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密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月影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月影脸色不变,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舒小伦这才叹了口气,眼波流转,道:“我可只是听说了一点点啊……据说那两个被当场击毙的刺客,身上都搜出了子陵王的令牌。这一下白王可没理由再容得下自家皇叔了。这场仗啊,我看是非打不可咯……”
“巨泽国的子陵王沈夜勋?”
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出乎月影的意料之外,她偏着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刺客是两个人?”
“也有说是三个的,不过被神风军当场诛杀的只有两个。”
月影的眉皱的越紧了。她重伤未愈,本不能长久的凝聚心力,此刻只觉得喉头一甜,连连咳了数声,喉咙里隐隐的泛上了一丝血腥气。
舒小伦急忙替她顺背:“哎呦我的大小姐,赶快躺回去休息。若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家可要被颜公子的眼神冻死了……乖,死人的事情就别想了,先养好伤再说。”
月影果然很乖的躺了下来,才翻了一个身却又道:“小伦,麻烦你请小然姑娘来一趟,我想当面谢谢她。”
舒小伦一愣:“你怎么知道那小宫女还在?”
“她一定在的。”月影虚弱的笑了笑,闭目养神,“我还没有给她谢礼,她怎么会走?”
小然果然一直留在简府,半步都没有离开过。
她算是月影的救命恩人,因此简若尘和颜啸云都对她甚是礼遇。当她踏进月影房间的时候,早已经换下那一身宫女的衣服,穿着一条绯色的纱裙,上甚至还戴了一朵百日香,整个人看起来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惹人怜爱。
月影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她,示意道:“坐。”
小然很听话的坐在她的床头,甚至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角,笑意璀璨:“萧大夫真有本事,我还以为你没有十天半个月起不了床呢。”
月影看着她的笑脸,淡淡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小然眨了眨眼,笑得一脸天真,“我本来不想救你的,不过我实在心肠太软,忍不住还是大慈悲了。既然是忍不住做的事,那就没想过要什么报答。”
月影道:“你本来的确是不想救我。可是如果你不对我有恩,出宫以后就找不到去处,更找不到人庇荫……天下那么大,如今还有哪里是你可以容身的地方呢?……我说的对吗,青公主?”
她仿佛没有力气了,这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很轻,轻得只有小然可以听见。于是那张圆圆脸蛋上的甜美笑容一瞬间就凝固了起来。
第十四章挑灯夜看洗红妆(二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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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刻,月影似乎看到了小然脸上的笑容裂成了一片一片。
但很快的,她的嘴角又柔和起来,笑得天真可爱:“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告诉我青公主已经死了的时候……或更早。”月影轻轻叹了口气,“一个织染局的宫女,却连宗亲女眷和后宫妃嫔的礼服都分不清楚,你的乔装实在是太失败了。”
小然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谁知道那种时候你会在那里?那个人妖武功那么高,人又那么坏,若不是你连累了本公主,本公主早就逃走了。”
月影不置可否,只问道:“为什么要逃?”
“我的亲弟弟要杀我,我不逃走,难道留着等死吗?”小然的眼神一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看起来有些茫然,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父皇死的时候没有公开立嗣,小飞的皇位争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死了多少人了。再死一个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王要杀你?”没记错的话,沈斐然应该是沈荇飞的亲姐姐。
小然微微的“哼”了一声,娇俏的脸却又重新带上了笑,她并不正面回答,只是问:“你从追杀我的黑衣人身上拿的令牌。知道是谁的吗?”
那是一面玄铁令,上面刻了一头水麒麟,反面有四个字“子欲登临”。月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她能猜到。
“子陵王?”
“不错,令牌确实是皇叔的,但人却不是他派去的!小飞一直欲除皇叔而后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嫁祸机会。”小然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神秘,“可是我也不笨,我既然活了那么久,当然也能继续活下去。”
月影突然有些明白她小小年纪为何杀起人来却那么狠辣无情。她居然有些同情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没死,就不怕白王继续追杀?”
小然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暂时不会的。我虽然没死,但‘青公主’死了。小飞对付皇叔的理由已经成立,他现在顾不到我。”
“替你死的,是你的亲信?”
“你是说碧桃?我以前待她好得很,现在她虽然死了,但能葬在大酉妃陵,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怪我的。”
……真是如此吗?不管有什么理由,杀人就是杀人,血的味道是湮灭不了的。
月影觉得累了,又慢慢的闭上眼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白王要杀你,你恨不恨他?”
