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说出‘小洛’两个字,已经两年了她仍不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赶忙改口道,“我叫戴念雪,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蓝衣女子笑了笑,拉起小洛的手,走到火炉边的软榻前,按她坐下道:“你看你衣服都湿了,还光顾着说话,赶紧坐下来烤烤吧!”
这一坐下,小洛才感觉到膝盖处一阵凉意,低头一看裤脚已经湿了半截,于是又向炉火凑近了些,扯起湿了的地方烤起火来。
蓝衣女子看着她,突然语气阴郁地说:“我知道‘戴念雪’这个名字并非姑娘的本命……”
第七十七章信扎
“我知道姑娘本来的名字不叫‘戴念雪’,”蓝衣女子淡淡的一句话,却语出惊人。
小洛转头惊诧地瞪着她,不知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嘀咕:怎么突然提起我的身份,难道是我的仇人知道我跟那个什么城主联手了,所以派她打着城主的名头来抓我?可是她又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是怎么糊弄过无妄的?
小洛后悔自己太急着离开这里,什么都没问就跟着蓝衣女子上了船,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船摇晃的幅度增大了,这表示船已离岸起航。
蓝衣女子见小洛面色突然变得不善,赶忙说:“我知道那座岛上的人都有来头,不喜欢被人问及过去,我没有恶意的,更不知道姑娘的来龙去脉。其实我想要告诉姑娘的是,你现在这个名字的来历。”
“来历!”看蓝衣女子的模样不似说谎,她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依旧不敢再轻信,疑惑道,“不过一个名字,会有何来历?!”
“这个名字可不简单哟!”蓝衣女子明眸微眯,故作神秘地说,“其他名字或许只是一个代号,而戴念雪这三个字却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她缓缓将这个名字的渊源向小洛道出,“洛阳戴家,主公本是‘门下五吏’之一的贼曹主官,府上有三子两女,三子中除最小的不满五岁外,其他二子均在贼曹任职,而这戴念雪便是这戴家的大小姐……”
“等等!”小洛突然出言打断了蓝衣女子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世上确实有一个名字叫戴念雪的人?”
“是呀!”蓝衣女子点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是要我冒用别人的身份?”小洛瞪大眼睛讶异地大声道。本以为这个新名字,不过是为了掩饰她的过去,却未料到这其中还另有渊源,她越来越觉得摸不着头脑。
然而蓝衣女子却不知她心中的疑惑,只当她如此激动是担心冒名顶替的事被人识破,自顾自地安慰她道:“姑娘不必担心,这戴家小姐自小养在深闺,从未出过家门,除了贤良淑德的名声在外,并没有几个人见过她。”
“我不是说这个,”小洛急得摆手打断她,诧异地问,“我是说,为什么要我冒别人的名?你们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
蓝衣女子听她如此一问,面上露出略微尴尬的表情,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办法告诉姑娘,因为这些事主人是不会告诉我这样的下人的,不过主人倒是有封信要我交给姑娘。”
蓝衣女子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小洛急急地接过来一看,信封的接口处用红蜡固封、印章压实,封得极为密实小心。
第七十八章内容
小洛接过信笺,蓝衣女子递给她一把青铜的鸟形小刀,助她挑开蜂蜡,而后自软榻上站起身离开她身旁。
抽出信纸展开便见一纸苍劲的隶书,小洛捧着信纸向碳笼边凑近了些,红彤彤的火光透过轻薄的纸片,映得满纸殷红如血。
只见上书:今日见字,依汝两年所学,通读全文应属易事,万莫假他人之口,览尽毁之。
囚汝于孤岛近千日,实无恶意,因由有三,一侧为暂避祸端,以保全性命,二则待时移世易、容颜改变,可避人耳目,三则修身习武,为日后大仇得报,做万全准备。
如此大费周折,实因汝之仇家,皆为位高权重之人,一是众兵在握、威名赫赫的定远侯之嫡妹,当今合王宠妃班诺,另一则是她的亲侄,亦定远侯的庶子班杰庸,且不论二人出身显赫,身边护卫重重,单是二人武功之高强、心机之诡狡,便绝非凭你一己之力可靠近,更休说将其除之而后快。
汝若想报仇唯与吾为伍,借吾势力之铺排,可近其身。汝可知,如今的世道凡当朝手握重权之佞臣,必有其不可为人所知之事,唯有握住其确凿罪证,积弊成疾,方可搬倒二人之靠山,到时便可一举手刃仇人。
今借汝贼曹戴家大小姐之名,乃是为汝洗尽前尘,日后亦可派作汝护身所用。大可不必担心,诸事已安排妥当,必定万无一失。
将此信交与汝手之人,最是聪敏机变,特遣其留于汝身边可助成事。然汝之所欲危难重重,恐防人多口杂谋事败露,故未借其口转述而是加以书信,日后除非必要汝亦不可对其多言。
至此!
