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匹夫轻薄!”小洛狠狠地瞪着他,有些赌气的说。
士兵着恼用力甩了甩手臂,没想到手腕上感觉柔若无骨的触感,却力大无比竟未能甩脱。被一个瘦肉的女子困住让他顿觉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冷冷地嘲讽道:“区区一个犯官的女儿,居然敢在我面前耍威风,就算你以前身娇肉贵,现在也不过是个连贫民百姓都不如的贱奴,我想怎样便怎样……”说着对身后的随行喝道,“还不给我过来打这臭丫头!”
一群人呼啦啦的涌过来,小洛眼疾手快顺势将领头之人向前一带,紧接着向后一推,他便如沙包一般重重地砸在其他人身上。人群被冲的东倒西歪,她趁乱拔出领头人腰间的佩刀,退后几步竟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戴忆兰与手忙脚乱爬起来的士兵,都被小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戴忆兰惊呼一声:“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小洛冲她淡淡地笑笑,转而对那群士兵吼道:“是,我们的命贱,可毕竟也是在刑薄上挂了名的,方才来押送我爹爹的官兵都见到我们姐妹活的好好的,若是在你们来了之后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想负责来领人的你们也不好交代吧!”说话间,她脸上森然露出自嘲的冷笑,心想:如今的我为了报仇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跟那些害死我娘,逼得我走投无路的人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该死……!
第八十六章解书
兵器的锋刃真的好冷!挨着皮肤,让小洛不住地打颤,握刀的手也没有了准头,只觉得尖锐的刀锋不停地来回刮擦着她的肌肤。
在场诸人皆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戴忆兰见她失控的表情不似只是吓吓这些官兵,忙上前一步,惊道:“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放下来。”
“别过来!”随着戴忆兰的脚步,小洛紧向后退了一步,冲向她大声喝道,手里的刀锋更深的刺进皮肤,戴忆兰一见忙收住了脚步。
见戴忆兰止住脚步,小洛转而向那些官兵道:“即便再怎么落魄,我们也曾是知书识礼的官家小姐,宁死也绝不受辱。不过不知你们带着我们的尸体去复命,会不会受到责罚!”说着她脸上露出决然的笑容,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刀锋滑下来。
众人被她一身凛然的悲壮镇住,领头的士兵虽心里窝火,可当着这么多双眼,若是惹出事来也怕不好收拾。于是恼骂道:“什么受不受辱的!我们都是堂堂正正吃皇粮的官,谁侮辱你们了!”说完他一甩手冷着脸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扔下一句,“还不夺了她的刀,带她们走!”
男孩凄惨的哭号依就萦耳不去,不知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被砍了头,想到这儿小洛真想就这么死了倒好,她的手在发抖……
趁小洛的目光游离时,戴忆兰抢先扑上去夺下她的刀,狠狠地扔在地上。其他人见情况得到了控制,立即蜂拥而上擒住小洛和戴忆兰。
小洛二人被押着走出大牢,早有把守的狱宰候在大门前,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来,与押解小洛二人的士兵做交接。
狱宰接过领头士兵手中的解书,再抬头看看夹在众士兵中间的两人,神色有些费解,嗫嚅道:“你这解书上写的可是戴贼曹家的两个女儿……!?”
“怎么,这位官人你不认识字么?”领头士兵表情轻狂,恶声恶气地说。
这些专司押解之事的本是最下级的官兵,说话自然恶俗粗鄙,狱宰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只表情凝重地回头看看身后的差役,却见那被看的差役此时也是一脸的惶惑。
第八十七章为官者
“这是怎么回事?”狱宰回头寒着脸偷偷问身后的狱卒。却见昨晚负责值夜的狱卒,也正一脸茫然失措地望着众兵士中间的小洛和戴忆兰,“这……,这……!”嗫嚅着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
领头的兵士见他们偷偷地眉来眼去,又拖拖拉拉地不肯在解书上签字,搞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心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越看越火大,于是没好气地说:“你们干什么呢?有事说,没事赶紧签字,这大冷天的别叫我们总在外面候着了,我们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然而看他们的情形,小洛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嘀咕什么,心中不由地感觉不妙,转头看戴忆兰,心说:你们没有安排妥当,就敢贸然在大牢里偷梁换柱,这不是来送死的嘛!
