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表情的奚月影,终于确定,自己这位大夫人的想法真的不是随便臆测就能猜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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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请问您要去哪里?”
司徒星一脸不安的跟在轿子边上。因为月影坚持不要辇车,慕容苏又坚持不让她步行,因此最后折中的办法就是用一顶不算招摇的青呢小轿,把身为信王王妃的月影送出府去。
淡淡的声音从轿里传出来:“风华堂。”
风华堂是辽阳京屈指可数的富贵酒楼,能进去喝酒的人不光要有银子还得要有身份。慕容苏也算是此间常客,因此司徒星熟稔的一指路,轿夫便转到了西街上。
忍了片刻,司徒星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夫人,您为什么要叫我一起去?”
他不明白。王府里那么多侍卫,她等着王爷随便派一个不就好了?特意找他,莫非是因为前一晚说的那些话?
“到了外面就不用称呼‘您’了。还有,我说过,不要叫我大夫人。”月影淡淡的回了一句,顿了顿又道,“我叫你一起来,自然有原因的。”
“还请大……嗯,奚姑娘指点。”
月影没有回答,却把方才那封信从窗子里丢了出来给他。司徒星犹豫了片刻,打开一看,浅碧色的薛涛笺上写着短短一句话:
“季芒入京,煮酒共醉。午时三刻风华堂静候佳音。”
落款是“颜啸云”三字。
字迹苍劲有力,笺上酒香馥郁,把个司徒星看得呆了。
半晌,他才结结巴巴的道:“四……四方君子?”
轿中的月影眼中滑过一丝浅淡的笑意,道:“你也知道‘四方君子’?”
第四章俱邀侠客芙蓉剑(二重修)
司徒星依旧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听她一问,愣了愣,顿时满脸诚挚的道:“西书长生东断水,北剑寂夜风南归。四方君子名动江湖,又有谁不知道?”
面对他的双眼生辉,月影却只是淡淡道:“这么怪里怪气的句子,真难为你记得住。”
与她随意的态度不同,司徒星的表情分外认真:“句子虽然有点怪,含义却不同寻常。任是谁也不敢小觑的!”
月影不禁失笑:“四方君子不过是四个武功比较好派头比较大的人而已,见一面也没这么难的。”
“奚姑娘当真不明白?后稷有多大?也不过就是这四人能称为‘四方君子’而已。有些人行走江湖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个……”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奚姑娘前去赴约,那在下……”
“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可愿意一起去?”
司徒星的朗朗星眸里立刻闪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奚姑娘,你……”她把昨天他威胁她的话全都忘了?
月影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挺对我的胃口,不是敌人,自然就是朋友了。我看你的作派倒像是武林中人,为什么不离开慕容苏去闯闯江湖?年纪轻轻的在官场里混,没得混出一身矫情。”
司徒星是有官职的,正五品都监,官职不算小,手上有禁卫军兵权。因此听见这话,他不由的怔了怔,眼神委屈又很坚决,半晌才道:“王爷对我有恩,我此生决不会负他!”