珍重!
第七十九章洛城大牢
两年前重返黄山的那天夜里,听金掌柜说有人带兵封了若水镇找人,她就曾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权势的人物,却不曾想到背景竟如此显赫。
合王,那是皇亲国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远侯,她也是听说过的,十几年守卫边境,平定蛮夷屡立战功,莫说在百姓心中已是被神话的人物,且说这国之三分之一的兵力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使是帝王也要忌惮他三分。
如今看似莫说手刃仇人,即便连接近他们都难如登天,小洛心中暗自哀叹一声:娘,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惹上这样的大人物!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手中的纸片飘飘摇摇落进底下的炭笼里,火光一炙转瞬便化为了灰烬。
蓝衣女子端起条几上的茶壶,斟了一杯热茶端到正痴愣愣发呆的小洛面前,拉过她冰凉的双手将茶杯塞进她手中,轻声唤她:“姑娘,姑娘……”
“嗯!”小洛口中应着,眼睛却迟了半拍才转过来,目光依旧有些懵。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蓝衣女子柔声道,“虽然不知道你的难处,不过既然主子让我来助你,他就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不管多难的事,只要他插手了事就已成了十有了。”
听她一席话,小洛仿似回过神来,眼帘微垂见炭笼里,那信纸只剩灰烬在闪烁,暗暗输了口气。一仰头,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灌进肚里,方才觉得一颗悸动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转头斜睨着立在她身侧的蓝衣女子,试探着问:“你口口声声说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听你说话的口气蛮大的呀!”
“嗯?”蓝衣女子被小洛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死锁了一刻方道,“我只是见姑娘心神不宁,说句大话讨姑娘安心,我家主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俗世一位热心人而已。”
俗世热心人!小洛心中暗嘲道,能在孤岛上建那么大一座城池,搜罗眷养着那么多朝廷通缉的重犯,能逼得慕辽那样阴险狠辣的人退而求全,能让无妄那样桀骜不驯的人俯首称臣,还能给自己一个朝廷重臣千金的身份,怎么可能只是一位寻常的热心人!
一个疑问恍然滑过她的脑内,她望着蓝衣女子的眸光不觉的一冷,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会看上曾经弱小平凡、不谙世事的她?
一丝不安在蓝衣女子的面上一闪而过,她接过小洛手上的空茶杯,转身走开,道:“姑娘,你不要想太多,即来自则安之。”
被她一说,小洛不由地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是呀,既来之则安之!”心中却是在想,我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只要他肯助我报仇,我有什么好顾忌的。
反倒是她,小洛深深看一眼蓝衣女子的背影,明着说是来帮助我,换句话也不能说不是来监视我的,在她面前说话还是要顾忌一些的好,问多了对方若是恼了,随时可能不再理我,或是……!
她不敢再深想,于是转开话题道:“既然我们以后要常在一起,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也好方便我们彼此称呼呀!”
见小洛面色柔和了下来,也不再追问她不愿回答的问题,蓝衣女子微沉的面色复展露了笑颜,微微自责道:“是我疏忽了,一见姑娘这清丽脱俗的模样喜欢得紧,只顾着说话,竟忘了告诉姑娘我的名字,”说着,她脸上的笑容竟透着些许别样的意味,“我叫戴忆兰。”
“什么?”小洛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地看着她笑,玩味道,“竟然也姓戴?!”