却见戴忆兰却一脸的情定神闲,淡淡地看着他们,似乎对狱宰投过来探究的目光毫不在意。
正在狱宰和狱卒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口,昨晚带小洛她们进去的那个小喽喽凑上来,向着狱宰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不急不缓、字字有声地说:“大人,这位兵大哥呈上的解书上确实写的是,犯官贼曹戴家的两个女儿,而他们所提押之人戴念雪、戴忆兰确是犯官贼曹的女儿,大人既已确认过了,就请签字吧!”
正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收场的狱宰,见一个生面孔贸然上前插嘴,还逼着他签字,正欲开口责骂。一抬眼,只见那人猴精的一双眼,正冲着挤眉弄眼,他略一愣怔后反应过来,慌忙在解书上签好字,交给领头的兵士。
兵士接过解书白他一眼,抬手向身后随行的人一摆,道:“好了,我们走吧!”
一行人呼呼啦啦地向着国之最大的中央监狱的大门外行去,小洛心中纳闷,狱宰分明已发现她们身份有异,为何会因为一个小喽啰的话,突然在解书上签字。
她蓄力侧耳倾听,只听狱卒诺诺道:“舅舅,她们明明不是……”
话未说完便被狱宰打断,低声怒道:“我还要问你呢,人家解书上写的明白,是从坤字第一十三号监提的犯人,为什么人不对?”
“我……,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辩白的话。
狱宰似乎也懒得听他解释,反恶地说:“行啦,你也不必解释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即使道破了我们又去哪里找人。既然那两姑娘本人都未露只字片语,我们怕什么。”他转而警告地语气对狱卒说,“我已经在解书上签了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说话小心点,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只要出了大牢的门,再有什么事都跟我们无关了。”
只听狱卒长长输了口气,旋即似乎恍然醒悟过来,应是对方才插话的那个小喽啰说的,“都是你干的好事,昨晚不是你带她……!”
呵斥声未完,便听狱宰打断了他的话,“哎!刚才我说的什么,这转眼的功夫你就忘了吗!”
偷听他们这一番对话,恍然明白戴忆兰方才为何一脸坦然,想必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小洛转头看向戴忆兰,发现她正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轻笑,似乎已了然她在聚神偷听。
见小洛回头,戴忆兰朱唇似启未启,轻声道:“都听到了吧,这些为官的人个个自私自利,才不管你是犯人还是平民,他们只在乎自己明哲保身。戴老爷也好不到哪去,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让我们两个做替死鬼。刚才狱里你也见识到了,日后我们做了兵奴就要任人欺辱,所以不要再内疚了,我们自保还来不及。”她转头看看小洛脖颈上的伤痕,啧啧道,“这白嫩无暇的皮肤,若是落了疤多可惜呀!以后别再想不开了。”
第八十八章鹅黄缤纷中,你向我走来
出了牢狱的大门,外面已有四五辆囚车候着,人被像牲口一样几个人挤在一个笼里,这些人里有老有小,个个满身污秽、面色憔悴不堪,看见小洛二人被官兵押着走出来,有人流露出同情的眼神,然而大多数人是满眼空洞的漠然。
小洛与戴忆兰被推进其中一辆人数较少的囚车,与那些肮脏的身体挤在一起,鼻端充斥着她们身上恶臭的气息,难怪方才狱中来领她们的官兵,说进了大狱人会被折磨的没了人样,身旁的这一张张脸那里还像活人。小洛心寒地想:难道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不会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最不济我还有柴少教我的一身功夫,还有……!她不自觉地摸摸藏在怀中硬邦邦的东西。
一位身着官服的人走过来,领头的兵士忙迎上去躬身行礼,递上手上的解书,毕恭毕敬地说:“大人,戴家的两个人带来了!”