有恩?慕容苏吗?即便真的有恩,那换来对方不离不弃的舍命保护怎么说也不算吃亏了,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做没有任何回报的事。
她正这么想着,轿子已经到了风华堂门口,司徒星上来揭起帘子,请她下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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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书长生东断水,北剑寂夜风南归。
这两句既不对仗也不押韵的话,说的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四个年轻人:西长生净土伽叶宫宫主贝叶书;甸江东游鸿水帮帮主季芒;持剑山庄少庄主颜啸云;大梵音寺座弟子无重。
让他们成名于天下的不光是个人高绝的武艺,更是这四个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可以随意调度兰若僧兵的伽叶宫;掌握甸江漕运命脉的鸿水帮;掣肘紫霞关大局的持剑山庄;还有天下百姓信仰归属的大梵音寺。
即使是在江湖,行动间也能影响天下大局。
――是为“四方君子”。
月影敲了敲别馆的门,然后一把推了进去。
司徒星随着她朝屋子里看去,里面的地板比外面高了一尺,不设桌椅。席地坐了三个人,并没有主客之分,都是懒懒散散得半靠在软垫上,乍一看去,和他想象中的江湖大侠有很大的距离。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年轻女子,一对似嗔非嗔的眼,两片似笑非笑的唇,纯美无比却又风情万种――她的手中半抱着琵琶,眼神朝这里一瞄,司徒星的脸也不知怎的,腾的一下就红了半边。
女子的左手边是一个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脸色看起来有些冷漠,长得却很英俊。此刻正半眯着眼睛,一幅百无聊赖的模样――直到看到他们进门。
他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有了一丝笑意,宛如春水破冰一般驱散了神情中的寒气,甚至有了一种异样的妩媚。
“你来晚了。”
月影朝他点了点头,道:“早上有点事情不能马上出门。”
“那混账王爷不放你走?”白衣男子闲闲的抬了抬眼睛,语气里很是不恭敬。一旁的司徒星双眉一轩就要作,月影适时的拉住他的袖子,也不见得如何使力,却让他一分也动弹不了,顺便介绍:
“啸云,这位是司徒星司徒公子,是我的朋友。”
啸云……持剑山庄少庄主颜啸云?司徒星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对方却朝他点了点头,虽然神情并不热情,可是并没有他之前以为的倨傲冷淡。
这屋子的角落里还蜷着一个人,一眼看去是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一身半旧不新的长袍,长散乱的盖住脸,远远的便能闻到酒气,看样子是喝醉了。
难道……这就是鸿水帮帮主?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醉倒的男人动了动,突然间醒了过来,慢腾腾的坐起了身子,鼻子在空气了嗅了嗅,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好香……是月影来了?”
司徒星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五官长得很好,可唇角腮边却冒着青青的胡渣子,一双剑眉倒是飞扬的,可眼神却弥漫着朦胧的醉意,头胡乱的用根木簪绾了,此刻大半散了下来,身上的衣物也脏兮兮的,不像是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倒像是落拓潦倒的流浪剑客。
月影见他靠过来,忍不住露出浅淡的笑意:“季芒,你也不把自己拾掇得干净一点,鸿水帮就缺这点银子?”
季芒掀了掀眼皮,懒洋洋的道:“你还真?嗦。这话要是叶儿说的我就听,你说的那就免了。”
“师姐不许你叫她叶儿。”警告的那个显然很没诚意。
“那你让她来跟我打一架,打赢了我就不叫。”季芒很无赖的嘿嘿一笑,“她不来就休想管我!”
月影也不和他争辩,径自拉着司徒星坐下。那名陌生女子已经素手执壶,替他满上一杯递了过来,柔声道:“司徒公子初到此处,一定要先喝这一杯。”
她的声音里带一点低哑,自有一段天然风流的妩媚。司徒星楞楞的看了一眼,心中一热,不由自主的接过酒杯道:“司徒星今日有幸得见各位,心中当真十分高兴。来,我先干为敬!”
说罢,杯中酒一口饮下,半点也没有犹疑。
窝在角落的季芒见了,跳过来一把搂住司徒星的脖子嘿嘿直笑:“小兄弟好酒量,够爽快。来来来,我来跟你喝两杯!”
