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一听陈县令这么说,顿时笑开了,“女儿的心思总是瞒不过娘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次回来,箐儿同我生分不少,以前心里有什么事,都同我说,现在也会藏着掖着了,有些不舒服罢了。”
陈县令想起自己的女儿孤身在外求学,虽然是好事,但是远离家人,难免寂寞,回到家来,一心想和家人亲近,却没有想到到底有几分生殊了,心里自然难过,因而安慰道:“你们姐弟俩三年没见,自然比不得日日在一起时,再者箐儿也大了,还能和小时一样口无遮拦吗?但要说箐儿与你生分了,也有些过了,他的心里最亲近的是你,就是我和你爹都要往后靠。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当初我来蔚县之前,你带着箐儿先跑到蔚县玩的事了?”
陈策不好意思地说:“娘,原来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我们瞒得挺好呢。”
陈县令瞪了陈策一眼,“自己两孩子都跑得没影了,我这个做娘的再不知道,还像话吗?”
陈策垂头道:“还是娘英明!”
“去,少给我戴高帽!”陈县令不领情,“你还没说你今天对谷凡那奇奇怪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呢。”
陈策笑道:“这不是正要说嘛。箐儿与我生分了一些,我瞧着他对谷凡那位夫郎倒是颇有亲近之意。箐儿尚幼,未经世事,性子难免单纯,我总得试探试探谷凡此人性格脾气如何,也借以推测一下她那位夫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接近箐儿可有什么别的目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别的忙帮不了,他与什么人交好,我总要考量一番的。若是那些年轻的小公子,我也没必要那么认真,可是他们毕竟年纪经历摆在那儿,想法自然要比那些年轻的小公子复杂得多,他们若是怀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我也好做出反应,我可不想箐儿为此事伤了心。”
陈县令听陈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你当我和你爹都是白吃饭的,这些事还要你操心!若是他们为人不好,你以为我和你爹能允许他们往来吗?”
陈策笑笑,慢声说:“您和爹操心你们的,我操心我的,怎么着,还不允许我关心一下我的弟弟?”
“好好好,随你!”陈县令也不硬拦着了,“小小年纪的,心思倒重。你还能看着他一辈子?要我说,箐儿虽然没经过事,但也不是蠢笨之人,谁真心对他好,他还能不知道。要不然,在这蔚县里巴结他的人是何等之多,他能单单把谷凡那位夫郎放在心上?细说下来,他与谷凡那位夫郎接触并没有多少,还不及李家那位经常地邀他去玩。”
“李家那位又是哪个?”陈策一警醒,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弟弟的圈子太久了,弟弟与什么人交好,她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摸清。
陈县令摆摆手,“说了你也不知道。”
陈策央道:“娘亲说与我听听呗。”
陈县令知道自己若是不说,陈策必定又会转头找别人打听,还不如自己直接告诉她,免得偏听偏信,“李家是做米粮生意的,是蔚县里的大户。家里的那位夫郎你爹爹也见过,据说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言语乖巧,很能得人好感。对你弟弟也不错,常邀你弟弟去他那里玩,你弟弟就是在他家里认识了不少同龄的小公子。”
“听娘这般说来,弟弟应该更亲近这位李家相公才对,可是事情仿佛不似那般?”陈策问道。
陈县令摇摇头,“喜欢亲近谁,不喜欢亲近谁,是这么论的吗?你在外面与人交往就是这般?”
陈策语噎。
“所以说,你关心你弟弟是好的,旁的事你插不上手,也管不了。”陈县令语重心长地说。
陈策笑道:“娘,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只是娘你也别怪我说,我总觉得你和弟弟对谷凡他们一家似乎颇有偏爱?就拿今天的事说吧,娘本来今天不打算见客,可是却又见了谷凡。”
陈县令沉默了一下,“你说得也没错,我的确对谷凡多照顾了一些,就我私心里来说,我是看着谷凡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心里难免有些偏向。不过,你今天也见了谷凡,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策想了想,中肯地说:“性子比较温和沉稳,不张扬,说话也不像一般生意人那么油滑,看起来要诚恳许多,显得人比较简单。”
陈县令点点头,“你与我的看法差不多,我就是喜欢她这种性子。既然你也说了她人比较简单,你就不要去为难她了。”
陈策失笑,“娘,瞧你说的,我能为难她什么,说到底我也不过白操心一回。只是不问个清楚明白,我的心里如何能安?我若真去为难她和她的夫郎,只怕你和箐儿都会怨我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像是你女儿能做的吗?娘你只管放宽心,我就是看箐儿对那位谷相公很关心的样子,心里有点醋了,箐儿还没帮我动过一针一线呢,倒是给他还没出世的孩子做起了虎头帽,略有不甘罢了。”
“娘知道你是个知事的孩子!”陈县令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一直以这个女儿为傲,但陈策毕竟年纪尚轻,虽然聪慧,做事有时难免浮躁,如今听陈策那么说了,便彻底放下心来,“对了,听你先前说,你的同窗请你捎玫瑰面脂,可是真的,还是说来糊弄我的?”
陈策心思敏捷,陈县令的话甫一出口,她就猜出了陈县令的意图,“娘,你其实是想问,谷凡的玫瑰面脂是不是已经卖到京城了,或是名声已经传到京城了,可是?”