身着官服的人头不抬、眼不睁地接过解书,打开匆匆扫一眼,漠然问:“其他人也都到齐了吗?”
“是的,大人!都到齐了!”方才傲慢跋扈地兵士,此时却变得低眉顺眼,一副战战兢兢的奴才样。小洛轻蔑地一笑,别开头不愿再看他一眼。
街角的矮墙后一株树冠硕大的银杏树枝杈伸出墙外,层层叠叠鹅黄|色依旧繁茂的叶片在这天寒地冻、满目萧索的世界里,鲜艳的耀目!小洛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痴痴地望着它,死灰一般的心情仿佛也在这一刻有了一丝安宁。
然而一阵风过,那一串串鲜亮的色彩抖了抖,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小洛心痛又无奈地看着那一片片小小的、干净脆弱的扇形叶片辗转落入,雪融之后被众人的脚践踏出的泥泞里。
那个人、那条熟悉又陌生的风雅身影,竟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这一世纷纷扰扰的鹅黄中,依旧是一身竹青色的长袍,温润中带着挺拔强韧地傲骨风雅如竹。
起初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不过是个相似的人,因为她从未想过会再与他相逢,她以为他只会是她灰暗的生命里,虽难忘却注定会擦身而过的流光,然而随着他渐渐走近,她终于确定那不是她恍惚中的幻像。她激动莫名,欺身向前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想将他看得更清楚。还好!他看起来很好,小洛欣喜地想。自从那日分手后,两年间她从未放下过对他的担心,虽然知道他跟那个班诺有着亲缘关系,却还是怕他会遭到不测或是受到伤害。
她想叫住他,想问问他可有因为她受伤,很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然而她空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就算当年那件事他没有参与,也不能保证这两年间不会发生改变,毕竟他们才是亲人。他当时助她也许不过是出于同情,她怎么能相信他会为了一个陌生人,一直与自己的亲戚为敌。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囚服,还有现在她狼狈的处境,心中苦涩地想:若是他认不出我,会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脱困随便找人攀关系讨交情,那我岂不是自找难堪?若是认出了我,是生是死更是难料……!望着飘飘洒洒的银杏树叶间,他越来越清晰的身影,不由得忆起当初玉兰树下清俊飘逸的背影,她苦涩地一笑暗道,在即将远赴边境、生死难料的一刻看到他,就当作上天对我最后一点怜悯吧!她极目远望,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楚些。
可是此刻她的耳边突然传来押运官冷漠地声音,“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即刻出发吧!”
第八十九章官敬民
“人既然都到齐了就出发吧!”身着官服的人对押解的官兵道。
为首的官兵躬身唯唯应道:“是。”一转身,脸立刻拉了下来,满脸的愤懑抱怨,只能将这满心的不服发泄在手下人的身上,冷着脸狠狠地一挥手,高声喝道,“都赶紧的,走着!”
于是众兵士赶车的赶车、押解的握刀提枪,迅速行动起来整装待发。小洛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鹅黄叶雨中的身影,本就是不该相识的人,本就是注定擦身而过的缘分,相见亦是伤感,今日匆匆一眼,就算是给自己这两年来的牵挂做个了断吧!这样想着,她强迫自己别开头不再去看那个人。
小洛以为与刘世昮已缘尽于此,却未曾想上天似乎故意戏弄她,就在他们准备启程的前一刻,他竟然开口叫住他们,温润如水的声音遥遥传来,“曹大人,请留步!”
身着官服的人应该便是他所称的‘曹大人’,听到有人叫身行微顿转过身,在看到是刘世昮以后,一张苦瓜一般始终拉长的脸,立刻绽出了花,呵呵笑着迎上去,“世昮兄!”
刘世昮见曹大人走到近前,忙躬身行礼,恭声道:“草民见过曹大人!”