顷刻间两人推杯换盏,又是几杯入喉。司徒星原先的拘谨严正渐渐消失,一张脸染上了艳丽的红色,勾住了季芒的脖子连叫了几声“季大哥”,显然已经醉了。
再过了半个时辰,他已经被季芒放倒在角落里睡得不省人事。反倒是看似早就醉的不成样子的季芒,不论再喝多少杯,却还是那幅落拓的模样,好像灌下的酒都变成了水一样。
月影瞧了他一眼,轻轻叹道:“你们早说有事,我就不会带他来了。”
第四章俱邀侠客芙蓉剑(三重修)
月影轻叹道:“你们早说有事,我就不会带他来了。”
季芒用一双醉醺醺的眼睛斜睨了她一眼,道:“堂堂一个大男人,多喝几杯算什么?”说罢用手推了推司徒星,后模糊的咕哝了几声,看来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颜啸云挑了挑眉,叹道:“季帮主下的好狠的手。”
季芒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我跟他喝酒,颜少庄主恐怕早就两个指头把他给撂倒了,到底是谁狠?”
“这是你乱猜的,我可什么也没做。”
“少装蒜了,你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堂堂持剑山庄的少庄主,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颜啸云轻轻一笑,漫声道:“本少侠不与j商计较。”
说罢拿起地上的酒杯,连带着身子一起倾近月影身侧,一手撑在她背后,低声道:“还是落松酿,喝不喝?”
月影知道他二人一见面就要斗嘴,忍不住摇头叹气,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推了推他:“你靠得太近了。”
这时候一个微带低哑的婉转声音响了起来,道:“二位说的都不对,司徒公子的第一杯酒,可是我请他喝的。”
月影这才想到这屋里还有一位陌生的美丽女子,连忙问道:“这位姑娘是……”
“奴家是天一阁的魁儿舒小伦。奚姑娘有礼了。”
美丽女子盈盈拜下,月影却有些愣。“魁儿”不就是红姑娘的意思?她听过舒小伦的名字,因为这大名鼎鼎的女子正是她的“夫君”慕容苏身边若干个红颜知己之一。
她转头去看颜啸云,颜啸云却笑得诡异,道:“月影,‘玉蜻蜓’这个名字你可听过?”
“名满京城的独行大盗。”月影随口答道,突然眼光一闪,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是你?”
舒小伦以袖掩口微微一笑:“小伦只是觉得有钱人的钱放着嫌多,不如替他们做做好事了。小打小闹的,奚姑娘别见怪。”
原来天下间还是有女人既可以如此潇洒也可以如此妩媚的。月影看着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心中那句“玉蜻蜓仗义疏财嫉恶如仇,我一直都想结交”的话就此忘了说出口。颜啸云看着她的表情,眼中泛起一丝隐约宠溺,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道:“别愣。小伦的‘千阙针’十分厉害,下次有机会你找她切磋切磋。”
月影抿了抿唇,收回目光,这才道:“时候不早,该说正事了吧?”
颜啸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点头沉吟道:“前些日子送往樊城的那批赈灾银两数目对不上账,听说押送的司马裴其硕被大理寺查办了?”
月影想到昨日见闻,心里一沉,点了点头。
“听说裴其硕是个清正的人,但是不管真相如何,这批少了的银子却要不回来了。如今灾情严重没银子不行,不得已,我们只好问有钱人借了。”说罢,他抬眼看了看季芒,浅笑道,“当然,要借钱只有贝宫主亲自开口才行。”
季芒喝了口酒,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答话。月影明白颜啸云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传书给师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芒摇了摇手打断。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你们两个不要一搭一档的抬出叶儿来唬我,季芒是这么吝啬的人么?这钱我自然是会出的。只不过……”
他醉眼一斜,道:“你们一个是将军府的女儿,一个是持剑山庄的少主,一个是名满京城的侠盗,哪一个是没钱的?我既然答应了出大头,你们不许藏着,快些乖乖的把银子交出来!”
舒小伦听到这里忍不住掩嘴而笑:“我想颜少主今儿个怎么好心请我喝酒,原来是和季帮主商量着算计我的钱呢。这事儿倒是不难,左右我这些天多跑几趟就是了。”
季芒听她答应了,直嚷着要和美人儿喝酒划拳。颜啸云眼神微闪,凑近月影耳边低声道:“月影,你的份子,不如从那个混账王爷那里拿吧。”
月影一愣:“他的钱与我何干?”