沈斐然沉默了片刻,继而轻轻道:“不恨……因为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巨泽国并非只有我一个公主,子陵王却只有一个,皇位也只有一个……”
她的声音郑重而轻渺,眼中又蒙上了那层空茫的雾气,无爱无恨,甚至连悲伤都已经遗失了。
她自顾自说话,一回头,却看到月影已经合上了眼睛,呼吸平静悠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她慢慢的走过去,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搭上紫衣女子的脖子,青紫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可见,指尖甚至能感觉到血脉流动的轻颤。
她的眼色又变成那种空洞的茫然,唇角露出一丝幽幽的笑意,喃喃叹道:“竟然就这么不防我,你肯定是疯了……”
“……我……竟然跟你说了这么多的秘密,我也一定是疯了……”
她的手指倏然间收紧,却只是扣紧了自己的手掌,然后慢慢的舒展开来,静静的走了出去。
月影虽然也会思考很多问题。但她做事,大部分靠的是直觉。
比如,她的直觉判断沈斐然对她没有恶意,所以她就很放心的在她面前睡着了;再比如,现在她的直觉告诉她,颜啸云的心情已经从无限自责中恢复了过来。
于是她就直截了当的说道:“啸云,我们可以谈谈吗?”
颜啸云抿了抿唇,薄唇弯出了好看的线条。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窗外,道:“天气不错,去晒太阳吗?”
“好。”
月影才答应了一声,颜啸云便上前来将她连人带被子横抱了起来,打开门就朝外走去。月影顿时急了,简府上下这么多双眼睛,她不想被人看笑话。
可是她现在打不过他,只能板着脸叫他放手,颜啸云却是充耳不闻,一路把她抱到荷花池的凉亭里。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唯有阳光微温而慵懒。
她却突然不说话了,抓着颜啸云胸口衣襟的手也慢慢松开,只是低头不语。
颜啸云低下头看她有些别扭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把她轻轻的放了下来,道:“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持剑山庄,别回王府了。”
月影惊讶的抬头看他,他反倒笑了:“再过些日子父亲要过寿,季芒、无重和贝宫主都要来。莫非你不想去?”
“想。”她本能的回答,答完了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原来误会了别人的意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道:“对不起。”
颜啸云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也会说对不起。每次经过紫霞关都过门不入的人,可从来没有说过一声对不起。”
月影很认真的想了想:“啸云,今时不同往日。”
“你路过巨泽,会去找那个j商喝酒;到了西南,也会找无重聊天。明明就是厚此薄彼吧,怎么,我家有吃人的妖怪?”
“啸云,我现在是信王妃。”
颜啸云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狂狷的怒意,冷笑道,“那个混账王爷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这么多天,信王府上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你算哪门子王妃?区区几颗珠玉,我有一百种法子拿到手,还回去做什么?”
听到慕容苏没有去找她,月影并没有生气也不难过,只是蹙着眉呆,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是很确定的样子,片刻之后才慢慢的摇了摇头:“还不行。除了佛眼砂,现在这头还多了别的事情,有点棘手,我还不能走。”
颜啸云眼神一冷,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她一向倔强,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有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心中也有计较,因此避过不谈,只是道:“我已经查到了寒冰老人的下落。”
“真的?”月影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三十年前,寒冰老人败在朱若宫主掌下,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但是后来有个人却救了他,这个人就是号称‘不救活人’的鬼医花戏蝶。”
“鬼医花戏蝶?”月影一惊,“听师傅说这个人医术不赖,名声却是很差的,他应该已经死了……”
她突然打住,既然寒冰老人都可以死而复生,鬼医当然也可以。
“有人曾经见过形似寒冰老人的老和鬼医一起出彤云关北上,最后消失在白朔草原。”
“他们去了北六国?”月影沉吟起来,眼前突然间闪过那个名叫“如意”的少年,他的相貌和口音都是胡族特征,而持剑山庄的探子也说,这一批南下的高手似乎是北方的贵族……
她的眼神一凝,突然问道:“关外有句很有名的话,叫做‘孟尝府上三千客,不及如意座上宾’你听过没有?”