曹大人像是被吓了一跳,惶恐地急忙伸手,双手托住他的手臂,“世昮兄,这是做什么,下官可受不起您这一拜!”
刘世昮也不执意,就着他的双手直起身,半礼都未成,嘴上却还客气着,“大人这话说的,民见官,本就该礼数周全,而后才是交情嘛!”
曹大人呵呵献媚地笑着,“这大冷天的,您怎么亲自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草民今日求见大人是有事相求!”刘世昮嘴上说得客气,面上却不见丝毫卑色。
“不敢,不敢……,您有事只管差人来吩咐一声便是了,这刚下了一场雪,路滑难行您何苦亲自跑一趟呢!”主司押解之事的官员虽是最末等的官,可也是有官籍在身的人,却在听刘世昮一口一个大人的称呼之后,面色更显谦卑。
听着他们对话的内容,看着他们相互之间的态度,小洛心中不由地重生疑窦。暗自思索间,幡然想起班杰庸曾叫他叔叔,班杰庸是定远侯班超的儿子,那么他应该是班超的兄弟。不对,她随即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他是姓刘的。难道是与班超结义的异姓兄弟,看当日班杰庸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如果不是班超的关系,那又为何他自称草民,那个曹大人却对他毕恭毕敬?小洛偷偷望着与曹大人对话的刘世昮,对他的身份充满了好奇。
只见他明亮的水眸向囚车上扫了一眼,当视线经过小洛时,她心中忍不住一颤,唯恐被他认出来她急忙低下头,而他的眼却未曾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这车上关得都是女眷,是否便是要发配去边境充军的犯官家眷?”刘世昮语气淡淡地问,这句话显然是对那位曹大人说的。
小洛这才敢抬起头,看着如刀削一般深刻俊朗的侧颜,他的眼依旧水波荡漾,却没有了她曾见过的温柔,只是平淡无波地盯着曹大人。显然他没有认出她,这是她早已料到却最怕看到的,还记得那一晚从他家逃走时,她曾想过再相见时,若是她认不出他,而他已将她遗忘,那么他们会不会就那样擦肩而过!她心中酸涩,脸上露出微不可见的苦笑,如今他已将她遗忘,而她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的!”曹大人如实回答,“本来计划两日后再出发的,这里还有些手续需要交接,可是昨日下了一场大雪,天儿一下子就冷了,怕她们留在这里冻坏了……”是怕她们这些饱经折磨已只剩半条命的犯人,经不住冻死在他的手里不好交代吧!小洛心中冷冷地嘲讽道。而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卑鄙的想法,抬眼望一眼漫天依旧飘飘洒洒比昨日更密集的雪片,接着道,“而且看这情形今天要是不走,过两日大雪封路就更难走了。”
“大人所言极是,”刘世昮赞同的说道,然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这两日自王兄那里听说,我们大汉朝的功臣,当今天子……”他双手抱拳向着北方拱手道,“最倚重的定远侯,不日便要带军进京面圣……”他言至此话锋一顿,暗暗等待曹大人的反应。
第九十章百两黄金买奴
“是,是,下官也听说了,”曹大人一听刘世昮突然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似有所悟忙接话道,“侯爷常年驻守边疆,对抗那些蛮子,想来定然受了不少辛劳,下官这两日正思量着怎么迎接侯爷归来才好,只是怕我这官小位微的人难见金尊!”说着还状似极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刘世昮听他这样说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笑,轻声说:“曹大人的意思草民明白,我今日来就是为此事来求大人帮忙,听我王兄说王嫂娘家这几日为了迎接侯爷归来,忙得不可开交。只因这次侯爷回京面圣,回来的可不只是侯爷父子,还有许多在边关战役中履立战功的军将,那个是不少人呢,不仅要另准备宅邸供这些人住,就是家里的丫鬟仆妇全都派过去伺候也不够用,何况那些将士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性情难免暴戾,普通的人伺候怕吓着了……”他说着眼睛向囚车瞟去……
曹大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旋即明白他所为何来,有些为难地说:“这……,能帮上王爷、王妃,还有侯爷家的事,下官本求之不得,可是这些人都是下了文书要发配的……”
“实不相瞒,我这次跑这趟也是奉了我王兄的命来的,他也是看着王妃整日为娘家的事烦心,想要分担一些。”刘世昮凑近曹大人,压低声音说,“再说了这些人发配去边关也是伺候那些士兵的,现在那些士兵的将领都在这里了,哪边更重要呢!?”