颜啸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嘲笑,道:“他是皇亲国戚,拿些银子出来赈济灾民难道不应该吗?”说罢也不容月影回话,将她手中的杯子抢过来,一口饮尽。
午后时分,四人把酒言欢,笑谈别后逸事,只觉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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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和司徒星直到了晚膳时分才回王府。司徒星的酒还没醒,月影叫人扶他回去休息之后,这才独自朝东上屋走去。
谁知才刚进院子,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如沐春风般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月影浑身一震,抬起头,看见慕容苏闲散的倚在门口,长衣翩飞,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直直的看着她。
“……王爷怎么在这里?”
慕容苏笑了笑,朝她迎了过来,柔声道:“我等着你晚膳呢。”
说罢执起她的手,又微微皱了皱眉,道:“喝酒了?听说司徒那小子都醉得走不动路了……”
月影看了一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打了个突,一时不查,竟被他握住了手拉进屋去。
他还真是特意等她用饭的,一桌子的菜都是月影平时在家爱吃的。喝了一下午的酒,她也确实饿了,坐下就不客气地吃起来。慕容苏却只是稍稍动了动筷子,大多时候只是端着酒杯浅酌。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他叫人撤了席上茶,这才开口说话,语气里带着微微的歉意:
“月影,成亲这么久让你独守空闺,你怨不怨我?”
不怨,最好你永远不要来!可她看见他的眼神时却愣住了。那双平日里就多情温柔的眼睛里,如今更是柔软得能滴出水来,瞳孔幽暗深邃,含着隐讳的情潮和恰到好处的魅惑。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身上一阵热冷,只感觉酒意上涌,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见她的样子,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道:“红宛绿锦,去准备一下,我今晚住在这儿。”
“什么?”
月影倏然的回过神,惊的几乎喊出声来。
慕容苏好笑的看着她,微微俯下身,一只手穿过她的长落在她的后颈上,温润如玉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颈后柔嫩的皮肤,如水的声音暗哑而诱惑,一声声地敲在她的心上:
“不要怕月影……今天晚上,我是你的。”
第五章始是新承恩泽时
他让她不要怕……不怕是不可能的吧?
月影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水桶,稍微定了定神。
方才慌忙提出要香汤沐浴的时候,慕容苏眼里裸的笑意就像在看一只等着被宰的小白兔,这种眼神比直接嘲笑她还要糟糕。她现在的心情坏透了。
这种情形在新婚之夜就已经有所准备,虽然这一天来晚了数日,也不应该让她惊慌至此。
冷静!
如今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手,因此不能当面和慕容苏撕破脸,更不能打得他满地找牙。既然如此,那就陪他睡觉好了。
脑中一瞬间掠过他魅惑的眼神,月影用力的甩了甩头,从怀中掏出一只翠色琉璃小瓶,将瓶中绿色的液体倾了数滴入水,径自宽衣入浴。
―
等她拢着湿漉漉的长走出来的时候,慕容苏正捧着一卷书册懒洋洋的靠在榻上。
红宛已经替他散了,长宛如流泉一般落在肩上,白天的石青色常服已经换下了,如今只穿了一袭襟口滚金线的月白长袍,领口微敞,隐隐露出的肌肤在灯光下看来就像白玉一样润泽。
月影忍不住紧了紧衣襟,习武之人身上总是带伤,她的皮肤可没他那么好看。
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王爷”,慕容苏抬起头朝她招了招手,笑意缱绻温柔。
月影依言上前,他便拉着她靠坐在身边,用手撩起她耳边一屡半干的长送到唇畔,低声道:“……好特别的香味……”
“这是我……嗯,妾身家传的香料秘方,不知道王爷可喜欢?”不喜欢才怪,“金风玉露”就算是得道高僧都抵挡不住,何况是凡夫俗子。
“喜欢……”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手掌顺着她的长插了上去,绕到后颈,将她拉近了些,附在她耳边低哑的笑道:“……这香是……催|情的么?”