颜啸云皱了皱眉:“略有耳闻。”
“这句话说的是白朔的如意侯班雎南珠。听闻他在关外广纳贤才,助白朔汗王治国,恩威并重,贤名远扬。”
颜啸云皱了皱眉,“你是说,寒冰老人被如意侯收留了?可是据我所知,如意侯重文,府中招纳的都是文士。更何况他已经七十多岁,连儿子都五十岁了……”
“白朔的爵位是世袭的。就算如意侯和他的儿子都老了,但他还有孙子……”月影的眼神越来越亮,“我怀疑打伤我的那个人,正是这一代的如意侯班雎莲!”
第十五章任他明月下西楼(一修)
又是一夜。夜色静好,月光如水。
素手轻拨,清音弹毕,梁婷儿轻轻递了一杯凉茶过去,微嗔道:“王爷,婷儿的新曲您都没有用心听呢!”
她柔媚的眼中带了一丝丝凉意,仔细看去,并不像在笑。但当慕容苏回头的时候,她的笑容已经像是月色下盛放的蔷薇,艳极。
慕容苏穿了一袭浅色织锦的长袍,极素雅的纹样,腰上却缀了鲜亮的红榴石,看起来别有韵致。梁婷儿弹琴的时候。他就一直望着窗外,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他接过了她递来的茶,顺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揽进怀里。梁婷儿一手抚弄着他的衣角,一边轻声叹道:“王爷若是担心奚姐姐,何不派人去寻找?”
慕容苏抚着她的长,道:“不用找了。”
梁婷儿自他怀中支起身来,柳眉笼着一层似嗔非嗔的娇媚,咬着唇道:“可是……王爷人在我这里,心却在别处。婷儿不依。”
他的眼神掠过槛外半轮残月,却只是轻笑道:“你这曲子原是极好的,只是后一段的复调有些急了……我帮你改一改。”
说罢他拿过琴,指尖轻按,依着方才的曲子重又弹了起来。
不用找了。因为他觉得,若是她没有死,他可能无法下手去杀第二次。
即使是“可能”,他也不想去试。所以,她一定是死了。
曲调过半,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隐隐的呼喝,交错着兵器的声音和人的声音,乱哄哄的一路直朝着西厢而来。
很快,金铁交鸣的声音就在耳边。慕容苏微微蹙眉,手指一顿,琴声骤停。
下一刻,一阵寒风迅速的掠过他的身侧。清光闪动,一柄长剑抵在他的胸口,离他的心脏只有几寸的距离。
剑气森然,他觉得心口的血液有一瞬间几乎完全凝固了起来。
但是他却笑了。那样的微笑,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
他说:“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稳定。身旁的梁婷儿却脸色苍白,好不容易才忍下了口中的惊呼,人却倒退了两步,手指拂上了琴弦,出数声铮琮。
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做妻子的用剑指着夫君的胸口,而被指的那个人居然还在笑。――那个拿剑的人,正是月影。
她还是穿着淡淡的紫色衣裳,脸色却很苍白。袖口和领口露出受伤处层层包裹的白绢。握剑的手掌上也有伤,长长的一道血痕,一直划到手腕上。
碎心剑却没有一丝颤动,她的脸色也很冷淡,镇定。只是眼中却仿佛含着两团熊熊的烈火,隐有燎原之势。
身后的房门豁然间打开,满脸惊讶的司徒星一步抢了进来,急道:“大夫人……奚姑娘,您要做什么?请撤剑!”
月影不回答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慕容苏,沉声道:“你让他们都退下。”
慕容苏轻轻一笑,也不反驳,直接道:“司徒,你先出去。”
“王爷……”
“出去。”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司徒星皱了皱眉,终于挥手撤退了身后的王府侍卫,但是并不走远,数十人一出门便将这西厢精舍团团的围了起来。
慕容苏又偏了偏头,轻声道:“婷儿,你也出去。”
梁婷儿比司徒星听话的多,立刻整了整衣裙转身离开。走得很快。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炉中所焚的瑞脑香气弥漫不散,清凉微苦。他的眼神幽暗,迎着她的目光叹道:“你伤得很重吧……可好些了么?”
