而活，便是知足。
她举目望去，只见一片悠悠山谷内一片繁花似锦，百卉含英。花间一条小小的青石板路蜿蜿蜒蜒的延生出去，没入百花深处，眺不到尽头，却是说不出的宁静惬意。谷中晨露未散，湿了青石，润了花蕊，微风轻拂，空气中满满的都是泥土的清香和繁花的馥郁芬芳，直教人心旷神怡。
月无垠深呼吸一口，似乎将心里的烦杂之意全都呼了出来。难怪那怪老头时不时的就要鼓动她来这里，实在是一个养人清心的地方。
修道之人果然会选地方，都是些山灵水秀之地，于修心养性之大宜。
月无垠正静静听风赏花，忽而听见远处有人声，循声望去，见那山路拐角处出现几抹身影，远得只有几个小点。但凭着月无垠的视力和听觉，已经将来者看清，四男一女，皆是二十岁上下。
被几人簇拥在中间的女子，一身粉色对襟羽纱长裙，头挽朝阳五凤簪，翩翩而来，容貌亦是世间难求的精致秀美，但举手投足娇贵有余，眉眼之间，气质更似普通世家的千金小姐，少了几分道家风骨。
月无垠心中了然，这应该便是传闻中玉宇宗宗主之女，被誉为观中第一美人的琼兰仙姑，道中之人也称之为第一仙姑。
身世样貌天赋样样不凡，世人之美誉亦是受之无愧。
前几日布袋大师西去，作为天下第一大宗的清宗观资历最老，可能也是所有道家门派里资历最老的人之一，受万众敬仰。此次驾鹤西去，天下大小宗观自然前来悼念，以祷一代宗师顺入九天。
加之十日后，便是清宗立派一百年，届时更是天下道友云集于此，共享盛事。因此宗观里现在各宗各教之人皆有，热闹一片。
可是月无垠却不喜，人多便事杂，她更愿独享清净。此时更是因旁人扰了她的兴致而十分不悦，不知那几个为博美人一笑的男人从哪里打听到还有百花谷这处美景，邀了佳人前来欣赏。
月无垠看了片刻，微微皱眉，难得的没有多余的行动，身形一闪，便没入山谷深处。
虽不容别人欺她，但她亦不想惹是生非，这百花谷面积颇大，你看你的，我赏我的，互不干涉便是。
月无垠本对那所谓的神泉没有兴趣，但此时入了这花谷，倒觉得满眼的单是百花争艳也是乏味，若是有水相配，才更是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月无垠一路寻来，却是没见半分水意，忽然在山谷拐角处，茂密的花丛中，看到有一处枯竭的池塘，水留下的痕迹还在，似乎是断流不久。她微微皱眉看去，只有那石壁之上，还偶尔滴两滴水珠，还来不及汇集就已经被石壁吸收掉了。
“半月前，天峰山东五十里，中秦国内突发地震，死伤无数，亦是断了这泉脉，如今已经快枯竭了。”
兀然出现的声音响起，月无垠猛的一抬头，带着杀意的目光扫去，峭壁五丈高之处，一截枯树杆突兀的横出来，一抹白色的翩翩身影，侧卧其上，原本慵懒悠然的笑容在这凌厉的目光下，在那美如冠玉的脸上狠狠的一僵，半响未能作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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