“其实姓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要跟姑娘长久地在一起,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吧!姐姐!”
听她突然唤了称呼,小洛先是一愣,紧接着想到先前她说贼曹戴家有三子二女,随即反应过来,调笑着说:“不错,你说得对,贼曹主事家的二小姐。”
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小洛不失时机地追问:“不知妹妹这是要带我去哪呀?是去见你家主人,还是去戴家见咱们的老爷子?”
戴忆兰抿嘴一笑,这次倒是没有瞒她,只是故弄玄虚道:“都不是!”
“那是……”
“是去洛阳城中最威风的地方,进了那里不管你是多大的官,都会立刻失了威风,变得蔫头耸脑……”戴忆兰面上显出一些不屑。
“噢!”小洛脸上的疑惑更甚,迫不及待地问,“那是什么地方呀?”
戴忆兰压低声音,诡谲地说:“洛城大牢……”
第八十章再探大牢
几十名船夫分成三组轮换划桨,大船日夜兼程在海上航行了三昼夜,之后换成陆路乘着马车马不停蹄地奔驰了一日,到了洛河又重新换乘船,却不似先前那般张扬,换成乌篷船又赶了几个时辰。
转日的晌午才遥遥望见了洛阳城郭,之前几日看似赶路赶得很急,到了洛阳城脚下船却突然停了下来,且一停便是两个时辰,也不靠岸只泊在枯萎了的芦苇荡里。
小洛再次收回远眺的视线,自船头转回身,弯腰钻进坞棚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戴忆兰:“天都要黑了,我们怎么还不入城?这里离城门还有很远,若是再不走等到了那里,城门下了栓我们是想进也进不去了。”
“姐姐,莫急!”戴忆兰冲她摆摆手,示意她放低声音,而后不以为意的笑笑道,“只要天一黑我们就动身,今晚一定能进城,”说着转身取过棚壁上她们上船时,小洛就留意到的布包交给她,“先把衣服换了吧!”
打开包袱,小洛见里面竟是两件囚衣,她转头疑惑地看向戴忆兰,正想问忍了一路想问的话。戴忆兰却抢先开了口,对她说:“姐姐,不必多问,到了那里你自然会明白!”见小洛欲言又止,她忙补充道,“我保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封信上主人答应你的事,而且从现在起不管去哪儿,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小洛深深瞅她一眼,终于不再说什么,解下雪裘大氅穿上囚衣,摘下头上的朱钗一头青丝随之而落。
戴忆兰也换好了囚衣,拾起榻上小洛脱下的大氅复为她披在肩头,柔声说:“外面挺冷的,姐姐先穿着吧!进了大牢再脱也不迟!”
天黑之后,乌篷船才又沿着洛河行了起来,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船上不让掌灯飘飘荡荡行得极慢。轻轻扬起乌篷船窗帘的一角,漆黑之中看不清眼前,只有远处洛阳城的灯火格外醒目。
一片雪花自窗帘的缝隙处钻了进来,紧接着又是第二片,天空飘飘洒洒又下起了雪,却不似孤岛上那般壮阔,星星点点透着些零落的柔弱。
船靠了岸,早有人等在岸边,一见戴忆兰忙躬身迎了上来,“姑娘,一切都安排妥了只等您来了。”
戴忆兰谦声回道:“对不住了,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只有等着天黑了再靠岸。”
“姑娘言重了,”对方说话更加谦卑,“姑娘做事最是谨慎周全!姑娘请这边走”说着转身当前引路。
戴忆兰裹紧身上的大氅,将身体掩得严严实实,同时不忘回头一面招呼小洛跟着,一面示意她将大氅上的兜帽套在头上。
二人默不作声,跟着领路的人绕过城郭的青砖墙,许久才从城东的角门入了城,避开喧闹的街市,东绕西拐又走了个把时辰。
不知为何自接近这座城,小洛便隐隐担心被人发现,只一路垂着头盯着前面的脚步跟着走,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她也跟着收住了脚步。只听前面那个先前跟戴忆兰说话的人道:“这么晚了,大哥还在当差呀,真是辛苦!”接着声音低了许多接着说,“这个给大哥和兄弟们买点酒暖暖身子,这两人早年得过里面人的恩惠,这不他们要走了吗,这两人特意来尽尽心意送一程!”