“我还没死,让你失望了。”
她的声音冷淡,带着微微的嘲讽。
“怎么会?”他眨了眨眼睛,“王妃能回来,我自然是很高兴的。”
月影微微的仰了仰头,淡淡道:“慕容苏,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既然要杀我,当初何必和我立约?堂堂大酉的信王殿下,也会如此不守信用?。”
“这是两回事。”
那一点微妙的喜悦已经隐去,他的嘴角又换上了莫测的笑容,不慌不忙道:“我的确和你立下三个条件,但我并没有说过不杀你。我本就不是光明磊落的人。”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能在那段时间调开德仪门的内廷侍卫,还能让杀手乔装成宫女内监入宫的人,除了负责婚礼典仪的信王,还能有谁?”
“就算不是我,别人要做到这些也不难。”
“那张纸条用的是简若尘的字迹和口吻。”她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知道我在宫里,又知道简若尘能约我出来的,除了辽阳公子本人,大概就只有你了。”
如果那次他没有在简府出现,她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慕容苏认识简若尘。他没有算到的,也只是那一步。
他一直在很认真地听她说话,直到她说完,才微笑着摇了摇头:“女孩子太聪明了可不好,男人会不喜欢的。”
月影的手腕轻轻一转,剑尖抵上了他的咽喉,声音平静:“我现在就可以一剑杀了你。”
“你不会的。”慕容苏慢慢的绕过锋利的剑尖,走到她的身边,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你下不去手。”
握剑的手终于很慢很慢的放了下来。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忍不住喘了口气,退了一步靠在桌边,轻轻的咳了两声,蹙眉思量接下去的言辞。
他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伤没好,却站在原地言笑晏晏:“既然王妃没有死,那本王该用什么来奖赏你呢?”
“不如这样吧,在你我的三个约定没有完成之前,我不杀你,这样好不好?”
他的话语很平静,很笃定。似乎只要哪天他想动手了,她就一定活不了。月影忍不住冷笑:“如意侯虽然厉害,尽力一搏也未必就杀得了我。”
他挑了挑眉:“你知道阿莲的身份?”
“我只是想不到信王殿下竟然会和白朔联手。白朔对大酉虎视眈眈,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对你来说,万人之上的王位比江山社稷百姓安危还要重要吗?”
“王位和江山……”
慕容苏喃喃道,眼底一瞬间闪过一种嘲笑般的神情。他又笑起来,眼中却没有笑意,轻轻道:“这种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她忍不住皱眉:“你真的想做皇帝?”
“人总要有一点理想的对不对?”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容很优雅,眼神却像是荒芜的雪原,冰冷,而寂寥。
第十五章任他明月下西楼(二修)
月影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怪物,
但她终究还是镇定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朝慕容苏扔了过去,道:“信王殿下想必认识这个吧?”
那是一枚玄铁令牌,一面刻着水麒麟,一面是“子欲登临”四个字。
慕容苏的脸色变了变,却又立刻道:“你怎么会有刺客身上的令牌?不怕我叫人来抓你么?”
她微微一哂:“怎么,那些刺客不是你派去的吗?”
她的神情虽然萎顿,眼神却很安静镇定。慕容苏和她静静的对视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收起了笑容,道:“这是子陵王的令牌。”
月影道:“虽然刺客身上有子陵王的令牌,但是青公主不是他们杀的。”
“不错,青公主是我派人杀的。”
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承认,月影愣了愣,又道:“你让如意侯杀青公主之前,究竟知不知道还有别的人也要杀她。”
“不知道。”
他的确是不知道。他杀青公主,是为了阻止裕德帝和巨泽结盟。如今朝中皇帝与太后两方势力互相牵制,任何一方坐大都对他的计划不利。如意侯本就是他的旧识,这次南下也为此事而来,因此两人一拍即合。班雎莲的武功天下难遇敌手,区区一个青公主自然不在话下,特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刺杀,是为震慑,经此一役,大酉和巨泽之间,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联姻。
他当然也想到过子陵王沈夜勋。但慕容苏不以为子陵王会蠢到选择在婚礼大典行刺青公主,是以一直未有防范。
直到那两个黑衣人出现,赴死,并留下了“子欲登临”的令牌。他才突然明白,原来这其中还有更周详的一步棋,青公主死,嫁祸子陵王,白王因而兵围剿,独揽大权。
幸而如此,那些黑衣死士反倒成了如意侯的替罪羊,真正的凶手根本就无人过问。若不是因为如意侯要杀月影,绝不会有人察觉杀死青公主的并非那些黑衣人。
慕容苏看了一眼月影紧紧扣住桌沿的手,微微笑了一声:“现在知道了也是一样的。至少我知道,子陵王要倒霉了。”
他的语气散漫:“没想到白王年轻轻,倒是很有手段。不知道这一招偷龙转凤里,皇兄又知道了多少呢?”