“嗯……是……”算是吧,只不过到那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而已。
他笑出一串叫人心颤的尾音,下一刻嘴唇已经贴住了她的湿,轻轻在细嫩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月影正在心中暗自计算“金风玉露”作的时间,不期然耳朵上一阵疼痛麻痒,顿时惊叫一声,几乎就要跳起来,却被他捉住胳膊了拉了回去,恶作剧般的低笑道:“月影,你脸红了呢!”
废话,活到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调戏,能不脸红吗?以往敢调戏她的男人,不是断两根骨头至少也要掉两颗门牙,关系好到像颜啸云那样的,也就最多可以握住她的手而已。
她强忍住想要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娇羞”的表情。他微微一笑,长臂轻舒,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低声道:“月影,我欠你的洞房花烛夜……一定好好的还给你。”
他的声音愈加的暗哑,几乎像是呻吟。月影只觉得被咬过的那一侧耳朵连着半边脸颊火烧火燎的,热度渐渐的蔓延开来,让她浑身不舒服。没想到这男人看似瘦弱,还是有几分力气的,也许自己三招之内撂不倒他……多久了?为什么金风玉露还不作?
他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锦缎被面如水的凉意顿时浸满了她的身体。她定了定神,瞧见他伸手扯落绣帐,眼前一片花团锦簇的模糊。
然后,属于男人的重量便压了上来,他身上白麟香的味道越加浓烈,并没有让她觉得讨厌。只是身子被压住了,不能动弹的不适感还是让她忍不住曲了曲双腿。
“乖,别动……”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抚上她的脸颊。方寸之间,月影避无可避的望进他的眼睛里,就算是靠得这样近,那双深黑色的瞳仁还是一眼望不到底,流转着的除了微暖的和魅惑的光影,还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慢慢的低头,热热的呼吸吹拂着她颊边的碎,低哑的声音都似乎带了热意:“好女孩,我来教你……”
他要教她做的事,她没法知道了。因为就在他的唇几乎要触到她的脸的时候,声音突然中断,他的整个人几乎是在一瞬间了失去知觉。月影微微一偏头,他就此倒在她的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摸索着把慕容苏从身上搬开。好险,差一点就被轻薄到了。金风玉露是伽叶宫特别提炼的香料,无毒无害,若没有事先服用解药,闻到的人会在短时间内陷入昏睡,更大的好处是醒来以后什么也不记得,唯一的缺点就是作的太慢了――所谓慈悲为怀,作起来也是慢吞吞的。
慕容苏虽然不壮,好歹也是个男人。等月影把他放平再盖上被子,早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捞起他的袖子随便的擦了擦额角,躲在帐子里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金风玉露会让他失去这一晚的记忆,只要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以为他们已经……。
她的眼神在他微敞的白衣上溜了一圈,便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解他衣下的布扣。
光膀子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江湖中的莽汉,市井里的爷们,看多了都一样。她表情镇定,三下五除二的剥了他身上的白袍,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好意思下得手去脱裤子。
衣物下的身体并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样瘦可见骨,肤色也不是一味的白,而是微微泛着玉石般的色泽。四肢修长柔韧,骨肉匀停,若是修练武功的话绝对是个好苗子。
不过像他们这种皇子,从小学的应该是骑射一类的技艺吧,骑马打仗可以,和人单独动手恐怕就要欠缺一些。月影啧啧了两声,替他重新把被子盖上。
他沉睡时的脸看起来很清秀,长长的睫毛宛如蝶翼一般,因为藏起了眼中的光华,看上去反倒显得安静无害。
月影忍不住怔了一下,刚才替他脱衣服时都不曾出现的羞怯突然让她有些慌乱。好半天,她才轻轻的哼了一声,一把拉过被子把慕容苏连头带脸的蒙了起来,这才手足并用的爬进床的里侧,想了想,又爬起来去脱自己的外衣。
――如此一来,应该是可以蒙混过关了吧?