随着他们说话的时候,小洛只觉两道视线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的头不自觉垂得更低。
“大哥,不必担心,你瞧她们这身量都是姑娘,不会有事的。”小洛听到轻轻一声银子的撞击声,想必那人又给差役塞了些钱,“您就行个方便让她们进去吧,反正里面的人马上就要死的死、卖的卖,不会有人有机会乱说话的!”
差役似乎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不甘愿地答应道:“好吧,你们跟我进去吧,有什么事赶紧说,快点出来别给我惹麻烦!”
“是、是!”那个声音极为谦卑的急急应道。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哥,不劳您跑一趟了,小的带他们去吧,您去喝点酒歇会儿,我会尽快带他们出来的。”
想来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狱卒是想,反正落了钱自己乐得躲开,出了事自然有人担,竟然痛快的答应了,还极为开心地赞许道:“很好!你小子有点眼力劲,快着点呀!别给我惹麻烦。”说完,小洛便听到有人大摇大摆走开的声音。
“跟我进来吧!”那个后来说话的狱卒向她们招呼道,戴忆兰牵起小洛的手,急急地跟着那人迈进了牢门。
第八十一章交换
难怪戴忆兰说这里是大汉朝最大的监狱,难怪不论多大的官来到这里都会蔫头怂脑失了气势,即便小洛尽量垂低头、即便帽檐遮去了大半的视线,小洛仍能从空气中的血腥气中、从传到耳内的声感受到周围气氛的肃杀。
偶尔耐不住满心的畏惧,偷偷向周围瞟一眼,映入眼帘的尽是看不到尽头的囚室,和一张张血肉模糊、面目狰狞的脸。如果说荒岛孤城的地牢是人间炼狱,那么这里才是真正的炼狱人间,即使这样徜徉其间小洛仍是感觉脊背发凉、脚下发虚。
她不自觉向戴忆兰走近,心虚地悄声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戴忆兰低着头微向她侧脸,小洛只能看到她的鼻尖,和眉骨下一小片阴影,她压着嗓子低声说:“不要多说话,只管跟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小洛收了声又跟着她走了许久,就在她以为已走到尽头时,左手边兀然显出一条夹道,戴忆兰带着她转进去,再向前走便见一间藏在高墙后的独立单间牢房。
带她们来的人跑到牢门前,一边打开牢门一边低声对戴忆兰说:“姑娘,就是这间了,戴家其他的人关在别处,只有戴家老爷和他的血脉关在这里,而且这里跟其它牢间是隔开的,没人能看到这里有什么话尽管说。”
“嗯!”戴忆兰轻应一声,疾步走进打开的牢门,对那人说,“好了,你去外面看着点,过一会儿姑娘们出来了,尽快带她们离开。眼睛机灵着点,别让你看见!”
“是,是!”狱卒诺诺地应着,退出夹道,站在出口帮她们把风。
戴忆兰见小洛仍傻傻站在原处,急着向她招手。
随着她的手势,小洛愣愣地向着牢门走近,监牢里破败的境况逐渐呈现在她面前。一个须发灰白、蓬头垢面的干瘦老头靠在墙角,强睁大一双浑浊的眸子,看岁数应该是戴家老爷。这就是自己现在名义上的爹吗!?小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全与她想象中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
随着渐渐走近的脚步,更多的人呈现在小洛眼前,两个身行魁梧的男子靠在老者不远处,许是年轻的缘故看起来神色还好,可也是满面的血污,身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似乎受了不少的苦。两个年纪与她相若的姑娘搂着一名幼童,瑟缩地相拥着蜷缩在墙角,虽然也穿着囚服,衣衫还算整齐看来没受太多的折磨,只是颈间掉了两颗扣子,虽然俩姑娘极力地抓着领口,仍是盖不住一片白皙的肌肤。
小洛想不到自己即将走进的戴家会是这样落魄的情景,她驻足在门前,转眸疑惑地冷眼望向戴忆兰,她究竟想要对她做什么?