月影明白他的意思。如意侯一行人改装入宫是为了掩藏行迹,反之,那三个黑衣人白天穿了夜行衣就是为了惹人注意。在这其中为白王的死士提供便利的,也只有皇帝了。
只不过按照实际情形来说,皇帝未必是真的希望青公主死,多半只是答应和白王联手制造一个可以剿灭子陵王的理由。谁知道白王单方面不守信用,想把青公主这个重要的筹码杀了了事。
月影目光一凝,道:“此事我不想再提,今晚找你是另外有事。”
慕容苏退回到琴边施施然坐了下来,双手一拨,清音顿起。他问道:“说的是,我本来以为王妃无论如何不会回来了……什么事?”
“从此撤销你我的约定。”
“我不杀你,这样也不行吗?”
“我不相信你。”
他轻轻一笑:“没有我的休书,你要怎么走?只要我向皇上参上一本说王妃与人私逃,就算是奚将军恐怕也要头疼。”
她一怔,气息为之一滞:“慕容苏,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是你丈夫,你可以叫我王爷或相公。但请不要直呼其名。”
他还是笑得很温柔,语气却一点也不温柔。眼里闪着一种危险的光芒,近乎凌厉了。
她一口气顺不上来,连连咳了好几声,几乎直不起腰来。
慕容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拨弦的手却停了下来,用力的按住琴弦。半晌,突然淡淡道:“我现在要提出第二个要求,王妃请好好的听着。”
“王妃既然武艺卓绝,那请你负责本王的安危,直到……”他的手指徒然一松,琴声骤响,“……本王提出第三个要求为止。”
他打定主意不让她走!
月影只觉得喉头一甜,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紫血。双手却紧紧抓住胸口衣襟,连指节都白起来。
“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静静的看着她,琴音的余声袅袅不绝:“王妃自然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去找余下的佛眼砂,但找到的是不是一堆齑粉,本王就不敢保证了。”
她看着他,止不住的鲜血从唇边涌出来。原本就伤势未愈,体内余毒未清,此刻又兼心神激荡,终于不能支持,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地上。
慕容苏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慢慢的站了起来,可还没朝她跨出一步,窗外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两三步便跃到她的身边,伸出手臂将她扶起来靠在胸口,手指一轮拍打,掌心抵住她背后大|岤,将内力缓缓度入。
白衣如雪,清冷如剑的男子。是颜啸云。
慕容苏的唇边升起了一丝幽微的笑意,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他淡淡道:“这位是持剑山庄的颜公子吧,私闯王府的罪名有多大,你可知道?”
颜啸云伸出手轻轻拭去怀中女子唇角的血迹,对他的话似乎置若罔闻,只是低头沉声道:“你偷偷跑出来,萧漠生气了。”
她一口气还没有回上来,只是闭着眼睛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时候,西厢精舍的门被外头的司徒星用力撞了开来,只听他急道:“王爷,有人闯……”话还没有说完,一眼看到抱着月影的颜啸云,顿时愣住了,呐呐开口道:“颜公子……”
颜啸云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他只是小心的抱着月影,站起身低声道:“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你可以走,她不能。”
开口的是慕容苏。他的神色很平静,笑容虽然收敛了几分,但看起来并不凶,只是散着拒人千里的气息。
颜啸云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前穿着华贵流云缎长袍的男子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有着细致清秀的五官,但眼神里却有一种隐晦的残忍乖戾。
这就是月影的丈夫。看着她受伤痛苦却依旧面不改色的男人。
他迎着他的目光,傲然冷笑:“你拦不住我。”
“颜庄主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少主却诱拐皇室宗亲的家眷私逃。传扬出去对你们持剑山庄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颜啸云眼角抽紧,冷声道:“你在威胁我?”