第六章曾照吴王宫里人(一)
这一夜,月影睡得很不安稳。
只要身边的慕容苏一有动静,她就会警觉的醒过来,直到听到他的均匀悠长的呼吸,才又能勉强得合上眼睛。
从前,就算面对最难应付的敌人都没这么辛苦过。
直到窗纸透出一线亮白,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但很快的,习武之人格外敏锐的耳力又让她迅速清醒。
他醒了?
月影闭着眼睛装睡,耳朵却不放过一丝声音。她听到慕容苏慢慢的支起身体,穿上衣服,然后撩开绣帐,轻声地吩咐外头拿水过来。
他喝完水,似乎准备起身,却又犹豫了一下,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声音。月影有些忐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心中正等得焦急,突然觉得肩上一冷,一根修长的手指慢慢的顺着她肩上的肌肤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了手臂上。
她只觉得被抚摸过的地方带着一丝凉意,就像有蛇爬过,不由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要做什么?难道是还想……
他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低头在她光滑的肩头印下一吻,随后替她拉上锦被,便轻手轻脚的跨下了床。
他刚走,她就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缀满流苏的檀木床顶愣。肩上被他的嘴唇碰触过的地方有点热……这男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
慕容苏走了以后,她偏又怎么都睡不着了。了一会儿呆,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想了想,把绿锦唤进来服侍她穿衣。
所谓“侍儿扶起娇无力”,她总不能太过生龙活虎。
绿锦这小丫头笑得一脸春光明媚,拢着替她梳髻。月影见她一手的桂花头油,吓了一跳,急忙叫她停手,自己随便挑了一根福寿无疆的银簪子把头挽了。
这时候正遇上红宛拿早饭过来,说道若是大夫人醒了,王爷请您过去。
月影满腹狐疑的跟着到了主屋,打开门,看到几个丫头正替慕容苏穿衣服,松石蓝的流云缎,袖口镶着上好的祖母绿和白滇玉,这是重要场合才穿的大礼服。月影愣了愣,问道:
“王爷要出门?”
慕容苏应了一声,含笑看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月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头不语。
慕容苏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语带缠绵道:“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酒特别烈呢,我都不记得了……可有弄疼了你?”
就算不看他的脸,她也知道此刻那双眼睛一定是往日脉脉含情的神色。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就怕一抬头,僵硬的表情露了陷。
好在慕容苏并没有多做追究,扶着她坐下道:“今日越阳王设宴,皇上列席,这一去恐怕要闹到晚上才能回来。因此还想请王妃替我做一件事。”
“王爷请说。”
“康平郡主今日从白山书院回来,我本来答应带她去西郊牧场骑马,如今看来是去不成了,不知王妃可否同去,陪着郡主说说话?”
骑马?这倒是个好差事,只不过康平郡主……
康平郡主姓苏,小字襄襄。户籍上是信王的姨妹,但实际上却是慕容苏十岁丧母那年收养的孤女,后来入了籍,因为不能姓慕容,便改姓了慕容苏的“苏”字,从小在信王身边长大,前些日子十五岁及笄,圣上便赐了康平郡主的封号。
陪小女孩骑马那是没问题,要她陪小女孩说话可能会有点困难……
她正说了半个“好”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哥,这次你又骗我!六哥邀我看戏我都没答应,谁知道你竟然不去了!”