戴忆兰见她不肯进来,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欺身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姑娘,请你要相信我不要看他们,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何况我不是也在这儿吗!”说着一把将她扯进来,转身关上牢门。
小洛看着戴忆兰走到老者跟前,掏出她先前给无妄看的玉佩,对他说:“戴老爷!是我家主人派我来帮您的!”
蓬头垢面、眼神萎靡的戴老爷,一见玉佩竟瞬间两眼放光,也顾不得礼数,抓住戴忆兰的手一下坐了起来,激动地颤抖着,“他……,他……”不知是后继无力,还是过于激动的缘故,这位戴老爷竟一时不能成言,几次吞咽之后方能说句整话,“我落魄至此,他竟肯不顾后果的来救我吗!”
戴忆兰面露愧色,犹豫了一下才对老者说:“戴老爷!真对不起,您也知道您这次犯了多大的事,我家主人实在无能为力……”
老者一听她的话,脸上立刻显出无比的失落,颓然地松开手,片刻强自平复了心绪才道:“没关系!到了这地步,他不怕惹麻烦派人来见我这老头子最后一面,我就很感激了!怎么还敢强求活路!”
小洛听得心里不觉一酸,这戴老爷自己已被折磨成这样,听他的意思马上就要被处死了,竟然还顾得上为他人开脱,虽不知他所犯何罪,却不禁觉得他不失为一位好汉。
未待他的手落下,戴忆兰复双手捧住道:“我家主人说,他不是不想救戴老爷和几位公子的性命,实在是即便将你们救出了牢狱,只怕圣上也不会放任戴家的男丁活在世上。可是两位千金就不一样了……”她说着转头看看两个蜷缩在墙角的姑娘,老者的视线不禁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她们是女眷,按法典她们是不会被处死,而是被卖到军中为奴。”说着,她满脸惋惜痛苦的表情,“两位小姐正值豆蔻年华,这水灵灵的模样充了军只怕……,”两个姑娘听了她的话,吓得更紧的抓住自己的衣领,“只怕到时候连死都不如啊!”
第八十二章究竟谁为谁丢了性命
老者神色惨然地垂下头,片刻之后蓦然抬头瞪着决然凶狠地目光,看向那两个姑娘,狠狠地道:“那我现在就杀了她们,绝不能让她们辱没了我戴家的门声!”两个养尊处优的姑娘听了戴忆兰的话,本就吓得不轻,再见爹猩红的眼睛,吓得立刻缩成一团。
戴忆兰恰在此时拦住老者道:“戴老爷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戴家的血脉不就真的断了吗!我们心里都清楚您是冤枉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戴家绝后!”她回头看一眼正心乱如麻的小洛,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也不管她答不答应,一把扯开小洛的大氅,裸出里面的囚衣,接着未待大家回过神来,将自己身上的大氅也脱了下来。“所以主人派我们两个来,将两位小姐换出去……”
“这,这……,怎么可以!”老者惊讶地连连摆手。
戴忆兰拿着两张大氅,不由分说地套在两个姑娘的身上,神情坚定地说:“我们两个是自愿的,所幸小姐们平时养在深闺没几人见过,替换了应该也没人会发现,戴老爷您就别再说了。”她将两个姑娘自地上拉起来,整整她们身上的衣服,目露怜惜地说,“主人说让您放心,小姐们出去后也许不及往日舒心自在,却能清清白白做人,衣食无忧的生活。”说着她推着俩姑娘向牢门外去。
两姑娘不舍地回头声声唤着爹爹,老者忙上前捂住她们的嘴,厉声道:“不准哭,若是被人听见,岂不是枉费了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见两个女儿,咬唇强止住了哭声,老者松开手命令道,“都给我跪下,给两位恩人磕头!”