“只是提醒你。奚月影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颜啸云尚未开口,月影却突然动了动,伸出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示意他听她说话。
他依言低头,月影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白衣男子的双眉越锁越紧,终于沉声打断她:“不行。”
“啸云……”
“这次的伤不比以前,你绝对不能待在这种人的身边。”
“这是我的……事,你……你不要……插手……”
慕容苏静静的看着两人争执,直到颜啸云最终皱着眉慢慢的放下手臂,这才起身走过去,淡淡道:“颜公子请回吧,请恕本王不送了。”
颜啸云并不理他,伸手将月影脸颊边散落的长轻轻的拢到耳后,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别人都听不清楚。
慕容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司徒,送客。”
――
颜啸云走了,因为他知道月影的脾气,固执起来就像一头牛。
司徒星则去找大夫。颜啸云一走他就拿着慕容苏的手令去找太医院的院正。听说月影的医生是江湖上有名的“销金妙手“萧漠,可慕容苏却不确定这个怪人是不是肯踏进信王府救人。
空了好几天的东上屋,此刻只剩下两个人,对窗照蜡。
月影一直没有醒,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她的唇角血迹宛然,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英气的眉微蹙着,再不复往常的健康和冷峭。
慕容苏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看了很久,眼色讳莫如深。
他还记得那个白衣男子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唇角,擦拭血迹的手竟有微微的颤抖――那样狂傲的一个男人,那个时侯心里却在害怕。
慕容苏看着她失去血色的唇,手指忍不住覆上去,落在同样的地方。肌肤冰凉,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与温暖。
曾几何时,他也会这样只为了某人的一颦一笑,就能放弃所有。
他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嫉妒她拥有的爱,嫉妒到想要摧毁……吧?
第十六章芳草连天秋千外(一修)
宝庆三年八月初七,巨泽国青公主于大酉国礼和殿遇刺,卒年十六岁。
宝庆三年八月十七,大酉国君裕德帝亲自拟诏,青公主以皇贵妃之礼下葬于东陵清妃园,谥号“孝仁皇贵妃”。
宝庆三年八月十八,巨泽国白王沈荇飞正式在轩辕台点兵,以刺杀青公主扰乱疆土为由,兵征讨子陵皇叔沈夜勋。兵将共计两万五千人,即日拔营离京。
次日,大酉国君裕德帝派遣援军八千,自甸江东下相助白王。
宝庆三年八月末,子陵王退守碧石城,并与白朔如意侯班雎莲秘密会晤,于碧石城驿馆建立盟约。如意侯兵助子陵王夺位,事成之后以巨泽以北十城之地交换。
不久,沈夜勋在碧石城称帝,国号后梁。史称“碧石乱梁”。
两军自此在碧石城相持不下。这一场仗足足打了一年。
在辽阳京中,也不甚太平。青公主死后数日之内,朝中文武频频遇袭,最后连后宫之中都出了乱子。偷袭的人无一例外都带有子陵王的令牌。虽无人伤亡,但贼人来去如风,却让京兆尹十分头疼。
一向信奉独善其身的龙太后顿时大怒,责令皇帝在巨泽内战尚未结束之前不得与其订立盟约。懿旨下后三天,辽阳京内再无乱民生事。
自此,不管是裕德帝、慕容苏、白王还是如意侯,甚至是被嫁祸逼反的沈夜勋,在这场婚礼之前所筹谋的心愿都已经达成了一半。
至于意料之外的另一半,并没有人太过遗憾。一个计划只要有一半的胜率,就已经足够成功。
这些人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而这些日子里,月影就一直安静的躺在东上屋疗伤。
她知道慕容苏一定会很忙,因为他拿走了那块“子欲登临”的令牌之后就没有再还给她。她倒是不在意他拿去做些什么――总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朱丽来看她的时候,自己的病也没有完全好。可她一直忙前忙后,比红宛绿锦服侍的还要周到。她甚至在月影的床上又铺了一床被子,好方便照顾受伤的人。
她不喜欢慕容苏,因为那一晚之后,慕容苏只来过东上屋一次,只对月影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他每天都会差人送来很多名贵的补药,也会叫司徒星来探问伤情,但朱丽还是不喜欢他。不光是因为他的冷淡,也因为白山书院里那些香艳的传闻,以及第一次见面时她嗅到对方身上那种和她一样的味道。
温柔却残酷。她很讨厌,非常讨厌。
“月影真傻。天下那么多的少年英雄你不要,非要嫁给这种人。”
朱丽一边替月影的伤口换药,一边不满的抱怨。萧漠虽然不肯进王府,但药物却是不吝啬的,几天下来,伤口已经大半愈合,内力也在慢慢恢复。
月影摇了摇头:“又不是真的。”
“虽然不是真的,但你毕竟嫁了。将来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再或,将来离开王府,即使还是清白之身,再嫁人也……”
月影诧异的望着她:“阿朱,为什么我非要嫁人?”