“世昮兄说得在理,可是这要是逾期向那边交不了人,罪过可不小呀!”刘世昮口中的王兄可是当朝亲王合王,曹大人虽有心逢迎,可违背法度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他不能不加倍的小心。
“啊!”刘世昮似乎恍然想到什么,拉着曹大人到一旁避开众人的耳目,而后自怀中掏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塞到他手中,“这是王兄府上的一点心意,大人不妨打开看看!”
摸着那里面咯咯楞楞的东西,曹大人心中已有所无,却仍在看到包中的东西后愣住了,他没想到王府为了买几个奴隶竟然给出这么高的价码,那黄澄澄晃花了人眼的金锭子足有上百两,他直觉得双手亦被坠得发抖,磕磕巴巴地不知说什么好,“这……,这……”怕丢了性命,可是想推回去却又真的舍不得,他长这么大虽然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可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刘世昮见他双眼放光,知道他的心已有所动,于是说出心中早已想好的打算:“其实这天儿这么冷,就算是现在出发千里迢迢的,人也很难活着抵达边关……,再则这也是为侯爷分忧,那里的人都是侯爷管的,还能闹出什么事!”
曹大人想了想,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握紧手中的金子,迟疑了片刻狠了狠心,咬牙道:“好吧,人世昮兄只管带走,为了能为王爷王妃分忧,下官就斗胆冒这一次大不违!”
第九十一章雪野残桓
小洛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之后囚车还是被拉着出了洛阳城,只是押送的人少了大半。出城五十里,囚车下了官道转入一条崎岖的冷僻小路,囚车里的人开始不安起来,许多人有些慌张地抱在一起。
戴忆兰瞅瞅小洛还在出神的模样,小声问她:“姐姐认识刚才那个人?”
“恩!”小洛听到她的说话声,恍然惊醒转头有些茫然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是说刚才跟曹大人说话的那个人,姑娘认识他吗?”戴忆兰见她为听清自己的问话,于是又说了一遍。
小洛听了眼神有些慌乱,掩饰着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问,等于显得心虚,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与刘世昮在一段纠葛,于是立刻又转换了语气,坚决地回答,“不认识!”
戴忆兰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却未再深入追问。
在山间的小路上又颠簸了一阵,穿过枯枝满目的树林,眼前便呈现出一片白茫茫的开阔地。远远望去,积雪如盖的雪野尽头,赫然出现一处破落的院落,冻得缩着脖子的赶车人,见到那里终于将脖子伸出了领口探头向前,囚车的车辕也加快了转动。
看来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了,小洛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她们不是要被发配边关的嘛,这才出城多久,为何要将她们拉到这里来?
她转头看戴忆兰,她同样一脸茫然。看来不是她的安排,那么是否跟刘世昮有关,可是为何会与他有关,看他当时的模样,似乎并未认出她呀?
好一阵颠簸之后囚车进了院子,比起外面看到的颓败院墙,院子里的情形更不堪。正北面三间屋子,已有两间的屋顶被雪压塌了,剩下没塌的那间,透过敞开的房门亦能见到北墙裂开了掌许宽的缝隙,足可见屋后的雪地。
车夫将四辆囚车一字停在院子里,而后几个人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缩着脖子紧靠着彼此坐下来。有人双手揣进袖中,冻得缩着身子吸气,有人摘下别在腰间的酒壶喝酒取暖,却没人再看囚车上的人一眼,更没人给大家一句交代。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耐不住冻,哆哆嗦嗦、有气无力地问:“差大哥……!把我们带到这里……,要……,要干什么?”