两姑娘抽搐着瞅一眼父亲,而后听话地欲跪下给小洛她们磕头。戴忆兰见状,忙上前扶住她们,急道:“戴老爷您这是干什么,让两位千金之躯,给我们这奴婢磕头像话吗!”
“她们的家都败落了,还说什么千金之躯!”老者凛然地望着小洛她们,“反倒是两位姑娘舍身取义,才是真正的大义之人,这个头受的,让她们磕吧!否则我不会让她们走的。”
“这……”戴忆兰勉强地松开手,勉为其难地受了俩姑娘的跪拜,而后急忙将她们双手扶起,“好了好了!快走吧!时间久了怕都走不了了!”
俩姑娘依依不舍地看一眼老者,老者红着眼摆摆手让她们走,而后转身面朝墙壁不再看她们。
小洛自始至终默不作声地看他们像做戏一样,如今两个真正的戴家女儿走了,她和戴忆兰代替她们沦为阶下囚,接下来的日子又会是怎样的呢。小洛坐在黑暗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借着窗外微朦的天色,深深地瞅着假寐的戴忆兰: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说是要将我送到仇人身边,如今却将我送进了大牢,是故意在捉弄我还是要变着法的弄死我?
不,都不像,她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弄死她用得着费这么多功夫吗!再说还有小岛上两年的教化,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死的。
戴念雪这个名字是慕辽两年前给她的,而……,她转头看看牢中其他几个人身上崭新的血迹,而戴家应该是最近才落难的,如此看来只怕戴家的事都是戴忆兰身后的主人搞出来的,为了给她这个身份,才弄出个罪名将知情人都除掉。
小洛面上露出一丝嘲讽地冷笑,戴家老爷死后若泉下有知,只怕会抽自己嘴巴,错将恶人当成恩人,还让自己的女儿给灭门的仇人磕头。
转念,小洛又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个慕辽口中的城主,戴忆兰口中的主人该是多么可怕的人,又有着怎样显赫的背景,能轻易操纵朝廷命官的生死,而自己一个懵懂无知的姑娘,竟想要跟这样的人合作,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八十三章内疚
黎明微蒙的晨光从高墙上巴掌大的小窗里照进来,栅栏间雪花伴着寒风灌进来,牢中的空气又湿又冷,小洛双手抱肩更紧地缩起身子。身边的戴忆兰感觉到了她的动静,伸过双臂将她环进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可是为什么小洛却感觉自己更冷了。
她环视一周牢中这些陌生的亲人,他们满身血污横七竖八地蜷缩在肮脏的牢底,闭着眼似乎在睡着,眉头却紧紧地皱着满脸绝望。她想:那个慕辽口中的城主,戴忆兰口中的主人是个心机多么可怕的人,为了给她一个身份竟然将这一家人送上死路,还让他们对他感恩戴德。还有他的背景又是怎样的显赫,能轻易操纵朝廷命官的生死,自己一个懵懂无知的姑娘,竟想要跟这样的人合作,是否太过异想天开。而他又为什么会需要我,为我费这许多心思,这一切背后是否藏着更大的阴谋……!
娘,如果洛儿放弃报仇,你会不会怪我?小洛凄然抬起头,看着被栅栏阻隔的天空,心中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然而她即刻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怎么可以忘记母亲滚烫的鲜血流在手上的感觉!
高墙里是时时监视她、禁锢着她的戴忆兰,高墙外是她仇人的天下,现在情况看起来也容不得她选择。慕辽,你在哪儿?可知道我被关在洛阳城中的大牢里?你说过只要我离开那里,你就会来找我,是当真还是为了骗我乖乖留在那里?
“姑娘一夜都没合眼吗?”戴忆兰轻柔地话语在耳边响起。
小洛转头看她,心中暗嘲:好一张清丽无辜的脸!她面色冷淡地点点头,问:“明天我们要去哪儿?”