随着声音,门外走进来一个绿衫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圆圆的小脸,皮肤嫩白水滑,身量儿还未长足,只比月影的肩膀略高一些,益显得娇俏可人。
慕容苏朝她伸出手,笑道:“襄襄这么早就到了?过来见见,这位是……”
苏襄襄的眼神朝月影身上一溜――那双眼睛倒是有些像慕容苏,瞳仁乌黑,总像是笼着一层润润的水意,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让我猜猜,是新嫂嫂吧?”她爽利的笑了起来,这才上前行了大礼。虽然看起来是个快人快语的女孩儿,但毕竟是富贵人家长大,礼数周全,一丝不苟。
“哥哥既然不去,那我差人跟六哥说一声,回头跟他看戏去?”
苏襄襄显然和信王的关系极好,才行完礼便到他身边坐下,就着他手中的茶便喝了起来。
“今天越阳王设宴,宗亲皇子都要去,阿歆哪里有空陪你看戏?他真是玩得糊涂了。”慕容苏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还是去牧场吧,我让月影陪你。”
苏襄襄眼神一瞥,月影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情愿,但是很快的便换上甜美的笑容:“襄襄全听哥哥的安排。”
―
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行驶,夏末秋初的时节,天气依旧很热,不一会儿,月影的身上就捂出了一身细汗。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苏襄襄。自从上了车,这位康平郡主就不说话了,眼睛半闭着,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月影原本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当下便阖起双目,默运内息,片刻之后一股清凉之气从丹田徐徐升起,顷刻间逼退了暑气,身上的汗意也收了回去。
可是苏襄襄却不会这般静心的法门。多坐了片刻,实在闷热难忍,想伸手去揭车上的软帘,手伸到一半,又看了一眼月影宛如老僧入定的脸,礼貌的问道:“嫂嫂,我想透透气好吗?”
月影睁开眼睛,点头道:“天气热,你尽管吹风就是,不必问我。”
苏襄襄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这个新过门的嫂嫂和哥哥的那些小老婆有些不一样,整天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也不曾见她笑一笑,就这样子怎么和那个千娇百媚的梁婷儿争宠呢?
她一边揭开帘子一边道:“辽阳京的天气可真热,早知道这样我就留在白山书院不回来了……”
月影再次听到“白山书院”四个字,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襄襄在白山书院学课?”
“对啊。”苏襄襄点了点头,又道,“那是大酉最好的书院了,女院更是天下闻名,多少名门淑女想去都去不了呢。”神色件颇有几分自豪。
月影终于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道:“我有个好友也在那里,不知道你可认识?”
“嫂嫂的好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朱丽,是前任虎骑大将军朱舜佑的女儿。”
“是她啊……”
听到这个名字,苏襄襄眼神里带出三分寻味五分深思,片刻之后才轻笑道:“她在白山书院里可是很有名呢。”
“有名?”虽然时隔月余总有书信往来,但阿朱究竟过得怎么样,她自己是从来不会说的,月影自然也是完全不知道。
“这个么,不好说……总之是个很厉害的人就对了。没想到嫂嫂跟她会是朋友呢。”苏襄襄多聊了几句,态度也不像开头那样生分了,朝她坐近了些又问道,“既然如此嫂嫂为什么不一起去书院?京中好多名媛贵淑都在那里,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嫂嫂你啊?”
月影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一直在兰若长大,前些日子才回京。”
“万佛之国兰若?”苏襄襄一听,圆圆的眼睛立刻亮起来,连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嫂嫂真的从兰若来?那你跟我说说,兰若是什么样的,好不好玩……”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听见月影一声轻叱道:“低头!”