方才领头的兵士听到有人问话,抬起眼冷冷地白了说话的人一眼,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不耐烦地说:“问什么问,叫你们怎样就怎样,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可是……,这里……,这里好冷,我受不了了!”小洛转头向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人嘴唇已变得乌青,强抬着眼皮,眼神已有些涣散,看样子确实挺不了多久了。
押解的士兵可不管这些,各个眯着眼漠不关心的样子,领头人听了那人的话,更是气不忿儿地说:“你们都是有罪在身的人,冻着活该!我们还跟你们冻着呢!”
山巅上北风呼啸,四野无遮无拦,断塌的矮墙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小洛他们囚服里套着棉衣,又有功力在身,尚觉得寒风刺骨,再看其他犯人的模样,比说话的人也好不了多少。
再这样下去,这些犯人真要被冻死在这里了,小洛偷偷拉过戴忆兰,焦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也是你家主人的安排吗?”
戴忆兰的表情也是一样的着急,皱眉对小洛摇摇头,“主人只叫我带你进大牢,跟戴念雪交换身份,没告诉过我其他的,主人给你的信上没说嘛!”
小洛惊讶的瞪着眼,低声吼道:“什么安排都没有就让我来冒险,你们也太过分了吧!”吼完,见戴忆兰只是抱歉的笑笑并不答她的话,她恨恨地转头看向那些冷漠的士兵,再看看身边脸色了无生气的人们,想了想咬牙豁出去似的说,“不管了,与其在这里冻死,不如搏一搏……”话出口的同时,小洛的手已伸向怀里。
瞅见她的样子,戴忆兰忙按住她说:“姐姐,别乱来,他们费这么大劲,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不会只是想要冻死我们。而且你杀了他们,就能打开囚车的门吗?再等等看吧!”
“等!等到什么时候……!”她瞪着眼一副不听劝的模样。
此时,门外的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马蹄声,戴忆兰扑上去紧紧抱住她,怀里还偷偷抓着她的手,附在她耳边急急地说:“你听,你听……,外面有马蹄声,想必跟我们来此的原因有关,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为了我们的安全还是再等等看吧!”
被她一提醒,小洛收声侧耳聆听,外面的马蹄声似乎走得很急,这一会儿的功夫已清楚了许多,的确是向着小院的方向来的。
第九十二章胶着
马蹄的嘚嘚声很急,很快就来到了破院的近前,此时兵士们也听到了动静,几乎同时站起身。
领头的人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颠颠地跑到那扇岌岌可危的破门前,将门泄开一条缝向外查看,而后回头向领头的人点点头。领头人一见,忙走过去将大门洞开,门外已停了三辆用棉锦围封的暖厢马车。
小洛看到刘世昮就站在当中一辆较为考究的马车前,冷咧的眼神让他深邃的五官更显冷俊。领头人一见到他,忙迎了出去,点头哈腰地笑着,“您来了!这地方可好找!”
刘世昮对他的寒暄理也未理,绕过他径直进到停放囚车的院子里,他身后随进两个仆人打扮,却眼神犀利的人,合力提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刘世昮走到囚车前站定,看一眼跟进来的领头士兵,那人立刻会意,跑过去将囚车的门打开。车内关押的大多是妇人,一时搞不清状况的他们,看着打开的车门不知如何是好。
领头的士兵等得不耐烦,没好气的呵斥着:“愣着干什么,赶紧地都给我滚出来呀!”
如今沦为阶下囚的他们,哪敢违抗押解人的命令,战战兢兢地依次走下车,聚在离刘世昮他们远远的、院子的另一头,相熟的成群抱在一起,给予彼此安慰和温暖。小洛和戴忆兰也跟着她们下了车,躲在众人之后,暗自观察着目前的情形。
押解的士兵见这帮犯人聚在一起,躲躲闪闪的偷眼观察他们,似乎甚为不满,吆喝着推搡前面的几个人,“一帮犯人竟然还敢傻站着……,都给我跪下!跪下!”