戴忆兰面色微显尴尬,姗姗道:“按法理……,应该是被卖到军中做军奴!”她暗暗观察小洛的神情,生怕她听到后反应太激烈,在戴家人面前露了马脚,随时准备伸手捂住她的嘴。
幸好小洛听后只是略显疑惑,并未见太多惊慌。然而戴忆兰还是不放心,急忙安慰她说:“不过姐姐不必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小洛挑眉斜睨着她,笑道,“哪来的那么大口气!”
“姐姐可别小看我,我身量看起来虽单薄,功夫却不差,个男人近不了我的身……”戴忆兰一副信心满满的神情打包票。
“好的!我信!”小洛拍拍她的手背无所谓的笑着,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倒不是担心,只是想不通,你家主人千里迢迢把我送到洛阳来,就是为了安排我被卖到军中?若是说帮我,不是应该把我送到合王府,或者是侯爷府吗?”
“啊?”戴忆兰微懵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为什么?难道姐姐要做的事,跟合王府和侯爷有关系吗?”
看戴忆兰的神情,小洛才恍然想起城主的那封信中,曾嘱咐她不要对其他人说太多。真不知道戴忆兰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看过她在戴老爷面前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小洛还真不敢小瞧了她。
再想想,信中所说的两个人都曾见过她,这样贸贸然闯进去确实不妥,于是小洛摇摇头淡淡道:“没有的事,我瞎说的!”虽然她搪塞的极为牵强,戴忆兰却极有眼力没有再追问。
天渐渐亮了起来,戴家人也都醒了,靠在墙边一脸死气沉沉的绝望。那个应该是戴家三子的幼童,昨晚小洛她们来时他睡着,如今见姐姐们突然不见了却多了两个陌生人,一脸的疑惑抬头看自己的父亲,稚声稚气地问:“爹,姐姐……”
戴老爷一把抱过他,捂住他的嘴,恶声恶相地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要说,听到没有!”
本来就饱受惊吓的无知稚子,见父亲突然也如此凶悍吓坏了,撇了撇嘴想哭,却含着泪握着小小的拳头,极懂事地点点头,之后果然不再说话,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洛她们。
看着他,小洛心里像压着石头,沉甸甸的堵得慌满心内疚。难道因为大人的算计,就连这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吗?她转头,质询地看向戴忆兰。
然而,戴忆兰却一脸冷然的警告,嘴唇微不可见的蠕动,低声道:“赶紧收起你那表情,现在不是怜悯的时候!”
第八十四章变心
忽然,一行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通过狭长的甬道传过来沉闷的让人心颤,而甬道的尽头只有小洛所在的这一间牢房。
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小洛蓦然抬头看着那张稚嫩的脸、懵懂的眼神,只怕他连将要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到了刑场,当他眼睁睁看着父兄的头颅被砍下来,他会被吓哭吧!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只听“哐当”一声,牢门被人大力的打开。
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官兵一拥而入,直接向戴家父子扑了过去。透过人墙之间晃动的间隙,小洛看见那个男孩儿被人从父亲怀里强行夺走,孩子凄惨的哭号穿透激烈的喝骂声、凌乱的脚步声传入她耳内。她终于忍耐不住,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人,扑上去抢夺士兵手中的男孩儿,“放手,你们都放手……!他只是个孩子……!不要这样,不要吓着他!”
而抱孩子的士兵未想到她一个姑娘,竟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愤怒中将孩子抱得更紧。混乱中有人说,“什么吓着不吓着的!反正都是马上要死的人了!”有人过来用力地扯小洛的手臂。
终是寡不敌众,小洛被推得踉跄倒退几步,方站稳便又欲上前去抢人。戴忆兰恰在此时扑上来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头嘤嘤地哭着说:“不要这样,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弟弟,我也舍不得……,可是你这样闹也没用呀,你要是伤到了自己,让我怎么办啊!”可一转声,凑到她耳边的嘴里却在低声地警告着,“闹一闹就行了,别太过分,要是露了马脚,我们都得死!”同时戴忆兰纤柔的手指抵在她后腰上,稍一用力她直觉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眼见小洛瘫坐在地、默默地流泪,不明就里的戴老爷以为她是为自己日后的遭遇悲伤,临去前走到她和戴忆兰跟前深深鞠了一躬,有些悲苍、有些内疚地说:“对不住了!以后……,你……,你们多多保重,这份亏欠老朽记下了,唯有来生再报了!”