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月影迅速拉了过来,一股巨力迫使她弯下腰去。下一刻,苏襄襄只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从窗外伸进来,闪着寒光的刀锋几乎贴着她的头削了过去,顷刻间便将身边的车厢砍成了两段。
第六章曾照吴王宫里人(二)
苏襄襄只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从窗外伸进来,闪着寒光的刀锋几乎贴着她的头削了过去,顷刻间便将身边的车厢砍成了两段。
她的惊呼声含在口中还没有出,月影已经一手拖着她跳了出去,眼看着离飞驰的地面越来越近,却突然间身子一轻,有人在她腰上托了一把,稳稳的站定了下来。
马车径自沿着官道疾驰而去,可赶车的座位上早已是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一个身穿号衣的车夫,一动不动,眼见是不能活了。苏襄襄急促的喘着气,惊魂未定。眼前的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们遇到强盗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月影,后的一只手正从她的腰间离开,反手挡在她身前,另一只手结成掌印横在胸口,防止来人再有偷袭。
她们对面站了两个蒙面人,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袍子,手里的刀在日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芒。
其中一个正冷笑道:“没想到娇滴滴的小娘还有几分身手。”
月影冷道:“你们想怎样?”
“不想怎样,见你年轻貌美,想送你上西天见如来佛祖而已!”另一个邪邪一笑,手中长刀一闪,朝月影面门直劈而来。
这两人大白天的蒙面偷袭,虽是宵小所为,但手上功夫当真不弱。为了隐藏身份,手中的刀显然不是平时常用的武器,即使如此,刀法也精妙非常,内力到处,几近飞沙走石。
这不是普通的强盗!
月影拉着苏襄襄躲开了几招,心中凛然。这刀刀取人要害的功夫显然是来要人命的,她这样一味的躲也不是办法。于是寻了个空就去腰上摸剑,却不想一下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这两天为了做知书达理的信王妃,随身的碎心剑一直藏在房间里,不曾带在身上。
她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如今的情形只能先夺下其中一个人的刀在做计较了。
主意打定,她将苏襄襄拉到一株大树后头,小声吩咐她尽量躲远。
苏襄襄是贵族小姐,哪里见过这般真刀真枪的,一时除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片刻功夫,雪亮的刀锋又砍了过来,月影合身扑出,手腕一翻,两只手掌一左一右,轻飘飘的朝着两人胸口必救之处拍去。
这一掌看似形态柔美,软软的没有力道。两人却同时觉得胸口气息一窒,仿佛有千钧重量排山倒海般压来,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刀也停在半空中。
其中一人脸色变了变,道:“伽叶宫的青叶掌?”
月影冷哼一声,第二掌旋即拍到。
那人知道不能硬接,又后退了两步,眼中有一丝迟疑,朝另一人小声道:“师兄,上头可没说这小娘的来头。伽叶宫我们惹不起,不如……”
另一个人却很是顽固,刀身一振,厉声道:“师弟,我们替上头做事的何时还挑人来?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娘们,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你不想要了?”
她的命只值五百两银子?不知是哪个混蛋开的价。月影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怒气,轻叱一声,劈手去夺左手那人手中的长刀。
她出手迅捷无比,手法又极巧妙,再加上那人方才识破了她的师承,心中早已有些心虚,此刻只觉得手腕一麻,刀竟然被她夺了过去。
手里有了武器,事情也就好办得多。
月影掂了掂手中的刀,分量倒也还算趁手,当下便反手一刀朝另一个人砍去。那人虽然胆子比师弟大,功夫却是差了一点,几招一过,败象立现。
此刻就算他想听师弟的话先撤,月影也不会让他走了。正要一刀先废了那师兄使刀的右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糟了!
被她夺了刀子的师弟在她看来虽然已经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对不过十五岁的苏襄襄来说,却仍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
她竟然疏忽了!
一刀逼退眼前的师兄,月影迅速退了回去,果然见那个被抢了武器的师弟正一手抓住苏襄襄的胳膊,一手握着匕抵在她白皙圆润的下颚上,慢慢的将脸色惨白的少女从隐藏的树丛后头拖出来。
身后的师兄一时不敢上前,远远的站住了,身上的灰衣早被刀风划出了数道口子,微微泛着血色。若不是月影手下留情,他恐怕早就没命站在这里。
苏襄襄看到她,小嘴扁了扁,哀哀的叫了一声:“嫂嫂……”
她虽然看起来脸色不好,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