伽叶宫的老宫主朱若和新宫主贝叶书都没有嫁人,她们都过得很好。她从来不觉得将来离开王府是一种损失。嫁不嫁人,都无所谓。
朱丽瞥了她一眼,眼波里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幽光:“女孩子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一个人很辛苦的,当然是嫁一个厉害些的男人比较好。他以为你在依附他,其实你可以利用他……”
她越说越轻,最后一句话几乎低得听不到。月影愣了愣,疑惑道:“阿朱,你有什么想做又做不到的事么?”
朱丽眼神微敛,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我啊,我想嫁一个好夫婿。世人都说难得有情郎,这件事还不算难吗?“
月影淡淡的笑了笑:“原来阿朱也会思春。”
朱丽脸上一红,笑着去呵她痒痒:“思春又怎么样?我可不是你,放着颜啸云那么好的男人都不要,笨死啦!”
苏襄襄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两个人在床上闹成一团。红衣女子笑容灿烂,似乎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了。
她有些意外,一时站在门边进退两难。朱丽一眼看到了她,挑了挑眉,语气听起来很愉快:“苏襄襄?”
“朱姑娘。”苏襄襄却很客气,礼数一点不缺。
朱丽眨了眨眼:“书院放假了么?”
“我向先生告了假,回来看望月影姐姐。”
苏襄襄答问之间已经走了过去,静静的看着床榻上的月影,明媚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抿了抿唇却笑了起来:“月影姐姐,哥哥在王府里头宴请二哥、四哥他们,他叫我来问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叫厨房做去。”
月影懒懒的半倚着,道:“襄襄,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但是假托慕容苏之名却是不必了。”
苏襄襄微微一愣,正要解释,一旁的朱丽却已经接口道:“苏襄襄,你这个人也太护短了吧!信王爷就算不在逍遥快活的时候,也不会对月影这么好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开了口,那我就承你这个情了。”
说罢她举起手,一根一根的数手指:“我要吃樱桃鹅脯,糟卤鸭舌,还有翡翠白什盘,再来一条童子桂鱼……”
苏襄襄真的惊讶了:“你一个人能吃下这么多?”
“这不是给月影吃嘛?因为她病了需要补身子……”朱丽一把拖住苏襄襄往外走,“还有点心呢,我慢慢跟你说……”
朱丽拉着苏襄襄一路往前走,却不再提什么美食点心了,相反,脸色却沉静了下来。
苏襄襄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眨了眨眼问道:“朱姑娘,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朱丽闻言停下了脚步,眼中闪着一缕漠然的寒芒,微微一笑:“苏襄襄,你的王爷哥哥不喜欢月影,是不是?”
苏襄襄明媚的大眼睛闪烁不定,避重就轻道:“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朱姑娘应该自己去问月影姐姐才是。”
“你喊的是姐姐而不是嫂嫂喔。”朱丽瞥了她一眼,“苏襄襄,你很清楚慕容苏是什么样的人。你帮他说话,却又不想伤害月影……是不是?”
苏襄襄抿着唇,一言不。
朱丽却晃了晃手指:“苏襄襄,我们合作吧?”
“合作?”
“合作让月影尽快离开王府,让你的王爷哥哥继续风流快活啊。”朱丽悠悠的望着廊子边的一潭碧水,笑的也很甜美天真,“我不要月影受委屈,而你的王爷哥哥也不会缺美女。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苏襄襄谨慎的望了她一眼:“哥哥的事,我插不了手。”
朱丽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那,你如果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苏襄襄展颜一笑:“可是我对秘密不感兴趣。”
“那可是关于你的秘密。”朱丽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凑近过来,“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个怪怪的纹身?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苏襄襄一下子怔住了,怔了很久,几乎要变成一座石像,这才慢慢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她瞒着所有的人,偷偷的查阅关于胸口那个纹身的资料。但所有她能接触到的记录都被刻意的毁掉了。她至今一无所获,也直觉的没有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