小洛眼睁睁看着牢门再次关上,直到他们离开许久,她仍能听到男孩儿的哭喊声。
戴忆兰松开了钳制着小洛的手,寒着脸白她一眼,冷嘲道:“姐姐好一出情真意切的戏码呀!倒真真像亲骨肉分离,可是日后这般感情用事的举动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不然赔上性命的可是我们。”
“他只是个孩子,不能留他一条活路吗?”小洛一把扳过戴忆兰的肩膀,凶狠地瞪着她质问。
“小孩子才危险,就因为什么都不懂才容易说错话!”对小洛的无知和没用的怜悯,戴忆兰感觉有些厌恶,语气不善的警告说,“所以更留不得!”
没想到戴忆兰说出这样话时,口气不仅未见一丝愧疚,反而是冷漠的理直气壮,小洛不无厌恶盯着她说:“你好狠的心肠!”
戴忆兰听了她的话,唇角斜挑冷然一笑,道:“姐姐既然能向我请求放那孩子一条生路,想必已经明白这家人为什么会被砍头,那就应该明白他们是为谁而死,怎么反倒来怪罪忆兰心狠!”
“我不知道你们会做这样的事情,若是早知道我……!”小洛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知道!?”戴忆兰嗤鼻一笑,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好,或许开始你真的不知道,可是昨晚你一夜没睡难道没有想通吗……?”见小洛突然像失魂一般愣愣地无言以对,似乎是默许了她的话,她气恼地质问道,“既然你早就想通了,既然你那么想救那个孩子,为什么昨晚不将真相告诉戴老爷,让他抓我们去喊冤?想必你也知道这样做没用……,”她说着顿了一下,转而恍然之后冷笑更深,“不,应该说你放不下你要做的事,还是需要戴念雪的身份,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戴忆兰的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刺在小洛心口,她却无力反驳。只能任由她继续嘲讽。“既然如此,干嘛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我头上,自己在一旁装圣人!”
是呀,她为何昨晚没说,难道潜意识里,她真的已如戴忆兰所说那般自私无情了吗!小洛扪心自问。
第八十五章兵刃加身
押解戴家人的士兵方走不久,又来了另一群身穿不同袍甲的士兵,一进来便冷冷地俯视着小洛,问:“你们便是犯官戴家的两姐妹?”
小洛心里本来就很乱,再见这帮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冷冷瞟他们一眼,别过头不理他们。
这帮士兵专司处置犯官家眷,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们,乍然落魄全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见了他们更是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出,何曾有人敢公然藐视他们。
领头的士兵见小洛这幅表情登时火冒三丈,抬起手一副蒲扇般的大手就向她的脸上招呼而去。
戴忆兰眼瞅着情况不妙,忙扑过来抓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大哥,官大哥……,姐姐她刚才看着我们爹爹被人拉出去砍头心里难受,您千万手下留情!”
领头人转头看抱着他手的女子,只见她清清爽爽一张白皙的俏脸,立时两眼放光,脸上表情也变得猥琐,心说:进了这大牢,大多都被折磨地没个人样,她倒是干净!想着,手渐渐松了力道,撇开冷着脸的小洛,慢慢向戴忆兰伸去,嘴里滛笑着说:“好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哟!在这大牢里关了十来日还能这般模样,倒是少见!”
眼看着一直猪手就要挨到戴忆兰的面颊,她是又急又气却不敢轻举妄动,下一秒,领头的士兵忽觉一股力道缠住了他的手腕。他惊疑地转头,正撞上一双本该无比动人,此时却阴狠异常的水眸,他被瞪得心里发虚,有些底气不足地喝道:“你干什么,放开!”
“我们是戴家的千金,岂容你这无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