这些犯人是犯了罪的官员家属,都是内心自尊心极强的人,平时也见过世面。虽见刘世昮衣着考究,却听到过他在曹大人面前自称草民,自然不肯随随便便给他下跪,其中一人还倨然道:“我们虽被贬为奴,可是他非官也无职,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下跪!”
士兵被她的话一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费什么话!”士兵一声呵斥,冷笑着讽刺道,“还以为自己是官宦家的小姐呢!你现在连窑子里的都不如,还敢耍威风!”
那被打的女子不过十三四岁,哪经得起那粗壮士兵的一巴掌,被打得跌坐在地上,半边腮部红肿着,眼泪汪汪地怒瞪着他。
只听刘世昮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算了,官爷你也别为难她们了,站着就站着听话吧!”他面上露出淡淡地轻笑,看不出喜恶,指了指仆人放在雪地上的木箱,“让你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真是抱歉!冻坏了吧,这里面有十五套棉衣。穿上它,不仅会暖和,还可以不用去边关。我家新建了一处大宅,你们可以去那里干活,只是我们不养闲人,所以只有这十五套衣服……”
穿着囚服站在寒风中瑟缩的女人们相互看看,再看看雪地里格外扎眼的木箱,视线收回来时便有了异样的色彩。
刘世昮说完这番话,便转身对他身后的仆人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去外面等着,记住我们只要穿着棉衣出来的人,其他的事不用插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洛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他迎风而去的背影,那时的她觉得,这是他在她的生命里最后留下的影像。
虽然也很想留在他身边,可是城主给她的信中,没有提到要她留在京城,所以此时小洛的心思并不在争夺那个木箱中的东西,她和戴忆兰默默地向后退了退,躲开人们慢慢变得胶着的视线……
第九十三章血红,雪白
说完这翻话刘世昮便带着他的随行离开了小院,留下一院暗潮浮动的囚犯,每个人都想留下来,谁也不愿去那常年战火不断,生命朝不保夕的边关受苦。然而名额只有十五个,而囚犯却足有三十来人,显然要有将近半数的人留下来。
小洛有她自己的目的,意并不在留不留下,戴忆兰拉着她退到屋前的台阶上,退出人们逐渐胶着的视线之外,看着这些刚才还互相依偎着取暖的人,瞬间便形同生死仇敌。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有人拾起了地上的半块儿砖头,咆哮着向另一个人扑去,冻硬的砖头砸在人的头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血瞬间如注般喷薄而出,洒在纯洁的白雪之上格外刺目。人群在短暂的沉静之后,人们忽然如同得到了号令,面目狰狞地扑向彼此。
人们嚎叫着、扭打着,竟不见了方才在寒风中瑟缩的虚弱,不断有人被打到在地,炽热鲜红的血不断吞噬着地面上的积雪。小洛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些曾经知书识理的人,瞬间变成嗜血的野兽。她看到一位母亲为了保护年幼单薄的女儿,杀死别人,亦被别人打的伤痕累累,小洛想去帮她,因为想到刚刚因为自己失去性命的戴小家小少爷,不想再有无辜的孩子受到伤害。
戴忆兰拉住了她,冲她无声的摇摇头,小洛刚想甩开她的手,却听那个女孩一声尖利的叫声,“不要,不要再打我娘了,”女孩哭着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现在只比那十五人多一个人了,干嘛非得逼我娘,不是还有别人吗?”躲在手拿滴血的枯树枝、杀得双眼惺红的母亲身后的女孩儿,看向躲在屋檐下的戴忆兰和小洛。
嘈杂的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小洛与戴忆兰几乎同时转头,见此时还站着的满身血污的人们,目光全部聚集在她们身上。
猎人出身的小洛,在与他们对视的时候仍不觉浑身发寒,其实即便他们同时扑上来,也不见地伤得了她分毫,可是她不想卷入这场完全泯灭了人性的战争。于是冷冷地道:“我并不想留下来,所以你们不需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前面一个被血污蒙蔽了面目的女人,狰狞地冷笑着说:“不想留下来!你骗鬼呢吧,我们都明白,既然被带到了这里,要么脱下这身囚服留下来,要么……”她指指把守在门前的士兵,“要么就是被他们杀了灭口。”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洛恍然觉得自己还以为可以去边关的想法有多幼稚,她转头看看戴忆兰,心想:她的主人不知道是否料到这样的结果。