陈县令被陈策说得面上有些讪讪。
陈策笑了笑,“娘,你是一县之长,关心县里之事,再正常不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县令瞪着陈策,“问你就说,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陈策答应了一声“是”,看陈县令眼睛又瞪过来了,才说:“那倒不是哄娘,是真有其事。脂宝阁的生意做得虽广,但京城这一块,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伸进手来的。不过是有人从兴安府里带回几盒玫瑰面脂,可能那玫瑰面脂真有过人之处吧,一下子就在京城的小圈子里传开了。后来就有人从兴安府贩了一些回来,卖价极高,且一般人还拿不到。我那同窗家里也是富裕的,可是没有门路,若为此事专程跑一趟兴安府,也有点小题大做,后来听说我今年要回来,便托了我带几盒回去。”
陈县令听了之后甚喜,她当然知道玫瑰的名声传到京城里意味着什么。她现在的心态就有点像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成才的那种欣慰感——尽管只是小成。
陈策看自己的母亲开心,忍不住也笑了,“我知道娘一心想让玫瑰的名声遍传大梁,事实上因为谷凡的缘故,玫瑰的名声已经渐渐起了,这当然是谷凡的本事。可是要我说真心话,谷凡这种性子不太适合生意场的。我觉得谷凡生意能做起来,其中含了许多偶然的因素,若非有娘你对她的支持,若非有脂宝阁的倾力推传,谷凡想要打开如今这种局面,简直是不可能的。只能说,谷凡的运气真的很好!”
可惜的是,谷凡没有听到这番评价,不然她一定会说:“谁说运气就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谷凡不知道陈县令与陈策的对话,所以她对陈策的试探之举,心里是怀有几分疑惑的,她弄不明白陈策想要做什么。当然她不可能直冲冲地去问陈县令或是陈策,只能把这份疑惑压在心里。
初七,潘老六夫郎的父母果然如谷凡所说,讪讪地离开了。潘老六的夫郎到颜舒那里坐了坐,说了几句话,颜舒瞧着他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不少。果然潘老六的夫郎没有坐多长时间,就回家去了。
初八的游仙宴,颜舒没有去,谁料到孙巧菲居然也没有去,而是跑到颜舒这里来了。
颜舒诧异,“你怎么瞅着这功夫,到我这里来了?不大好吧!”
孙巧菲轻轻巧巧地笑了,“这有什么呢,我来你这里自然是妻主许了的。颜哥哥,我就料到你今年肯定不会去那游仙宴,无趣不说,若是东家不经心,冻着了小宝宝就不好了。”说着还俯低身子,仔细瞧颜舒隆起的腹部。
“我不去还有个说道,你不去,倒显得你不给东家面子了,你家妻主就由着你的性子来?”颜舒不由地说道,他觉得孙巧菲还是孩子性子,怎么痛快怎么来,也不顾忌别的。
孙巧菲不在意地说:“我家妻主自然会帮我圆过去。再说,我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呢,他们都知道我是个不管事的,哪里会放在心上。还不如过来瞧瞧颜哥哥呢,这么长时间,我才得了空,谁耐烦陪着他们闷坐。”
“你呀!”颜舒笑着点点孙巧菲。
孙巧菲直起身子,挨坐到颜舒旁边,一边拉着颜舒的胳膊,“颜哥哥,你说若是有一天,我也怀了宝宝,你会来看我吗?”
颜舒没料到孙巧菲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些事其实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颜舒细细地看了孙巧菲一会儿,才发现孙巧菲在胭脂的遮掩下,面色其实很憔悴。颜舒有些心惊,不明白孙巧菲这是怎么了。
孙巧菲没有等到颜舒的回答,慢慢抬起头看颜舒,“颜哥哥,你别恼,我就那么随口说说。我知道你和许惠的那些事,你是肯定不会登许家的门的。这段时日,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我的脑子里总是乱乱的,有时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我家妻主怎么会有那么个弟弟?”
“可是他欺负你了?”颜舒迟疑地问。
孙巧菲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怎么说也是许家的正牌女婿,虽然我不管事,他一盆泼出去的水,能把我怎么着?”
颜舒听孙巧菲那不经意的话中似乎带有几分怨忿,有些惊疑不定,想起那日苏丽珍说的话,仿佛许惠回许家很是闹腾了一番,许是那时两人有了冲突?
“不管怎么说,他究竟是许家的儿子,心思又多,你若真与他对上,说不定会吃亏的。”
孙巧菲笑了笑,“他自然是个厉害的,从前我还真不知道,如今才有几分明白。我倒也不怕他,可是——”孙巧菲放低声音,“颜哥哥,我怕因为他的缘故,你与我生分了,我怕的是这个!”
“傻小子!”颜舒揉了揉孙巧菲的头,“他是他,你是你,他的事与你不相干,我怎么会与你生分?”
孙巧菲看着颜舒,嘴角泛出浅浅的笑容。
可是瞧在颜舒的眼里,总觉得孙巧菲的笑有股淡淡的苦味。
颜舒张口想问,孙巧菲却撒娇似地说道:“颜哥哥,我就知道你心疼我,咱们说好了,不管许惠怎么的,你与我都是好兄弟!”
颜舒笑着应道:“这个自然!”
这回孙巧菲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颜舒心里一宽,只道是孙巧菲因为这段时日被许惠闹腾得心里怕了。
两人便放过刚才的话不提。
孙巧菲虽说是专门来看颜舒的,可是因为颜舒住得远,到底没有坐太长时间,便走了。走时还依依不舍地拉着颜舒的手,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只叮嘱颜舒好好照顾自己。
颜舒应了。
颜舒觉得这次见孙巧菲,他似乎多了许多心事,说起话来又总是欲言又止,笑容也变得很勉强,与从前大不一样。
但是颜舒知道孙巧菲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心里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不想说,自己就算再问,他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可就算孙巧菲什么也没有说,颜舒也十分确定此事绝对与许惠有关。只希望孙巧菲自己能想开点。
颜舒把过去的事略一回想,心里猛地一痛,然后狠狠地摇摇头——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很快乐,他才不要再去回忆那些伤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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