人们见小洛听了这番话,只是愣愣的毫无反应,以为她是吓傻了,觉得她比那个已杀红了眼的母亲更好对付,于是离开那对母女向她们扑上来。
戴忆兰迎上去为小洛挡开当前冲过来的人,因顾及着如今这个戴家小姐身份,她一时不敢贸然动武杀人,只得一个又一个将人推开,而小洛只是脸色越来越沉痛地看着,面对疯狂地不断扑上来的人,她终因独力难支被众人按到在地。
戴忆兰的手脚分别被几个人按住,而那个面部血色满布的女人骑坐在她身上,手中碎瓦片的尖角直直向她扎下去,眼见她性命不保……。
此时,那个带女儿的母亲猛地摔倒在地,手里的树枝也被夺了去,在人们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况时,树枝已有半数没入骑坐戴忆兰身上的女人的脖颈里,血像喷泉一样从树枝的根部冒出来。
血溅在小洛冰凉的手背上滚烫如火,她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看着慢慢倒下的人,她目瞠欲裂地咬牙冷声道:“现在可以了吧!”
众人被她凛然的表情所摄,更是惧怕她出奇敏捷的身手,具是面色珊珊地放开戴忆兰,默默地退到一旁。
戴忆兰狠狠地瞪了那一些人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小洛跟前,见她还面色愣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她不知道曾经有人也是以相同的方式死在小洛手上,虽然那次纯属意外,却给小洛带来前所未有的惊慌,而现在那种恐惧和负罪感又回来了。
“姐姐,你……,你没事吧!”她担忧地看着小洛,安慰道,“那些人刚才是怎么对别人的你也见到了,她本来就该死,你没必要感觉内疚!”
小洛对她的话仿若未闻,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神色才慢慢平复了些,却依旧是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她转回头,见其他人已打开了木箱,一些人捧起地上的雪,想要擦掉手面上的血污,更多的人却是满脸冷漠、毫不在意,竟然就当着把守士兵的面开始换衣服。原来让一个人变成野兽,竟然这么简单,小洛心寒地想,他留下棉衣的时候想到会这样吗!?
第九十四章熟悉的呼唤
走到木箱前,看着里面仅剩的两件蓝色碎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棉衣,很难相信它们有一天会像稀世珍宝,让人为之博上性命。
戴忆兰走到她跟前,见她伸手向木箱里,却在半途又停了下来缩回手。她拉过小洛的手,捧起一捧雪放在她手里轻轻搓着,雪在两个人的手之间慢慢融化,带着血色滴在地面。良久,小洛手上的血迹才清洗干净,戴忆兰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说:“好了,现在干净了,换上衣服我们出去吧!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洛收回那只被冷雪搓的有些微红发烫的手,轻轻点头道:“谢谢!”而后拿起箱子里的衣服,走进唯一那间还未坍塌的小屋。换掉囚服走出来,大门已经再次打开,门外的马车这剩下两辆。看来他已经离开了,小洛忍不住又想到刘世昮,猜测他是否会想到这里因为他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她一步步小心地迈过地上倒伏的尸体,脑内努力回想着他月色下温柔如水的目光,还有他曾对她说过的‘跟我走,让我来保护你,没有人能再伤害你!’,那样一个人绝对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小洛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强调着。
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钻进马车,士兵不住地催促跟在后面的小洛快点,而她却是置若罔闻般,木木愣愣地跟着别人的脚步爬上马车。上了马车,环视了一周坐在车里的人,换下了那身囚服,这些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